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舊毒未除
本章節 2526 字
更新於: 2025-07-06
三人巡完城邊歸來,腳步未歇,遠遠便見宋黛宅邸燈火未熄,窗裡隱隱傳來咳聲與低語。
「好好的跟你娘道歉。」謝若尋輕聲說,將燈籠舉高,照亮門前青石。
陸知衍退後半步,心情有些不情願。可心裡清楚早時的確向他們耍了些脾氣,失了分寸。而在此時,季聞寂自屋內緩步而出,眉頭緊皺,臉上浮著難掩的疲色。
「.....?季老?這麼晚了您怎麼會在這裡,醫館呢?」陸知衍訝道。
三人微怔。季聞寂向他看來,欲言又止,臉上竟有幾分難色。即便是最遲鈍的人,見大夫露出這般表情,也知道情況不妙。
「是他們兩老怎麼了嗎?!」陸知衍有些緊張,隨後打算快步走進,卻被季聞寂攔住。
「陸小弟……你娘只是氣急攻心,舊疾發了。這時你這張臉,不適合進去請罪。不如明日再來,好不好?」季聞寂苦笑著,朝謝若尋與煙禾遞了個眼色。
謝若尋露出了奇怪的神情,而煙禾像是知道了什麼,將配劍攔在了陸知衍身前。
「知衍,人都這麼氣了,你先回家好嗎?有甚麼事,明兒我們再跟你說。」煙禾語氣輕緩,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聽三人如此勸說,陸知衍終於止步,雖心有疑惑,仍默默轉身離去。少年腳步漸遠後,季聞寂財長歎一聲推門而入,二人隨行。
「黛姊怎麼了。」煙禾問著。
「似乎是因為氣急攻心,『老毛病』突然犯了。」季聞寂說著。
兩人內心一橫,隨著季聞寂推門而入。庭院花草依舊,機關尚未收回,地上卻有一小灘藥湯灑痕。屋內,一盞燈昏黃,望樓坐在床前,握著宋黛的手。她臉色灰白,氣若游絲,咳出的不是血,是一絲絲黑氣般的蠱息,纏在喉頭不散。而問棠與岑闕守在側旁,神情肅重。
「這月的藥方大家都服了,為何心絕蠱仍會發作。」謝若尋眉頭緊皺,身旁的人不發一語。
院中聚滿老友,皆為宋黛所至,無一人語。待最後一位持著燃燈的老友得到消息後走入庭院,洛錦硯才緩慢的開口。
「宋黛的病情並非由知衍造成,這次蠱動,是因妹妹年事已高,身軀怕是快要受不住這心絕蠱了。」洛錦硯語氣平靜,眼底卻藏著難掩的陰霾。
在場的老者面面相覷,問棠閉上了眼睛,而從醫館來的其他人也默不作聲。
「對不住啊,姊姊。」宋黛睜開眼睛,望著洛錦硯說著。
「時間到了嗎....」岑闕說著,把頭撇向窗外。
「至少這心絕蠱是當年大家一塊兒中的,兄弟姊妹一起走著倒也安心。」季聞寂擠出一絲微笑。
「對不住了,這幾十年仍舊沒有解除這毒蠱,也枉愧我修習毒功數十載。」洛錦硯低語,語氣裡透出多年未解的歉意。
「不是妳的問題,是這時間到了。但比較放心不下的是衍兒啊..」宋黛說著,將手搭在望樓的臉上。
「出去之事,我已經應允知衍了。」
「讓他去守軍罷,邊關徵兵少還鄉,等他再回來,已是七尺男兒。那時再留信告訴他心絕蠱的事,也還不遲。」謝若尋說著。
「心絕蠱同脈共血,一人命絕,餘者皆隨。我們連後事都不便自理哪。」煙禾苦笑著。
「不管怎樣,首先都得先瞞著知衍。所有人,斷不可在他離開前再提此事。」洛錦硯說著,待在場老者都同意後才又回頭治療。
