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與七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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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8-08
極光,通常指帶電粒子沿著地球磁場。
與南北極附近大氣中的原子或分子發生碰撞,激發出肉眼可見的光線。
所以這一天文現象,想也不可能會出現在嘉義這種地方。不過也側面說明了,這異常的現象可能與當天魔人脫離不了關係。
提到這......對了、好像還有件關鍵的事——
「這顏色的極光,七年前好像也出現過。」我盯著照片裡的景象,印象中貌似見過一次。
這極光只有藍紫色的顏色,而且發生的海拔比起正常的極光低了不少。
「嗯......沒錯。順帶一提,第一次極光出現後的三天,我們政府和其他的國家,正是在那時間點發起『屠魔令』的行動。」
極光引起政府的注意,所以才發動屠魔令......
然後是同樣顏色的極光,又剛好地出現在我曾經出現的地方,那麼——
「為什麼六年前,極光出現後處理方式和之前不同?」
屠魔令,目前對外的說法:是為了制裁兇惡恐怖的魔人,或預防嚴重危害國家安全的惡性事件。透過軍警進行大規模聯合行動,以「不計代價」的方式動用武力解決問題。
自有紀錄以來,台灣只執行過一次。
然而那場七年前的大事件,卻永久加深了社會對魔人的恐懼與憎恨。
當天發生地點位於中部、台中東邊偏僻的山區附近。位在山上的數個村落,被不明原因引起的大範圍土石流給直接掩埋。下方的城市受到了德基水庫潰堤的影響,許多的道路與設施都被破壞的一乾二淨。
事件傷亡總數超過6000人,其中遭到討伐的魔人有25位。
「嗯......我也不太清楚。也許那不是屠魔令的主要目的,只是一個能使出極光能力的魔人,剛好出現在兩個事件中而已。」
他傻笑了一下,撓了撓後腦杓裝出苦惱的樣子。
巧妙避開我真正的問題。
「是這樣嗎。」
極光和魔人有關......按照他的話來看,又不太像屠魔令發起的原因。但也不排除是國家害怕行動帶來的損失,或是沒有達到預期的標準。
不過真奇怪......如果屠魔令與極光沒有關聯。
為何他在一開始,要對失憶的我特意去提極光這件事?
「所以,極光魔人是當時從屠魔令中僥倖逃脫的人。之後又在六年前的事件中出現,將村裡的人滅了——沒錯吧?」
「對、差不多。」
不、真奇怪,這裡有個明顯的漏洞。
一年過去了,那魔人不選擇逃往國外。反而大張旗鼓使用自己的能力、殺死那麼多人——
「虹明,你知道母親處死的原因和理由嗎?」
「......因為她是、魔人?」
他的問題有些突兀,我停下來想了兩秒才回答。
「這麼說沒錯......可如果你母親一直隱藏身分,我們或許很難發現才對。」
「沒有檢測手段?」
「那也得有搜索令才行。」
慢著、有點不對勁。
母親的死、舊福村、七年前製造極光的魔人——
原來是這樣......我反應真慢。
該死,看來是安逸的日子過太久,忘記自己一路上是怎麼活過來的。
「當時得知你母親是魔人時,我其實也非常的錯愕。像她那樣那麼努力生活的人,不該受到這樣殘忍的對待才對——」
我沒有選擇繼續回話,而是淡淡地投以一個不溫不火的眼神。
在他這麼說之前,我意識到自己落入了圈套。
即使對方捏造了一個虛構的事實,現在也暫時無法從對方的框架中脫離出來了。
「我想把事情如實相告,希望你能體諒。」
「什麼事。」
他緩了一下情緒,將目光看向桌面。
「七年前,你母親在屠魔令當天試圖暗殺一名重要的人物,在暴露身分後,還掩護了其中一個魔人逃亡。這種行為換作是一般人......我也無法為其辯解。」
剛剛點的咖啡來了,我從後方接過瓷杯。不小心「扣」的一聲敲在木桌邊緣,導致咖啡灑了一點出來。
「抱歉、杯緣有點燙。」我抽起桌上的衛生紙,自發擦了起來。
他是知道的......絕對知道當時屠魔令發起的目的,以及後續發生的事。
掌握的情報肯定比我想像中還多。
所以這人從一開始,目的就不單單只是為了從失憶的我身上,找到六、七年前遺漏的東西這麼簡單。
