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前世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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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23
那日夜裡的來訪,像根細針,刺破了記憶深處的繭。岬低頭整理著藥材,指尖在一瞬間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乾燥的葉片在指間沙沙作響,空氣中瀰漫著藥草的清苦香味。

一周前的深夜,那三個男人闖入我的院落,其中一人肩上扛著重傷不醒的人。因為對方提到了「山崎」的名字,我才破例應允接診。可當對方自報姓名的瞬間,埋藏在我腦海最深處的記憶,開始如潮水般湧動。

原田左之助。

這個名字,不屬於這個世界。

我有過一段前世的記憶——自我出生起,它就像一盞微弱的燈,從未熄滅。意識到自己處在百多年前、人鬼共存的時代時,我便知道這場人生不會簡單。

五歲那年,我的「能力」覺醒,被一座名寺的住持收為徒。那段時光雖孤獨,卻算平靜。直到某日,我的雙親將我賣給了一名「鬼族」。那是個陰雨綿綿的黃昏,雨水打濕了我腳邊的草鞋,我牽著母親的手,以為只是外出,但那一別卻再未回家。

從那刻起,人生變成了地獄。

在黑暗的地下牢房中,我的身體成了實驗品。傷好了又裂,裂了又癒,重複不斷——我擁有如鬼一般的治癒能力,這也成了他們肆無忌憚的理由。牆壁斑駁,鐵鏽味濃烈,耳邊盡是哀號與低語,那段時光像被塗抹了黑墨的記憶,連夢中都迴盪著痛楚。

鬼族,自古便與人類共存。他們擁有異於常人的力量與再生能力,卻因人類歷史上長年的討伐,最後被迫隱居四方,分為四大家族。

而鬼族血脈日漸稀薄,能成功「覺醒」的個體越來越少。正因如此,我的能力才成為了他們覬覦的目標。

就在被囚禁的那段時光裡,前世的記憶逐漸清晰。那些名字、那些臉孔——包括那晚出現在我家門前的三人——原田左之助、永倉新八、藤堂平助——我曾在遊戲中與他們「相遇」。那是一款描繪幕末風雲人物與命運交錯的作品,而如今,我卻真切地與他們對話、擦肩而過。

我一面回想,一面對患者交代:「請記得按時服藥,若是有哪裡不舒服再來找我。」

我向正要離去的患者叮囑,並將對方送至門口。
患者笑著應聲,再三道謝之後才真正離去。

「唷,小南——」
聽見另一側傳來熟悉的招呼聲,我身子一頓,卻還是回頭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原田先生」我困惑地看著他「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自從那晚的治療後,原田先生便自發性地叫起了我"小南",大約是看我年紀還小的緣故吧。

「啊,不是的,藤堂的藥好像差不多要煎完了,我是來替他拿藥的。」他溫和地笑著「啊,還是現在打擾到妳了呢?」

「⋯是呢,時間過得真快,確實是今天要來拿藥沒錯的。」被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上回給的藥差不多了,我趕緊招呼他進屋子去「請在那邊坐一下,我去拿藥來。」

「那麻煩你了。」原田點點頭,腳步輕快地繞過石板小徑,來到那片緊貼屋簷的木板緣側。他微彎下腰,雙手先輕撫過衣角,才穩穩坐下。那動作雖隨意卻不失分寸,既沒直接往屋裡闖,也沒有多做客套,像是習慣在這類空間等待似的,坐姿端正中帶點武人的自持。

他略往後倚了倚,視線落在院中曬乾的一小簍藥草上,似乎只是隨意一瞥,眼神卻不失專注。

我說著便急忙至藥房內,從藥庫架上將早已分裝包好的藥袋用繩子交叉纏繞幾圈後綁緊,以免藥材洩漏出來。這些草藥是幾日前就依照藤堂的體質調製好的,我特意選用了氣味較柔和、不刺激喉嚨的成分,希望能幫助他平穩地康復。

