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三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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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7-03
長陽城的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街道。早市開始,商販的叫賣聲和腳步聲在潮濕的青石板上交織。
禮部瓜言司內,一場秘密會議正如火如荼地展開。司主的聲音如冬夜寒風,寒冷刺骨:「『三聽三感三走』固然重要,但我們必須從根本封堵『亂言』與『異思』。『話語監管局』和『思維引導坊』要雙管齊下,形成鐵壁銅牆。」
副司主點頭補充:「去年,我們收繳禁言物品數以萬計,處罰數百人。思想矯治覆蓋全城,特別針對易感青少年,效果初顯。」
司主沉聲道:「三禁政策——禁書、禁言、禁思——必須一體推進。禁書,是外在警戒;禁言,是中樞壓制;禁思,則是心靈禁錮。三環合一,國之基石。」
街頭的廣播機正迴圈播放著那首如鐵錘敲擊的《皇恩浩蕩歌》,旋律單調重複,像剝奪了人心的呼吸。市井小販低聲嘟囔:「聽多了這歌,耳朵都起繭了。」
趙逍遙走過街角,看見幾個孩子整齊背誦「皇訓三字經」,臉上無半點笑意,只有機械的順從。他隱隱感到,這座城,早已不只是石牆磚瓦築成的牢籠,更是無形思想的監獄。
夜幕降臨,茶館內幾位老人低聲議論。「如今思想不純,輕則被罰,重則送去『再教育營』。」有人搖頭歎息,「連思想都得規訓,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另一人苦笑:「誰敢不聽?只能學會噤聲。」
趙逍遙坐在角落裏,筆尖在紙上快速劃動。他知道,這不僅是一個時代的苦難,更是千千萬萬個被禁錮的靈魂。
空氣裏彌漫著剛燒過紙張的焦味,趙逍遙跟著那抹氣味走進了一條更加幽深的巷弄。巷口的牆壁上貼滿了發黃的告示,字跡已模糊不清,但那句醒目的官話仍歷歷在目:「凡有藏書妄議者,依法嚴懲,絕不姑息。」
他站定,望著這堵「牆」的冷漠與沉默,心中卻泛起複雜的情緒。
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人走來,神色警惕又不失從容。
「趙逍遙,」他用低沉的聲音說,「如今書鋪和言論的管控越發嚴苛,你要小心別被牽連。」
趙逍遙點點頭,問:「他們究竟怕什麼?怕字句?怕思想?還是怕人心醒來?」
那人苦笑:「禁書不過是表像,禁言更為緊箍。更深的,是『禁思』——讓你連反抗的念頭都生不出來。正如朝廷所言:『思想如水,必須有堤壩引導,不可氾濫成災。』」
「堤壩?」趙逍遙喃喃,「那不過是用枷鎖圍困心靈。」
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絲悲涼:「說到底,這也是為了維穩。但維穩的代價,是人民的靈魂漸漸腐朽。」
巷尾傳來轟隆隆的聲音,趙逍遙循聲望去,只見瓜言司外,一群身穿統一藍色服飾的「話語監管員」正檢視路人的口袋,嚴查一切「危險言論」載體。
「有人說話不對勁,就得立刻送去『思維引導坊』。」旁邊一個年輕官員解釋,「那裏不僅教你說什麼,更教你怎麼想。」
趙逍遙看到一名老人被粗暴拉走,嘴裡還在小聲念叨著舊書裏的詩句。
他忍不住暗想:「這不是教化,這是洗腦。把人變成傀儡,連魂都丟了。」
回到城中心,廣場上正在舉行「感皇節」慶典。臺上官員口若懸河,台下百姓神色各異。
一位婦人緊握兒子的手,喃喃:「跟皇走?我只想讓孩子平安。」
旁邊一位年輕人冷笑:「聽皇話,感皇恩,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了,心裡早已麻木。」
趙逍遙筆尖飛舞,將這些生動的細節一一記下。
他知道,這個時代的江湖,不再是刀光劍影,而是禁書、禁言、禁思的陰影。
那些被強行鎖住的靈魂,才是這座城最深的秘密。
【江湖筆錄】
禁書者,恐知也;
禁言者,恐傳也;
禁思者,恐夢也。
朝廷不怕你餓,只怕你想;
不怕你罵,只怕你問;
不怕你活,只怕你醒。
於是書被焚了,言被審了,思被閹了。
一切故事都只剩一版,
一切聲音都只有一個調,
一切思想都不再需要主人。
人人被訓成會哭的石頭、會笑的木偶、會跳的鸚鵡。
今日之愚民,不靠無知,靠教育;
不靠封口,靠自律;
不靠恐嚇,靠感恩。
——一人一筆寫不得真,一城萬人齊寫假。
真話如刀,假話如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