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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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28
第八章 巴門事件
巴門事件發生的15分鐘前，伊萊莎在和平廣場的某建築內等待。李潯等人在百貨公司二樓搜尋著艾東。周圍一片黑暗。李潯喘著氣，拿起對講機。
「圖靈、雷達有探測到艾東嗎？」
對講機另一頭傳來沉重的喘息聲。
「隊長、雷達說、艾東、還在這……」
李潯環顧四周，心想：
雷達就不能探測高度嗎？
「……隊長、雷達發現、另一個、很微弱的信號源！」
「在哪裡？」
「……和平廣場！」
李潯腦中閃過千頭萬緒，廣場附近的可疑份子、廣場中央的演講、廣場內的眾多人群；還有芙蕾雅。
李潯轉身就跑。
「我去廣場確認情況，你們三個繼續找艾東！」
「是！」
「是！」
「是！」
李潯跑下樓梯，以極快的衝出百貨公司；他的姿勢沒有一絲不整，彷彿是個機器。
街上是哄鬧的人群，李潯在其中快速穿梭，周圍是明亮的街景。
路上，李潯回憶著今天朴金多的命令。
「其他退魔警隊接獲消息，有人會在跨年夜的和平廣場發動攻擊。攻擊手段未知，而且發動攻擊方很有可能是艾奎里斯，所以你們要在今晚去現場維護安全並調查。明白嗎？還有，別帶艾東去，這是部長的指示。」
李潯在人堆中擠出一條路。
此時距離巴門事件還有3分鐘。
李潯擠到了和平廣場。附近人滿為患。他試圖擠到演講臺旁的鐵欄桿內，與其他退魔警隊會合。奈何周圍過於擁擠，李潯只能慢慢移動。李潯無意間瞥了臺上一眼，他看到了芙蕾雅，芙蕾雅也看到了他。李潯看著芙蕾雅停下演講，將手中的紙條放下。
芙蕾雅開始演講。
一陣爆炸聲傳來。李潯越過人群一看，不遠的地面被炸出洞。李潯看不清楚，卻能隱約聽到某種野獸的嚎叫。嚎叫後是地洞周圍的尖叫聲，大多被人群的歡呼和掌聲蓋過。
不安在李潯心中發酵，他急忙擠過人群，試圖靠近地洞周圍。
尖叫聲在不斷增強，嚎叫聲離李潯越來越近。周圍的人群越來越密集，不斷有人擠進人群尾端。
「快讓開！」
「讓我過！」
李潯聽到類似的話語在人群尾響起，他有預感自己會看到什麼，卻還是不斷向前。
李潯來到人群尾端，人們緊靠著彼此，在地洞周圍讓出一個大圓。大圓內屍體遍地，鮮血噴濺，三隻獸形的黑色怪物在啃咬著屍體。李潯朝後方大喊道：
「快跑！有怪物！」
「啊啊啊！」
尖叫聲更加猛烈，李潯能聽到尖叫在感染每個人。
「三分！」
李潯腰間的奈米球飛出，分裂成三小球。
「刺！」
三小球各形成一道尖刺，直衝三隻怪物。怪物被尖刺刺穿，黑血噴湧，發出吼叫。
吼吼吼！
李潯周圍的人群不斷遠離地洞，卻沒有快速離開。李潯快速環視，發現現場人數太多，無法疏散。李潯剛剛的大喊並沒有傳到講台旁。
李潯回神，看向三隻怪物。怪物們被刺中後到在地上掙扎，沒有繼續攻擊，但地洞內突然跳出另一隻獸形怪物。地洞內不斷傳出嚎叫。
地洞裡有一群怪物在湧上來。
「合！」
三道尖刺朝第四隻怪物聚集，將其軀幹壓碎並重新融合成一球，漂浮空中。
李潯拿起對講機。
