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紅顏綠卡雙重奏
本章節 2202 字
更新於: 2025-06-25
【江湖俗語】
有人跪地唱忠誠，有人臥榻辦移民；
有人夜半喊家國，有人白天轉家產。
——舊國子監牆壁刻語，署名已失
昭陽初夏，長陽城熱浪未起，朝中卻先熱了起來。
朝堂之上，一紙「護國清言令」剛剛頒布，諸官爭相宣誓。禦史台每日遞交「言行自查表」，三省六部齊聲高呼「忠於國祚、誓不動搖」，連兵部尚書都將「夜郎奸言入境路徑圖」繪成掛圖，貼於奏章之後，聲稱「以警後人」。
然而私下裏，另一套制度正在悄然運轉。
據傳近日「昭陽綠籍榜」悄然更新，由禮部下設「邊外策務司」密發。榜上記載者，皆為昭陽重臣之後，或親屬已持異邦籍，或配偶早年取得「離岸居權」，更有甚者，已安排下一代入西域、扶桑、南海各地之「學貢流通點」。
而這份榜，雖屬機密，實則在士林間悄然流傳，被私諷為「綠卡金印錄」。
榜上高居前列者，正是刑部尚書洪齊年——號稱「清吏第一」，平日最善言忠，其子洪雲麒早年被送至南海「金麟書院」，並於其地娶妻，所生一女已改姓「方納」。
洪尚書對此諱莫如深，凡有人提及，便怒斥其為「破壞昭陽民族正氣」。然坊間有歌謠雲：
洪家為國報忠誠，外孫已在異邦生。 日夜講義骨錚錚，實則半身已出城。
而這「出城」一詞，亦成近年士林對「外移」一事的隱晦說法，意指官宦之家「心已他屬」。
除「綠卡金印錄」外，江湖近日又傳出一本《紅顏圖鑒》，乃內務府中人所繪，後流出市井，被複刻成「瓜色小冊」，廣泛流傳。
圖鑒分為三卷：
• 卷一：國中夫人圖，記載昭陽文武百官之正妻，籍貫門第、品貌身高、善舞善詩，均有記述，旁批者多譏為「朝堂選妃圖」。
• 卷二：紅顏備忘錄，所繪皆侍妾、寵姬、外室，籍多出自西域、夜郎、南海等地，部分乃民間「貢女」身份，名為「文化融合」，實為粉飾政績。
• 卷三：密室所藏，最為荒誕，繪數位「身份不詳者」，據傳為「禁中所養」，身份既非宮女亦非民籍，身懷多藝，語不昭言，食非昭膳，衣為西緞，據說「旨在鍛煉多元文化之相容性」。
「圖鑒」成書不久即被禁，但禁得了一本，禁不了一群好奇之人抄寫繪畫。瓜民市井間常有人傳看，邊翻邊笑道：「果真是半壁江山養紅顏。」
趙逍遙近日常去「舊學堂」一帶閑坐，彼地為國子監舊址，今已廢校，卻有群不入流士子據地講論，號稱「餘風社」。
餘風社之主，綽號「無燼」，乃前翰林遺子，醉心抄舊文、評舊政、破舊夢。他近日新評「家國忠誠說」一章，其引語便是：
「忠者無權可言，權者無忠可立。」
一語傳出，立刻有人舉報。隔日，餘風社所在屋舍突遭「瓜言司」突查，書籍卷軸盡數焚毀，牆上題字亦被剃除，只留一行小小墨蹟：
「滿朝文武藏綠卡，半壁江山養紅顏。」
這句話，很快在坊間變體無數，流傳如歌：
「文官護國於廟堂，子嗣赴海以圖強； 武將守疆於邊塞，愛姬問路於夜郎。」
或更俗版本曰：
「爹在昭陽哭家國，娃在海外讀名校； 口說瓜中有忠義，心裡裝著外幣票。」
內務府大怒，御前急議，對內發文《制流言十條》，其中第四條專針對「紅顏綠卡類傳言」，稱其「損國士形象、擾忠誠風紀、惑民心信仰」，凡復述者「雖民必拘，雖官必斥」。
但越禁越傳。
某日，趙逍遙遊至「藏書巷」，見一小販所賣團扇，扇上繪圖諷刺：一邊是官員披甲高呼「忠誠」，背後一隻手暗遞綠卡；另一邊是紅顏醉酒輕吟，頭上頂一戶口本，籍貫「扶桑」。
扇底題字：「一國雙軌，忠義分層。」
一位路人笑說：「現在有新版說法，叫『雙重奏』——白天唱忠誠，晚上打包走；一邊揮刀夜郎，一邊護送子女出海。」
更有人語氣譏誚：「他們講『清風正氣』，我們喝的是尾氣；他們講『家國一體』，咱見的是綠卡、學區、粉面香肩。」
