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花間的黎明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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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24
陰暗的地下牢房中濕氣瀰漫,牆角斑駁、地面冷硬,空氣裡混雜著霉腐與血腥味。乾涸又染上的血跡像一道道詛咒,從少女裸露的小腿蜿蜒滑落,和冰冷的石面融為一體。

金屬摩擦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喀啦」一聲,驚醒了倒在地上的身影。她微微一動,眼神渙散,像是不再屬於這個世界,只等待下一次疼痛將她撕裂。鐵環束縛著四肢,冰冷嵌入皮膚,早已無法分辨哪裡是傷、哪裡是血。

「姐姐……醒醒……!」一個細小卻急切的聲音傳入耳中,少年顫抖著手將鑰匙插入鐵環,一點點鬆開。

朦朧中,她被輕拍臉頰、搖醒。對方扶起她,拉著她的手往牢房外奔去——

「快走!有人類攻進來了!妳的身體馬上就會復原,現在是唯一的機會——!」

破舊的木門被推開,外頭是燃燒的夜。整個山村陷入火海,黑煙沖天而起,悲鳴與喧囂混雜成惡鬼的咆哮。

少年拉著她跌跌撞撞地衝出囚牢,躲過巡守的鬼兵,鑽進密林間細小的徑路。樹影重重,火光與夜色交錯映在地面。她的視線模糊,只能靠著少年的拉扯一步步向前。

「這個拿好!」少年將一個紅色護符塞進她的手中,金線閃耀的那瞬,少女的身體被透明的結界包覆,宛如被某種神明庇佑。

「一直往這個方向跑,絕對不要回頭!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回來!」少年推了她一把,聲音顫抖卻堅定。

「你呢?不要回去……!」她轉身想拉住他。

少年卻甩開她的手,轉身奔入火海中,黑影逐漸融入濃煙——

「一起走啊……不要回去……」她在心中無聲呼喊,努力伸出手,卻只握住空氣。

四周的黑暗開始旋轉,重力反轉如同失速墜落,天地傾倒,時間碎裂,記憶錯亂、撕裂、被拖拽進那深不見底的恐懼深淵。

「……哈啊!!」

岬驚叫出聲,猛地從床上坐起,心跳如雷,胸口劇烈起伏。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衣襟濕透,冷汗順著臉頰滑落。

——又是那個夢。

她的視線掃過四周,屋裡靜悄悄的,窗外仍是濃濃夜色,還沒天亮。

她顫抖著手伸進衣襟,從胸前取出那隻護身符。紅色錦囊鑲著金線,仍然一塵不染。

「無論何時都不可取下,謹記在心。」

師父的聲音彷彿迴盪在耳邊,日復一日的叮囑早已刻入骨髓。

她曾將它親手交出去,年幼無知時聽從母親的命令,卻不知那是保護她的唯一屏障。那一刻開始,她成了「鬼」的玩物——她的血與骨,被當成滋養強化之用,被一點點剝奪人性,只剩呼吸與殘存的求生本能。