「所有人集合！和平廣場有怪物出現！重複、所有人——」
圖靈的聲音響起。
「隊長、我到了！」
嗶——
講台上，演講聲被中斷，音響不斷發出噪音，圖靈的聲音從中響起。
「現場有怪物出現！所有人立刻往講台方向逃離！這不是演習！我重複、這不是演習！」
「有怪物！」
地洞周圍的人群喊道。講台附近的所有人都看向地洞的方向，他們看到了怪物。
「啊啊啊！」
現場完全亂成一團。圖靈的聲音依舊在音響中響起，卻完全被尖叫蓋過。
李潯看著人群快速離開附近。周圍被清空，圖靈從講台的方向趕來。
「隊長、情況怎麼樣？」
「還行，洞裡面有一堆怪物，但只有衝出四隻。八成是聚在地下道。只要它們看不到人就能慢慢解決。金尼和托菲呢？」
「在那裡。」
圖靈手指前方的天空，李潯順著看去。金尼和托菲站在黑色平台上朝李潯飛來。
李潯發現不對。他大喊道：
「別過來！快繞路！」
聽罷，金尼低下身，試圖碰觸平台使之停下。但她來不及，平台飛過了地洞上方。
吼叫聲迸發，瞬間蓋過尖叫聲。黑色的、扭曲的怪物從地下湧上，擠破地面。這些怪物形狀不一，有獸形、類人、不成形甚至無法形容的。
它們擠成一團，即將衝出地表。
「斬！」
空中的球化作一道與地洞寬度等長的劍刃，沿著地面橫砍怪物堆。怪物們被一同斬斷。顏色深淺不同的黑肉四處橫飛，切面處化作噴泉，將四周染成黑色，令圖靈和李潯護住臉並後退幾步。
金尼和托菲也用手護住臉，平穩降落。兩人走下平台。金尼低身觸摸平台，平台化作她手上的魔杖。
金尼站起身問道：
「隊長、有何吩咐？」
李潯護著臉說道：
「守住洞口，別讓任何一隻怪物上來。其他警隊呢？怎麼還沒過來？」
圖靈：
「他們也在鎮壓怪物。除了這裡，講台的左、右方的街道地面也被炸開，和平廣場能離開的方向只剩講台後方。」
李潯看向四周的屍體，又看了洞口處被切開的怪物堆。怪物堆的屍體剛好堵住洞口。怪物沒有繼續湧上。
托菲：
「隊長、這邊好像沒事了！我們需要去支援其他地方嗎？」
李潯：
「不，先待在這。事情還沒完。」
「艾東、請妳跟我們走！」
貞托站在艾東面前，瑞德在他身後顯得非常不耐煩。
艾東一直不願意與貞托和瑞德走，三人僵持不下。
艾東：
「貞托、拜託你！我真的不能離開這裡！」
貞託大吼道：
「我她媽都說一千次了！跟著我們！」
艾東愣住了。貞托一改溫柔的態度，變得暴躁。他抓住自己的頭髮，咬牙切齒，在艾東面前來回走動，時不時發出怪聲。
瑞德：
「貞托、放棄吧！這小屁孩根本沒有用！」
貞托叉著腰，站在原地一陣後說道：
「「殺伐與共」、這是艾奎里斯的核心主旨，意在——」
瑞德：
「去他媽的殺伐與共！我從一開始就說拉這小屁孩進來是錯的！」
貞托衝到瑞德面前，雙手抓住他的衣領，憤怒地看著他。貞托的臉因憤怒而扭曲。
瑞德沒有畏懼。他神情放緩，冷靜地看著貞托說道；
「貞托、收手吧。你失敗了。」
貞托盯著瑞德，用力地甩開瑞德的衣領。貞托走到落地窗前，左手叉腰，雙手摀臉。
貞托在窗前站了好一會。
貞托放下手，回頭看向瑞德說道：
「對，我敗了，我敗在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死小孩身上。」
瑞德：
「好，那接下來呢？」
貞托：
「計畫照舊。」
