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

「小紅娃，聽過定婆娑麼?」
聽著像天外的名字。忌擎皺了眉，乾脆地回:「沒有。」
「那是個曾最可能昇華為淨土的世道，許多大師為此不遠千里，到那兒傳法。不過很可惜，祂最近一劫----被許多大師預言了末法時代將至。」趣味的聲音聽著一點可惜的哀嘆也無，反而有著在預料中的口吻。
「末法?」
「就是末世前的混沌時代，他們很幸運，畢竟還是有學過法的底子在，多了一些掙扎的時間。」少年淺淡的聲音在忌擎聽著比其餘二者更惱人，句句表裡夾著弦外音，此言很明顯在諷刺他們四兄弟一直反外天道的作法。聽即此，忌擎倒沒升起後悔當時決定的想法，在他所見，若不是凡人作死，他們的世道沒有天外協助也能好好存活。且俗話說世間一好必藏一壞，開放正邪不明的魔遊人入世，說不準只是讓那群腦子有坑的凡人加速破壞。
「你們世道太年輕，也太快進入末世，直接跳過過程的壓倒性結局，無聊。」
眾音的惋惜比少年的真實，奈何聽著更為冷酷，在這些魔遊人眼裡，每個世道的枯榮只是一場場觀影的樂子，隨意揉捻牽絲只是為了滿足自身對故事的喜好。「不過你們五個撐至今日的表演，實在令人意猶未盡----就像翻到一個不出名卻惹人澎湃段子的欣喜。」
「就讓這份有趣延續下去吧。」
「我們想要看一場有點看頭的鶴唳風雲----無論是極惡，還是善端。」
「特別是你，和那白君子曲折不得善終的戀情，在救世之外，演得再烈一些吧!」
單純的血流成河，殘酷至底的毀滅，已經養不起這些傢伙的胃口了。
復活我們，只是為了看戲麼……忌擎苦澀的舔去嘴角乾涸的血痕，無力的嗤笑了聲。或許就如同想毀就毀的調性，想讓存便存啊。
「我不懂你們的趣味，更沒有認識什麼白君子，為那些白癡凡人忙活一世，休息都來不及了，呵，哪來的戀情?」忌擎仰頭盯向虛無的黑，三個星子的光點閃爍著，他的眼神突然渲上一抹挑寡，帶咳虛浮笑了幾聲。
「新生麼……哈。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想，但我不會關顧你們這些奸商的口味。我只會照自己的意思，救世這累活我再也不想管了，但若是不小心經過，幫忙踢一腳到也不為過。」語罷，終是忍不住一直壓著的胸悶，猛的一咳!漆黑中升起騰騰血霧，邊喘著，他卻自顧自有一吸沒一吐地咳笑起來。
他忌擎，最討厭照著別人的規矩走。在被強壓頭上這所謂的交易檯面，那股不耐終是在迴光返照中狂了回來----
「果然啊……」三個聲音一齊抿然
「沒有看錯。」
意識模糊間，忌擎看到一個小孩在腐海上悠閒著走著，走向那灰暗的天邊。
他皺了皺眉，總覺得哪裡不對，吃力地想了許久，才意識到就算是神也會被腐海腐蝕，那小孩怎可能在這片大泥潭上如履平地?
他正想出聲，卻發現那小孩像是感受到了，停了下來轉過頭，望向他。
小孩張口向他這邊說了什麼，他就像被浸在水中，模模糊糊什麼也沒聽清。只記得----
那小孩有一雙怵目同時也瑰麗的紅眸子，遠遠地，他卻清晰看見自己破敗的形骸，在那片鮮血淋漓的薔薇花海中，一點一滴消逝……
而後，每一眨眼、每個吃力的吐息，都有一種無以名狀的剝離感，那些珍視的、鄙棄的、不起眼的，像戰火中傾頹的城牆，一磚一瓦脫離本體而去，或入塵土，或入煙霾……然疲憊化作千鈞掛上眼皮與心口，愈發沉重，伸去試圖挽回的雙手就這麼無力地攤軟於身側，認命等待沉睡的接管……
「忘卻罷……」一隻白晰小手覆上他死撐著的眼皮，小孩不知何時如此靠近，平靜的盯著眼前破碎化的大人。魔幻的呢喃從灰濁的蒼穹傳來，聽不出是誰的聲音……
「自此，狂放方能施展；緣分得以正名。而宇世間得以覲見----」
「殘火星子，燎原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