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忠誠不絕對，便是狗不對

昭陽國春末，風從南來，帶來的不只是煙雨微涼，更有滿城風語的「誠諧新令」。
自瓜言司推《日誠錄》以來，誠言、誠圖、誠悟三件套已成官場常態，然近日又有所進——誠言司不滿「誠言雷同」、「誠圖僵化」、「誠悟無感」，遂創新策一條，曰《荒誠諧語錄》，簡稱《誠諧》。
何謂誠諧？
即「在笑中見誠，在諧語中顯忠」。
新令頒下，所有中下級官員須每日另行提交「誠諧一則」，內容須諷中帶忠、譏中有誠，語氣輕盈不減信仰，話語荒唐不損忠誠。
當朝誠諧榜首，乃戶部侍郎裴義口所作：
「忠者如蠟，燃己照人；疑者如蠅，黏語惹塵。 今朝誠我燒三兩蠟，來日忠你破萬疑雲。」
誠審小組讚曰：「似諧似詩，實忠實言。」
禮部官員立即批量仿作，形成「誠諧風」。
一時間，誠諧猶如雨後菌生，舉國皆作「笑忠詞」、「喻誠段」、「讖語信章」，謂之「誠諧三寶」。
有兵部校尉作： 「忠誠如牛，默而耕之；誠圖如牛屎，需拋撒於野，方顯忠香四溢。」
有刑部郎中作： 「忠誠不在口，誠在腎；腎者精力源也，若腎枯，誠自斷。」
此語一出，竟掀起誠腎學熱潮，民間誠補堂、忠腎丸、誠力散應運而生。
又有一品老臣作打油詩： 「人皆誠語壓箱底，我將忠言塞屁眼。 何處最誠最難防？宮廷內褲藏信膽。」
此詩被瓜言司誠諧小組列為「極致誠諧」，錄入《誠語寶典》卷七：「荒誠自語篇」。
為配合新制，禮部設「誠笑律」，規定誠諧每日提交不得重複，不得抄襲，不得只言「笑點」，必須附帶「忠意摘要」。摘要不少於四十字，解釋何以忠、何在誠、哪裡笑、笑中有幾分信仰。
一坊間秀才為此創辦「誠諧學社」，教授「諧語轉化術」、「誠笑動腦功」、「雙諧演忠法」，學生多為末位誠值榜官員，渴求翻身之道。
有才子李浮生，自創一法：「犬諧學」，其言曰：「忠如犬，誠似舌；狗之動舌者，乃忠誠之始。」
李生每日赴廟口學狗吠三聲，語氣分別模擬「歡迎來誠」、「此身全忠」、「請君檢查」，頗獲鄰人叫好。
此事上報，瓜言司贈之「誠諧榮民」稱號，還獎以「忠聲寶骨項圈」，謂其「犬之忠道，猶勝常人」。
此後官場出現誠諧怪象：
有人作詩：「今朝忠言三百字，不如狗吠兩聲強。」
有人刻圖：「畫中我跪圖中聖，旁有犬叼誠章文。」
更有一寺中老僧曰：「誠非誠，諧非諧，一誠一笑乃上策。今人做官如燒香，煙不誠亦需漫。」
風行之下，誠諧不再止於言語圖像，更擴展至舞蹈、唱曲、木偶劇、實景劇場。
內務府為此設「忠誠戲司」，籌辦「誠諧巡演百場」，首場大戲即名：《犬王記》。
《犬王記》講述一隻原本流落街頭之犬，因朝堂一場忠誠測試被選中，歷經磨難終於「忠氣通體」，進封「誠犬大將」，最後因舔旗過猛致死，被諡「忠烈諧公」。
戲中高潮段落乃犬王大吼：「忠誠不絕對，便是狗不對。」
觀者起立鼓掌，諧聲四起：「此誠有味！」
戲出三日，禮部下令各地官員須觀演後撰《誠諧觀後感》，不得空泛，不得無感。
坊間因此流出段子曰：「看戲三場不哭者，誠減三分；笑不及格者，誠懈警告；跪不及時者，誠意不足。」
南郡一誠值榜尾吏員為求翻身，請戲班自入廳堂演三百場，自己每日擺宴「誠諧午膳」，以誠諧詩佐飯，餐後還需誦讀五則「犬語心得」。
最令人震撼者，乃某地誠諧大比武，有誠官表演「狗式跪拜九式」，又名「九諧式」，分別為：
初諧：狗行低爬，尾搖似風 雙諧：前腿伏地，舌伸兩寸 三諧：轉身舔旗，眼含熱淚 …… 至九諧：原地轉圈，自撓耳根，末作犬鳴三聲
諧畢，全場起立，高呼：「吾等非狗，勝狗十倍！」
誠審官員振筆疾書：「此誠已入髓！」
【江湖筆錄】
忠誠不可諷？則諷為忠。
一誠一諧，一犬一跪，皆為浮影。
有人笑是歡喜，有人笑是悲涼。
而笑裡埋的是命，跪中藏的是淚。
最難的表演，是誠諧之道；最痛的笑聲，是跪犬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