聽罷，瑞德一拳打破貞托原本坐著的木箱，從裡面拿出簡易注射筒。瑞德快速走向艾東。
艾東：
「你、你要幹嘛？！不要——」
艾東轉身試圖逃下樓梯，卻被一把抓住軀幹，被壓在地上。抓住她的是瑞德變形出的巨掌。
艾東努力掙扎，卻只能看著瑞德步步逼近。
瑞德另一手抓著注射器，一把插進艾東的上臂。
一瞬間，艾東的心跳變得非常清楚。艾東看到周圍的事物不斷放緩，聽到遠方的尖叫聲不斷減弱。周圍的景色開始變得清晰，又變得扭曲。
瑞德拔出注射器，放開巨掌。艾東無力地趴在地上，眼神渙散。
貞托繞過艾東說道：
「走吧瑞德。趕羊時間結束，該放狼了。」
瑞德繞過艾東，跟著貞托下了樓梯。
艾東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百貨公司的。
她在街上如行屍般走著。街上屍橫遍野，有被隨意撕扯的人類屍體，和滿是大洞的怪物屍體；到處都是血跡，有紅血，還有黑血。槍聲、尖叫聲、嘶吼聲都不曾停下。這些都是她的「掩護」。
昏暗的地面與明亮的高樓牆面形成對比，讓上的慘狀格外令人不適。
艾東走在屍山血海中，看到熟悉的一幕。
她看到安澤染血的下半身。這一次沒有巨石，沒有托菲，只有安澤染血的下半身。
安澤的下半身像是被撕扯開一樣，斷裂處凹凸不平。些許的腸子和膀胱還黏著斷裂處，脊椎從裂處中凸起。
艾東走近安澤的下半身，端詳一會。
艾東跪了下來，看著安澤染血的下半身。
她放棄了。
「我敗在把希望寄託在一個死小孩身上。」
是啊，大家怎麼都對我有期望呢？
「只要妳還肯邁步向前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妳是我女兒，只要是我能幫妳的、我都會幫。」
「不是說妳是天才了嗎？」
艾東看著安澤染血的下半身，她看著安澤染血的下半身。
艾東發現了一股違和感，從早上便有的違和感。她找到了源頭。
她沒有哭，只是臥倒在地，祈禱著一切能結束。
艾東側眼看著柏油路地面，地上的血跡倒映出自己的臉龐。她找到了源頭，找到了這個獲得一切又失去一切的自己。
艾東閉上了雙眼。
突然，她聽到一陣男聲。
「妳、想要救安澤嗎？」
艾東沒有睜眼。
「……嗯。」
「妳、想為妳的無能道歉嗎？」
艾東逐漸放鬆。
「……嗯。」
「妳、想要贖罪嗎？」
艾東思考著，慢慢給出答案。
「……想。」
「那就獻上一切吧。為了贖罪而獻上一切吧。」
艾東放棄了思考。
「好。」
一群退魔刑警拿著手槍，朝著怪物開火，子彈在柏油路、樓牆和汽車上打出大洞。
廣場以講台為中心，四處站滿了與怪物對抗的退魔刑警和如潮水般的怪物。現場黑漆漆一片。
怪物從地洞中湧出，路面上的洞已經增加到十多個。怪物不斷向前衝刺，它們在牆上攀爬，在路上奔跑，甚至用跳躍突擊。
退魔分部的四人有些傷痕。
「破！」
李潯不斷指揮著奈米球，伴隨沙啞的聲音和咳嗽。
托菲在一旁輔助，拿著純黑色步槍不斷射擊。
現場一片狼藉。地上不乏有退魔刑警和一般警察的屍體。但隨著時間經過，怪物的數量不減反增。
金尼大喊道：
「通訊還沒回復嗎？！」
圖靈吼道：
「我看起來像有空嗎？！」
