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邊關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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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7-13
「……抱歉,知衍。」
一瞬間,飄逸的髮絲隨著劍勢停下。眼前那張因戰意而微笑的少女面孔,此刻重新歸於平靜。

謝若尋的劍尖尚未收回,卻已被兩道力量攔下——一側,是煙禾插在劍路上的黑槍,另一側,是問棠穩穩扣住她腰間的手臂。
五人身形交錯在一線之上,氣息尚未散去,寒意仍懸在空中。

地上的少年喘得像拉緊的弓弦,額角冷汗未乾。剛才那招,若無人阻止,他怕是連命都沒了。

「好了,熱身夠了。」琴闕動了動脖子,像是剛舒展完筋骨一般,語畢便心滿意足地轉身進了屋內,彷彿方才只是一場晨練。

等到所有人收回氣勁後,煙禾才注意到仍癱坐在地、雙手撐地的陸知衍。問棠沒多說,只是走過去,將他一把扶起。
少年還有些站不穩,肩膀微顫,卻努力想站直。

「別擔心。」問棠拍了拍他的肩,「你師傅在靠近你前就清醒了。就算我們不擋,她頂多讓你躺三天而已。」
語氣淡然,卻不知是安慰還是調侃。

「師傅……那招,到底是……?」
陸知衍勉強站穩身子,目光仍鎖在眼前那矮他一截的少女身上,語氣裡滿是難以置信。

「那是我流派的後式招數。」謝若尋回身將長劍收入鞘中,語氣平靜如常。

「你現在內力未尚全,等步伐更穩,再教你。」

「再教……也就是說,我可以一起上路了?」
少年眼中一亮,話音未落便轉頭望向屋內。屋中眾人早已被方才的交手吸引,正默不作聲地注視著他。他在人群中,一眼便看見了宋黛的身影。

從望樓身側走來,女子左手悄悄拉著他的衣袖,眉間仍帶著擔憂,但在四周的默許與靜候中,她最終還是對陸知衍此行感到猶豫不決。
「陸小弟能撐到現在,黛姊也都看見了吧。」祝晴渺語氣輕巧,卻不失誠意。

廳內,晏無繒正在收拾舊物,他抬手拾起一盞微裂的茶杯,斜斜看了少年一眼,道:
「能與他師傅過幾招,在外頭也混得上名號了。」語氣像在講事實,但眾人都聽得出,那話是說給宋黛聽的。

望樓回握住她的手,只見女子神情微動,最終輕輕點頭。

「那你可要好好待在我們身邊。」

聽見這句話,陸知衍忍不住笑了,眼裡像映著剛升起的陽光。他才剛轉身,便被季聞寂從背後一推,踉蹌著往屋外走去。
「行李還沒收,走什麼走?」

「唉唷,好啦好啦……」他笑著,腳步卻格外輕快。

午後時分,集合前。
陸知衍硬是拖著家當不多的季聞寂,一起回家收拾。明明就快出發了,他仍像防賊般不放心,深怕眾人趁他不在時離開。

「對了,季老——我們還會回來嗎?」
陸知衍蹲在地上,一邊用粗布將物品打包。這些東西幾天前才剛收過一次,如今又重新動了手。

季聞寂站在門外,藥箱掛在腰間,像個準備啟程的老行腳醫。他側頭望進屋內,沉默了片刻才回道:
「應該……不會了吧。倒是可惜了宋黛那間房子。」

不久,陸知衍從屋中走出。街坊巷口熟悉的人家仍在,炊煙未斷,他下意識停下腳步,眼神閃過一絲不捨。
「我們一走,這邊境會不會更危險了?」

「這裡本就有邊境守軍。」

「巡守本來就是我們閒著沒事插著手。如今我們走了,也只是回到原來模樣而已。」
說著說著,他的視線落回這片小鎮。住了數十年,但終究只是因緣際會下的禁錮。此刻離去,腦海浮現除了這鎮中風景,也有更久遠的記憶——那些年少時奔走的地方,山徑、河邊、熱鬧集市……

「醫館呢?」陸知衍問。

「妳洛婆……咳,不,洛姊。」季聞寂自己也忍不住失笑,「她早在前天就安排好了。連村裡病患半年份的藥引都配妥了。原是打算遺愛人間,現在倒也剛好派上用場。」

他語氣一頓,將藥箱拍了拍,轉過身說道:
「——我們該走了。」

二人沿著街巷走向遠處的廣場,其他人早已在那等候。

路過的鎮民見到這群人,有人駐足張望,有人皺眉低語。畢竟這麼一群年輕人結伴集結,即使換上了些便衣,仍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途中偶有好奇的村人上前搭話,都被煙禾一句「邊境徵兵」打發了過去,語氣不輕不重,卻讓人無從追問。