「——雖然不確定她救的是不是極光魔人。但依據你在舊福村的遭遇,還有作為唯一倖存者的這兩件事,大致就能推敲出事件之間的關係。」
話鋒一轉,他突然直視我的雙眼。
「虹明,那魔人是為了什麼......才殺死舊福村裡的村民?」他將語速刻意放慢下來,瞳孔彷彿能將我心思看穿一般毛骨悚然。
經過一系列的引導與推理,能回答的選項比一開始少了很多。
不僅如此,剩下的選項對我十分不利。
與自己無關的動機顯得十分奇怪,有關的動機又過於合理。此刻無論是撇清關係、裝傻、還是捏造理由,看起來都非常不自然。
「我對當時的事失去太多印象,還是聽聽你的想法就好。」
***
披薩來了,是不同的服務員送來的。
我將它靜靜擱置在桌上,看著食物的模樣,肚子不經發出陣陣「咕嚕」的聲響。
今天為了工作,一整天都沒有吃任何東西。
現在食物終於擺在了眼前,卻容不得任何愜意的心情讓我享用。
「問你個問題,你覺得擁有異能的人類和魔人之間的區別在哪?」
「壽命?」
「不、在我看來,只有不去傷害其他人的傢伙,才能稱為人。」
我用叉子分開其中一片牽絲的披薩,放在靠近自己的盤子上。一邊利用時間思考如何應付對方的回答。
「你覺得,我會傷害其它人嗎?」
「不會、我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你其實非常在乎他人的想法......應該沒有膽量做這種事。」
這時,他也拿起叉子,將一片披薩悄悄地放進自己的盤子裡。
「不過你聰明的可怕......如果有這機會,你或許會放任、甚至利用別人吧。」
「我不覺得自己那麼心胸狹隘。」
「誰知道呢,搞不好你那天......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也不一定。」
他咬了一口披薩,等到喉嚨將食物吞嚥後。聲音放緩下來繼續說著:
「還記得,小時候跟我談過自己的理想嗎?」
我快速瞄了他一眼,又將視線放回盤子裡的食物上。
「理想?什麼時候的——」靈光一閃,我用右手直接抓起披薩。先是拉到空中,再一次全塞進自己的嘴巴裡。「六年前的話不記得惹......」
我咀嚼著食物,吞吞吐吐地說話,擺出漫不經心的蠢樣。他看著我粗魯進食的樣子,嘴角不經意向下露出了一絲絲訝異的表情。
從現在開始,不能再給任何機會。
尤其是這種雙方資訊極度不對等的情況,為了守護現在的生活,即使要反目成仇也不能露出破綻。
「六年前、有報案稱你家的附近有魔人出現。可未等我們抵達,報案人與那些村民卻慘遭滅口。只有你是剛好失憶昏迷過去,被人刻意使用了毯子,放置在公車站牌旁的長椅上——」
有人報案嗎......好像也不意外。
不過最關鍵的兩件事情,還是沒老實說。
「到目前為止,你覺得說的有哪裡不妥嗎?」
「沒有、但等等——」
察覺到他想繼續開口,我微微咳了幾聲。
裝成被食物噎到的樣子,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起來,為自己爭取一點時間。
「有沒有可能,極光不是魔人的能力刻意所為。
或者說,這只是一種特定的現象?」
極光是同一魔人的能力,這假設由他建立......如果我提出新的假設來挑戰這一論點,對方就必然給出更多證據來支持或反對。
然而,他到現在還是不打算告知真相,想必是考量到了後果。
屠魔令與極光的真相,我只要知道一個便能反將一軍——
「首先,魔人不可能無故進行屠殺,需要暴露身分的事一定有他的動機。可能與一開始提到的『人類集體覺醒』有關。
「其次、七年前就出現過極光,為何更早之前沒有集體覺醒的案例?」
解決六年前的懸案是個幌子,他是為了從我嘴中套出六年「之前」的事。
他肯定認為早在事件發生以前,自己就和魔人有過接觸。
而他現在還不確定、急需知道的,正是那魔人的真實身分。
從過去的案件來看,警方發現魔人的第一時間,不一定會進行拘捕。為了避免死傷與衝突,或許多半只會進行監視與觀察。
所以,回過頭來重新思考。
從他多次試圖說服自己的情況,或許這人早已知道——
直到現在,我仍在暗中保護魔人吧。
「如果屠魔令發動的原因,是為了阻止人類覺醒。那過去六年、為何都沒有人找到人類覺醒的原因?