周圍的一棟大樓上，兩隻怪物站於樓頂邊緣。那是四人見過的無嘴怪物和單眼怪物。它們沒有攻擊，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像兩個獵人。多出來的地洞便是兩怪物砸出的。
無嘴怪物行動了。它向後走去，抱住樓頂凸起的樓梯間，硬生生將其拔起。無嘴怪物側身衝向樓頂邊緣，拋出樓梯間。
「有投擲物！」
某位退魔刑警大喊道。
「縛！」
李潯的奈米球化形為黑繩並纏繞樓梯間。
「突！」
黑繩在空中急停，連帶樓梯間一起停下。樓梯間發出碎裂聲。黑繩帶著樓梯間急轉彎，衝往前方不遠處街道上的地洞並砸在其上。樓梯間將兩隻正衝出的怪物砸斷，堵上了洞。
李潯心想：
兩個洞解決，還有九個！
李潯回身並抬頭看向兩隻怪物——不，樓頂只剩一隻無嘴怪物，另一隻單眼怪物在沿著大樓牆面的凸起攀爬而下。
來不及應對，一波怪物又衝到李潯面前。
「破、突！」
綁著樓梯間的黑繩瞬間炸裂，分裂出的小碎片在空中加速，貫穿各自怪物的身體——李潯所猜測的怪物心臟所在。有幾隻怪物應聲倒在怪物屍堆中，不斷掙扎，其他的依舊生龍活虎。
見狀，圖靈伸出右手。其指尖延伸出五道細線並繞過李潯，如織網般來回穿透怪物。圖靈用力一扯，其餘的怪物四分五裂。
一些怪物被撕裂後繼續衝來。托菲開火，在剩餘怪物身上開了洞。托菲的步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小。
金尼：
「大眼仔來了！」
金尼直舉著魔杖對準單眼怪物。魔杖不斷發射小尖柱，一旁的退魔刑警也不斷開槍，在單眼怪物身上開了一堆洞，但它只是不斷抗住攻擊、修復傷口並朝著人群攻來。
一個。有退魔刑警試圖後退，卻依然被它抓住，砸爛頭顱、腦漿飛濺。
三個。天上落下碎石，砸中兩個退魔刑警。那是無嘴怪物擲出的樓頂碎片。
四個、七個、十一個、十七個。
現場剩下一個人。
「……噗啊！」
李潯被單眼怪物一擊貫穿腹部，後倒在地。
現場無人生還。
單眼怪物手拿李潯的奈米球尖刺，看著它變回原形。單眼怪物的腰上還掛著三顆奈米球。怪物開始攻擊地上的單眼怪物，其立刻跳起，攀爬上樓，用詭異的聲音大喊道：
「該走了！」
樓頂的無嘴怪物也在抵禦幾隻攀爬而上的怪物。兩怪物會合，跳過一個又一個樓頂，離開現場。
現場屍體遍佈。李潯望著天空，腹部不斷出血。金尼的屍體被碎石擊穿，留下一個個大洞，洞中是破掉的內臟。托菲的屍體被撕成左右兩半，器官從中流出，一根根骨頭露於表面。圖靈的屍體殘缺，雙手不知何處，屍體猶如肉餅般被砸扁在牆上。
李潯望著天空，奄奄一息。
「我是你隊長，所以我會負責到底。」
李潯想起朴宣德隊長對他說過的話，還有朴宣德的死狀；兩人的死狀很相似。
結果還是落得一樣的下場。
怪物們蜂擁而至，啃食著周邊的屍體。它們撲向李潯。
大樓內，伊萊莎被碎石擊中，同樣奄奄一息。樓內靠外的落地窗皆被擊破，桌子、碎石、玻璃渣散落一地。
伊萊莎靠著某張倒塌的桌面，掩著腹部的出血處。她的衣服前被血浸濕。她好冷。
伊萊莎眼前浮現艾東的臉龐，靠近著她。伊萊莎回憶起艾東的點點滴滴，艾東出生時的哭啼、自己離婚時的無助、被自己毆打時的恐懼和這兩個月來短暫的和好。
艾東現在在哪裡呢？
