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請自來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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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23
自從和原田先生那場對話過後,我的另一世的記憶便隨著時間碎片般浮現。不是一整段流暢的影片,而是斷斷續續的畫面,像是水氣凝結在窗上的霧珠,悄然無聲地劃過一道細痕。
來過,又無痕。


岬握著掃帚在住家門前掃落葉,今日上午已接了三組患者,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時間,她決定抓緊空檔整理門前空間。

這習慣,大概是從寺廟時期養成的。當時那位師父在教授醫術時相當嚴格,連掃除這種生活細節都得照規矩來,乾淨、整齊,彷彿是醫者手中必備的工具之一。

「小南——唷!」

背後傳來一聲拉長尾音的呼喊,讓岬手中掃帚頓了一拍。她幾乎是本能地收斂表情、調整呼吸,才回過頭。

眼前三個男人一字排開,從最矮的藤堂開始,原田和永倉緊隨其後,兩人的身高差不多,視線一時間難分上下。

「你們⋯怎麼來了?」

那個「又」字在岬喉頭繞了一圈,差點滑出口。她心知肚明,這三人絕對不是「剛好路過」這麼簡單。

「這個嘛,該做的任務都完成了,土方先生又不准我們亂跑怕惹事⋯」藤堂擺出一副無奈又委屈的表情,語氣像是被沒收玩具的小狗。因為年齡相仿,說話起來也輕鬆隨意,讓岬總覺得他像是突然多出來的一個高中生弟弟。

「簡言之就是來偷懶啦—」永倉彎著腰,笑得一臉理所當然,甚至還拇指指向自己,笑聲宏亮得幾乎震動屋瓦。

岬在心裡嘀咕,哇⋯這麼大聲就不怕傳進魔鬼副長的耳中嗎⋯

「喂,我說你啊⋯聲音本來就夠大了,能不能別這麼不會看場合?」原田一手勾著永倉的脖子,把他往懷裡拉,一邊瞪著他,一邊低聲抱怨。

在岬看來,這三人裡最正常的大概就是原田了。至少這傢伙還有一點羞恥心——

「偷懶這種事你小聲講也就罷了,哪有人直接喊出來啊!要說,也該說是來巡邏,巡、邏!」原田語氣帶刺地補了一句,語帶責備。


……
⋯⋯
她收回前面那句話。
她就不應該對這幾個人期待太多。岬心中默默感嘆,臉上的微笑漸漸變得僵硬。

「啊?反正其他人又不在,說哪個都沒差吧?」永倉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話不是這麼說,你這笨蛋—」原田再次低吼。

「啊?你說什麼—?」

「唉,又開始了⋯」藤堂嘆了一聲,像是看見熟悉戲碼的觀眾,攤手搖頭。

他們三人的對話熱鬧得像廟會,讓一旁的岬只能無聲地嘆氣。

明明一開始只是藤堂康復後過來道謝,後來變成三人順便來寒暄,再後來變成「剛好路過」,如今?一切都成了無需理由的例行公事。

——說穿了,就是偷懶。

以現在的時間點來看,他們還被稱作「壬生狼」,離「新選組」的名稱還有一段距離。就像一家剛成立的初創公司,還沒等到正式被業界認可,他們就只是幾位不太忙的社員。近藤先生也尚未當上老闆,他們距離「社畜」二字還遠得很。


⋯⋯算了。岬默默在心中嘆氣。與其擋也擋不住,不如想點實用的價值。

與這些人維持好關係,應該不會是壞事吧⋯⋯

「啊,對了,這是點心——」
原田一邊說,一邊將手中包裝精美的紙盒遞給岬。

岬條件反射地接過,口中禮貌地道了聲謝,但當她的視線落在盒子上的金字店徽時,眼神立刻一變,連呼吸都微微一頓。

她抬起頭,表情帶著些驚訝。

原田一派輕鬆地揚著嘴角,表情溫和卻又懶懶的,指著她手中的盒子:「正巧路過,就順便買了,謝謝妳總是讓我們來串門子。」



——這人情世故好得讓人想尖叫。

——什麼正巧路過⋯⋯個鬼!


這可是現在京中超人氣的「京極饅頭」!物美價廉,份量適中,每天開門不到一刻鐘就完售,完全無法預約!

這種搶手程度,根本不是隨便「路過」就能買到的!

像是看穿她腦內吐槽,原田一手舉到臉側、略微遮擋視線,小聲說:「那家店剛好有我認識的人啦。」


⋯⋯她早就知道這男人擅長交際,但沒想到是真擅長啊!

