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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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11
第十章 回頭路

半夜1點整,李潯出現在黑暗的宅邸外。宅邸外擺了一排行李箱,是李潯讓傭人整理出來的。
李潯睡不著覺。他穿著白色運動杉和灰色長褲,強壯的手臂露在外頭,結實的身體隱隱浮現。李潯提著背包,從中拿出便條紙和筆。李潯將背包放在圍牆邊,蹲在行李箱前寫著什麼。
一道老沉的男聲傳來。
「潯啊,三更半夜,咋還在這兒?」
李潯的舅舅——李文——出現在一旁。李文身著輕衣,身材高大,年有50。他剪了平頭,面容祥和。
「我還想問呢。舅、你咋在這兒?」
「我來瞅瞅我的房子。每當我閒著,睡不著,就會來看一看我打拚出來的東西。」
「為啥?」
「……懷舊。」
李潯站起身,與李文並肩。兩人一同看著黑漆漆的宅邸。
「潯,你還沒回我問題。」
「……我來留個言。」
「給那姑娘兒?」
李文饒有興致地看向李潯。李文說道:
「怕不是情緣斷不了。剪不斷,理還亂!潯啊,你是想老牛吃嫩草啊!」
李潯無奈地看向李文,看不出一絲笑意。李文笑了出來。
「玩笑罷了、玩笑罷了!」
「哪些是玩笑?」
李文臉色沉下,眼神飄搖不定。周圍安靜下來。
李文看著宅邸說道:
「潯,回家吧。」
「我有家了。」
「就你那破屋子?我說的是回你真正的家!」
「……那兒不是我家。」
「你爹一把年紀了。再不回,怕是想見都來不及!」
「他拋下我娘,拋下我。」
「……你娘的死不是他的錯。你幹黑活兒、離家出走也不是他的錯!」
「我知道。」
「你這小子……」
李文咬牙切齒,隨後嘆了口氣。李潯開口道:
「舅,回去吧。我能自個兒闖出名堂。以前不用靠我爹,今兒更不用。」
「但你爹想你。」
「我不想。」
「……你當初求我給你這套房時可沒這麼挑剔。」
李文走開了,朝著那深深夜色。李潯默默走到行李箱前,貼上便條紙。突然,李潯感覺手掌不對勁。定睛一看,他的手掌和便條紙上都沾著些許黑粉——說是黑粉,這東西卻會溶進紙裡。
我哪時候沾到的?
李潯沒有太過在意。他順著李文離去的方向,回到他的小家。

時間回到現在。艾東收到綾的簡訊,急忙地詢問。
「出事是什麼意思?他現在在哪裡?」
「安澤跟我在明世醫院,他昨天晚上就不太舒服,今天早上突然發瘋,一直大吼大叫!」
艾東流了冷汗。她急忙起身,準備回房間拿隨身物品,前去探望。伊萊莎問道:
「艾東、妳要去哪裡?」
「我、我去探望安澤,他好像有事!」
艾因的表情變得嚴肅,問道:
「安澤是不是全身變得黑黑的?」
「我不知道,但綾說他——」
「我跟妳去。」
艾東被這突然的要求擊中,在原地一愣一愣。
艾因:
「我說我跟妳去,快走!」
艾東:
「呃、喔、好。」

大概過了50分鐘,兩人坐公車到了明世醫院。
安澤的急診病床旁聚集了5位護士和一位醫生,兩側是布簾。安澤被綁在病床上瘋狂掙扎並大吼。病床像是要散架似的不斷抖動並發出撞擊聲。其中四位護士各壓住安澤的一肢,顯得極度吃力。醫生在一旁檢查安澤的情況。
「再去拿鎮定劑!」
醫生朝空閒的護士喊道。
「可是、這已經是第十三針了!」
「我知道!去拿就對了!」
護士火急地衝出病房,途中經過綾。綾穿著病服,很是驚恐。她的右手打了石膏,掛在脖子上。綾在病房一角看著安澤,她看不到昔日的好友,只看得到一隻兇獸。
「綾!」
綾看到艾東從病房外走來,身旁跟著艾因。
綾:
「那是什麼——」
艾因:
「老子不是機械寵物!」
艾東繞過綾,看到病床上的安澤。安澤表情兇惡,皮膚下有股淡淡的黑。
艾因:
「捲袖子。」
艾東回頭,看到艾因身旁飄浮著空針筒和細橡膠管。
艾因:
「沒聽到嗎?捲袖子!」
艾東立刻捲起袖子。
艾因:
