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研究

印尼北側某小島的海灘上，一名漁夫正在整理他的小漁船。
將漁網從船上拉下，他仰望高掛在空中的太陽，伸手將滿頭的汗水揮灑到腳邊。
看著水漬因高溫迅速消失在黃色的沙堆上，他不禁長長嘆了口氣。
自那件事之後，他身為漁夫的工作就變得加倍沈重。他不時埋怨，所謂的漁獲量，難道與海的大小成反比？
近期的漁獲少得可憐，在沒有足夠的政府補助之下，該村的收入根本不足以應付遷村的費用。
他抬起頭，望向海灘上那個自己曾居住過的村子。因為那個事件，整座村莊必須朝島上更內側的地區遷移。他一家大小也在兩天前完成了搬遷動作，目前暫時居住在臨時搭建的收容所。不過，依然有少數幾個家族因各種因素，遲遲不肯搬離這個居住了好幾代的家園。
(政府到底在幹什麼啊！)
他朝天空狠狠咒罵了一聲，汗水卻也因而流入了雙眼。強烈的刺激令人難以忍受，漁夫拚命揉著眼睛，欲以淚液中和刺痛。
就在此時，海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巨大的聲響。
彷彿有人朝水中拋入一艘大船，整個海面掀起了巨大的浪花。在四散的白色水花襯托之下，一個龐然巨物出現在漁夫的面前。
帶有綠色斑紋的棕褐色身軀灑落大量水珠，自頭頂延伸至尾端的一排半透明長刺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一隻露出水面的巨大怪物，此時正以捕捉到獵物的眼神盯著地面上的一切。
隨後，在牠那震耳欲聾的嘶吼與人們的慘叫聲之中，小漁村宛如遭到海嘯吞噬般，在短短幾分鐘之內被夷為了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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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不管看幾遍還是一樣古怪…」
遙敲了敲裝著樣本的培養皿，喃喃自語。

自從鐵箱的打撈作業完成，並在層層戒護下被運送回對策中心後，已經過了整整兩週。其中幾樣「內容物」被分別送往三間研究室進行分析，遙所屬的第一研究室也在其列，這件差事已經佔去了他們一週半的工作時數。
根據事後公開的資料，當初鐵箱被開啟時，內部的配置情景如下：
14個長約30公分的玻璃容器被排列成上下三排，依序放置在相對應的固定架上。分別被收納於這些容器內的，則是一個個浸泡於保存液中的生物胚胎。
經過查驗後，證實該鐵箱是個類似低溫冷藏箱的裝置。雖早已停止了運作，它那厚實的箱壁依然盡職地守護了那些早已死去的胚胎數十年之久…

「的確，每當我看著這些胚胎，總會有一種自己誤闖了異世界的錯覺。」坐在遙身旁的女同事說道。
小倉惠子，今年31歲，是與遙同屬第一研究室的同僚。她同時亦為之前所提及，以24歲的年齡進入本機構任職的另一位紀錄保持人。
「這些真的是生物嗎？還是…」遙將裝著樣本切片的培養皿在眼前轉了轉。
「當然是生物啦！」惠子幽默地說。「看看這疊檢測結果，就定義而言，牠們絕對是生物。」
看著對方的笑臉，遙心中突然湧出了一股愧疚感。
首席科學顧問後繼這個職位，原本最被看好的人選其實是惠子而非遙。畢竟兩人擁有同等的資質，而且惠子還比遙多了一年的服務經驗，照理說錄取者應該是她才對，但最後卻意外地由遙勝出。
「我的意思是…這些是自然產生的生物…還是…」
在錄取結果發表後，遙為此特地向惠子賠不是，但惠子卻依然露出她那一貫的笑容：「有什麼關係？人各有命不是嗎？」
看著那張笑顏，自那時起，遙就決定要盡自己一切力量去補償她，補償這位毫無心機的好友。
「妳認為呢？這種東西有可能是自然產生的嗎？」惠子打著趣。
正當遙開口要答話，一旁的儀器卻恰巧發出了嗶聲。
惠子瞄了儀器一眼。「PCR完成了，準備開始跑電泳吧。」