伊萊莎很痛，也很絕望。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才落得如此下場，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艾東沒事就好了。
伊萊莎慢慢閉上雙眼。
一陣暖風襲來，將寒冷驅散。
伊萊莎變得很平靜，腹部也不再疼痛。
我在天堂嗎？
「伊萊莎，該起來了。」
伊萊莎聽到艾東冷靜的聲音，猛得睜眼。周圍還是一樣冷。
一隻龐然大物低著頭，在室外盯著她看。龐然巨物的頭部是顆鹿的頭顱；那是隻15樓高的巨獸，它四腳著地，軀幹長滿灰色長毛。其身形之大蓋過了整個和平廣場。它身下是昏暗的廣場地面，軀幹的長毛垂在空中；地面比起說是繁華的市區中央，不如說是無光的荒郊野嶺。
「這是、什麼……？」
「伊萊莎小姐、妳還好嗎？！」
伊萊莎朝聲源看去。在被擊碎的窗外，巨獸的頭顱旁站著艾東的四位同事。他們衣服破損嚴重，被血染濕，身體完好無損。
托菲：
「伊萊莎小姐、妳流了好多血！」
金尼：
「她應該沒事啦！跟我們一樣，都被神獸救了！」
圖靈：
「不要叫它神獸。」
伊萊莎撫摸著自己的腹部，發現傷口已經癒合。
周圍颳起一陣狂風。五人護住身並看向巨獸，巨獸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縮水，彷彿漏氣的氣球。巨獸的全身開始如焦油般熔化，形成一團人類大小的黑色物體。黑色物體逐漸長出四肢、五官和毛髮。在廣場的屍體堆中，巨獸縮水成全裸的艾東。
伊萊莎呆坐在地。退魔部的四人只是側身看著。五人講不出話。
圖靈走上前，觀察了艾東一會。他拿下黑色圓框眼鏡，從還沒破掉的褲子口袋中拿出棉布，低頭擦拭著鏡片。
伊萊莎站起身，朝著艾東跑去，在廢墟和屍山血海中狂奔。她跑到艾東身前，撐起艾東的頭並撫摸著艾東的臉龐。伊萊莎嗚咽著，緊緊抱住艾東，來回搖動。
圖靈戴上眼鏡，伸了脖子看向兩人。
「用奈米球變出的眼鏡果然不好用……」
圖靈再度拿下眼鏡，繼續低頭擦拭。
巴門事件結束。總計7784人死亡，9681人受傷，被巨獸的移動摧毀54棟建築物，被怪物的攻擊摧毀3棟。財政損失大約37兆洛幣。
總共6人獲救。
貞托和瑞德站在六人的遠處，躲在轉角後觀察著。貞托問道：
「請問你確定剩下的怪物都被艾東吃了？」
「對，一碰到她的身體就融進去了，像黏土一樣。」
「……用七千多人換來的就是這種怪物嗎？」
「但是她為什麼能復活人？」
「請你打電話問梁多藝，我沒有心力解釋。」
「你多說點話不行嗎？」
「……請你打電話問梁多藝。」
「……我手機弄丟了。」
貞托看向瑞德。
「你媽的！」
叮鈴鈴。
安澤站在滿是屍體和血跡的街上打電話。他緊閉雙眼，上半身裸著，努力不去回想自己剛睜眼時看到的情況。
「喂？」
郁代顫抖的聲音出現在電話另一頭。
「郁代！妳還好嗎？！」
「安……安澤，是安澤嗎？！」
「對、我是！妳還好吧？」
「我……我以為……」
郁代開始大哭，無法溝通。
「郁代、妳先冷靜一下吧？！郁代？」
另一頭的電話被奪走。
「安澤？！是安澤嗎？！」
「綾、我是安澤！你們還好吧？」
「你沒有死嗎？！」
「我沒死啦！」
「可、可是，你剛剛被怪物吃掉……！」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醒來就在我們碰到怪物的地方，全身好好的，上衣卻沒了！」