「伸右手、別動!」
艾東攤出右手臂。細橡膠管自動地綁住她的上臂。針筒插進她的小臂,抽取著血液。抽罷,針筒拔出,艾東自動地壓住傷口。艾因飛到安澤上方,直接讓針筒插在安澤的心臟處,將艾東的血液打進去。醫生及護士直接傻眼。
「你、你在幹嘛?!」
醫生抬頭朝艾因喊道。不料,針筒突然拔出安澤的左胸,血液噴湧而出。醫生緊急地將雙手壓在安澤左胸前,試圖止血。安澤的掙扎逐漸減弱,出血不斷減少,直到安澤完全停止動作。
現場一片沉寂。只有一個護士拿著一盒鎮定劑衝來。醫生感受著安澤溫熱的血液。醫生能感覺到底下的心臟依然在跳動。醫生緩緩抽離雙手。安澤的左胸已經癒合,安澤也不再掙扎,安澤的皮膚變回正常的顏色。醫生將沾染鮮血的右手指輕放在安澤的鼻下;安澤還有呼吸,而且很平穩。
「測心率。」
醫生說道。一旁的護士放開壓住安澤的手,將小夾子夾在安澤的手指上。護士看向床頭櫃的玻璃螢幕說道:
「心率一百一十三、舒張九十三、收縮一百三十二,慢慢下降。」
醫生長舒一口氣。其餘護士紛紛鬆開手,一名護士將那盒鎮定劑放在床頭櫃上。
「這位……」
醫生試圖叫住艾因,卻不知如何稱呼。
「不用謝。」
艾因沒有理會醫生,直接飛走。
「手可以放開了。」
艾因朝艾東說道。艾東半信半疑地拿開按壓著的左手。右手的針孔已完全消失。
艾因:
「第二課,妳幾乎不會死,除非自殺。」
艾東:
「……那為什麼要綁我的手?」
艾因:
「不綁手就會噴血。妳如果被嚇到會很拖時間。」
綾左手指艾因並發問道:
「艾東,這是什麼?」
艾東:
「這是……我的——」
艾因:
「老子不是機械寵物!」
艾東:
「……這是我的一半靈魂。」
綾:
「……好。」
綾接受得很快,最近的奇怪事實在太多。
艾因:
「小屁——艾東,打給李潯。」
艾東:
「打給他幹嘛……?」
艾因:
「李潯應該也出事了。」
艾東愣住片刻。她心想:
李潯?為什麼是李潯?
艾東努力回憶著線索。她終於想到那時,她變成巨獸時,她僅僅是看了幾人的屍體一會,便復活了他們。安澤的現狀就是副作用。
艾東從斜背包拿出手機,撥通李潯的號碼——無人接聽。
艾東:
「怎、怎麼辦?」
綾:
「先報警吧!」
聽罷,艾東打給警察。電話另一頭的警察聽完事發經過,只問了一個問題。
「請問李潯先生現在在哪裡?」
「呃、欸、艾因,李潯在哪裡?」
「我哪知道,這又不是查得到的事。」
「呃、我不知道李潯在哪裡!」
「……你們沒事就不要打來!」
說罷,警察掛斷電話。
艾東:
「他掛了!怎麼辦?!」
艾因:
「不被掛才有鬼。誰會相信妳的說詞?」
綾:
「我相信艾東。」
聽罷,艾東轉向綾,從綾的眼神中看出一絲信任。艾東很高興,她的眼角泛出淚光。她抱住綾,卻壓到了綾受傷的右手。綾連著呻吟幾聲。艾東被迫放開綾,後退幾步。
艾因:
「別太感動,妳隊長還命懸一線!」
艾東被拉回現實,無奈地嘆了口氣。
艾東:
「那個、綾,謝謝妳。」
綾漲紅了臉。
綾:
「也不用這麼肉麻……就是……我其實——妳要去哪?」
艾東和艾因直接繞過她,走出病房。
艾東:
「我先去警局找看看人、再見!」
綾:
「再見……」
綾看著艾東和艾因離去,很是落寞。綾走近安澤的病床。幾位護士和醫生在安澤旁忙碌著。安澤的身上放著一隻針筒,很快便有護士將其收起。
綾喃喃道:
「你說,艾東和我們還在活同一個世界嗎、安澤?」
安澤沒有答應。只是平和地睡著。

在警局門外,艾東被一群埋伏的記者包圍。一樣的閃光燈、一樣的麥克風。不同的是,這次艾東身旁有艾因。
「艾東小姐、請問妳對再次引發話題有什麼感受?!」
「艾東小姐、請問影片中的內容屬實嗎?!」
「艾東小姐、請問妳這次的行為是受人指使的嗎?!」
艾東還是很害怕,但艾因默默在後方推著她。憑空地推。艾東看著眼前的記者們歪七扭八地讓出一條通往警局的路,彷彿這不是他們的意願。艾東抓緊機會,衝進警局。艾東差點撞在門上,好在她想起警局大門是自動的。
這門就不能是手動的嗎?!