她的語氣與剛剛不同，平淡中帶著一絲倦意。
(想必她也對這一成不變的分析流程感到厭煩了吧？)
「每個胚胎的DNA至少都已經檢測過三四遍了，到底還要我們做幾次呀？」遙也以無奈的語氣說道。
「問我也沒用呀。」惠子苦笑。「上面這樣指示，我們也就只能照辦。少說話多做事，善盡自己的職責就對了。」
「到底上面那群人在想什麼？他們明顯知道很多內幕，但卻始終瞞著我們這些研究人員，既自私又本末倒置！」遙有些忿忿不平。
她的抱怨是有原因的。即使已身為所謂的科學顧問後補，上頭的人在諸多事務上仍對她百般隱瞞，包括這次的打撈行動在內…
「妳總有一天會瞭解他們的想法的…」惠子笑了笑。
此時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原來是一名清潔人員前來收垃圾。
根據規定，遙和惠子立即關閉了電腦螢幕，並將桌上的資料收進抽屜，之後才開門。
經過短暫的一貫流程後，那名中年的男性清潔工將一大包垃圾袋放上工作車，在向兩位女性研究員微笑致意後，隨即輕輕關上了研究室的門。
遙再度打開螢幕，剛剛工作被打斷顯然讓她心情變得更差。
「我說…防護措施做的這麼誇張有意義嗎？連內部的清潔人員都不能信任？」
惠子一面打開螢幕，一面搖了搖頭。「畢竟先前資料外流的事到現在還是沒抓到元兇，也難怪上頭會盯得這麼緊。」
「雖是這樣說，但我還是覺得應該可以有更好的處理方法，不一定得這樣。」
先前發佈這個新規定時，研究同僚們都在揣測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最後是由惠子這位大家公認的情報達人探出了內幕，說是對策中心某些機密資料遭到了有心人士外流。
「話說回來，關於這次的310打撈作業，上頭後來有沒有透露給妳什麼其他的情報呢？」惠子探過頭來。
「很遺憾，並沒有。」遙斷言。「我所知道的就只有先前跟妳提的那些而已。」
遙並沒有說謊。上層人士唯一給她的資料就只有那張簡單到不行的簡介，其他部份仍然是以那句「妳現在沒必要知道。」來搪塞。因此，即使遙想替眼前這位自己有所虧欠的友人提供一點小情報，也絲毫辦不到。
惠子嘆了一口氣。
「也罷，就算不知道那些內幕，照樣可以把樣本分析好。只是因為有件事讓我很在意，所以才會這樣問妳。」
看著惠子失落的神情，遙心中對她的虧欠感又更加重了不少。
「那個…是什麼事呢？」遙問道。
出乎意料，惠子的表情在下一秒變得相當嚴肅。
「別跟其他人提，因為這是我私底下取得的情報。」
她將頭湊了過來。
「那個兩天前從印尼送來，由第五研究室負責分析的樣本，結果出來了，令人詫異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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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會議室中一片漆黑，這是因為除了右前方講台上檯燈外，所有的照明都被關閉了。
在座共十二人，除了兩位對策中心的高階官員外，其餘皆是政府高層人士。
中尾長官就座於環形會議桌後側，那同時也是主席的座位，整場會議的主持者。與他的位置正好相對，鈴木博士站在講台前，此時正透過麥克風對眾人進行簡報。
(這可不是一般的簡報會議啊。)
中尾下意識拿起手帕擦了擦額頭，完全忘了自己的位置其實就在冷氣口下方。
相較中尾，鈴木還是一如往常，語調依舊相當平板，臉上也讀不出任何情緒。對這個人而言，眼前的重要會議似乎就和每週的教堂禮拜沒什麼兩樣。
在唸完了那一長串說明文後，他將筆記型電腦接上播放器，講堂左方的大螢幕隨即放出畫面。
在螢幕光源的映照之下，終於略可窺見每個人的樣貌。然而在這個依舊相當昏暗的室內，每一張臉都變得額外陰森。
「本影片由當時正好在附近進行採訪的Discovery頻道所拍攝。」鈴木博士關上檯燈。「這就是四天前於印尼出現的巨大生物。」