意識總是混沌,像靈魂脫殼,彷彿這樣就能少感受到些痛楚。她無數次在內心詛咒自己的命運,渴望結束、渴望死亡。

岬站起來,走進廚房倒了杯水。她的手止不住顫抖,強忍著情緒將茶杯緊緊握在掌中,終於承受不住,像斷線的傀儡般蹲了下來,把臉埋進雙膝之間。

她抱著自己,像試圖讓散掉的靈魂重新凝聚。肩膀止不住地顫抖,眼淚悄然滑落,滴進掌心。

三年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那場逃亡了。

那個總是出現在夢裡的身影,那個少年,那個和她一樣被當作「物品」對待的人,叫她「姐姐」的那個孩子。

那是她拚死逃出來、卻無法帶走的人。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

「小薰……」

她低聲喚著那個名字,聲音虛弱到幾乎消散在黑暗中。那聲呼喚像一根細細的線,連著她早已快要碎裂的內心深處。

那是她無法釋懷、也無法遺忘的過去。

是她身體復原了,卻無法療癒的傷。

——

天色尚未完全亮起的清晨,無法再入睡的岬決定出門,到附近的寺廟參拜。這種時候,她總會回到熟悉的地方才能稍微安定心神。

恰巧今日是休息日,沒有安排患者診療。

一打開門,一場細雨正緩緩落下,絲絲縷縷,如同她心頭缺角的輪廓。

——是春雨啊。


「也是,現在正值春季⋯」岬輕嘆一聲,將紙傘打開,紅色圓傘在雨中轉動,像是一朵緩緩盛開的花。

穿過靜謐的小路時,天仍陰暗,空氣稍帶寒意,濕涼中卻有種寧靜的慰藉。京都的小徑空無一人,寂寥卻恬淡。遠處幾家早食店的煙柱已冉冉升起,提醒人間的日常已悄然展開。

熟悉的寺廟建築映入眼簾。她沿著石階往上,雨中的石路潮濕泛光,空氣中浮著檀香與青苔的氣息。這是她常來的地方,這段緩爬而上的過程總會讓她回憶起幼時,師父帶她走過長長寺道的場景。儘管石階看似無盡,她卻從未感到畏懼。

春雨如絲,輕灑在古寺前的石板路上。天色仍未透亮,整座京都宛如仍沉睡在雨幕與晨霧中。
當她走至寺廟朱紅大門前,地平線剛剛透出晨光,第一道曙光如金縷般落在她肩上,映出長長的影子。

黑夜即將腿去,迎來新的黎明。

岬忍不住回頭仰望。無論多少次,她總會追逐光的方向——那是本能。
黑暗如血泥,糾纏不清地纏繞在她靈魂最深處。也許正因為她一直活在黑夜之中,才會如此渴望光明。

她抬手,五指併攏擋住刺目的晨光。此刻,天地無聲地接納她,卻又讓她無所依憑。心中積壓的情緒終於潰堤,眼眸微闔,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滑落,在石板上泛起水痕,和細雨融為一體。

她的衣角已濕,卻彷彿無所覺,任雨水細細飄落在髮絲與睫毛上。

就在這時,身旁突然響起一陣帶著土佐音調的輕笑,帶點吊兒郎當的調子,卻不讓人討厭——



「呀咧呀咧……這麼個風光明媚的早上,怎會有這樣一位美人兒,在這兒獨自落淚咧?」


岬聞聲微微一愣,緩緩轉過頭。她並非驚慌,只是這聲音來得太突兀,而當她與來者四目交接時,心底的平靜瞬間掀起波瀾。


撐著一把舊油紙傘的男人停在寺前石階底。他穿著略帶風塵的羽織,長髮隨意地束起,略顯隨性。

鼻樑高挺,五官輪廓深邃,與一般京都人略顯不同。清秀中帶著不拘,唇邊總似掛著笑,卻讓人無法輕忽。笑起來時眼尾微彎,嘴角勾著一絲玩世不恭。那雙眼不光明亮,更像能穿透人心。

與其說他俊朗,倒更像是種叫人無法忽視的「瀟灑」。


岬眼中還帶著未乾的水光。

男人正仰頭望向她,卻在與她視線對上的一瞬,神情微微一頓。彷彿沒料到,這樣清晨偶遇的陌生女子,會有這般教人失語的姿容。


——如同晨霧未散時山寺中的花神。


少女站在朱紅寺門前,身穿柔色和服,身姿婉婉,帶著古典的端莊與風雅。瀏海下那對杏眼略帶水氣,眉眼清淡,卻藏著一絲無聲的頑強;膚如凝脂,嘴角輕抿,神情淡漠,卻自有一股難以接近的潔淨與距離感。

金棕色長髮宛如曦光灑落的溪流,順著肩頭與腰際輕柔垂落,在春雨中泛起細緻的光澤。髮邊綴著一束細緻繁複的絲花與流蘇飾物,宛如巫女卻又脫俗,更添一抹仙氣。

她仰望天光的模樣,如同將整個夜色與孤獨藏進睫影,任一滴清淚無聲滑落,落在濕潤石階上,驚豔了整個清晨。

對方看著,怔了片刻,才喃喃低語似的開口,唇角彎起笑意:
「哎呀……確實是個美人。」

他的語氣輕挑,卻不像是在玩笑,而是那種由衷被驚豔後說出的讚歎。那瞬間,他不過是個偶然走入晨霧的過客,卻像撞上一幕從浮世畫中走出的夢景。

從兩人視線交會開始,岬的氣場就明顯變了。
原本微濕的眼神倏然冷靜下來,像是瞬間回神的獵人。那不是羞怯,也不是悲傷,而是一種無聲的評估。


……不會吧。不是吧。


——她喵的,這不是《薄櫻鬼》風華傳才出現的角色,坂本龍馬嗎!?