一老瓜客眉飛色舞，語速飛快：「你們知道嗎？那位大都護的次子，早在三年前就遞交了『雲嶺金函』——就是南海國那邊的通行卷！如今都已過了三道審批，只待他爹一卸任，立馬全家起飛！」
一人接話：「那算什麼，我聽說戶部那位尚書，早把女兒送到扶桑國『菊花書院』讀書，嘴上喊反外侮，心裡早就給自己子女鋪好路了。」
「還有那位新晉禦史，嘴上彈劾夜郎通敵、反對文化入侵，私底下娶了西域舞姬，還特批她入昭陽國籍，『便於照顧』，可真孝順！」眾人哄然大笑。
趙逍遙不語，望向斜對，正是「昭陽移民策務署」新設辦事廳，一早已排起長隊。衣冠楚楚者、朱門之後者，擠作一團，人人手捧文件，神色匆匆，彷彿在爭渡一艘即將沉沒的船。
而另一邊，昭陽最新「全民護國宣言」剛貼出：「忠誠者榮，動搖者懲。瓜田不可失守，忠心不可動搖。」
牆上一張巨幅畫像——一位將軍手執令旗，背後烈火烹油，題字曰：「此身許國，寸步不讓。」
只是畫像旁，一隻紙鳶落下，正貼著一張小小舊告示：
「昭陽精英計畫：子女可優先就讀海外官辦書院，特設護國綠通通道。」
趙逍遙望著這兩張畫對比，忽覺胃中泛酸。
此時，有一使團路過，竟是從夜郎國歸來的「文化和解小組」。而奇的是，為首者，竟是數日前仍在「護瓜大會」上高喊「夜郎必誅」的中年官人。此刻換身輕裘軟帽，笑容燦爛，與夜郎使者握手如故。
有人忍不住高聲喊道：「你不是說夜郎賊子可殺無赦嗎？」
那人笑回一句：「那是職責之需，今日屬文化交流。」
群眾沉默半晌，忽然鼓掌叫好，齊聲道：「護國有術，堪稱風派！」
趙逍遙一怔，暗想：他們是真信，還是在演？但更多的，是一種「信著比懷疑安全」的集體默契。
趙逍遙只覺風聲再起，然此風不同於夜郎風、聽風樓之風，而是某種「正在穿牆」的沉默——來自千萬緘口，穿透萬丈宮牆。
【江湖筆錄】
家國一體，是他們講的；
一國雙居，是他們做的。
若問何為忠誠？
忠者無門，誠者無聲。
只願來世不為瓜民。
有人跪地唱忠誠，有人臥榻辦移民；
有人夜半喊家國，有人白天轉家產。
——舊國子監牆壁刻語，署名已失
昭陽初夏，長陽城熱浪未起，朝中卻先熱了起來。
朝堂之上，一紙「護國清言令」剛剛頒布，諸官爭相宣誓。禦史台每日遞交「言行自查表」，三省六部齊聲高呼「忠於國祚、誓不動搖」，連兵部尚書都將「夜郎奸言入境路徑圖」繪成掛圖，貼於奏章之後，聲稱「以警後人」。
然而私下裏，另一套制度正在悄然運轉。
據傳近日「昭陽綠籍榜」悄然更新，由禮部下設「邊外策務司」密發。榜上記載者，皆為昭陽重臣之後，或親屬已持異邦籍，或配偶早年取得「離岸居權」，更有甚者，已安排下一代入西域、扶桑、南海各地之「學貢流通點」。
而這份榜，雖屬機密，實則在士林間悄然流傳，被私諷為「綠卡金印錄」。
榜上高居前列者，正是刑部尚書洪齊年——號稱「清吏第一」，平日最善言忠，其子洪雲麒早年被送至南海「金麟書院」，並於其地娶妻，所生一女已改姓「方納」。
洪尚書對此諱莫如深，凡有人提及，便怒斥其為「破壞昭陽民族正氣」。然坊間有歌謠雲：
洪家為國報忠誠，外孫已在異邦生。 日夜講義骨錚錚，實則半身已出城。
而這「出城」一詞，亦成近年士林對「外移」一事的隱晦說法，意指官宦之家「心已他屬」。
除「綠卡金印錄」外，江湖近日又傳出一本《紅顏圖鑒》，乃內務府中人所繪，後流出市井，被複刻成「瓜色小冊」，廣泛流傳。
圖鑒分為三卷：
• 卷一：國中夫人圖，記載昭陽文武百官之正妻，籍貫門第、品貌身高、善舞善詩，均有記述，旁批者多譏為「朝堂選妃圖」。
• 卷二：紅顏備忘錄，所繪皆侍妾、寵姬、外室，籍多出自西域、夜郎、南海等地，部分乃民間「貢女」身份，名為「文化融合」，實為粉飾政績。
• 卷三：密室所藏，最為荒誕，繪數位「身份不詳者」，據傳為「禁中所養」，身份既非宮女亦非民籍，身懷多藝，語不昭言，食非昭膳，衣為西緞，據說「旨在鍛煉多元文化之相容性」。
