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孤島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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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29
天色灰敗,澎湖島上無雨,卻滿是鹽霧與沉積的火藥氣息。
風自東南海面襲來,掠過砂石、斷壁與已褪色的軍旗,捲起一層層破敗與哀號。耳邊隆隆異響,是艦砲?
是戰機掠過音障的殘響?還是地底某種蠢蠢欲動的咆哮?無人能說得清。
整座島嶼,彷彿置身一場尚未宣布的戰爭;一場沒人承認,卻早已點燃的地獄。
島嶼沉默不語,卻不斷低鳴,如被斬斷神經的四肢,在國家的身體邊緣苟延殘喘。
而在遠處的台北,依舊沉睡於政治口水與權位爭奪之中。
凱達格蘭大道前,一場突如其來的抗議正延燒。
數十名澎湖籍民眾在行政院與總統府間拉起白布條,怒吼聲不絕於耳:「我們聯絡不上我們的家人!」
有人揮舞著截圖與未接來電通知,有人跪地痛哭。
但官員們拒絕接見,只冷冷地丟下一句:「目前無澎湖重大軍事異常。」
行政院大樓外的玻璃倒映著半垂的國旗,不是哀悼,而像是一種未說出口的預兆。
因為一旦承認澎湖陷落,便等同宣告戰爭爆發。而整個政府體系,尚未準備好迎接現實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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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翊瑞上校立於中建號艦首。
這艘二戰時期建造的郡級登陸艦,身披斑駁戰痕,仍在卸下最後幾袋乾糧與備用電池。艦首焦黑如炭,像一根釘子釘在戰線盡頭,彷彿在說:「尚未投降。」
他眯起眼,看向東方。空氣中瀰漫不尋常的靜謐,卻藏著熟悉的節奏——東部戰區典型的戰術編組方式。他早已研判對方攻勢的節奏:
中共中央軍委聯合作戰指揮中心負責戰略導引,東部戰區轉為攻台主力,全域聯合作戰已整編完畢。殲-20、蘇愷-30構成的空中打擊群將首先壓制我通訊與雷達系統,接著火箭彈與海上導彈進行全線覆蓋,登島突擊群則實施立體滲透,多點搶奪機場與通信樞紐,最終飛彈封鎖後方補給鏈——讓澎湖,成為斷裂的第一節脊椎。
這不是預言,而是眼前真實正在進行的前奏。
他踏入坑道中的戰情指揮所,身上那身早已磨損的作戰服與生鏽鋼盔彷彿與島嶼熔為一體。他握起話筒,打開全島軍民通信頻道:
「各單位注意,這是上校何翊瑞。」
聲音不高,但字字滲出一種沉冷決絕。
「此時此刻,我們即將面對的,不僅是火箭雨與精準打擊,不僅是殲-20的掃射與海上的電磁干擾……我們面對的,是一場早在數年前就被規劃好的斬首戰。」
他停頓了一下,望向海邊那艘歷經風霜的老戰艦。
「東部戰區已轉為戰時編制,五個方向——戰略打擊、登島突擊、空中掃蕩、海上圍困、導彈壓制。
他們的唯一目標是:癱瘓台灣,奪取中樞。」
整座島靜默無聲。濕冷坑道裡的士兵、剛學會握槍的新兵、在斷垣殘壁中背著米袋找容器的老百姓,靜靜地聽。
他們的臉上,不是恐懼,而是等待已久的證明。
「澎湖,只是他們戰略地圖上一個坐標。
但我們選擇站在這裡,因為我們知道——澎湖一旦陷落,西部海防將全線崩潰,台灣本島將無緩衝,無預警。」
他聲音轉為冷冽,如鋼刀破冰。
「我們這裡有老舊碉堡、有鏽蝕槍械、有斷糧第九日的胃,也有你們的親人——那些你們無法聯繫上的兵員。
他們不是失聯,而是還活著,正在這裡,等待敵火臨頭。」
略停,他低語:
「我知道,有人說我們是犧牲防區,是棄子。我不否認。我甚至不怪你們不救……我只問:我們既代替你們承受了第一波打擊,是否還值得被記得?」
天際一道白光劃過,導彈拖著濃煙刺破雲層,將天幕染成血紅。他凝視著那方向,靜靜道:
「若我們戰死於此,請別讓我們的名,連一則公報都沒有。請記得我們曾戰鬥——不為榮耀,只為讓你們爭吵的那個民主,還有個能讓人繼續爭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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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
立法院外,群眾聚集數日。許多人聯絡不上澎湖親人,焦急與怒火燃燒不歇。
一名婦人哭喊:「我兒子在風櫃尾當兵!你們誰能告訴我,他還活著嗎?」她的聲音如同被迫丟入歷史深井的迴音。
風櫃尾——明朝時期荷蘭人登陸的要地,兵家必爭之地,如今再度成為戰線交鋒的前沿。若戰火燒至此,中共決不會手軟。
警方欲驅離抗議人群,每一道鐵柵只換來更大的怒吼:「澎湖不是棄子!」、「自由不是靠嘴說的!」、「給我們一通電話!」
立法院內,國防簡報冷靜而抽離:「東部戰區出現高強度熱區,殲-20高空待命,福建車載火箭異常機動……」
總統點頭,桌上放著剛通過的臨時法案:「不得因『澎湖戰況不明』抽調台灣本島戰力。」
「請勿製造恐慌。」這是他公開聲明。
在野黨質問:「澎湖是不是軍方已列為『可接受損失』?」
高層官員冷靜回答:「不評論假設性問題。」
一名女議員拍桌怒吼:「我弟弟也在那裡!」
議場沉默一瞬,旋即回歸法案程序與排程。無人再提澎湖。
新聞跑馬燈掠過:【突發】澎湖通訊再度中斷,軍方回應:「持續評估中」。
廣場上,群眾點燃香燭,張貼親人照片,布條上寫著:「不見不聞,不等於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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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日傍晚,澎湖首次遭受砲擊。
天色全暗。
供電中斷,通訊中斷,海面起火,島嶼無聲。
但何翊瑞的聲音,仍迴盪在地下碉堡的迴音裡——
像一面尚未降下的旗幟。
像一座,尚未投降的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