「綜上所述......屠魔令、極光、覺醒異能這三件事沒有直接關係。極光只能間接佐證魔人的蹤跡、以及受能力影響的區域,無法直接證明魔人身分。」
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指向......他是為了確認——
導致人們覺醒能力的魔人,在屠魔令結束後,是否曾出現在舊福村的事件中。進而推測,現在與自己有關的魔人,是否與六年前為同一個人。
至於屠村的人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那個人是誰都無所謂,屠魔令針對的那個人才是重點。
「你要如何解釋,魔人選擇在舊福村——」
「七年前它們就打算這麼做,只是當時礙於屠魔令才無法順利完成。之所以後來會選在那裡,推測與我母親有關。」
沒等他提完問題,自己已經預料並針對他想問的進行回答。因為剛剛在假設這個情境時,我已經考慮到問題上的矛盾。
況且拿媽媽來擋,對方也很難說什麼。
換句話說就是表達自己跟魔人無關。
「如果不是同個人......那極光怎麼出現的?」
「和剛剛說的一樣,那只是能力啟動的附加現象。或許是其它人,甚至是一個工具也不一定。」
「什麼意思?」
「假設某個大範圍的能力作用時,其中會挾帶能量或輻射。那麼大氣中的原子就有可能因此受到激發,電離輻射出光芒。」
聽見我突然用扎實的物理來掩飾蓋過。他的眉頭深鎖,像是被車撞到似愣了好一陣子,連額頭上的皺紋都變多了。
「你假設怎麼來的?」
「照片中極光出現的海拔高度不高,這就是我認為可能的原因。」
差不多了,讓話題結束......不能給他繼續思考的機會。
於是我接著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放在大腿上讓對方知道自己看過了時間。他出於職業習慣,應該會注意到這小動作。
好在和林墨離開前,自己有考慮到這個結果。
「趕時間嗎?」
「林墨找了其他人,要在廟口幫我慶祝生日、差不多該離開了。」
為了讓對方信服,我將手機上的對話紀錄擺在他眼前,雖然是提前串通。
稍微整理桌面的衛生紙和盤子後,我靠起椅子。離開前喊了一下剛剛的服務員,讓他幫忙將桌上的兩份披薩打包。
「容我提最後的問題、你包庇過魔人嗎?」
「咦?沒有唷。」
我裝作有些吃驚於對方問題的樣子,最後用似笑非笑的臉龐輕鬆帶過。他應該清楚自己被擺了一道,但出於立場只能不怒自威。
在他提出這個最直接的問題時,我想已經無計可施了。
「虹明,你看起來不像失去全部的記憶。在你心中的答案應該比我清楚,對吧?」
他眼神銳利地鎖定我的面龐,壓低聲音就像在發出警告。
「叔叔,如果母親當時沒那麼做,你覺得她能安穩地讓我生活下去嗎?」我迎著那嚴厲的目光,冷漠地回應。
似乎在某一刻,我感受到自己的口吻太過兇狠,才剛說完一股愧疚感就湧了上來。
畢竟對方不僅是我名義上的監護人,一直以來也提供了不少幫助,自己似乎不該這麽不留情面......
「我只希望你不要像你媽一樣,你是人類、你是正常人!
即使曾做錯了事、說過了謊——只要還選擇站在我們這邊,我都能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雖然我剛剛都一直回答的很流利,可一聽到對方這麼說自己還是心軟了。
「我......從沒打算傷害別人、請放心吧。」
一想到需要對一個自己最好的人,說著違背內心的話。
這矛盾心情,讓我硬生生地多猶豫了好幾秒。
對談在不愉快的氛圍下匆匆結束,店員剛好將打包完的食物拿了過來。我拿起地上的提包,盡量掩飾糟糕的心情,朝門口離開。
自己雖然成功逃過一劫,卻沒有劫後餘生的勝利感。
而且,他肯定有帶錄音筆之類的東西......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好像為了反駁對方,透露太多對能力的認知了——
「對了、謝謝你,今天咖啡不錯喝。」
「......咦?」我推開玻璃門,前腳剛踏出門外。
懸著的心還沒放下,背後迸出了一句毫無頭緒的對話。
「林墨每次進來都會泡一杯,他很喜歡那包咖啡豆......」
「這樣啊——」
他看向我,眼神逐漸柔和下來。像是抓到我剛剛有些錯愕的反應,嘴邊的皺紋消失,一下子恢復剛開始進門的微笑。
「去玩吧,下次回來再挑其它的給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