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成為花瓶、凝鍊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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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7-25
展覽落幕的午後,陽光尚未完全斜落只是從量黃色的烈日逐漸轉為柔和的橘黃。展覽場外仍舊圍著些許滯留不去的觀眾沉浸在討論當中,小巷間回響著細碎的聲響,時而斷斷續續又時而緊密如水,話題自然的圍繞在作為花瓶初次亮相的少年身上。
「她怎麼有辦法把一個孩子雕塑成這樣?不是隻身體,是整個眼神、呼吸全都變了。」
「以前去馬廄送貨時有看過,那時他還是個髒兮兮的小鬼,主人踢他兩腳也都不會喊上一聲。」
「她到底是藝術家?還是某種醫師?傳聞說她以前是…」
「你也聽說過?我聽說她在另一個城市做過某種『實驗』,但比較像是藝術,從來不被承認是醫術」
在對面的餐館,角落坐著一個男子獨自啜飲著烈酒,身穿淡灰長大衣的男子並未與他人討論,只靜靜地看著散場的人群。從眼神可以看出,他不是一般的觀眾,銳利的眼神似乎在尋找句子的斷點,但尚未尋得。手指上纏繞著一枚特殊的陶質戒指,那是只有都市中獲得醫師執照的人才有資格配戴的識別飾品。
不知是對於酒精的沉醉還是展覽的著迷,他眼神迷離的翻開了手中小本,幾行凌亂的字句纏繞在紙上:「她若再展示一次,是否就能痊癒?」身旁的村民沒人知曉他的來歷,偶爾會有這種慕名而來的觀眾,只是近期越來越多。這也讓花店與餐館能以花藝師的名義打上招牌。
手中的酒杯乾涸了,他沒有說些什麼,只是起身鞠了一個過於禮貌的躬,嘴裡還嘟噥著些聽不清的話語。
黃昏時分,花藝師與少年收拾完畢後,沿著村道返回莊園。此時的少年未再遮蔽身形,腹部仍飽滿卻不臃腫,他是展品,是作品,是象徵,但此刻也是「被觀看的人」。
來時沉默與避開眼神的人群終於獲得解放,伸出手告別、高聲歡呼、試圖搭話,但花藝師只是點頭致意,抓著少年的手緩慢地朝向莊園走去。路上灑滿的花瓣不只是單純的稱讚,而是飽含對「被她雕刻過的身體」所能傳遞之語言的敬畏。
入夜,莊園內重歸安靜。桂花酒在玻璃杯中泛著微光,花藝師坐在工作室的長桌旁,少年則坐在她斜對面。他們未多言,只靜靜享受晚餐,鸚嘴豆泥、火燒鷓鴣搭配烤蔬菜、醃漬無花果,還有一小盤蜜橙。兩人細細的品嘗,作為慶賀展覽,以及少年的公開展示。
飯後往常的甜點時間,她端出烤布蕾,上頭經過炙燒的焦糖,糖殼仍冒著輕煙散發微微的苦甜,但只有一份是屬於花藝師的。少年面前則是鮮紅色與藍紫色的兩杯藥草汁。面對少年的疑惑她並未給解釋,只用眼神暗示他先喝鮮紅的那杯。怪異氣味的液體滑入腹腔的瞬間,少年感到一種下墜的攪動,整個內臟被喚醒並重新排列,從內臟的空隙中某種物質正緩緩的向下流動,腹部表面也以肉眼可見的方式掀起浪淘,朝向下方打去。
花藝師站起身,將褐色玻璃瓶置於桌邊,親自替少年解開金屬網籠,雄蕊上有著網格交錯壓迫的痕跡,自然的向下垂放。她說:「身體的過濾,精華的釋放。」
少年遵從命令,在花藝師手持著瓶中開始排出。帶著玫瑰香氣的液體,不是尿,而是一種經由身體濾過的花語,盛裝完畢後,她將褐色的玻璃瓶封口,貼上標籤放入一旁的木盒中。
接著她讓少年喝下第二杯,腹痛隨即來襲。依循著她的眼神只是,少年穿過長廊回到那間熟悉又陌生的便所,他第一次進莊園時解放自己汙穢的地方。這次,味道更濃烈、更刺鼻,彷彿剛才香氣豐足的甜膩精華都已經被榨取,如今剩下的極度汙穢的殘存。
工作室中的花藝師,一邊品嘗著烤佈雷的口感變化,一邊用手掌輕輕搧聞玻璃瓶裡的香氣,玫瑰花的樣貌在她腦中浮現。
「這次還比較淺薄,但味道很準確。也許下一次,可以讓花從腺體生長,而不只是堆積。」
她不是在欣賞,是在規劃。一旁的少年在排空後回到了工作區牢籠中的草編床鋪上,腹部殘存的絞痛感他還需適應,如今腹部已經回復不少,但仍需更多的條理。工作區的另一角,花藝師正反覆搓揉著從少年身上抽取的玫瑰精油,一邊那著紙張隨意繪製。少年無須問與猜,他知道設計正在進行,而他起伏的肚皮已經是繪製完的成品,下一頁紙張他無從知曉,直到展出再次來臨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