就在這場病氣如陰雲般壟罩全院的翌日清晨,府城新官,依約而至。這類邊境小鎮,本就難得一見朝廷差使巡行。若非上任之人驟然病逝,這類蠻荒之地,恐怕十年也等不來一次官差來臨。街道兩側早已擠滿了鎮民,或出於好奇,或出於不安。府兵壓陣、鼓聲未響,卻自帶一股不屬於此地的壓迫感。陸知衍也在人群中擠進了前排,一身布衣混跡於人海。
「聽說上任縣府突然驟逝,這才讓朝廷緊急就任了這位大人。」
「不管是哪個,能來這蠻荒之地當官的,不是封,就是囚。還能有什麼好事?哪個不是仕途不順?」
人群低語竊竊,嘲諷與畏懼交雜,但陸知衍無心聽這些,他只是想一睹那新官的真容。
終於,在數十匹馬與數名鐵甲護衛之後,一輛黑色轎輦緩緩停下。帷幔掀起,一位身著深灰官服的中年男子走出——氣息冰冷,目光死寂,像是從某個陰影深處走來的人。他未發一言,只向左右點了點頭。一名官卒即刻上前,聲音宏亮:
「自今日起,鎖塵關邊境一帶,由朝廷欽派官員——趙言澤大人,統管軍政、民務,一應維持舊制。」
聲音如鐵鑄鐘鳴,直落眾人耳中。官卒頓了頓,又接著道:「另因近月邊軍告急、縣兵緊缺。凡年歲未過不惑、內懷忠志、身有武能者,兩日內可向鎮衙報名入伍,編入邊軍,保境衛民。」
陸知衍靜靜望著那位新官——他站得筆直,動也不動,彷彿不是站在塵世。
隨即宣布完事項,如此大的陣仗又迅速的行進了城鎮衙門裡。縣府大人似乎要在此駐紮兩日,這令陸知衍欣喜若狂。回家路上,他心裡滿是喜悅。一想到自己終於能跨出邊境、進軍為將,腳步都輕了幾分。他欣喜地想與人分享,腳步卻在街上頓住——昨夜的事仍縈繞在心頭。
他走進了熟悉的庭院,屋內無人應聲,院中機關未動。他微微皺眉,進屋探了探頭,再度回到廳堂,卻忽然停下動作。他見望樓坐在門邊,神色靜默,目光卻似已看穿遠方。
「望伯,宋娘……還好嗎?」他問。
望樓抬起頭,點了點頭。陸知衍輕輕推門入房,宋黛正倚著枕,恰巧轉頭望向門口,微笑道:「衍兒,你回來了。新任官府大人如何啊?」
她的語氣雖輕,笑容卻藏著疲憊。洛錦硯在一旁磨著藥草,抬眼望他一眼。
「宋娘,這些不重要。對了洛醫,宋娘身體如何?」
「只是舊疾犯了,要是有事昨晚就通知你了。」洛錦硯語氣平淡。
陸知衍這才鬆了口氣,放下包袱,坐到床邊,語氣壓不住的興奮。他說著說著,眼神微亮,語速越來越快,仿若見到了夢的邊緣。宋黛笑著聽他說完,目光如舊日,藏著一種說不出口的憐惜與祝福。
「但如果,宋姨你身子欠佳,我就等你身子好了再去也罷。聽官卒說的緊缺,我看也不到迫切。大不了以後走遠點,去守軍那報名就是了。」
「放心,姨這把骨頭還能種地。你去吧,好好走出屬於你的路。」
「真的嗎,宋姨?可昨天你們還說——」
「是我勸的。」一道聲音從門邊傳來。謝若尋走了進來,身影被晨光拉得老長。
「你若真想讓她安心,就早點去,走得灑脫些。」陸知衍一愣,這才發現師父竟早已在門外聽著。
「真的嗎,師父?你真的幫我求情了?」
「你踏得早,才能有餘地回頭;等錯過了,可能就不是走與不走的問題,是能不能走。」洛錦硯一邊磨藥一邊道,聲音仍淡。
陸知衍怔怔看著眾人,見望樓與宋黛也對他點了點頭,眼中的欣喜再度湧上臉龐。他吸了口氣,站起來,笑容熾熱:「大家放心,我會常回來的!這邊境也不算遠,我當縣軍,還是能請假回來看你們的!」陸知衍衝回了家,在收拾了半刻鐘後,裹著家當走向了官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