待門開,艾東一溜煙地跑進警局,艾因緊隨其後。艾東回頭,她身後的記者們不悅地退開,沒有跟上。記者們在門外虎視眈眈。
艾東嚥了口口水,轉身看向警局內。警局內的人都看著她。警局櫃檯前站著一名白色長髮的黑曈女子,身著黑西裝、白領帶。
艾東看向深處的退魔分部內。分部裡沒有人。
艾東走近櫃檯,小聲地朝櫃檯內的普通警員問道:
「那個、請問退魔刑警們去哪裡了?」
「妳是艾東吧?」
白髮女子問道。艾東很熟悉她的聲音,卻想不起是在哪裡聽過。
「呃、妳是……?」
「我是芙蕾雅•菲尼克斯,神靈聯合議會的決策院發言人。」
艾東想起與李潯在巴門醫院的對話。
「報告隊長、剛剛的人是誰?」
「決策院發言人。」
艾東驚訝道:
「啊、妳就是隊長的前女友嗎?」
艾因:
「小屁孩、這種事不能亂問!」
芙蕾雅:
「不,沒關係。」
艾因看著芙蕾雅。芙蕾雅非常嚴肅,看不出半分怒氣。
芙蕾雅:
「艾東,妳得跟我來一趟。」
艾東:
「欸?為什麼?去哪裡?」
芙蕾雅:
「詳情我不能說,但李潯需要——李潯和他的隊員都需要妳。」
艾東猶豫片刻,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艾因替她做出決定。
艾因:
「好好好、我們跟妳去。」
芙蕾雅凝視艾因片刻。欲言又止。
艾因:
「先說好,老子不是——」
芙蕾雅喃喃道:
「這就是毀滅世界的武器嗎?看著一點也不像。」
艾因愣住了。他發現芙蕾雅知道得比他預想得多。
芙蕾雅抓住艾東的手,示意她跟隨自己。艾東有些猶豫,但還是決定跟著芙蕾雅。
芙蕾雅:
「還有,叫妳母親也一起跟來。」

在洛爾的另一個鄰國——奇丹的爹薩特沙漠中央,艾東、伊萊莎和芙蕾雅乘坐吉普車來到一個檢哨站前,此時是下午4點。檢哨站前站著好幾個持槍並穿著迷彩服的軍人。檢哨站旁圍著一大圈圍牆和鐵絲網,圍牆內是幾棟矮小的建築和一竿高掛的議會會旗。以圍牆內的佔地面積而言,這幾棟建築太過渺小,讓人以為這裡還在施工或是已經廢棄。
芙蕾雅坐在副駕駛座,車輛是自動行駛的。第二排坐著艾東和伊萊莎,兩人中間飄著艾因。第三排坐著兩名軍人,與檢哨站前的軍人同一打扮。
一名軍人走近副駕駛座,車窗自動打開。軍人一手拿著平板,另一手持某種球拍狀儀器,掃描了幾人。
「請交出通訊裝置。」
那名軍人說道。幾人將自己的手機交出。軍人注意到了艾因。軍人舉起手上的平板,對照一會。
「通過!」
鐵柵欄門打開。吉普車開過檢哨站,進入圍牆內。圍牆邊停著二十幾輛車。儘管如此,圍牆內還是顯得奇怪地空曠,彷彿一座鬼城。
車停,芙蕾雅示意三人下車。三人和後方的軍人一同跟芙蕾雅下車。兩名軍人留守在車輛旁。四人來到其中一棟建築前。艾東近看才發現,這棟建築是個電梯間。芙蕾雅將手掌貼在電梯門旁的玻璃螢幕並說道:
「芙蕾雅•菲尼克斯、三三九八零七。」
噔楞。
一道提示音響起。幾人等待一會,電梯門打開了。是座寬敞的電梯。四人走進,芙蕾雅朝空中喊道:
「地下五樓!」
電梯門關了,並載著四人下降——其實是三人。艾因在電梯開動後便撞上天花板。他貼著天花板好一會才飛下來,或者說掉下來。
伊萊莎:
「妳說過到了會跟我們解釋,那現在是怎麼回事?」
芙蕾雅:
「……艾東救活的人都出事了。」
艾東:
「……什麼?」
芙蕾雅:
「艾東一共救活五人,李潯、他的三個隊員,還有妳、伊萊莎小姐。有人拍到這一過程,包含艾東由巨獸變回原形的經過。影片現在在網路上瘋傳,所以我們來時才會有記者圍堵,但我——但議會找你們來不是為了這點。」
叮。
電梯停下。艾因下沖了一下。他的翅膀瘋狂拍動,所幸在撞到地板前拉了回來。電梯門打開。門外是擁擠的大廳,一群軍裝和白袍人士在走廊上來回穿梭。地底的大廳幾乎和退魔總部的大廳一樣大,令艾東感到不可思議。
