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06:「AI不過是人類智慧的糟粕。」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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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7-04
事不宜遲,送別兩位女士後,凌一志驅車前往臺中市衛生局為賽博格們設置的維修養護中心。玻璃自動門上貼著一枚藍銀雙色標誌——一顆鏤刻著電路圖紋的仿生大腦與半張人臉交疊,底下是一行流線字體「臺中市立賽博格維養中心(Cybernetic Restoration Clinic)」。
十餘年來,他的舊款人工腦一向由一位資深的高姓工程師維修,那位天賦異稟的老學究總能憑直覺和經驗快速找出BUG,就像與機器之間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但今天高工程師不在,據說是前往德國進修新一代腦機整合技術了。
凌一志還沒向櫃台表明身分和症狀,一名瘦高的年輕陌生技師便從布簾後方走出,胸前的名牌上寫著「謝明輝」三字。
「凌律師,這邊請,診療室已經為您空出來了。這期感覺怎麼樣?」
謝明輝領著他穿過一條條燈光柔和的長廊,左彎右拐,最後來到主建築後方一個不怎麼顯眼的檢查室。
凌一志按著額頭,快步跟上。「說起來有點窘,我的資料讀取好像出了點問題,有時候眼前會冒出一個妖豔舞女的形象……啊!說人人到,她來了。」
粉紅螢光在視網膜邊緣閃爍,一道婀娜身影如煙如霧般浮現,紗裙飄逸,紅唇微啟,活靈活現,宛如真實。
「是雜訊、殘影還是幻影?」謝明輝推了推鼻樑上的粗框眼鏡,觸控筆在平板上快速記錄。「對了,凌律師,我讀了所有高前輩留下的手寫資料,你所使用的機型已經是十年前的初代款了,這批零件和晶片已經停產,說實話,也撐得夠久了。當年腦機技術還不夠成熟,後遺症也不算少,你要不要趁著這次機會,順便汰舊換新?」
凌一志依指示斜坐在診療椅上,感覺自己好比砧板上待人宰割的魚肉。不同的是,他的後頸與兩鬢皆有嵌合插槽,鎢鋼合金的細長管線從大型解析機器的接孔延伸出來與之連接,就像外露的腦神經與光纖纜線。「嗯,可是我沒什麼概念,不確定『換腦』帶來的影響和改變,我想先做點功課,再來慎重考慮這件事;而且,我也得先把訴訟行程全部排開,才有餘裕來處理這件事。」
「好吧,改變主意的話,歡迎隨時回來。」謝明輝為凌一志戴上醫療頭盔,開始掃描顱內的成像。「所以,你今天只想先處理那個奇怪的影像?」
謝明輝說話時,女郎的身影冷不防地再次出現在凌一志的視野邊緣。她站在角落,穿著一襲粉色紗質洋裝,搔首弄姿,極盡妖嬈嫵媚。
「對,麻煩你了!你能看到她嗎?」凌一志感到兩側太陽穴一陣刺痛。
依據羅伯特的說法,每當凌一志開啟資料共享功能時,他也能同步看見那位女郎的影像,那是一種隱藏在色情套裝程式裡的蠕蟲病毒,頑強地吸附在人工大腦的記憶磁區中,無法輕易移除。
謝明輝點頭,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很有趣的現象,到底是強行啟動你鎖死不用的Wi-Fi接收器,還是經由其他方式把資料投餵給你,還真的不好找到來源。」
凌一志自嘲似地乾笑了幾聲。「是我思春期到了嗎?還是我真的被駭客入侵了?」
謝明輝調整診療椅的角度,讓凌一志完全平躺,頭部牢牢地固定在精密的頭盔型掃描器中。「老系統難抗新攻擊,你的型號既無法使用高速網路,也沒有藍芽功能,按理來說應該不至於受到侵害,除非……您曾以其他形式與他人共享數據?」
凌一志不假思索:「我只有跟事務所的合署律師共享資料而已,他是一位泛用型AI。」
「那應該是他。」謝明輝目光一暗,聲音也壓低了些許。「走在時代尖端的泛用型AI……還真是無所不能啊,連駭客的事情都做得來。他是哪家公司生產的?」
「美國新曙光。」凌一志答速之快,猶如反射動作。
「新曙光……」謝明輝低聲唸叨。「這些大型AI公司,有時候總有一些……一般人無法理解的心思。」
「這是什麼意思?」
「道上多少流傳著一些鬼故事,技術跟利益總是緊密相連的。日本就是昴宿、美國就是新曙光、德國就是克萊森精密,他們甚至還幫司法機關設計AI,嘖嘖嘖……」
凌一志眉頭一挑,他個人對於律師AI、偵審AI及其他掌理司法事務的AI並無偏見和好惡。「你好像知道很多科技廠的內幕。」
「不算很多啦,只是聽過一些傳聞。」謝明輝笑了笑,指著螢幕上一個閃爍的紅點,偵測結果顯示這是一個名為「魅影舞姬」的加密程式,它以獨特的編碼方式竄改視覺處理系統,通過神經信號偽裝成幻覺。「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們信任的工具,反而可能成為人類最大的威脅。」
凌一志不為所動。「謝工程師明說無妨,我聽不懂暗示。」
「我沒有在暗示什麼,只是分享經驗。」謝明輝敲了敲控制面板,讓掃描機與分析儀同步高速運作,形成一陣低頻共鳴。「我見過太多光怪陸離的案例了,曾發生在腦機賽博格身上的BUG不計其數,尤其當競爭對手的利益也牽涉其中時。儘管客戶可能覺得我在危言聳聽,我還是必須提醒您後續的風險,畢竟,幻影的成因其來有自。」
「多謝你的提點,我會盡量注意。那麼,今天可以完整移除掉嗎?」
謝明輝沒再多話,只是點了點頭。「當然,我會先讓您的系統進入休眠狀態,在安全模式下清除那些惡意程式,等您醒來後,一切就會恢復如常。」
凌一志閉上眼睛,心中早有定論。與其相信萍水相逢的技師,還不如相信羅伯特。羅伯特是馮遠颺的贈禮和祝福,馮遠颺同時又是自己與助理的再生父母兼慈善家,沒有加害於己的理由。
就在意念沉入寧靜之海前,那位粉紗舞孃竟再次猝然現身。但是這回,她不再殷勤作態,而是張開血盆大嘴,舞動十指尖甲,以想將人活生生撕裂的模樣向他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