雖然外面那個男人是個挺機靈的人,以防萬一還是綁緊點為好。

原田左之助,無論看多少次那副長相,事實都在告訴我,我真的到了另一個世界。

因為......他的形象確實是在我前世記憶中的一個叫做「薄櫻鬼」的遊戲中所出現過的人物。

從藥房出來,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只見對方聽見聲響也回頭看向我,臉上那營業的友善笑容立刻浮現在臉上。


…...是我不太擅長應付的類型呢。


他的笑容帶著毫無殺傷力的親和力,卻又讓我感到難以招架。與其說是輕浮,不如說是一種習以為常的社交姿態。他像是在街頭巷尾早已混得熟透,對任何人都能自然地說上兩句似的。

「哦!真快呢...」
原田先生的話讓我「誒?」的疑惑出聲。手中的藥袋還沒放下,我微微偏了下頭,對這句突如其來的感嘆有些摸不著頭緒。

你不是急著要來拿藥嗎?頭一回,我對自己提前準備藥材這件事難不成是錯的感到困惑。

「不,沒什麼,這個藥也是跟之前一樣嗎?」
他的語氣又恢復了原本的穩定,語尾帶點懶洋洋的弧度。
「是的,一樣一天兩次服用,煎藥的時間兩刻中差不多就好了。」
我將藥包交到他手中,那繩結還殘留著我的體溫。他接過時指節碰觸到我掌心邊緣,我下意識微微退了一步,低頭避免與他有太多眼神交集。

原田點頭說了聲了解,突然他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我。

「那一天那麼晚我們突然闖進來,實在是對不住。」

「不,沒事...當時救人要緊。」
沒想到對方會又再度鄭重的道歉,我不禁心理稍微又對眼前的人有些改觀。雖然對他的印象,都是關於遊戲中的內容,但現在他是個真真實實出現在我眼前的人物。

他的眼神沒有戲劇化地柔和下來,反倒閃過一絲看不透的陰影,像是長年在黑白之間穿梭的男人所擁有的疲憊。

「小南妳...真是一個奇特的人啊。」
原田先生的臉上有些無奈,還有一些我所看不懂的情緒。他說這句話時,語調彷彿含著一絲調侃,卻又不像在開玩笑。

奇特嗎……我倒覺得他只是想說我太過冷靜了些。

「對了,之前我就想問了,妳和山崎是......?」
「同鄉。」我把「曾是」省略,突然發覺我這樣有說跟沒說一樣,於是我又補道:「年幼時我們一起玩過。」

其實也就是一起玩過幾回的情分罷了,後來我就被帶走了。

記憶裡,那幾回追逐紙鷂、在寺廟後頭撿貝殼的片段還依稀殘留,山崎偶爾會露出一閃而過的笑意,那是少見的畫面。但也僅此而已——

那些記憶,早已被後來生活的苦難一點一滴地稀釋、沖淡得幾乎看不見。如今想起來,也只剩山崎那張永遠面無表情的臉,還模糊地停在腦海一角,像被霧氣隔絕的影子。

「原來如此...難怪那時妳會願意幫助我們。既然如此,山崎應該有跟妳說過,我們是在做什麼工作吧...?」

原田先生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來,像是掩去了平時的笑意,一點一點地沉入暗色。那雙原本總帶著調侃意味的眼眸,此刻卻像抽去了光線的湖面,平靜卻深不見底。

不是兇狠,但有一種安靜的銳利感,就像劍鋒未出鞘,卻已讓人感覺到它的寒意。

啊啊,又是上回那種「眼神」——不像是要傷人,卻足以讓人本能地繃緊神經。
我終於知道我一直感受到的違和感是什麼了。

潛意識裡,我清楚這個人其實是一個很溫和又有義氣的男人,至少在遊戲裡是的。真正跟他面對面後,他對未信任的人所散發出的警戒感很是冰冷,相反的,一旦被他列入保護範圍內,他會無條件地站在夥伴那邊。

