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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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7-16
隔日清晨,天光未亮,營中已有零星起身的身影。

營帳外寒風未退,卻已傳來馬蹄踩踏、行裝整備的聲響。軍中火盆剛點起,炭火尚未旺,薄煙懶懶地升起,一道道人影便已魚貫穿行於營地之間。

望樓立於帳前,披甲束髮,一如往昔。他凝望著遠方尚未破曉的邊關天際,一旁的嚴老則立於側,這位此前只在言語裡存在的故人,如今在望樓身旁與他有說有笑。

客用的幾座營帳皆尚未開門,唯獨最右側的那一頂,在薄霧中最早掀開帳簾。
陸知衍的步伐帶著些許遲鈍,眼神也顯得渙散。他只是短暫地走出帳外感受了一下冷風,便又縮回獨自一人的營帳中,重重將稻草被蓋過頭頂。

——因為昨晚他幾乎整夜未眠。

被褥悶熱,心跳紊亂。他明明筋疲力盡,卻偏偏無法入睡。
他從小長在邊境,鎮上能叫得上名字的年輕人屈指可數,女性更是稀有。巡守途中見過的,多是村婦與行商,說話也直來直去,身上沒有什麼「柔軟」可言。
可昨夜——煙禾那記坐鎮的槍風猶在臉旁,近得能聞到她身上的氣息。

她俯身時的靠近,那貼身布料掃過頸側的觸感、束衣間露出的線條,全都像被烙印下來似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翻了個身臉埋進稻草堆。只要一閉上眼,那畫面就會自己浮現。

紅瞳少女、紮馬束髮、坐在他身上、俯視他並微笑的表情,竟與他從小巡守村街時見過的糟老婆子模樣……莫名重疊。
他慌張地摸了摸額頭,又低頭碰了一下小腹,隨即像觸電一樣縮回手。

太丟臉了。太詭異了。

他想轉移注意力,卻又從記憶尋起早些時候謝若尋捧住他臉的畫面。
她低著頭,離他很近。她比他矮半顆頭,氣息灑在臉上,衣襟因動作而微微敞開,布料隨身形飄動,貼得近了。
他當時不敢看少女身下不連貫的身影,可現在——反而越記越清楚。

他咬緊牙關,把臉埋得更深,盡可能讓自己從那股混亂中逃開。直到困意終於將他拉入夢裡,少年才又入睡了兩三個時辰。

「許久沒出過這麼遠門了啊……」

言稷宸對著朝陽伸了個懶腰,頭髮剛束好,身子一轉,便順勢朝旁邊仍在熟睡的琴闕踢了一腳。

「哎呀老子沒惹你啊!」琴闕一骨碌爬起來,眼神還迷糊著,已開始反擊。

兩人的爭吵聲此起彼伏,在營地清晨的寧靜中格外刺耳,也與旁邊幾頂安靜的帳篷形成強烈對比。
這時,季聞寂掀開隔壁帳簾走入,手上拿著幾塊剛熱好的燒餅和水袋,火氣未熄的早晨便多了一點人間煙火味。

「季,你來了?」祝晴渺回過身,正一邊替宋黛梳頭。

「哎喲?一大早來女生營帳,這麼勤快是想幹嘛呀~」煙禾懶洋洋地從被窩裡探出頭,眼角還殘留著睡意。

「別打趣人了。」季聞寂翻了個白眼,抬手把一塊較小的燒餅硬塞進她嘴裡,「宋姊沒跟你們說嗎?」

「唔、好燙……」

三人一齊望向宋黛,只見她低著頭,不太說話。過了片刻,她才抬眼看向季聞寂,聲音輕輕的:
「季……我昨晚突然多了猜想,請你幫我診下脈,還有身體。」

房內瞬間一靜。

「此言何意?」季聞寂的聲音低了下來。

「宋姊,妳哪裡不舒服?」祝晴渺也跟著靠近,神情明顯緊張起來。

「莫非妳昨日起就不適了?」

「不是啦……」宋黛低頭,小聲補了一句,「是別的事。」

她頓了頓,終於吐出一句讓房內所有人都屏息的話:
「我們現在……也算是『回春』了吧。雖然隻身十五載……但也夠養一個好大兒,或者閨女了……」

煙禾那還半睜著的雙眼瞬間貓瞳驟亮;祝晴渺則下意識掩嘴,眼神快速閃過無數思緒。季聞寂的瞳孔驟縮,他立刻伸手掀起宋黛的右手腕把脈,語速罕見地快了幾拍。

「……對了,妳當年身中劇毒,落下宮寒之症;後來又受了內傷導致無法身孕....」

祝晴渺也顧不得多想,拉起宋黛另一隻手,雙指探脈,臉色凝重。帳內一時無語,連外頭的吵鬧聲似乎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沉靜隔離開來。

「這些身子毛病,如今都跟蠱毒一起消逝了。」季聞寂話才落,宋黛便猛地站起,兩眼發亮。

「所以這代表——!!我和望樓可以有了!!」
她像個少女般興奮地抓住季聞寂與祝晴渺的手臂,瘋狂搖晃。整間帳篷差點跟著震了起來。

直到眾人默契地拿起燒餅,整齊地堵住了她的嘴巴,場面才稍稍恢復安靜。

「嗚……」宋黛坐回椅子,手裡接過一塊餅,咬了一口,眼神濕濕地望著半空。

「之前牙口不好,都快忘了餅的味道了……」

「冷靜點,宋姊。」煙禾看著她帶笑,但語意漸沉,「我知道……這是妳和望樓的遺憾。但這幾十年過去了,現在的問題跟當年有些不同了。」

她走上前,伸手輕拍宋黛的頭,像是對待不肯睡覺的小女孩,又像在壓住她內心洶湧的情緒。
「我們的壽命已定十五載——就算現在看似年輕。」

「萬一妳們真的有了孩子……」她頓了頓,眼神微垂:

「這孩子,十四歲那年就要親手送走你們。」

帳內一時無聲。
「再者……」煙禾抬頭看向帳外初亮的天色,語氣緩緩,「身為你們的養子,知衍有資格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