陸知衍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在望樓身上。
那人身後背著一桿老舊長槍,還外加一只幾乎與他本人身高等長的厚重木箱。

「望伯……你行李怎麼這麼多?」他壓低聲音問,語氣帶著些訝異。

「喔,這是妳娘的。」望樓淡淡地回了一句,語氣平靜如常。

一旁的宋黛微微一笑,接道:「家當也沒什麼,只是太多東西不捨得放下罷了,衍兒。」
她的身形嬌小,卻要負擔這般厚重的行李,讓陸知衍忍不住投以關切的目光。

但轉念一想,宋家庭院裡那些暗門機關、暗格藏品,確實也不是一兩箱能打發的。
他挑了挑眉,終究沒再多問。

一行人緩步前行,早已離開鎮界許久。

傍晚的天光漸暗,風開始捲起地面細沙,帶著邊境特有的乾燥氣息。
陸知衍回望身後,遠遠仍能看見鎮口那幾盞孤燈,映著斜陽,晃晃悠悠地浮在地平線。那處,過去總是由言老把守,端坐於門前石階,如今卻與他並肩而行,髮束整齊,神色平常,早無昔日肅穆威儀。

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他背上那盞造型古怪的掛燈了。

「我們是怎麼去塔城?」
陸知衍邊走邊問,聲音壓得不高。

「再過一刻鐘就會到邊關,那時我會讓他們備馬。」望樓答道。
他語氣不疾不徐,卻自帶一股令人安心的分寸與籌謀。陸知衍聽著,忽然意識到眼前這位望伯,身份遠不止他以為的那麼簡單。

走了好一段,隨著天色進一步轉暗,晚風挾著沙粒拍打衣角,遠方的輪廓也漸漸顯露。

地平線盡頭,一道沉沉的磚色牆影隨風浮現,如巨獸臥伏橫貫大地,延展至看不見的盡頭。那是邊界之牆——通往外域的門楣。
而正前方,一團搖曳的營火,猶如眼睛般在暮色中閃動光芒。
他們不需引路,隊伍中每個人都像早已熟悉這段地形,腳步自然地朝那處駐紮地走去。

「前方人馬停下!」
營地前,一名披著戎甲的士兵高舉火把,聲如洪鐘。炙熱火光照映在他鎧甲上,斑駁之間透出冷意。

他的身形與陸知衍不相上下,卻多了幾分歷經沙場的沉穩。一見眾人身後那一箱箱家當與兵器,他眉頭立刻皺緊,腳步帶風地走了上前。

「來者何意?」他喝道,聲音在寂夜中震得營外風沙一滯。此語一出,不多時也吸引了巡邏隊中幾名士兵駛步而至,警戒之氣頓起。
陸知衍下意識吞了口水,額上滲出一點冷汗。他忽然意識到——若當初選擇留在鎮上守軍,如今或許也會與這些人一樣,駐守於這處風沙邊關。

「我們要通過邊境,同時……取回程令牌。」望樓語氣不急不緩,站在最前,聲音穩若磐石。
士兵一怔,轉頭看了眼旁邊的同袍,兩人眼中都閃過疑色。

「這裡不是正式通關地帶。」他語氣轉冷,「若無軍令,請即刻離去。」

「我明白。」望樓點頭,語氣依舊溫和,「我們持有特赦。」
士兵聞言,面露狐疑。就在氣氛將凝之際,一名年長的士兵從營內走出,步履沉穩,氣場卻比先前那人溫和許多。

「幾位可有憑證?」他問。
望樓不語,從懷中取出一塊磨舊的腰牌,以及一封早已寫好的書信。

年長士兵接過,燈火下細細查驗。一見信封上的人名,他神情一變,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氣。
身後幾名士兵也隨之警戒起來,眼神從疏離轉為戒備。

「非軍中之人……你們為何能得知邊關駐守人員的具體營地?」領頭士兵語氣低沉,手掌悄然按上腰間長劍。

「我知道老先生就在營中。」望樓神情不變,語氣仍是從容。「我們與嚴老相識多年。多年前便知他長駐此處,守邊不曾易人。」

兩名士兵對視一眼,面上浮現幾分遲疑。最終,還是選擇妥協,安排人手戒備監視的同時,派出一名士兵將信件送入營內。

沒過多久,剛才那名嚴厲的士兵便神色大變,步伐急促地回返。他再無方才的敵意,而是帶著幾分恭敬與客氣,向眾人行了一禮:
「——請各位進營,將軍已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