八成是跟店裡的妹妹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打好了關係吧——

岬內心小劇場全開,在心中抱頭哀嚎,吐槽力狂飆。

「真是多謝了⋯」她臉上帶著標準的笑,仍是語氣平淡地說著,轉身帶他們往屋內走去。



來串門子的流程無非就是:吃點心、喝茶、閒聊,而岬則照常在一旁處理藥材,時不時讓他們搭把手搬個東西。雖說是「來坐坐」,她總覺得這三人單純就是把這裡當放鬆據點,地點離屯所近,萬一發生狀況還能快速折返。

她的住處有那麼好混嗎⋯⋯也許是因為她救過藤堂,這三人就這麼認定她是「值得信賴的好人」了吧。

「諾,請用茶。」

她泡好茶,端著圓形小盤依序擺到三人面前,此時他們正圍在榻榻米中央,一邊聊著天,一邊等著茶水與點心。

「謝啦——」藤堂與永倉齊聲,兩人迫不及待地拿起饅頭,一口咬下。

「好吃——果然饅頭就是要配茶!」永倉腮幫子鼓起,一臉幸福。

「小南泡的茶很香醇呢,感覺味道不太一樣,是很貴的茶葉嗎?」藤堂一邊咬饅頭一邊發問。

「不是,只是普通的茶葉吧⋯」岬低頭想了想,這茶葉是之前幫一位開茶坊的客人治好頭痛後,對方送的答謝禮。

她沒想太多就收下了,但現在這樣一聽藤堂的形容,莫名擔心起自己是不是暴殄天物,把什麼天價茶當日常在喝⋯⋯

「你們先吃吧,我去包幾副藥。」岬收起想太多的念頭,輕聲說完便起身,往另一間擺放藥櫃的房間走去。

「咦,你不吃嗎?」原田剛好正拿起另一個饅頭,見她離開忍不住問了一句。

「等等有個客人約好要來拿藥,沒事,我很快就出來——」岬推門而入,聲音留在空氣中。



原田看著那扇門闔上的瞬間,手裡的饅頭停在半空,眼神像是卡在什麼地方,神情空了一拍,不知道在想什麼。

永倉則是一臉蠢蠢欲動,手已經再次伸向饅頭盒。

「我再拿一塊吧——」永倉毫不客氣地伸出手,結果馬上被藤堂一手擋下。

「什麼再拿一塊⋯你好歹留給小南一些吧!」藤堂立刻拍掉他的手。

原田瞬間回神,動作俐落地把蓋子「啪」地蓋了起來。

「好了,先吃到這裡。」

「啊——!」永倉立刻發出哀號,表情跟被剝奪玩具的小孩差不多。

「不行,等小南出來再一起吃吧。」原田語氣不重,卻有一種在教訓沒規矩的弟弟的感覺。

但問題是,他們兩個的塊頭一樣大,看起來根本不分誰是誰弟弟。

「怎麼這樣——」永倉撐著下巴,懶洋洋地靠在一旁。

「就等一下吧,我們都給對方添多少次麻煩了。」藤堂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戳戳永倉的肩膀。



房內瀰漫著淡淡的草藥香,像是與她的氣息融合成一道靜謐的紋路。岬熟練地翻開藥櫃的抽屜,每格都整齊排列著標有毛筆字的木牌──「當歸」「甘草」「川芎」「黃耆」……那是她自己一筆一劃寫上的字跡。

她提起乾淨的藥匙,一邊默念著藥方中的劑量,一邊從小抽屜裡精準地舀取出所需藥材。動作不疾不徐,像是某種日常的儀式,彷彿每一味藥都記得她指尖的溫度。

木匙輕碰乾草時會發出輕脆的聲響,那聲音與屋外幾人的笑鬧聲形成對比,卻不突兀,反而讓她感到一絲安心。

把藥材依序放上早已鋪好的方形和紙上,岬雙手一摺一壓,將四角對折,順勢把包好的藥袋往中心一壓,再用細麻繩利落地繞兩圈、打個結。繩子抽緊時發出沙沙的聲音,彷彿也把她的心緒束進這包藥裡。

她包得快,也包得穩。師父曾說過:「藥包得不好,藥性就散了。」這話她牢記至今。

包好三包後,她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緊接著,耳邊傳來原田的聲音「小南,有人找你——」

「來了。」估算時間差不多,應該是來取藥的客人。

岬拿著藥帖快步走出,來到玄關,對著站在門前等候的客人露出一抹歉意的笑。

「久等了,這是包好的藥帖。」

對方是一名身著和服、儀態優雅的年長婦人,接過藥帖道了謝,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陶罐遞來。

「哎呀,又讓您破費了……」
岬急忙推拒,但婆婆笑得和氣,堅持將陶罐交到她手上,兩人一來一往,最後還是由岬接下了這份心意——這種情形並不少見,哪怕她拒絕了很多次,對方還是經常送東西過來。

送走客人後,岬拿著陶罐走回屋內,來到原田等人歇息的房間。

原田一瞥,微笑招呼:「哦,歡迎回來。」

面對她走近的永倉與藤堂,兩人雙眼一亮,岬注意到饅頭的盒蓋已經被蓋好,靜靜擺在一旁,看得出是專門在等她回來。

岬微頓了一下,有些訝異:「你們……不用等我也可以吃啊。」

她走到原田身旁,略一垂首,雙腿並攏,身體微微前傾。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和服的下襬,順著摺線將裙擺往雙腿兩側理順貼平,動作柔和端莊,最後才輕盈地坐下。