「我……我真的以為……」
綾也哭了。
「綾、可以叫路德聽電話嗎？」
「嗯……好……」
過了一陣，電話另一頭傳來嚎啕大哭。
「哇啊啊啊！安澤澤澤、你個智障障障！知不知道道道、我有多傷心心心！就為了救郁代代代！命都沒了啊啊啊！哇啊啊啊！」
「你這傢伙有這麼在乎我嗎？！」
安澤想起幾十分鐘前的場景。郁代捧住他的臉頰，拉低他的頭。路德和綾在一旁看著。正當郁代要親下去，自己卻因為右臉的傷而推開郁代的手。
在一片尷尬中，四人遭到怪物攻擊。安澤推開郁代，自己被怪物吞噬。
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只知道很暗、很痛，最後暈過去。再睜眼卻在原地，背包也不見了。幸好有在附近找到一隻手機，還沒有設密碼。
安澤伸手摸了下右臉頰，紅腫早已消退。
「安澤澤澤！」
「好啦好啦！你別哭了！你們還好吧？」
「嘶、我們在、嘶、巴門高鐵站、嘶、很好。」
「沒事就好……我先掛了！」
「安澤澤——」
嗶。
安澤微微開眼，留下只看得到手機螢幕的眼縫，撥通黃玉婷的手機號碼。
「喂、媽！是我！家裡還好吧？」
「安澤啊啊啊！」
又來啊？！
安澤持續接受哭聲轟炸。他瞇著眼，花了3小時才離開和平廣場附近。
這一夜對所有人而言都很漫長。
2046年1月1日上午11點整。
在洛爾的鄰國——奈柏的城市——西堤的議會總部的大型會議廳內，議會的各大高層齊聚一堂，圍坐在三圈大型圓會議桌前。各國記者在會議廳後方拍攝並旁聽這次的會議。
「那麼、針對此次洛爾 巴門市的恐攻事件的會議，正式開始——」
啪滋。
吊掛的玻璃電視被關上。
巴門醫院的單間病房內，李潯穿著便服，前傾地坐在病床一旁的椅子，關上電視。陽光照進窗內。艾東躺在床上，打著點滴，戴著呼吸面罩，昏迷不醒。
李潯看著艾東的臉，百感交集。據奈米球對李潯和其隊員的意識監測數據，他們死亡超過12分鐘；在李潯的記憶中，四人的身體被破壞得不成形。即便如此，艾東化形成的巨獸以未知的方式將四人及伊萊莎救活，並將他們的身體全數復原。
為什麼只救我們五個？
哪怕李潯知道救活一個便是奇蹟，他仍舊不解。
病房門外沒有記者。記者們全被恐攻事件吸引，沒有人來圍堵艾東。
病房門外走來一名女性。她開了門。
李潯望向門邊。是芙蕾雅。她依舊穿著西裝。
「妳沒去開會嗎？」
「我是來告訴你山本 柊的事情。」
「打電話給我不就好了？」
「……還有艾東的。」
芙蕾雅走近李潯，身姿端正。她在李潯一旁坐下，看向艾東。
「這孩子真是神奇，不是嗎？」
「所以艾東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過貞托 菲尼克斯嗎？」
「聽過。」
「他和同夥在全球搜尋像艾東的人。艾奎里斯持有一種藥劑，能將讓人變身怪物。一些人能保有意識，甚至做到來回切換形態。而艾東和其他三十六人……更為特別。」
「特別在哪？」
「他們天生擁有這種能力。」
「……所以妳的演講全是謊言？」
「只有關於藥劑的部分。為了鞏固民心，些許謊言是必要的。」
「……妳真是一點都沒變。」
兩人陷入沉寂。
「繼續說。」
