第一章 六與七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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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8-06
「——謝謝惠顧!」



站在收銀台前,我擠著笑臉說完這句話。

隨後又走回廚房裡,將洗碗槽旁剩下的餐盤和杯子一一洗過,再放進洗碗機中。



「再幫忙洗一下......謝啦!」不過就在自己洗到剩下一盤。一個服務員快速走來,又將五、六個碗盤沉沉地擺在我身邊。



「對了!爐子裡的披薩幫看一下,我要去幫客人點餐。」



他說到一半便急匆匆地離開,留下我和場內另外一人互相看了一眼。



「沒事,你洗完就先走吧。今天要慶生不是嗎——」對方朝我笑了一下,洗了洗手獨自朝後方的烤爐走去。

「嗯,記得小心點。」


洗完最後幾個餐盤,我摘下乳膠手套。接著順手解開圍裙,整齊地對折兩次,再連同脫下的手套一併收進櫥櫃裡面。


至此,今天的工作就結束了。

最後只要確保一切物品都歸位整齊,便可放心離開——



「喂!虹明、走之前擦一下剛剛客人的桌子。」原本是這麼想的......



可在自己前腳剛從廚房踏出沒多久,一塊抹布立刻朝我臉上飛了過來。



「咦?好的——」而我不敢不接,因為那是老闆娘丟的。



唉......半小時前就打卡了啊,能不能別故意拖時間。



週六下午四點的咖啡館內,落地窗照進來的夕陽比室內的燈還亮上許多。剛剛才送走一桌客人,現在又走進來了一群大學生。



今天人流那麼多,有一部分是因為暑假的關係。不過說真的......實際在咖啡廳打工了幾個禮拜,才發現這裡跟自己預期中的落差很大。



不只要學習做甜點、麵包、泡茶,還要掃地、刷廁所,接外送訂單等等。

雖然我確實挺喜歡咖啡的香氣,卻總有種被朋友騙來上班的感覺。



「咚隆。」啊、九桌的小屁孩撞倒書櫃了——

算了沒看見......



「喂!虹明,走啊吃冰——」



我沉著臉整理桌面,一道宏亮又帶些淘喜的聲音像風一樣吹來。痠痛的肩膀被人從後面沉甸甸拍了一下,轉頭一看,負責前台工作的林墨正提著兩個背包走來。



「夜市附近那家?」

「對啊,社團的人也在附近,讓他們幫忙慶生怎麼樣?」



他替我將放在休息室的包包拿了過來,我順手接過,接著否決對方的提議。



「不要......很奇怪。」

「怕什麼!又沒人想害你。趁這機會多跟新朋友混熟點比較好吧——」



把抹布洗好後,我隨手將其丟到吧台的桌面上,一邊與對方閒聊,一邊走到玻璃門前面。

而在準備推開大門的一刻,我忽然注意到有輛警車出現在外面停車場內。



車旁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他穿著白色襯衫,一隻手遮著頭頂上的大太陽,另一隻手臂上則掛著一件帶有警徽的西裝外套。



「瑋叔?」



我與對方對上了眼,那副臉孔是越看越熟悉。下一秒,那男人像等候多時一樣,掛起親切的笑容朝我揮起手來。



「呃......喂、你爸來了。」



我刻意撞了一下林墨的肩膀,先他一步推開玻璃門。



「咦?什麼......你幹了什麼?」



門外那警官是林墨的父親,我記得對方現在職位不低,沒什麼事不會大老遠地跑來才對。而且他的樣子......可能是來找我的。



「幫個小忙,備用鑰匙黏在門口地毯下面。」

「啊?算了、暗號呢。」



他短暫擺出不情願的表情,我翻開手機裡的聊天紀錄對他比了比。



「布丁牛奶雪花冰。」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並非真心想委屈對方。

畢竟除了林墨以外,現在身邊不可能有第二個人幫得上忙。萬一被扣留在警局......或是遇上什麼事就先暫時交給他吧。



「呃、我先走囉——」



林墨看了我一眼,動作生硬地牽起門邊的腳踏車。之後經過他父親時只是簡單問了些話,就匆忙離開了現場。



「有點不妙啊......」我一邊揮手招呼,嘴上不自覺地小聲說著。



接下來......要如何面對才好?

