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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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30
清水的淅瀝聲劃破寧靜,
雖說落水聲清脆如鈴,但在那隻玉手的操弄之下,聲響柔和得彷彿成了一首催人入夢的安眠曲——
女僕從一只小紅豬造型的水桶中撈出粉紅毛巾,輕柔擰乾,彷彿怕驚擾了什麼仍沉睡的東西。
她細細地,將芙玲臉上那層駭人的血色,一點一點抹去,清涼沁入芙玲嬌嫩的肌膚,將那令人作嘔的黏膩感一同帶走,
她的神智,也隨著擦拭而漸漸涼爽起來。
那條沾著血污的粉紅毛巾,無聲地沉回水桶底部,如同某段慘烈的記憶,被輕柔地壓進水裡,不讓它再浮起來。
女僕圍兜腰間的厚木梳被取下。她撩起那頭凌亂染血的白髮,一把撫平,一把梳順,
動作輕得像羽毛,卻流暢得近乎本能。彷彿連痛楚,也隨著她每一下的梳理,被靜靜解開,拂散。
「會疼的話,要跟順寧姐姐說喔。」
語氣像糖霜一樣輕,帶著熟悉的淘氣與呵護。
她捧起芙玲的臉龐,指尖愛憐地撫了撫額頭,又捏了捏那圓潤柔軟的雙頰。
像是在確認這孩子還在,還完整,還會對疼痛做出反應。
芙玲緩緩睜開那雙深藍的眸子,呆呆地望著女僕——那對心形的粉瞳,如寶石般閃耀,映出她倒映其中的世界。
她懷中抱著布偶,神情像極了一個剛從哭泣中醒來的嬰兒。
女僕的嘴角,勾了起來,
手心輕疊在芙玲緊抱熊布偶的手背上……
「這隻熊,妳喜歡嗎?」
芙玲微微點頭,攥著熊布偶越來越緊。
「牠叫皮蛋哦。」
「是牠前主人取的名字,很可愛吧。」
芙玲的目光緩緩轉向熊布偶,落在那對歪斜的小黑眼上。
她的眼神依然呆滯,沒有回應,只是不知為何,靜靜地凝視著——
彷彿那個布偶,也有她熟悉的氣味……
「喜歡的話,妳就……帶走牠,沒關係唷。」
女僕笑著,雙手小心拱起芙玲的身軀,輕輕地將她抱到自己盤起的雙腿上。
那動作柔和得像是將什麼碎裂的東西捧起,生怕它散得再無法回收。
「咿……!」
腹腔的絞痛瞬間衝破防線,如一把燒紅的鐵鉤從體內生生拉扯。
芙玲臉色驟變,眉心猛地皺起,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原本緊抱熊布偶的手瞬間鬆開,掙脫般地別到腹部,用力撕扯著——
「痛…好痛……」
布偶從她懷裡滾落,像是失去主人庇護的寵物,在地板上翻了一圈,安靜躺著。那雙歪歪的黑豆眼,無聲地望著空氣中瀰漫的痛苦。
「哎呦呦!對不起對不起,弄疼妳了!」 女僕擁緊芙玲,右手宛如守護瓷玉般安撫著腹部——
突然!粉色的璀璨光芒在掌間綻放!
那光芒不刺眼,卻帶著某種無法抗拒的壓迫感,瞬間席捲芙玲心頭。
她瞪大雙眼,驚惶想要大叫——
但視線立刻被女僕的手掌覆蓋。
「乖……不看不看,忍耐一下唷……待會就不會痛痛了,乖嗷~」
光芒持續閃耀,一股說不清的熱流自下腹湧動而起,
像有什麼在體內蠕動、遊走,卻又奇異地讓人感到安心。
「好棒喔…來,深呼吸~吸氣~吐氣……」
女僕的聲音像音叉,與那熱流共振,芙玲乖巧照做,
一吸一吐間,那股熱流彷彿也隨著呼吸傳遍四肢百骸。
痛覺,真的被壓下去了。像泡沫,咕嘟咕嘟地沉入身體最深處。
「叫什麼名字呀?」
「……芙…玲。」
她沙啞地答,聲音小得像剛破殼的鳥,卻仍努力地擠了出來。
女僕笑了,溫柔得像一朵雲輕輕墜在陽光裡。
「妳很漂亮、很可愛唷…芙玲醬~」
她的掌心——那團粉色光芒仍在跳動,越發明亮,
一絲絲、一道道,彷彿要把芙玲體內的痛楚、記憶、甚至名字都一併洗淨。
「芙玲……芙玲~」
女僕彎下身,貼近她的耳邊,指尖捏了捏她蒼白的臉頰。
語氣柔柔的,卻像水中潛伏的刀子,緩慢切開。
「……到如今,妳還想就這麼放棄嘛?」
那聲音像是從夢中來,又像是從很遠很遠的過去裡,被重新喚醒的。
芙玲的眼神一震。她詫異地望著女僕,但下一刻——
那團熱流依舊不斷湧入她的下腹,像燒灼,又像觸電。
心跳,加快了。
不是慌張,也不是恐懼。
那種陌生卻熟悉的悸動——她記得,在餐館裡第一次遇見女僕時,也曾經出現過。
那時候,她也說不清這到底是什麼。
是迷戀?是警告?還是——某種本能的認出?
就當她正要張口問道時,
下一秒,血液突然從喉嚨深處竄了上來!
「…!!」
「…嘔咳咳!咳咳!」
她猛然抽身,整個人像被拉出水面,喉中翻湧的腥甜讓她喘不過氣。
一口口濃血噴了出來,灑在裙襬、灑在手上。
女僕動作很快,幾乎同時伸手捂住芙玲的嘴,一邊拍著她顫抖的背脊,像是在哄自己生病的孩子。
「沒事沒事……順寧姐姐在呢,乖喔,慢慢呼吸,慢慢來……」
等芙玲稍微平息,女僕才拿毛巾,小心地擦去她嘴角與下巴的血痕。
那條粉紅毛巾,已經被染得斑斑駁駁,卻仍溫柔乾淨地包覆著她的臉。
然後,女僕彎下腰,撿起那隻落在地上的熊布偶。
她不發一語,只是將布偶遞到芙玲面前。
芙玲的手微微顫著,接了過去,然後死死地將它抱回懷裡。
像是深怕牠再度被自己遺落。
那一刻,她的眼神彷彿浮現一絲內疚——
不是對痛楚,也不是對女僕,
而是對那個她一度放手的小熊……也許,還有那個不小心差點放棄的自己。
「芙玲醬,妳絕對……不可以放棄,知道嗎?」
女僕摸了摸她的頭髮,動作一如既往地溫柔,
芙玲怔怔地抬頭,望向她。
那雙粉紅心形瞳孔,原本閃爍如光的眼底,此刻卻開始沉澱,彷彿染上一層暗影。
女僕的臉色,跟著陰沉了下來。
「這段時間的情緒……那些恐懼、悲傷、絕望——其實啊,」
她輕聲說,聲音低得像風在說祕密,
「都是我,對妳下的咒……」
「對不起呀,芙玲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