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８章：再訪意念（４）

　　地牛，是在大陸上翻身，受到震波影響的，自然不只卡爾船艦所在的聖者之海。
　　列車，緊急煞停，車廂，仍在搖晃。
　　感覺到這危險警訊，希洛睜大雙眼、掀開被褥、身子一翻，立即坐到了床緣。
　　架上被晃得偏離原位的行李袋，也在同一時間落下，直直砸向他探出的腦袋。
　　千鈞一髮之際，兩條機械手臂從一旁迅速竄出，將掉落物打向牆面。另一個純白的身影則從一旁撲了上來，一把將他重新按倒在床上。
　　砰！雙方的舉動，同時造成了巨大的聲響。
　　「夏奇薇雅？」
　　「還在晃！希洛小心……呀！」急著做出叮嚀的少女，顯然沒有顧慮到自身也處在不穩定的狀態下，一陣餘波襲來，她驚呼一聲，便被晃倒在了希洛身上。
　　希洛趕緊張開雙臂，將夏奇薇雅擁進懷裡，隨即往側面翻轉，以自己的後背為盾，做好了承受其他物品撞擊的準備。
　　所幸，大地之怒，已漸平息。
　　「嘻……又聽到希洛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了……」懷中少女輕柔的嬌笑，則讓希洛緊繃的情緒稍稍獲得了舒緩。
　　「地震已經過去，列車一切正常，請安心待在原處，我們會盡快恢復行駛！」
　　列車長透過擴音器播放出來的聲音，也很快傳進了他的耳裡。
　　「看來已經沒事了，帕西呢？」放下心中大石的希洛，鬆開雙手，坐起身子，擺頭張望，就看到了他自己問題的答案。
　　經歷了方才的天搖地動，再加上那持續在車廂內迴盪的廣播，他的這位夥伴，居然還躺在另一張床上，安逸地打著呼嚕！
　　在危難來襲的時候，還能這樣做著好夢，到底該算是福？還是禍？
　　希洛哭笑不得，只好先將目光移開，檢視起災後四周的受損情況。
　　牆面沒有任何明顯的剝落或裂痕，推拉門的門鎖雖然有些鬆脫，幸運的是，鎖鉤的尾端仍好好地搭在環扣上，沒有讓他們的包廂門戶大開。在夏奇薇雅起身拉開窗簾後，柔和的曙光隨即照進室內，溫暖了房裡的色澤，也讓散落一地的行李包、日用品，看上去稍顯沒那麼凌亂。
　　方才救了他一命的小機甲，此刻正坐在地上，對他搖頭晃腦。倘若不明就裡，單純以這小傢伙的傻樣結合眼中所見的情況來判斷，他或許會更傾向認為，這包廂剛經歷的是一場孩童的嬉鬧，而非震災的侵襲。
　　他再次鬆了口氣，站起身，開始著手將掉落物一一撿拾歸位。
　　嚕嚕嚕頭換成歪向另一側，打量他的舉動好一會後，也有樣學樣地動了起來。
　　雖然只是把地上的物品換了個位置，但這份主動想幫忙的心，還是讓這孩子贏得了他的誇讚。
　　「很棒喔！」笑著摸了摸嚕嚕嚕的大腦袋後，希洛繼續彎腰，撿起了一張散落在腳邊的白紙。
　　啊……是昨天那張……
　　他很快就從那熟悉的摺痕，認出了這張「出身不凡」的圖紙。
　　試著按壓右下角後，祕密研究所的圖徽也如他所預期，出現在了他的指下。
　　紙面卻還是，沒有任何異常或變化。
　　或許，這真的就只是一張研究員用來書寫的普通紙張罷了。
　　他決定不再多花心思去鑽牛角尖，瞥了最後一眼，發現摺痕中間有根看似他掉落的黑髮，便順手抹了一下。
　　但他沒想到，「頭髮」，竟然變粗了！
　　甚至還在……蠕動？
　　以為自己眼花，希洛急忙閉上雙眼，用力地搖了搖頭，接著重新定睛一看──
　　是真的！
　　而且，將「黑線」看得更仔細後，他還發現到，那其實不是線，而是點！是無數個密密麻麻、連續不斷，像小蟻雄兵成群行進的小黑點！
　　啊！現在可不是能讓我這遲鈍傢伙慢慢研究的時候！
　　「夏……夏奇薇雅，來──快來！」深怕這好不容易窺見的祕密又會隱藏，希洛完全不敢將目光從紙面上挪開，趕緊對他最有力的幫手發出了求救訊號。
　　「怎麼啦？」
　　「妳看！妳看！有看到嗎？」一用餘光確認夏奇薇雅挨到了自己身側，他立刻雙手平移，將圖紙送到了這比他聰明百倍的女孩面前。
　　然而，那些黑點，卻像是故意在和他作對一樣，瞬間全沒了蹤影。
　　「啊……沒了……」他茫然盯著再次恢復原狀的紙面，肩膀跟著失望地垂落。
　　夏奇薇雅卻在這時，輕輕托起他的手腕，將圖紙緩緩移回了他的面前。
　　不可思議的是，那連成一線的黑點，居然再次出現在了紙上！
　　不只如此，由於夏奇薇雅將圖紙移回原位的速度十分緩慢，他因此更進一步注意到，這些黑點，剛才其實並沒有消失，而是飄去了邊角。
　　會看起來像是突然全藏了起來，是他自己動作太急太快的緣故。