四人走出電梯,芙蕾雅邊走邊說道:
「這裡是議會的地下基地,通常不會開放給普通民眾進來,但你們不普通。長話短說,艾東的身體出現了異變,讓她擁有變形的能力;理論上來說,她能夠操縱周邊物體的組成和性質。這也是艾東能夠復活伊萊莎小姐的原因,但是,復活人會有代價。代價是讓被復活的人變成怪物。為了讓他們變回人形,我們需要艾東。實際情況其實更複雜,但這些會交由其他人與你解釋。」
伊萊莎:
「……我?只有我?」
四人穿過走廊,來到一扇鐵門前。
芙蕾雅:
「不。」
芙蕾雅打開鐵門。
芙蕾雅:
「不是妳,是艾東,或者說艾東們。我說得對嗎?」
芙蕾雅回頭,看到艾因警戒地看著自己。
芙蕾雅:
「請進吧。」
艾東不安地走進門內。艾因瞪了一會芙蕾雅才飛進去。
喀。
後方的鐵門被輕輕關上。門內是一間大型灰色會議室,十幾名官員圍坐在平行的兩排的鐵製白色會議桌前。會議桌與側面牆壁平行。正前方是一大塊玻璃螢幕,嵌在牆壁上。螢幕前有一張小會議桌,桌後坐著的正是之前被艾因威脅過的壯碩的老年男性。男性見到兩人後便不由得身體僵硬,吞了口口水。
艾東有些尷尬,便掃視在場的其他官員。艾東發現了卡爾•文森。艾東回想起偽裝的貞托,緊張地看著卡爾•文森,但卡爾只是以陌生的眼神回視。這令艾東放心不少。
「……艾東•歐文,請就座。」
老年男性以顫抖的聲音說道。往前的威嚴完全消失。艾東發現右前方的靠角落處還有一張空桌,便前去就座。艾因跟在其後。
艾東坐定。老年男性發話道:
「那麼……針對艾東•歐文的會議正式開——」
「給老子等一下。」
艾因插話道。他的聲音比上次平緩不少。
聽罷,老年男性渾身顫抖。不敢說話。
艾因:
「既然我們在這,說明你們早就把事情說出去了。依照約定,我該把在場所有人的親人殺了,再把他們拖到現場。」
聽罷,幾乎所有官員都不由自主地顫抖,卻不敢動彈分毫。
艾因:
「但老子心情好,所以我饒他們,也繞你們一命。」
老年男性彷彿忍耐到了極限,臉頰開始漲紅。他猛地站起並吼道:
「你、你沒有權利!你沒有權利這樣做!」
艾因冷冷地回道:
「我有,我有權利。」
老年男性僵直住,雙唇不斷顫抖。他想要擠出話語,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最終,他只是無力地坐下。
艾因:
「那麼,作為放你們一馬的交換條件,能不能「請」誰來給我身旁這位無知的小孩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麼情況?」
一位高大的、穿著軍裝的白髮中年男性官員冷靜地站起。他大聲說道:
「我來解釋。可以嗎、加斯頓議長?」
老年男性無力地點了點頭。
中年男性官員朝艾東大聲說道:
「我是聯防部部長——蓋比瑞爾•菲尼克斯。艾東,妳今天會出現在這是因為妳的身體特殊性。妳被艾奎里斯的成員注射了特製藥劑,一種含有大量量子機器人的藥劑並且存活,之後變形成巨大的怪物並成功變回人形,甚至復活了四名退魔刑警和妳母親。這是非常厲害的,也是極具威脅性的。老實說,妳和妳身旁的武器都對我們具威脅性。」
艾東:
「武、武器……?」
蓋比瑞爾:
「沒錯。武器。妳身旁的飄浮物聚集了七千多名死者的意識——巴門事件的死者的意識,這是由艾奎里斯的特製藥劑導致,這些意識會加快任何生物的思考速度。簡單來說,妳身旁的飄浮物能在零點三秒內算出全世界的每一個核彈密碼並啟動。相信妳能聽懂我的意思。」
艾東:
「什麼叫、意識……?」
蓋比瑞爾:
「根據科研部的理論,意識由一種假想的粒子——巴以色茲子組合而成。這種粒子無法與現實世界互動。換句話說就是看不見、摸不著,但這種粒子能改變物質分佈,而特製的量子機器人能偵測這種粒子並根據粒子的變化產生相應的行為。簡單來說就是能讓人憑意念控物。最直接的例子便是妳接觸過的奈米球,但量子機器人有其極限。

量子機器人很難複製其它物體或自身,只有極少數人做到過,而妳就是其中之一。妳讓量子機器人自我複製並修復李潯、他隊員和妳母親的身體,但妳做到的不只於此。科研部一直致力於讓量子機器人修復意識,可是一直以來都沒做到,但妳做到了。妳讓那五人在心跳停止二十分鐘後成功被復活——通常而言,人類的心跳停止十分鐘意識便會消散。復活有代價。代價是妳必須待在被復活者的身邊,否則他們的身體會開始分解,量子機器人會變回原型,直到這些被復活者變成怪物。」
艾東:
「請問、他們為什麼會變成怪物?」
蓋比瑞爾猶豫一下,嚴肅地說道:
「因為怪物正是量子機器人,有自我意識的量子機器人。」
艾東思索片刻,發現不對勁。
艾東:
「可、可是,艾因——就是我旁邊飄著的東西,他也有自我意識啊?」
蓋比瑞爾:
「這我們並不清楚,但是艾因能操縱量子機器人這點是無疑的,其它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才能確認。今天開會的目的正是為了這點。艾東,請問妳能配合我們研究嗎?」
艾東沒有思考,正準備答應下來,艾東的思想就被艾因看破。艾東被一隻無形的手堵住了嘴。
艾因:
「妳給老子等一下!」
艾東被從椅子上拉起,跟著艾因被推向更深的角落。艾東和艾因面朝角落,極小聲地耳語著。
艾因急忙的說道:
「妳忘了我怎麼說得嗎?!這些老雜種會把我們生吞活剝!」
「可、可是,他們聽起來人很好……」
「妳是智障吧?!能不能有點警覺心?!」
「你才是!整天不解釋,自己的事還得人家來講!」
「他們只說了一部份事實!芙蕾雅都在醫院說過聯防部有內鬼了!妳怎麼還這麼不上心?!」
「搞不好她誤會了啊!那個人說的也很像安澤的症狀啊!」
「放屁!我輸妳的血給安澤他不就好了!」
「……對欸。」
艾因不可置信地看著艾東,像看著一個白痴。
「聽好了、艾東。絕對不要答應這些人任何事!蓋比瑞爾滿嘴謊話!」
「可、可是,他說你有七千份意識,還說你能啟動飛彈什麼的,那也是謊話嗎?」
「是核彈!總之,先唬住他們,別管太多!」
「什麼叫唬住他們……」
艾東的大腦突然地開始飛速運轉,彷彿頓悟了什麼絕世密技。艾東的雙眼睜大,嚴肅的問道:
「該不會……你其實辦不到吧?」
「……」
時間停滯下來。兩人就這麼對視著。艾東驚訝地說道:
「不、不會你一開始就在騙我……?!」
「我沒騙過妳!七千份意識是真的!但時間才不到兩天,老子是能學會什麼?!」
「那你裝得一副了不起的樣子是怎樣?!不是還說要殺了他們的親人嗎?!」
「我從一開始就告訴妳那只是嚇唬他們的吧!」
「我、我以為你只是不忍心下手——」
「咳、咳,兩位?」
蓋比瑞爾發出警告聲。
「咦咦咦!」
艾東被嚇得叫出怪聲,急忙轉過身。艾東試圖解釋,卻馬上被艾因無形的手轉回來。艾因低聲下氣地坦承道:
「老實講,在議會總部撂倒那一群警衛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但妳千萬不要說出去!這些人忌憚我們的能力。最好的情況就是讓他們繼續誤會,我們才可以掌握主動權!」
艾因徹底沒了架子,不論是在現實還是在艾東心中。
艾東緩了一會,慢慢接受了現實。艾東默默地點了點頭。艾因跟著點了頭,看起來只是把整顆眼球前後搖晃。
兩人回過頭。艾東呈現一副焦慮的模樣。艾因又擺回了他的架子,那副目中無人、蠻不講理的樣子。
艾因喊道:
「我們考慮好了!我們不會參加你們的研究。」