「圖鑒」成書不久即被禁，但禁得了一本，禁不了一群好奇之人抄寫繪畫。瓜民市井間常有人傳看，邊翻邊笑道：「果真是半壁江山養紅顏。」
趙逍遙近日常去「舊學堂」一帶閑坐，彼地為國子監舊址，今已廢校，卻有群不入流士子據地講論，號稱「餘風社」。
餘風社之主，綽號「無燼」，乃前翰林遺子，醉心抄舊文、評舊政、破舊夢。他近日新評「家國忠誠說」一章，其引語便是：
「忠者無權可言，權者無忠可立。」
一語傳出，立刻有人舉報。隔日，餘風社所在屋舍突遭「瓜言司」突查，書籍卷軸盡數焚毀，牆上題字亦被剃除，只留一行小小墨蹟：
「滿朝文武藏綠卡，半壁江山養紅顏。」
這句話，很快在坊間變體無數，流傳如歌：
「文官護國於廟堂，子嗣赴海以圖強； 武將守疆於邊塞，愛姬問路於夜郎。」
或更俗版本曰：
「爹在昭陽哭家國，娃在海外讀名校； 口說瓜中有忠義，心裡裝著外幣票。」
內務府大怒，御前急議，對內發文《制流言十條》，其中第四條專針對「紅顏綠卡類傳言」，稱其「損國士形象、擾忠誠風紀、惑民心信仰」，凡復述者「雖民必拘，雖官必斥」。
但越禁越傳。
某日，趙逍遙遊至「藏書巷」，見一小販所賣團扇，扇上繪圖諷刺：一邊是官員披甲高呼「忠誠」，背後一隻手暗遞綠卡；另一邊是紅顏醉酒輕吟，頭上頂一戶口本，籍貫「扶桑」。
扇底題字：「一國雙軌，忠義分層。」
一位路人笑說：「現在有新版說法，叫『雙重奏』——白天唱忠誠，晚上打包走；一邊揮刀夜郎，一邊護送子女出海。」
更有人語氣譏誚：「他們講『清風正氣』，我們喝的是尾氣；他們講『家國一體』，咱見的是綠卡、學區、粉面香肩。」
一老瓜客眉飛色舞，語速飛快：「你們知道嗎？那位大都護的次子，早在三年前就遞交了『雲嶺金函』——就是南海國那邊的通行卷！如今都已過了三道審批，只待他爹一卸任，立馬全家起飛！」
一人接話：「那算什麼，我聽說戶部那位尚書，早把女兒送到扶桑國『菊花書院』讀書，嘴上喊反外侮，心裡早就給自己子女鋪好路了。」
「還有那位新晉禦史，嘴上彈劾夜郎通敵、反對文化入侵，私底下娶了西域舞姬，還特批她入昭陽國籍，『便於照顧』，可真孝順！」眾人哄然大笑。
趙逍遙不語，望向斜對，正是「昭陽移民策務署」新設辦事廳，一早已排起長隊。衣冠楚楚者、朱門之後者，擠作一團，人人手捧文件，神色匆匆，彷彿在爭渡一艘即將沉沒的船。
而另一邊，昭陽最新「全民護國宣言」剛貼出：「忠誠者榮，動搖者懲。瓜田不可失守，忠心不可動搖。」
牆上一張巨幅畫像——一位將軍手執令旗，背後烈火烹油，題字曰：「此身許國，寸步不讓。」
只是畫像旁，一隻紙鳶落下，正貼著一張小小舊告示：
「昭陽精英計畫：子女可優先就讀海外官辦書院，特設護國綠通通道。」
趙逍遙望著這兩張畫對比，忽覺胃中泛酸。
此時，有一使團路過，竟是從夜郎國歸來的「文化和解小組」。而奇的是，為首者，竟是數日前仍在「護瓜大會」上高喊「夜郎必誅」的中年官人。此刻換身輕裘軟帽，笑容燦爛，與夜郎使者握手如故。
有人忍不住高聲喊道：「你不是說夜郎賊子可殺無赦嗎？」
那人笑回一句：「那是職責之需，今日屬文化交流。」
群眾沉默半晌，忽然鼓掌叫好，齊聲道：「護國有術，堪稱風派！」
趙逍遙一怔，暗想：他們是真信，還是在演？但更多的，是一種「信著比懷疑安全」的集體默契。
趙逍遙只覺風聲再起，然此風不同於夜郎風、聽風樓之風，而是某種「正在穿牆」的沉默——來自千萬緘口，穿透萬丈宮牆。
【江湖筆錄】
家國一體，是他們講的；
一國雙居，是他們做的。
若問何為忠誠？
忠者無門，誠者無聲。
只願來世不為瓜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