　　發覺自己險些搞出烏龍，希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夏奇薇雅卻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反而對他露出了讚賞的微笑。
　　「希洛是怎麼發現的呀？」
　　「碰巧注意到的。原本我以為是我掉了根頭髮在上面，所以我就這樣……」希洛一邊說著，一邊同步在紙上一抹，只見黑點迅速縮小，相連而成的粗黑線條，也變成了細長的模樣。
　　「妳看，它就變了。咦？不過我上次滑的時候，這些黑點是變大的，這次卻是變小……」
　　「如果滑另一個方向呢？」
　　「方向嗎？喔對，上次我是往右……」希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手上跟著做出了滑動的手勢，果真，黑點又回到了放大的模樣。
　　「哇！真的耶！咦？好像比剛剛還清楚呢！而且黑點旁邊好像還有字……」
　　「希洛，再滑一次！同樣的方向！」
　　「欸？好、好！」
　　如同用放大鏡掃過紙面一般，隨著希洛的手滑過，那一個個首尾相連的黑點又被繼續放大了不少，而每一行附在黑點右側並排移動的文字，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劍脊白牛……跳舞火雞……頭盔羊……呆毛豬……」他一一唸出，很快便發現了共通點。「咦？都是伊絲？」
　　夏奇薇雅笑著點點頭，隨後又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快步走向窗邊。
　　「果然是這樣！希洛，來這裡，你看！」接著，興奮地對他招了招手。
　　「發現什麼了？」希洛好奇地跟了過去，和夏奇薇雅一起將臉貼近窗口，並看向女孩所指的方向。
　　方才在紙上瞧見的所有物種，此刻，竟然就在他的視線裡，成群結隊地移動！
　　他驚訝地張大了嘴，趕緊再拿起那張圖紙一一核對。果不其然，每一個帶有自己名字的黑點，都能在那群正在遷徙的伊絲裡，找到與之對應的目標。
　　「原來……原來這是一張……伊絲地圖？」
　　「應該沒錯，看來只要按壓圖徽，然後對準方向，調整好縮放的比例，地圖上就會顯示出範圍內所有伊絲的位置和名稱，比現在常用的探測針還要方便不少呢！希洛真厲害，找出這張紙隱藏的功能了！」夏奇薇雅笑著讚道。
　　「我只是運氣好罷了……」希洛臉微微一紅。
　　「做任何事多少都需要一些運氣，但更重要的，是要能察覺微小變化的謹慎，還有堅持不懈的精神呀！」
　　「謝謝妳的誇獎啦……」希洛搔了搔頭。「不過，既然是狩獵相關的，我想，這張地圖還是應該……」
　　「……我們可以自己留著嗎？」夏奇薇雅忽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語，雙眼同時直盯著他，隱隱閃動的目光裡，除了懇求，似乎還伴有擔憂與不安。
　　是害怕被其他獵戶拿去狩獵更多伊絲，對吧？希洛自然比誰都清楚這女孩善良的心思。
　　「當然可以，以後這張『狩獵地圖』，就交給妳來保管和使用吧！」
　　「好！」見希洛毫不猶豫就答應了自己，夏奇薇雅的表情，也跟著轉憂為喜，在收下地圖的同時，再次將甜美的笑容，掛回了那俏麗的臉上。
　　少女的笑靨、拂曉的微暈，再搭上荒野的晶光、成群的牛羊與青青的草地，讓希洛眼前的畫面，在這一瞬間，被渲染得是既夢幻、又美麗。
　　然而，在這美景的一角，卻有個區塊，格格不入。
　　那是一座正在冒著濃煙的小村，瞇眼仔細一瞧，還能隱約看見，外圍的屋舍矮牆，大部分都已經崩落傾頹，村民與伊奴們忙進忙出，為了震災後的救援與復原工作，疲於奔命。
　　這讓希洛又回想起了，他在前往亞羅要塞時，沿路上見到的所有慘況。
　　他忍不住回頭看向帕西，這法術常常失靈的迷糊蛋，此時依舊睡得香甜。
　　異常的天災，並不是他這位夥伴施法意外造成，這是已經由他好友確認的事實。
　　這結果雖然令他鬆了口氣，卻也同時讓另一份擔憂，逐漸在他內心充斥。
　　造成法羅王國、烏索諾聯邦一連串災害的真兇，究竟是誰？到底躲藏在何處？目的，又是什麼？
　　我……我們真的能，揪出幕後黑手，阻止災難的來臨嗎？
　　隨著一陣鳴笛聲響起，希洛蒙上一層陰影的心頭，也跟著再度起步的列車，再一次，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