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棘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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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06
隔天一早我和利奧波德匯報了昨晚的事,本來想私下說的,但好死不死被勞倫斯也聽到了,這傢伙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一頭綠毛跟團草一樣,真是完美的保護色

「妳不是說不去嗎?」

「勞倫斯大人,我沒有說不去,而是我不喜歡被人使喚和被人利用的感覺,我努力所獲得的成果,應該由我自己品嘗和利用,而非作為他人的嫁衣,『慷他人之慨,費別姓之財,於人為不情,於己甚無謂乎』,這是我拒絕阿爾傑的原因,但我也拎的清什麼事重要,我說個故事吧……」

從前有匹馬正走著,突然被玫瑰刺傷了一個口子,牠很憤怒,於是踩爛了玫瑰叢,但身上也因此留下了更多的傷口,聞到了血腥味的禿鷲開始追著牠,牠很害怕,開始逃跑,但隨著牠的逃跑,身上的傷口越來越深,血腥味越來越濃,吸引來了狼群,牠更害怕了,繼續逃跑,身上的傷口被感染發炎,最後腐肉的味道吸引來了螞蟻和蒼蠅,看著黑壓壓的蟲子像洪水一樣像自己湧來,牠已無力再掙扎,絕望的倒在地上,迎接自己的死亡

「勞倫斯大人從中學到什麼呢?」

他想了一會,「遇到危險不要急著逃跑?」

「不,是不要被情緒左右,如果這匹馬受傷後選擇無視或躲避玫瑰叢,後面這些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好像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所以我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發洩和排解情緒上,這點腦力不如拿來排序事務的輕重緩急,然後花時間去做一些對自己有幫助的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限的,不是金錢,不是權力,只有時間。」

我轉頭去找克萊兒,留下那兩人細品我的話

沒意外的話這兩天就能抵達王都近郊,守城戰啊,翻遍諸子百家每一個都說攻城是下下策

我記得打退艾弗里後守城的是克達諾瑪

莫洛和克達諾瑪是老朋友了

《孫子兵法》有云:「凡軍之所欲擊,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殺;必先知其守將,左右,謁者,門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間必索知之。」

要攻城,首先要知道守城的人是誰,他的助手,有誰會拜訪他,他的門課和學生,他的家人,就要從這裡下手反間

不過現在反間是不可能的,不過瞭解一下還是可以打一些心理戰的

守城的人是克達諾瑪,他的助手雨果,就是那個一直窩在藏書閣那位洛倫佐的同期

名下沒有學生,朋友除了莫洛好像也沒有別人,家人嘛,不知道,遊戲裡也沒說,但感覺像單身狗

「莫洛大人。」「怎麼了?」「我想問一下有關克達諾瑪的事。」

「怎麼了?妳想知道什麼?」

「任何事。」

莫洛想了想,「他跟利奧波德之前……」

「咳咳……」利奧波德拎著我的帽子把我拖走,「我會把你想知道的整合給妳,去吧去吧。」

「這當中難道有我不知道的八卦?」「去去去,小小年紀就這麼八卦不好。」

接著我就去找克萊兒了,然後戴倫也湊過來的,好樣的,真不放過任何一個能搭訕美女的機會

「為什麼妳不是坐小孩那桌……」「我還在想為什麼寵物能上桌吃飯呢。」「妳不是很歡小動物嗎?」

說著戴倫就自己坐了下來,看來是藉坡下驢,也想跟兩個小姐姐吃飯

但想當然,想做這桌肚子裡還是有點墨水的,因為等勞倫斯和康拉德上桌後四人就開始討論各領地的風物

從特色物產到地理環境,從野生動物到歷史人文,從文化風氣到犯罪率和各種各樣的細微差異

從頭到尾,戴倫一言不發

「怎麼了戴倫?」我撐著頭看著他,「怎麼不說話啊?是不愛說話嗎?」

他翻了個白眼,「一點意思都沒有,妳講話能不能不要這麼夾槍帶棒?」

「對了奧奇德。」艾米莉安戳戳我,「之前在報紙上看的竹林夜壇,那到底是什麼?」

「每個月的1號是從最近頒布的法令裡抽一條出來,然後讓參與者分成支持或反對的陣營辯論,15號是單純的討論現在的政策,所有人都可以自由發言,這可以幫助我們更理解一條新的法律在各個族群中的看法和對人民的影響。」