「像艾東這種人，被注射藥劑就會變異得更嚴重。他們的身體出現各種奇怪的情況，有的人的變成岩漿；有的人石化；還有人自爆，炸掉一座村莊。」
「艾東是被注射藥劑才會變成那頭怪獸？」
「推測是。」
「為什麼艾奎里斯的人會出現在廣場，抓到艾東，還能搞來一堆怪物？」
「……因為有內鬼，至少我相信有內鬼。議會聯防部研發過類似人造怪物的技術，還有為怪物隱藏行蹤並阻斷通訊的設備。」
「聯防部研發這些幹嘛？」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艾奎里斯大概是從軍方手上拿到技術和設備。」
「那艾東呢？」
「你真的想不出來嗎？」
李潯看著艾東，想起她說過的話。
「因為……我等一下還有事……」
「……艾東是被山本 柊騙去的。」
「我也認為，但退魔部和警察部都沒有證據。」
「搜搜他的把柄，或者直接問他話不就好了？」
「搜過了，山本 柊是普通人。他是在不知情時幫了艾奎里斯一把。」
「那為什麼山本 柊會來拍艾東訓練，還能讓部長同意？」
「之前退魔部因為艾東未成年、鬧出不少爭議。部長擅作主張，認為這樣做能挽救退魔部的形象。山本 柊是被點閱率吸引而來。我看過他的yt頻道，他是從你和艾東對抗怪物的影片後才紅的。影片是有人用機器人刷觀看數才讓影片爆紅。觀看數飆高再加上爭議，拍什麼都會有人看。」
「……然後艾奎里斯就能順理成章的安插眼線——這太剛好了。」
「艾奎里斯在下險棋，但他們成功了。」
「成功？議會只會站在那看著嗎？」
「情況很複雜。我之前也說了吧？議會裡很不太平。」
李潯坐在原位，面容憔悴。他一手扶額，閉起雙眼。
李潯很習慣這種無力感。每次李潯和芙蕾雅攪和在一起時，他總是感到無力。
「別把所有事往自己身上攬。這些事是議會的責任。你是退魔警隊隊長，不是洛爾總統。」
李潯被激怒，轉頭盯向芙蕾雅。
「妳好意思跟我談責任？當我們被怪物襲擊的時候支援在哪裡？」
「我又不是聯防部的人！怪我幹嘛？」
「那妳一副要負起全責的口氣是怎樣！以為過來解釋幾句就能贖罪嗎！」
芙蕾雅站起，直盯著李潯，來勢洶洶。
「我做錯什麼？！你當只有你被怪物攻擊嗎！那些護送我的警察死了多少個你知道嗎？！」
李潯站起身，面朝芙蕾雅，怒氣沖沖。
「我的整個小隊都死了！我看著他們一個個死！」
「我能怎樣？！不要把每個人都當成是你！」
兩人開始爭吵。病房外的走廊充斥著他們的爭執聲。
一些人透過門窗往裡看去；兩人吵的很兇。
「妳當妳自己沒有半點責任嗎？！妳這靠爸靠媽的、就該死在怪物堆裡！」
「你這自私的混帳、就該死在廣場裡！最好跟著你最愛的隊友一起！」
「我寧願妳被怪物吃了！最好被分屍後再被怪物吞下肚！」
「我寧願你跟著你的隊友都去死！死得越慘越好！」
現場一片沉寂。
兩人氣喘吁吁，臉紅耳燥。兩人因為方才吵架時、大幅度的動作和喊叫而身心俱疲。李潯將怒火和恐懼一股腦地傾瀉，他的心隱隱作痛。
芙蕾雅甩門就走，留李潯一人站在原地。芙蕾雅在門外遇到一位護士。
「小姐、醫院內請勿大聲——」
「去跟他說！」
芙蕾雅轉身大吼道，隨後氣沖沖地離開了。護士推開房門，看到李潯面對窗外，一手叉腰，一手摀臉。
「先生、病房內請勿大聲——」
「別跟我說！」