我可是對這人撒了很多次謊,是再次見到都會心慌的那種。



況且在母親死後不久,他還成了專門處理魔人事件的警察——



「好久不見,可以佔用一點時間嗎?」



***



沒多久,我又回到了咖啡廳裡面。

原本打算與同學去吃冰消暑的計劃,徹底泡湯了。



「今天是你生日,想吃什麼盡量點吧。」

「嗯?呃......謝謝。」因為尷尬的關係,我變成了呆子。



咦?他還記得我的生日啊。



我在菜單上畫了一個蔗香小披薩和一杯水果茶,僅僅這些加起來就要350塊。由於店裡的單價都偏高,我怕讓對方破費只點了這些。



「這樣就好了嗎,吃不飽吧?」他話剛說完,又偷偷幫我畫了一份披薩。

「不會啦,家裡有吃的——」

「對了,你們店裡哪種咖啡比較好喝?」

「有一種豆子,喝起來有百香果或鳳梨果醬的味道,要試試嗎?」

「好啊、交給你了。」



幫對方選好手沖咖啡後,我坐立難安似地舉起手臂,朝身後示意點餐。店裡負責接待的服務生立刻小跑過來,可接著肩頭卻意外傳來十足的壓迫感。



「學弟,今天吃披薩啊?」我轉頭回去,有人正用力捏著我肩頸上的肌肉。



「咦——」她瞬間抽走手中的菜單,我從對方眼神裡看見了滿滿的嫌棄,彷彿是在向我抱怨「下班了為什麼還不趕緊滾」。



「想不想去廚房做自己的份?」

「喂、別這樣。」



其實我不清楚這人是真沒認出對面的人是警察,還是單純不會讀空氣。



我朝瑋翔大叔瞥了一眼,本想請對方替我解圍。可他卻視若無睹地把制服外套藏了起來,根本沒有想解決這場鬧劇的意思。



「改天請你吃飯......」

「哎呀?不用那麼破費啦,陪我看場電影就行了——」



沒等對方開心半秒,我用手指朝門口比了一下,示意門口剛進來的客人。



「喂!你這人無聊死了,難怪沒有朋友。」她翻了個白眼,離開前還匆忙地烙下一句會在我吃的披薩裡塞滿酸黃瓜。



「人緣變得挺好啊,有女生喜歡嗎?」



等到那女服務生走遠之後,對方立刻換上一副打趣的臉孔來調侃我。



「......瑋叔,您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我輕聲開口,沒什麼興趣地打斷了話題,畢竟現在只想知道對方前來的事由。



「咦?啊哈哈、差點忘了。最近上面想重新調查六年前的案子,不過只是稍微問問而已......不用緊張。」

「不是魔人造成的,沒有結案?」一提起那案件,腦袋就隱隱作痛。



做為當天唯一的倖存者,那會每個禮拜都要被約談個兩三次。當時的自己因為溺水的關係正神智不清地躺在病床上,這群人懷疑我就算了......口氣還很差。



但我想......主要的原因還是——

自己在事情發生後,被檢測出了「魔力」的痕跡。



雖然國家對魔人的態度一直是:「只要不犯法、不使用能力,就會將其當成普通公民對待」。



可在七年前那場災難般的事件發生後,整個社會便從此陷入了恐懼與壓抑的氛圍,對待魔人的態度也一去不返。只要被人舉報,或是發現跟魔人有半點關係,怕是馬上就被抓到其它地方。



話雖如此......仍有一小部份人堅持認為,魔力無法作為直接辨認身分的方式。

因此當時年幼的自己,還是意外藉助了第三者的口供,以及其他關鍵的物證勉強擺脫嫌疑。



唉,真是一段難受的回憶——



「你之前有在新聞上看到......大概四個月前,荷蘭火車翻覆的事嗎?」

「荷蘭?」



聽到這問題後,我不知所云地愣了一下,但腦子還是自動回想了起來。



「......那件事挺大的,我有特別看一下。」



沒記錯的話,當時事件起因是一位母親打算帶孩子一起臥軌自殺。



本該正常死亡的母親聽說變成了怪物,而僥倖逃脫的孩子也覺醒了只有在魔人身上才會出現的異能與特徵。

後來的情況就不清楚了,只記得火車最終翻覆,共死了80幾人。



「——但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嗎?」



雖然對方剛才提醒我可以放輕鬆一點。但在真正進到主題時,他自己的語氣還是不自覺地凝重起來。



「接下來提的東西可能不小心對你造成傷害,容我直接講嗎?」

「咦......嗯、沒關係。」



服務員剛好端了一杯水果茶過來,到手後我有點裝模作樣地品嘗了一口。



「目前還是很多人認為是你使用了異能,直接或間接導致村裡的人死亡——

「呃、不過放心,我相信你肯定不會做這種事!」



我還未開口,他卻急切地加重語氣,以澄清自己與其他人關係上的不同。



「啊,沒事、我不會在意的......畢竟也想不起來了。」



我傻笑了一下,刻意裝成雲淡風輕的模樣,嘗試說服自己不被流言蜚語影響。可原來過了那麼久,還是有那麼多人厭惡我的身分啊。



即使自己把那醜惡的過去藏得很好——但如果未來某天,有其他人知道了這件事情......會再發生一次當時的事嗎?



「先說回來,我們會重啟調查的原因,主要是當時的時間點......與其他案件的起因有高度重合。」

「怎麼了?」



他從外套裡翻出了一本手掌大小的筆記本,快速翻到了貼了紅色標籤的一頁。



「從火車翻覆事件後,各國就開始調查許多疑似人類覺醒能力的案件。即使不算進可疑的案例,六年來已確認人類轉變的總數就高達1300件。

其中令人稍微訝異的是,有高達49件的案例,皆發生在2016年4月4日之後的一個禮拜之內。」



集中發生,再加上當年的4月4日,恰好是那件事發生的當天......

難怪他們會將焦點放在我身上。



如果被別人發現我有異能的話,恐怕會被當成最早的案例吧。可即使他假設我是在那天有了能力,和其他人應該也沒有直接關聯。



「我覺得僅憑這點......很難證明其他人與這件事的關係。或許有更早發生的也不一定,只是還沒被人找到。」



聽完我的想法後,他皺起眉毛沉默好一陣子,像在猶豫要不要開口。隨後將手伸進褲子的口袋裡面。



「你說的沒錯,所以要提到另一件事——」這次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在點開相簿裡一張照片的同時,他將手機平平擺放在餐桌上。



「這是4月4日當天,在場警員拍的。」



看見照片那一刻,我彷彿陷入矛盾和恐懼的漩渦般。明明是大熱天,卻感覺寒意如蟲子一樣爬滿全身,皮膚上的毛髮不自覺豎了起來。



「那些......是當天死亡的村民嗎?」我盯著照片裡那些散在草地上,四分五裂的絞肉說著。



相片右邊出現的石牆......我很清楚,這是以前跟著母親一起住的地方。然而在案發的現場,農地旁被鮮血覆蓋的草地卻冒出了異常數量的花朵與蝴蝶。



可真讓我感到毛骨悚然的,並非五顏六色的鮮花,亦或者血肉模糊的殘骸。

而是為什麼、當時天空會出現這東西?



「那一天的下午出現了『極光』,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