根據她對歷史與作品的理解,眼下應是文久三年——1863年,京都,新選組也剛活動不久。而這位龍馬主要還是以土佐藩脫藩浪人的身分活動,行蹤飄忽,雖然每次在京都停留時間不長,但在京都出沒的確不奇怪。

——但也太剛好了吧!?

岬沒有立刻回話。
那雙含著水氣的眼眸依然低垂著,彷彿還在權衡情緒與言詞,但下一瞬,那視線緩緩抬起,落在他臉上。沒有激動,也沒有慌亂,只有一種淡淡的、彷彿在看某種低等智慧生物的神情,像是在心中默念「你是不是有點毛病」的那種沉靜目光。

龍馬的笑容沒有因此消退,反而像是被這種反應逗樂了,興致盎然地抬腳踏上石階。

雨聲細細地落在他撐起的傘上,他的腳步不急不緩,木屐敲在濕潤石階上的聲音規律又輕巧。

他走到離她約兩階的位置站定,目光仍未從她身上移開,語氣裡帶著一點打趣的溫柔,彷彿是隨口一問,卻又像命中了她心事的中心:
「所以呀——是誰那麼不長眼,把妳這樣的美人弄哭了?哪個男人傷了妳的心呢?」

語氣雖輕浮,卻莫名有種讓人卸下防備的力道。
像雨絲滑進鬢角,不帶攻擊性,卻真切存在。

雨聲落在傘面上沙沙作響,他那輕佻的語調像是雨中的戲語,沿著石階滑進耳裡。

岬沒抬頭,只是站在寺廟台階邊,一動不動。水珠從簷下滴落,她的睫毛上還掛著一點殘留的濕意。
但她的大腦此刻早已不是這副表面風平浪靜的模樣——


見鬼了,這種狗血相遇橋段怎麼真發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是什麼開場白?誰傷了你的心!?他是不是以為自己在演八點檔!?

不行,不能牽扯。不能牽扯。不能牽扯。重點要說三次。

剛剛那句話已經聞到煩惱與感情糾葛的臭味了,這就是會有十章拖不完又一堆角色吃醋那種爛俗套路的開頭!!

——腦中迅速模擬了至少三種未來發展版本,其中包含「再次相遇」、「陰錯陽差變成搭檔」、「不小心救了他結果他愛上她」等高密度糾纏劇情模板。

她眼神微頓,心中狠狠浮現四個大字:


「謝。絕。感。動。」


一秒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裙擺利落翻起一抹柔靜的弧線,踩著極為理智冷靜的步伐,踏進了寺廟的大門。

這麼早的天,這傢伙出什麼門!被誰看到不好,偏偏是坂本龍馬!!這種對什麼都感興趣、一追查就追到你祖宗十八代的男人,最麻煩了好嗎!!!

她越想越頭痛,步伐也跟著變快。

就在她快要走進迴廊轉角的時候,身後傳來那人的聲音,語調還帶著明顯的錯愕:
「呃……喂?」

然後,是熟悉的腳步聲。輕快、不容忽視地,踩著濕潤的石板一步步逼近。

岬的肩膀輕不可察地僵了僵,內心再度浮現一行字:
——完了,煩人的跟上來了。

「誒,不是,我只是想給小姐你這個啦——」
身後傳來帶著土佐腔的聲音,語氣裡還夾著點小小的急切,像是怕她真的就此消失在寺院深處似的。

岬腳步一頓,傘下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然後才慢慢地轉身。


紅紙傘的傘面剛好成為兩人之間的一道屏障,把她與來者間隔開。
她內心早已翻出一套標準流程:
——先看看他想耍什麼花招。見招拆招。然後滾蛋。

轉身之際,她的臉上已恢復那套社交性職業冷麵——百戰成精的診療眼神搭配「你說啊我聽」的淡淡假笑。

龍馬站在石階兩階之下,略微將傘往外撐了撐,好讓帕子不被雨淋到。他單手遞出一方乾淨的白帕,笑得像是自己做了件什麼值得表揚的好事似的:「看吧——」

他眉毛微挑,像是對她這樣冷靜甚至有些嚴肅的反應感到意外,語氣裡多了一點困惑的委屈:

「擦擦淚嘛,你這樣的美人——可不適合落淚唷~」
他語尾還特地拉長了點,想著是不是加點輕佻語氣會讓她稍微笑一笑。

——他哪能想到,他眼前是個撩妹絕緣體。

岬眼神死盯著那塊帕子,一動不動。

下一瞬,她不發一語地從懷中抽出一方帕子。白底紫邊,角落上細細繡著一簇紫藤花,針腳精緻,明顯是女紅出身之人的手藝。

啪——
她用力一抖,水氣紛飛。
動作乾淨俐落,優雅得像在演示「如何拒收陌生男子的搭訕行為」的示範影片。

她將帕子按住臉頰,淡淡地擦拭掉淚痕,轉而露出一個完美無瑕、但眼底死寂無光的職業性微笑:

「不勞您費心。」

聲音乾脆,客氣又冷淡。
語畢,她頭也不回地收起帕子、轉身、快步離開。那動作如行雲流水,連拖泥帶水的餘地都不給。

而那位在原地遞帕子的男人——坂本龍馬,則怔在那兒,傘微微一斜。

他眨了眨眼,嘴角的笑意卻不減,反而像被什麼勾起了興致。

「……那帕子啊,一看就是自己縫的呢……」

聲音尾音上揚,語氣悠然,像是發現了什麼比預期更有趣的東西。

「縫得很漂亮。」
他的話音在雨聲中消散,卻像雨絲一樣無孔不入,鑽進風裡,也許,也悄悄鑽進了什麼不可知的未來。

她的腳步在石板上留下一串淡淡的濕痕,紅傘旋動成一朵緩緩遠去的花,在這春雨濛濛的清晨,從他眼前消失於寺廟的迴廊轉角。

坂本龍馬靜靜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那塊還沒遞出去的白帕,手指微微一收,卻沒有太多遺憾的神色,反倒像是在細細回味剛才那場短短的對話。

「嗯~真是有趣的女子啊……」

他輕聲自語,語調帶笑,卻藏著一絲說不清的失落與被激起的興味。

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那種眼神,不是傲氣,也不是刻意裝冷,而是一種……早就看透了太多事物的疲倦。

她不像是會留戀誰、也不像會輕易把情緒示人——
但正因為那一滴淚,是在無聲的清晨裡落下,才顯得格外真實。
他慢慢收回手帕,將其放入懷中,眼神還停留在她消失的方向。

「嘛……也是啦,這樣的美人,若是那麼輕易能讓人追上,那可就不是她了咧。」

他眨了眨眼,笑意又浮上唇角。

一場空嗎?

也許吧——但他從來不怕重頭再來。

春雨還在下,落在傘上沙沙作響,像是催促,又像是掩蓋了誰的心跳聲。
而他就站在那道朱紅石階下,像一場來不及的黎明之夢,被輕巧地,拋在了她轉身之後。


——


這張寫的太開心才發現左之他們第一章描述長相的部分很少可能第一章之後會再改一下

因為七月工作會開始忙,趁這周有空多寫一點。

真的好蠢啊我

寫到這裡忽然想起還有龍馬這個角色完全失憶了欸ww

然後我才想起年初重玩風華傳的時候,除原田之外讓我難以抉擇的就是龍馬XD 完全就是我的菜(X

這部雖然初衷是原田,但必須先聲明,寫到後面最後跟誰我無法保證哦呵呵

因為我是個花心的大人。

大概會像玩乙女遊戲一樣讓主角跟各種男人接觸。

先聲明我不是千鶴粉。

畢竟當年千鶴也是少數讓我拳頭有點硬硬的女主之一 。但我還是會寫到他跟女角的友好互動。

個人比較喜歡千姬,覺得其實千姬跟風間感覺很配(??

真心覺得這部遊戲比動畫做得好超多,玩得很有深度 。
希望大家都能去查查風華傳的龍馬,土佐口音的聲音很騷(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