勞倫斯點頭

「確實是個不錯的想法,但妳怎麼確定他們有這個能力理解一條法律所帶來的影響呢?」

「我想聽的是主觀評價,不是客觀分析,你們這種知識份子就是要做理論分析的,至於這條法律實不實用,對我有好處還是壞處,是所有人都可以有感覺的不是嗎?假設今天說,不能捕獵了,獵人就會不高興,就算這位獵人不識字,一本書都沒有讀過,他聽到這個法律之後也會不高興,不論這條法律背後有多麼崇高的初衷,他的生計就是受影響了。」

「可是一條政策的起效往往需要數十年的時間,他們能理解這種長遠的發展和影響嗎?」

「政策的改變是因,社會的改變是果,普通老百姓只能去習慣,然後藉由教育和傳承去放大這樣的影響。」

這解釋起來實在太複雜,大早上的閒聊這麼嚴肅的話題有害健康

吃完早飯整軍時,夏綠蒂找到我問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

「也沒什麼,理念三觀不合。」

「其實我很迷茫……」

幹……不要喔……

實在不想當你們這幫人的情緒垃圾桶,真的很不理解這幫人到底是什麼心態,平時鄙視我的世俗,痛恨我的自傲,他們想要華麗娟秀的刺劍,但又想從我這裡取得能將自己剖析得更明白的樸素柳葉刀