他在確認我是敵,是友。

「是...『守護』和『巡邏』京都的治安,不是嗎?」
我語氣平靜地反問,彷彿只是簡單地陳述一個事實,甚至還微微傾了傾頭,視線不閃不避地對上他。

原田先生的眼神驟然一頓,像是正在緩緩醞釀著某種氣場的火焰,卻被突如其來的一桶冷水潑下——不是狼狽,而是那種被打斷的悶感,一時間反倒顯得有些發愣。

他睜大雙眼,肩膀微不可察地一僵,嘴角像是要勾出什麼嚴肅的語氣,但卻被我那理所當然的回應硬生生噎住了。

「而且,那就是『(你們的)工作』吧?原田先生...剛剛不也說過了嗎。」

我猶疑著是否是因為自己只是個龍套角色的原因...到底是誰說這傢伙對女人很溫柔的?遊戲嗎?

如果是想嚇唬我,關於你們的傳聞我是聽說過了哦。

畢竟我這邊也是擁有不少的女性患者,女人可是京內八卦訊息的重要來源啊。

「現在的京都正需要你們這樣的存在—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要我扮演成遊戲女主的那種聖母個性我實在無法做到,我想,大概也只能盡力表達出我的真心實意吧,誰叫這傢伙是個喜歡「正直的傳統女性」類型的人呢—

我記得遊戲中他也是第一個對女主表示溫柔的男人吧...怎麼到這邊就成這樣了,倒不如說這才是真正的「他」吧?
想到這裡,岬在心中默默吐槽起來。


嘛,畢竟我不是所謂的「女主角」啊......



「啊啊,我輸了,我輸了—」
原田先生無力地彎下身,雙手抱頭大叫。



......??
什麼?自爆嗎??


原田先生原田先生聞聲立刻直起身子,動作俐落卻不顯急躁。他轉過身來,姿勢仍帶著方才坐下的從容,眼神中卻多了一絲認真與歉意。那雙原本總是帶笑的眼眸此刻略微收斂,嘴角揚起的弧度也收起了些許輕佻,換上了幾分誠懇的弧線向我解釋:

「真是抱歉,因為最近我們工作上的敵人實在太多了,又加上小南妳的反應實在太過於冷靜,所以我也不禁——」

岬聽了內心一陣無語。

啊啊,懂了,因為自己不尋常的反應加上又離他們屯所不遠……不就是懷疑自己是『反間(間諜)』嗎……

新選組也真是夠辛苦了,但這麼過於失禮的詞還是請你不要說出來的好哦。

這罪名可是要斬首的,我可承受不起。
我一時語塞,卻又不想讓對方看出什麼異樣,只好強迫自己擠出一個勉強算得上的社交微笑。嘴角提起的幅度剛好,不多也不少,像是被多年獨居與應對病患訓練出來的自動反應。

「對不起……因為一個人生活慣了,所以我不怎麼會驚慌失措。」
語氣平穩,但我知道自己此刻眼神恐怕比藥罐子裡的止痛草還空洞。

「一個人生活慣了會變成這樣嗎.....」
原田先生似乎小聲低估了什麼我沒聽見。
「不,不,倒是我這邊才是要跟妳再次道歉......」
原田先生再次低下了頭,被我「請別這樣」這般說著的攔住了。

「不過說真的,小南妳確實了不得啊...面對我們三個深夜窗入的大男人也毫不畏懼。」

「...您過獎了,其實我心裡怕得很。如果下回能先敲門的話,我感激不盡。」

見對方一直道歉,為了讓他不要再低頭下去,我只好隨口胡應轉移他的注意力。
見我露出一絲苦笑,原田先生雙眼瞇成了一條線笑了出來。

「就是那個,就是那個」
他擺頭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示意我,

「妳現在的表情才應當是當晚該有的情緒啊,這不是完全反了嗎」
原田先生的語氣中帶點調侃,我卻覺得那像是在哄小孩的語氣似的。

……確實,以他的眼光來說,十七歲還是個孩子吧。


不過,對於前世活到四十來歲的我來說,他才是真正年幼的那個啊⋯⋯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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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跟柯南同人文交替寫~
因為在別的網站有投心理測量者的文所以其實同時在寫三個xD
但目前私心比較想寫薄櫻鬼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