「沒事,沒事,食物就是要大家一起吃才好吃嘛。」原田笑著說,視線卻已落在她放在一旁的陶罐上,「這是?」

「啊,是醬油。」岬一邊解開布繩,一邊說明:「送藥的婆婆是醬油屋老闆的母親,她長年腰痛,我幫她調養了好一陣子。最近身體好轉後,每次來拿藥都會送點東西過來⋯⋯」

她掀開封布,露出罐中色澤深潤的醬油。陶罐釉色溫潤、邊緣整潔,內裡乾淨得幾乎能照人。原田湊近嗅了嗅,發出低聲讚許:「嗯,香氣溫潤,不刺鼻……是好醬油。」

坐下的永倉眼巴巴看著饅頭盒,一見她回來便立刻伸手打開。藤堂也看不下去:「喂,你啊……」

岬擺了擺手,表示無妨,將封布重新蓋好、繫緊,將陶罐小心放至一旁。自己也挑了一顆饅頭,雙手捧著,小口地吃了起來。

咬下第一口,饅頭內柔軟綿密的餡料在舌尖化開,甜味悄然滲入味蕾——像是被幸福輕輕點了一下,岬不自覺瞇起雙眼,唇角也跟著微微彎起,露出一抹如貓咪曬到太陽時才會有的、細微的安逸神情。

坐在一旁的原田沒出聲,只是靜靜望著她低頭吃點心的側臉。那孩子吃得很安靜,小口咬著,像是在品味什麼。雖然表情不明顯,卻能從她彎起的唇線看出那是真心喜歡。

原田的神情不自覺柔和了些,像是心底某處緊繃鬆了下來。察覺自己盯得太久,他輕輕地移開了視線。


不久,夕陽漸沉,三人也該回屯所了。
「我們先走囉~」

玄關處,藤堂穿好鞋,打開門回頭一說。永倉緊接著跟上:「先走一步~」

最後是原田,他站起來穿好鞋,轉身對岬輕輕點頭。

「原田先生。」岬叫住他,「那個,今天多謝款待……嗯……」

她有些彆扭地說完,那份道謝說不上有多隆重,卻是認真出自內心。這些人經常過來打擾,還不忘帶點心來,說到底,也只有眼前這個男人會有這種體貼。

「哪裡哪裡,我們常常來打擾,不過是個饅頭,算不上什麼啦。」

原田一邊說,一邊抬手落在她的頭上,動作自然得彷彿是早就習慣的舉動,手指輕輕順著髮頂撫過——那樣的舉動不帶猶豫,像是對誰都能做出的親暱,卻又不讓人反感。

沒有多餘力道,只有淡淡的溫度。

岬微微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將手收回,走到門邊,轉身向她舉起一隻手,擺了個簡單的道別手勢。

「那,下次再來打擾妳囉。」
他的語氣清淡中帶著笑意,像是午後的微風拂過門簾,沒有多餘的情緒,卻讓人心中一蕩。

岬摸著被碰過的頭髮,還沒回過神來,門就已經被他體貼地關上了。


呆站幾秒,一副無語的表情,她終於低聲「呵」了一聲,眼神瞬間變成死魚眼。

——呵,男人。

不是,好端端的摸什麼頭!?薄櫻鬼你們這些見鬼行走的賀爾蒙。

⋯⋯如果自己的靈魂再年輕二十歲,說不定會心動吧。

她拍拍雙手,合十念道:「退散、退散、退散……我不是女主角,只是路人甲,不能對主角角色那種順手的溫柔產生多餘情緒……」

念完一整套說詞催眠自己,她終於神清氣爽,洗腦成功,笑著拍手:「好。」然後轉身繼續整理藥材。



回屯所的路上,三人緩緩走著。

藤堂忽然察覺原田神情有些異樣,忍不住問:「怎麼了,左之哥?」

原田像是這才回神,輕咳一聲道:「啊?沒什麼……」

腦中卻仍浮現女孩一雙澄澈的眼睛,像晨光下閃條的珠子,清亮而帶著靈氣,他還能感受髮絲柔軟的觸感還殘留在掌心。

當時她的模樣就像他老家倚臥在石階上的小白貓,那個樣子很乖。他下意識就做出了那個舉動,也不知道有沒有嚇到他⋯⋯

……真是的,自己在幹嘛。

雖然他意識到後趕緊收回了手,但還是與女孩瞪大的雙眼對視。
他歎了口氣:「下次得小心點才行。」

然而想起她吃著饅頭的模樣,他嘴角還是輕輕揚了起來。


——

不曉得是不是動畫看太多了,這一章在寫台詞時腦中全是日文語法,還去翻譯找了一下對的說法XDD
日文一翻中文,我也是醉了 W
最近堅持不洩玩得遊戲有:逆水賽(半年以上)、口袋可可雙子
順帶一提我是食物語,星穹跟原神的忠實玩家。
大家都玩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