「我不想聽。」「欸?」

———

最後討論出來的方案大致就是簡單粗暴的直接從大門突破,那是一扇高15公尺的門,也就是整個王都最脆弱的地方,至於技術手段嘛,就用炸的,反正奧萊不欠硫磺

繼續向王都前進,大約只過了四個小時就看見了王都外列陣的第二部隊,兩側布列射手,看來對方是打算包抄

但事情要是有傻人想的這麼簡單就好了

衝鋒陷陣這種事還是太危險了,所以我就躲在後勤部隊拿個望遠鏡看

突然右側有股勢力向衝進魚群的海豚一樣將敵軍的隊形沖散,這不用想,肯定是洛倫佐

克萊兒的小隊刷的一下也衝出去了,精彩、太精采了

———

「右側的敵人潰散了?」

阿爾傑還處於驚疑之中,但克萊兒卻並不意外,這麼兇狠的攻勢一定是洛倫佐

「趁此機會,發動突襲!」

阿爾傑定睛一看,竟然是提埃的旗幟

為了避免誤傷友軍並保留物資,克萊兒下令撤下步槍隊,說實話,她自己都為會擔心誤傷提埃士兵這點感到驚訝,這完全不是她的個性和作風

此時列在中央的主力部隊在完全沒有重新整軍的情況下發動攻勢,克萊兒一瞬間都有點愣住

「這簡直毫無章法可言,像小孩子賭氣一樣。」

但這倒也是艾弗里的作風,他根本沒有天賦,不知道到底是那個天才把他放到指揮的位子上

還不如找隻烏鴉呢……

不過多久,第二部隊的主力幾乎完全被殲滅,就當所有人以為要結束時,一道閃光擦著阿爾傑的臉而過,也險些打中來道阿爾傑身邊的夏綠蒂

「嘖……」一個男人扼腕中帶點憤恨地看著他

克萊兒認出了這個人,「你是!艾弗里?」

「我今天一定要在這裡攔下你們……」他低著頭喃喃自語道,「打著虛妄的名義踐踏著他人努力得來的一切……這樣的你們簡直可恨至極……尤其是你!」

他突然爆起,克萊兒眼疾手快打掉他手中的槍

「奪取祖父的地位,敗壞家族的名聲,還想奪取公主的性命嗎?」

莫洛也義憤填膺,「你這傢伙竟然做出這種事……你對得起你的身分和你所背負的榮耀嗎?!別再侮辱你爺爺的一世英名了,混帳東西!」

「生來就擁有一切或幸運得到這些的你們,又怎麼會懂一無所有的心情……」

「停。」

幾人回頭,是奧奇德,不知道又什麼時候偷偷跑到前面來了,不過現在看來也沒什麼危險,克萊兒也就沒也阻止他

夏綠蒂走上前,「奧奇德,妳先等等。」

「行。」奧奇德臉上還是那種賤嗖嗖,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她看向艾弗里,「你覺得阿爾傑擁有一切,是嗎?你覺得他的一切都建立在繼承父親的一切之上嗎?」

「難道不是嗎?和我比起來,他簡直就是一直被老天眷顧的寵兒。」

「但你有沒有想過繼承這一切的前提是失去父親呢?隨後才從低谷慢慢,一點一點往上掙扎,決定繼承父親的意志和榮耀,他也是好幾次出生入死才有如今的身分地位,你有付出過同樣的努力嗎?你有為了彌補自身能力的不足而努力嗎?」

奧奇德在旁邊笑出了聲

「所以在妳的意思是,他如今的頹敗,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是因為他懶,不努力才活的這麼慘,是嗎?是因為他沒有上戰場,所以他就是個廢人,是嗎?」

「是。」「但在我看來並非如此。」

———

這就是我不太想和她說話的原因,他們這群既得利益者怎麼可能改變自己狹隘的認知呢

「那按妳這麼說,我也是個廢材?妳還是指用單面去評斷一個人,妳對我有兩句好口氣也不過是因為我能被妳利用罷了。」

「妳竟然為了敵人說話?」

那當然,因為上輩子我也因為不會讀書被老師針對過,即便我的語言能力在學校的評量中一直都是前1%,即便我所知道的事情可能比他們多很多,我依然因為成績不好而被看不起

「我一直都表示的很明白,我從來不站在王國這一邊,每個人都是某個領域的巨人,也都是某個領域的侏儒,我能認的出百種鳥類的鳴叫和羽毛,我能為牠們打造一個完美的棲息地,我能教人類與牠們和平共處,妳能嗎?我能種出讓整片大陸吃飽穿暖的作物,妳能嗎?我能背出五千字,內容高度濃縮的文章,並把裡面的知識相當好的傳達給一個並沒有受過那種系統教育的人,妳能嗎?我隨口就能說出詞語婉約,意境淒美的詩詞,妳能嗎?我能做出讓人驚艷又難以忘懷的美食,妳能嗎?話別總是說得太死,妳怎麼知道有天不會用到他的能力呢?萬一哪天妳半夜又腆著臉去懇求,豈不是笑死人了?」

我看向艾弗里,「走錯路不要緊,可悲的是一錯再錯。」

「我不需要妳的可憐……」

「『懷才者的自憐是天鵝的輓歌,平庸者的崩壞是野獸的絕叫。』這句話,我送你。」

不過現在做思想工作不是重點,趁現在城內大亂的時候攻城才是上策,於是我又被打發回後面了

———

此時夏綠蒂心裡還有一個問題沒有搞清楚

「狄恩……那傢伙會在這裡出現嗎?」「會。」

克萊兒相當肯定,但不知道為什麼奧奇德卻說狄恩不足為懼,說他根本不會為了保護教宗拚命,只會讓軍隊去送死

「為什麼奧奇德都會知道這些……」「公主還是先回後方去吧?」「喔……」

而且拿著槍對他掃射應該也活不了了吧……不對……萬一讓他參透其中奧秘就不好了……

———

「拉爾夫大人,您要走了嗎?」

雖然每個人都像在打啞謎一樣,但洛倫佐還是把事情摸了個大概,就缺最後一片碎片就能知道背後的全貌了

「是啊,這裡就交給你了,公主軍突破防線也只是時間問題,至於那個男人,現在應該正為怎麼從這場殘局中逃走而焦頭爛額吧……」

「他真的會這麼輕易的放棄抵抗嗎?」

拉爾夫笑了笑,「放心吧,我還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業,接下來就全權交給你了,不論是要主動出擊還是輔助都可以,我相信你的判斷。」

