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毒供末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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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7-15
雨後初晴,街巷泛起一層薄霧,晨光落在菜市場破舊遮雨棚上,顯得比毒白菜還乾淨幾分。趙逍遙踱步走入「昌平義利農貿城」,迎面撲來一股混合著泥土、汗水、老鼠屎與工業香精的氣味,令人恍惚間分不清這是人間市場,還是流亡煉獄。
「菜新鮮得很,上午剛噴的葯!」一個攤販笑吟吟吆喝著,旁邊一筐黃瓜顏色艷得發藍,像剛從宮廷壁畫上摳下來的。「這瓜甜不甜?」一婦人試探著問。「你買回去不洗,直接啃,三天內包你夢回上輩子!」
市井依舊喧鬧,宛如一場日常的盛宴,可只有趙逍遙知道,這裡擺的不僅是蔬果與肉禽,更是一桌充滿「毒供邏輯」的命運餐桌。那是流通鏈條最後一環的盡頭,是普通人最貼近死亡的地方——他們嘴裡的飯,是整個「特供—毒供」體系的最末端,也是最悲愴的入口。
趙逍遙路過「和記豬肉鋪」,看著老闆正往冰櫃里添肉:「今兒這豬肉,地兒可不一般,保真正宗『河北明慧豬』,沒毛病,聽說當年特供單位也用這路子,只不過咱是『倒供』。」
所謂「倒供」,就是將原本供給機關單位的合格產品,通過中間人以「加工損耗」或「物流流失」為名偷偷流入市井,然後再混入各類劣質肉品一起售賣。
「你說這豬肉保不保真?放心,這肉曾經差點進中北海,咱老百姓吃了,能夢見領袖!」老闆滿臉真誠。趙逍遙嘆息,這世道,「安全食品」成了投機資本的分銷遊戲,而毒品,才是下沉市場的本命主糧。
毒食品不是天降的,它是制度鏈條下精密組織的產物。從生產、倉儲、運輸,到批發、再加工、攤售,每一環都可能被不同級別的「毒代理」操控:
源頭污染:使用三無農藥、激素飼料,種子環節即下毒。
虛假檢測:檢測數據由合作單位預設模板,「四級審核」不過是「三級蓋章」。
倉儲替換:合格批次調包,偽裝成「綠色供貨」。
運輸洗牌:一輛車裝兩類貨,前面拉供領導,後車廂送進批發市場。
渠道分發:特供剩貨調轉「社會銷售」;毒供尾貨回收「扶貧市場」。
終端誘導:貼上「生態」、「無公害」、「陽光蔬菜」——只需包裝印花,一切都合法了。
維穩兜底:一旦爆雷,第一時間不是查源頭,而是「封消息、穩家屬、刪帖」。
趙逍遙寫道:「整個毒供體系,比地下宗門更嚴密,比朝廷吏部更懂分工。」而他站在街頭,看著一位老父親帶著孫子挑土豆,那孩子的手上還有鉛檢未愈的藍色殘跡——他突然明白了什麼叫「末梢血債」。
毒食品最大的秘密,是不許你問。
市面上流傳一句話:「你別問成分,問就是祖傳秘方。」曾有媒體揭露某品牌香腸防腐劑超標五百倍,品牌回應:「我們從清朝就這麼做,別問。」
趙逍遙在一個小攤上看到「手工自製酸奶」,包裝為藍底金字,寫著「天然無添加」。他翻過來一看,成分表上赫然寫著:安賽蜜、阿斯巴甜、甜蜜素、苯甲酸鈉、苯甲酸、檸檬酸鈉、色素E110、山梨酸鉀、黃原膠、明膠、羥丙基甲基纖維素、牛奶。
「牛奶」被排在最後一項,像一個被流放的親戚。
「聽說那牛奶是特供的?」「對,所以咱喝的是特工牛奶,喝完想動彈都難。」
當趙逍遙聽到這句話時,他正在一間豆腐店門口,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投訴吃完后家中老母失明。「是不是豆腐問題?」趙問。「不是豆腐,是豆腐渣。」那人回得平靜,「我們習慣了吃命換飯。」
那是另一種「穩態社會」:毒供不可怕,可怕的是民眾在毒中活成了苟且,甚至感激。「領導能吃我也能吃」已經變成了「領導不吃我才敢吃」。
「我們用了最新AI檢測系統。」
「啥牌子的?」
「美團優選數據模擬系統。」
趙逍遙曾親眼見過,一批肉製品通過「檢測程序」只需一小時,全靠軟體自動填寫「適宜食用」,「感官正常」,「重金屬未超標」。
「數據在哪兒?」
「我們遵循《臨時食品安全評估調度規範》,檢測數據不對外公布,僅向『信任系統』內網公開。」
「那出了問題誰負責?」
「責任由AI承擔。」
「AI姓黨嗎?」
「不是姓黨,是聽話。」
【江湖筆錄】:
我在一口鍋里見過鉛,在一碗粥里喝出三聚氰胺,亦見一碟臘肉泛著明膠的光,勝過深宮夜雨。
毒供與特供之間,不過一牆之隔。可牆那頭的人要防毒,這頭的人已習毒。
「你吃的是安全,不是食品。」官方通報如是說。
可這安全,安全得像一張數據表:橫看皆達標,豎看皆合格,唯獨你家孩子的身體不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