現場一陣議論聲,卻不聞加斯頓出聲維持秩序。
艾因:
「但是,我們允許你們觀察我們。」
現場安靜下來。
艾因:
「形式與之前一樣,讓艾東加入退魔警隊,而且、是李潯的退魔警隊。」
卡爾•文森有了反應。卡爾慢慢站起來說道:
「這點恕我們難以達成。」
艾因:
「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了。」
艾因露出一些怒氣。艾東知道那是裝的。卡爾吞了口口水。
卡爾戰戰兢兢地回道:
「您誤會了。不是我們不想做,而是沒有能力做。」
艾因:
「為什麼?」
卡爾:
「因為李潯及其小隊成員皆已死亡。」

在沙漠基地的地下四樓,走廊上,一大間解剖室展現在艾東眼前。艾東透過一片玻璃窗外看到解剖室裡頭的情況。解剖室內的幾張架子上躺著四隻怪物。這四隻怪物奇形怪狀,沒有可以辨識的特徵,彷彿被人隨意揉捏的黏土。四隻怪物被切開,裡頭黏呼呼一片,全是黑色。它們身上有許多小洞,是被一般手槍射出來的。
艾東靠上玻璃,仔細一看。四隻怪物的身上殘留著些許人類特徵,諸如手指、四肢、臉孔、毛髮。
其中一隻怪物身上有半張臉。那是李潯的臉。艾東愣在原地,感到噁心和惶恐。
艾東身旁圍著幾名白袍人士,其中一人平淡地說道:
「根據屍檢,從左到右分別是圖靈、托菲、李潯和金尼。在中午十二點到一點,他們分別被民眾發現。民眾想要通報給退魔刑警,卻發現沒有人。由於附近市區的退魔刑警都在巴門事件中喪生,警察部緊急派遣一般警察前往鎮壓。所幸沒有傷亡。這歸功於四隻怪物的行動能力低弱,以及沒有主動攻擊能力。這四隻怪物就像單細胞生物一樣,只能隨意遊蕩,透過身體收縮慢慢吞噬行徑上的生物。」
艾東心不在焉。方才的陳述她沒有聽進半個字。艾東衝向一旁的解剖室門,卻發現門打不開。
艾東回頭看向白袍人士,請求道:
「打、打開門,我能救他們!」
「好好好、冷靜點!」
白袍人士連聲制止,將手掌貼在門旁的玻璃螢幕,唸出自己的名字。門打開了。艾東衝進去,看著四人的屍體,卻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艾東想起艾因打的那針。艾東連忙在附近找起針筒,她找到了一支。艾東拿起針筒,打算抽血,儘管她不知道怎麼抽。突然,艾東想起那個惡夢,那個用剪刀自殺的惡夢。艾東不敢下手,只好透過玻璃窗喊道:
「艾因、快幫我!」
艾因沒有動作,只是在玻璃窗對面漂浮著。其中一位白袍人士問道:
「她好像叫你幫她。」
艾因:
「老子根本不知道她想幹嘛。」
艾東愣住了。她想起先前的約定。
「但妳千萬不要說出去!這些人忌憚我們的能力。最好的情況就是讓他們繼續誤會!」
艾東想指責艾因的無情,想確認他不是真的這麼冷血,但艾因只是在原地飄浮著,沒有半點動作。
艾東下定決心,用力拿起針筒並往手臂插——針頭停在艾東的皮膚上,沒有插進。艾東的手不斷顫抖,她始終沒有勇氣為自己抽血。艾東放棄了。
艾東放下針筒,任由針筒滾落地面。艾東無力地跪在地上。她眼眶泛淚,難過地低語道:
「為什麼……為什麼我這點事情都做不好……」
事情一再地重演,身邊的人不斷死去。艾東在這過程中不斷前進,卻一再地落的同樣的下場。或許艾東從未真正前進過,或許她只是被推著走,被迫不斷成長,可最後艾東又收穫了什麼呢?什麼都沒有,只有更多的痛苦。
艾東自怨自艾著。窗外的一群人——包括艾因——都只是傻傻地看著。
艾因看著另一個自己,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第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