「是。」

———

在一輪又一輪的射擊之下狄恩部隊的側翼被快速削弱,克萊兒一如既往命令射手後撤保留戰力,並指揮進行最後一輪的衝鋒

而在這關鍵時刻,狄恩竟然從天而降險些擊中克萊兒

幸好她這幾年偶爾會陪著奧奇德道林子裡看鳥,知道要注意頭上的陰影避免被「空襲」

「曾一度被逼到深淵中的你們,竟然還有爬上來的一天……」

「束手就擒吧!」阿爾傑將劍鋒對著狄恩,「你已經無力回天了。」

狄恩冷亨,「投降?你面前的可是教會騎士,可不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而放棄職責的人……」

克萊兒聽出來他是在諷刺利奧波德,手中的槍差點就桶了出去,但她忍住了

阿爾傑擺出攻擊的架式,「我們會在這裡擊敗你!」

「那就姑且一試。」

當時在刑場打得過,在這裡外加會使用魔法的康拉德和實力與狄恩幾乎相等的利奧波德,狄恩幾乎沒有任何勝算

「喝!」

克萊兒帶點報復情緒的往狄恩腹部最脆弱的部分捅下去,還攪了一下抽出來

看著不斷蔓延的血跡,大家心裡都鬆了一口氣,其實所有人心裡最害怕的就是狄恩和他的軍隊,但現在看來也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可怕

但克萊兒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奧奇德說過海參在受到刺激的時候會把內臟吐出來,不知為何腦子裡突然浮現她買了活海參回來做實驗示範的畫面

但是這麼嚴重的傷……就算是渦蟲也長不出來了吧?

———

狄恩的軍隊嚴格意義上來說算是王都的最後一道防線,負責守城的克達諾瑪防守態度可謂是相當消極

到了傍晚整個王都就已經幾乎被控制住,所有人都覺得順利的有點過頭了

最讓巴奈特想不通的地方,是他們發現城門的卡榫已經被融成一坨鐵塊,完全無法關閉,鑿也鑿不開

「是啊……」利奧波德也想不通,「王都裡還有誰會……做這種事……」他看向我,「是鏢局的人做的嗎?」

「你猜猜為什麼我要讓維科特去薩卡朗姆島種甘蔗呢?」

維科特這個人有個習慣,那就是在奧萊境內活動的時候基本不穿教會的制服,他的手下也是是這樣,畢竟奧萊人大部分是不信教會這一套的,有些人甚至有些牴觸,所以為了避免危險他們都不會以教會的身分在奧萊城之外活動,他們放在教堂的制服被我偷偷派人送來鏢局,讓鏢局的工作人員偽裝成教會修士前來維護城牆的機械結構把鐵水倒在城門頂端的卡榫上

「我知道攻城的這一天是10月25日,要求他們在23至24日的換班時間偷偷行動,這也是狄恩選擇守在城外,而不是在守在皇宮的原因,因為門壞了。」

艾米莉安點點頭,「好一個裡應外合。」

稍微修整一下,克萊兒他們幾個就要進宮救駕

利奧波德看了我一眼,我搖搖頭,「大局為重,您千萬別去,聽我的。」

「去了會後悔一輩子嗎?」「我怕你沒有一輩子可以後悔,而且外面還要有人坐鎮收拾殘局。」

「我來就行。」

順著聲音看過去,竟然是失蹤多時的柏德溫,利奧波德尷尬地搓搓臉,轉過頭看著我,眼神寫滿求救

真可愛

「請兩位都留在外面吧。」

夏綠蒂出來幫利奧波德解圍了,挺好,因為我知道柏德溫不會信我的話

「我有我自己想走的路,請兩位不必為我擔心。」

那下一步就到了我們驚心動魄的救駕環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