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都是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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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20

選舉餘熱尚在,瓜棚處殘留淡淡木屑香。夜深人靜,趙逍遙獨坐石階,石不行踱步來到他身側,火光映在兩人面上。

「你可想過,我們選的那個『掌門』是誰?或者說,他真的在握權嗎?」石不行將煙灰輕彈入火中,火星竄動又歸塵灰。

趙逍遙搖頭:「感覺這掌門像個傀儡。臺上掌聲和瓜點操作,是表演給誰看的?」

石不行眼中閃光:「秘密就在於——熱度。他們需要熱度、彈幕和話題,再用『群眾參與』包裝這出荒謬。掌門既是主角,也是工具,重要的是話題,不是人。」

煙霧繚繞,趙逍遙想起那些跳舞掌門、AI掌門、節奏掌門……笑料滿場,卻沒人談掌門該幹啥。

「操盤的人很簡單——江湖宣傳部、門派黨委聯盟、鄉鎮宣傳站……歸雲派背後是體制支持的實驗田,選舉就是群眾性數字收集器。」

趙逍遙瞪大眼:「公共輿論,竟然能被拿來做實驗?」

石不行沉聲:「鎖定輿情熱度、測試年輕人回饋、吸引媒體關注,再用這批熱鬧拿來GDP宣傳——體現『社會治理創新』、『文化自信表徵』、『網際網路+鄉村振興』……你當這是一個小派的喜劇?那是整套荒謬的國家級配方。」

石不行打開群聊給趙逍遙開眼界。只見到「歸雲派掌門交流群」,發現最裡層有兩個並行系統:

官方認可群:管理嚴格,發消息必須審核,若有人問「這個IP是機器人嗎」,馬上被刪禁言。

地下調侃群:群名「歸雲U樂園」「掌門Cosplay協會」,裡面全是群眾選舉、梗玩笑、段子即興,監督資訊不許公開輸出外面。

後臺身影用一組數據截圖:這場掌門選舉,點贊量達十萬次,熱搜5次登榜,老百姓發帖2000條,政府公眾號轉發300次。

有人驚呼:「這回鄉鎮不說我們不行了!」

有人擔心:「我們僅是玩歸雲派,別把段子送上中央螢幕。」

後臺回復:「放心,這熱搜正好符合宣傳案例,計畫全市推廣。」

趙逍遙看到這震驚資料——歸雲派掌門,已是官方流量試點。

翌日天亮,作為網路活躍的年輕人,趙逍遙被請去「技術支援組」喝礦泉水、吃小點,表面是感謝免費投票,實際是邀請「示範群眾代表」。

幾人帶他坐在攝像機前,問他為何投那位老嫗掌門:

「你覺得掌門連歌詞都唱了,能拉近群眾距離?」

「你是更相信節奏而非口號?」

「你認為這是一種『群眾自己管理自己的方式』?」

趙逍遙突然意識:這場選舉不僅是掌門爭奪,而是塑造「共識場景」——官方通過幽默、噱頭、群眾選舉讓大家「參與其中」,最後再回頭說「村民認可,共治共用」。而他,恐怕不過是場景中的群眾演員。

接著他被召見去鎮長辦公室。迎接他的是一位面容平和的中年人,自稱歸雲派原任宣傳負責人,掌門候選人之一。自他宣佈參選後便退出舞臺,卻保持關係不疏離。

「咱們下場真不搞——那只是群眾消遣。」他直言。

「而上面需要的是:1. 群眾參與數字;2. 新鮮創意包裝;3. 抖音樣板輸出;4. 最終宣傳閉環。」他歎道:「所謂掌門,就是個話語載體。我們「掌門」都合群上場,代言的是機制,不是人。」

他舉起手機,展示官方流傳的視頻片段——歸雲派掌門選舉被拍成短片,配樂歡快,字幕醒目。鎮長辦公室的螢幕裡播放「鄉村直播帶動文化創新」「本土青年回歸案例」……

「這只是個片段?你們還送給各地衙門做教材?」趙呆住。

「當然,歸雲派模式已成為市級城市研究樣板。問題不是他們選誰,而是我們能在農村搞什麼事,群眾能參與度多高,能不能創造好看現成話題。」

他小聲補充:「你是清醒的,看了就別再宣。」他將一份授權協議擺在桌上:「你敢寫實話,我們幫你出街稿;否則……?」

趙逍遙眉頭緊鎖。這一切比他想像的更荒誕——掌門是演,群眾是舞臺,幕後的群體才是導演。

夜歸途中,趙逍遙步入鄉野小路。他望著鏡湖閃著月光,不再是單純吃瓜,而覺得自己像握著鏡子。他反問自己:是否可以不再只是看熱鬧,而是要警醒?如果一天他講完這故事,就有多少人覺醒?

他拿出小冊子《實用話術300句》,歎道:「話術工具是我被馴服的證明。現在我要的是用自己語言說話,而不被詞典定義。」

眼前冥思,他決定:不會再只是旁觀。他要傳達這層荒誕真相,讓吃瓜的人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實驗物件」。

第二日,趙逍遙開始行動。他錄製一段短視頻——「歸雲派幕後揭秘」,配上他自己做的剪輯,把選舉、群聊截屏、官方唱詞——統統剪成十分鐘短片,配以「我是吃瓜觀察員」開頭字幕。

他將視頻放上本地交流群,配上文案:

「選掌門是喜劇?掌門只是裝點?背後給點贊的是官方套路?吃瓜要保持清醒,不要給劇情裹髒了。」

半小時後,消息已被轉發十幾次,出現點贊水位:

「我一看就覺得荒,讓人笑但不能再笑下去!」

「原來民眾參與被做了模型測試?」

「這比選舉還套路,這樣監控和輿論測試我服!」

視頻被鎮裡「負熱度」敏感點掃描,5小時後「被下架處理」,文案顯示「涉嫌傳播不實資訊」。

他被約談,不是責罰,而是「做同志談話」。官員微笑:其實我們也擔心選舉誤導,但這叫「群眾創新」,心理測量有社會工具價值——「你看了就不要亂說,別把『智商稅』說成腦殘稅」。

趙逍遙被勸:「你這樣創新思考很好,朝廷也是做創新、做樣板、做思辨;但你別用「暴走群反對劇本管理」的詞彙,要用「強化群眾參與」「智慧城鄉融合」的詞彙。」

他知道自己被列入「可控名單」。但若留心,他會發現,茶攤老闆、客棧掌櫃、酒肆眾人早已不會像吃瓜前那樣滾瓜爛熟。他們開始多想,看熱鬧時會先思考:這是藝術也可能是夾層?

趙逍遙夜裡躺在小床,望向天花板,寫下最後筆記:

我曾誤信掌門是掌舵者,卻原來只是被操控的棋子;
我曾以為群眾參與是真民主,如今發現也可能是靈活工具;

他想起一句古話:「當群眾成為表演者,也許最無聲的是觀眾。」

他翻身關燈,終於睡去。夢裡幻境重疊:選舉臺上掌門變換,群情卻空留。夢醒,他終於知道——

江湖可以荒誕,但戲臺可以拆穿;
即使套路被群體看見,這齣戲還會繼續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