由該影片可看出，拍攝地點應該是在山坡之類的高地，鏡頭對準的則是遠處的海灘。因距離有五六百公尺之遠，所以雖可看出巨大生物大致上的輪廓，但整體依然相當不清晰。
「現在將畫面停格。」鈴木博士點了一下滑鼠。
影片停止在該生物朝一間小屋踩下前腳的那一刻。
「讓我們將該生物放大，並提高解析度。」
在他的操作下，畫面開始縮小範圍，直至整個螢幕都被巨大生物的身形所佔據。雖然此時眾人只能見到大量的方格充斥在畫面上，但隨著解析度慢慢的增加，那隻生物的模樣也逐漸清晰。最後，終於達到約可辨識出其五官的程度。
「這是？」坐在會議桌左側的一位官員開口問道。
鈴木轉身面向該人。「沒錯，就我們所見，此生物與G在形貌上有極大的差異，因此確定排除牠就是G的可能性。」
「那放射能是怎麼回事？」
「這部份我待會會說明，請稍等一下。」鈴木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的冷漠。「雖然牠並不是G，但並不能就此而忽視了牠的重要性。」
畫面內容被切換為一個培養皿，在座眾人皆可看見裡頭有著一塊類似肉片的物體。
「這是我們在現場所採集到的皮膚樣本。」
他頓了頓，環視了眾人一圈後才再度開口。
「經過詳細的檢測，結果是明確且肯定的。這個生物的DNA，與310貨物有相同的特徵。」
會議室中開始出現雜音。
「然而經過多次嚴格的驗證，也證實了310確實是我們所想的那個物件。」鈴木博士繼續以不帶感情的聲調說道。
「您的意思是…C.W.P.？」另一位官員舉手。
「是的。」
鈴木博士點了點頭，再度更換圖片。
「我們在一月份獲報，一頭特殊生物現身於新幾內亞海域。」他以雷射筆指著螢幕上的新圖片。
那是張海洋的鳥瞰照片，可以看到海面上有個不怎麼清晰的物體。
「本照片由巴布亞紐幾內亞政府所提供。該生物於一月時首度出現在該海域，並襲擊了經過的遊艇，造成慘重的死傷。」鈴木緩緩說道。
「我們獲報後立即於第一時間趕往現場，但該生物早已消失無蹤。根據資料，我們已確認四天前出現於印尼的生物與該生物為同一個體。初次現身時牠的體長約為二十公尺半，但這次卻已增加為三十公尺，由此可判定這隻生物仍在成長之中。」
說到這裡，他又停了一下。「如簡報所言，當初為了追蹤那隻生物，我們對事故海域進行大規模的聲納掃描，結果便發現了這個…」
螢幕上的圖片再度被更替，這次被換成一張聲納探測圖，上頭呈現了整個海底的地貌，右上角則有一個明顯的巨大物體。
「經過簡略的探勘後，判定那是艘沉在約300公尺深海床上的二次大戰潛艦。根據其樣式以及略可判讀的編號，它的身份亦被確認。」
鈴木換了下一張照片，上頭是潛艦那幾近腐朽的編號板。
「失蹤了半個多世紀，如今終於重見天日。」一直默默坐在位子上的中尾終於開口。
他舉起手示意前方的鈴木繼續說下去。
「在該國的協助下，經過數週的準備行動與打撈作業，我們完成了這個310計畫，取回了那個極度重要的『貨物』。」
鈴木再度頓了頓。「如我前面所言，結果是肯定的。」
那些胚胎的照片展現在螢幕上，以五秒的間距一張張播放。
「DNA的比對結果，與當年所遺留的資料如出一撤，確定是C.W.P.的產物。」鈴木推了推眼鏡，藉螢幕的光源看了看手上的資料。
「就你剛剛所說的，於一月份及四天前出現在南亞的那隻巨大生物，其DNA結構也與C.W.P.系列有許多共通點？」中尾長官左手邊的一名官員發問。
「是的。」鈴木博士抬頭說道。「此外，如你們所知，還檢驗出肉片上確實有放射能殘留。」
座位間再度出現了騷動。
「該生物這兩度的現身，現場也都有檢驗到些微的放射能。四天前印尼事件發生後，也曾因資料的不足而一度懷疑是G的再次活動。」
鈴木將報告書捲了起來。
「接下來就是本次會議的真正重點。雖該生物並非G，但我們由放射能這部份來推論，該生物的誕生與當年的初代G很可能有雷同之處。」
他環視在座眾人，等了好一會兒才再度開口。
「本人有個十分大膽的假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