李潯轉身並大喊道，隨後再度看向窗外。護士眉頭抽搐幾下，喃喃道：
「要不是認識你倆，我早就——」
李潯轉頭質問道：
「你說什麼？」
「我說，請注意音量！」
護士不悅地離開了。
房間內再度變得安靜。李潯看向艾東；艾東沒有一丁點動靜，除了微小的胸口起伏——還有臉頰流下的一滴汗。
「艾東、別裝了。我知道妳醒著。」
艾東全身抖了一抖。艾東睜開眼，她緩緩伸手，拿下面罩。艾東從病床坐起。周圍和煦的陽光對眼下冷冽的氛圍沒有幫助。
「報告隊長、剛剛的人是誰？」
「決策院發言人。」
「……呃。」
「……我前女友。」
「報告隊長、原來你有前女友啊……」
「艾東。」
「呃、是！」
「妳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報告隊長，不記得了。」
「……」
艾東低了頭，抓住自己的手臂。
「……報告隊長，記得很清楚。很多人死了，而我變成一個大東西，救了你們。」
「妳能再做一次嗎？」
「報告隊長，我、我不知道……」
「我和那個人的對話妳聽到多少？」
「報告隊長……聽到大部分、我想。」
「妳跨年時是不是去和貞托 菲尼克斯見面？」
「……是。」
「為什麼？」
「報告隊長，他說我要死了，而他有解藥……」
「然後妳就信了？」
「報告隊長，他說了很多關於我的事，而且很準……」
「很準？妳是當他占卜師嗎？再準也不能信！明白嗎？」
「報告隊長，明白了……」
「……以後說話，不用加報告隊長了。」
「報、呃、隊長，我媽媽在哪裡？」
「她去買吃的。」
「買給隊長？！」
「買給她自己。還有，以後也不用叫我隊長。」
「呃、那我要、叫你李潯？好突然……」
「我的意思是，妳不用當退魔刑警了。」
「……欸？」
「從今天中午十二點整起，妳將卸下退魔刑警一職。這是決策院的命令。」
「為、為什麼？」
「妳牽涉到艾奎里斯，也是那三十七人中的唯一倖存者。妳要坐上兩點整的航班，前往奈柏的西提市的議會總部開會，那裡的人會決定妳的去向。」
「可、可是！」
「怎麼？妳不是很想辭職嗎？」
「可、可是我……」
艾東的腦中滿是雜音。命運在捉弄她，一定是這樣的，艾東想。她的腦中響起安澤的話語，想起他曾經帶給她的溫暖，艾東現在就想重回這份溫暖中。但她做不到，她只能癡癡地坐在病床上，期望有誰來拯救自己。
冥冥之中，艾東聽見一道莊嚴且偉岸的男聲。
「有人、來拯救妳了！」
艾東抬頭，一顆西瓜大小白球在她眼前出現，其左右兩側長著如天使般的小羽翼。
白球中央出現一道橫縫，慢慢朝上下兩側張開，其中出現黑色瞳孔，如同一顆被白皮包覆的大眼球。眼球如是說道：
「為了贖罪而獻上一切吧、立約之人！如此、方可得到救贖！」
艾東不明白這顆眼球是如何發聲的，但艾東很熟悉它的聲音——這是她暈厥前聽到的男聲。
「立約之人。於此，我將賜妳——」
男聲來不及說完，大眼球被李潯一把抓住。李潯將其抓在面前問道：
「這什麼東西？」
大眼球微闔眼皮，做出類似生氣的表情。
「放開我！你這王八蛋、畜生！我他媽是誰你知道——」
李潯惡狠狠地盯著大眼球，艾東許久沒感受到這股威嚴。
「大人有大量！是小的一時嘴拙，請您放了小的吧！求您了！」
大眼球瘋狂拍動著翅膀，一改態度。
「你是什麼東西？」
「我是自主性n-138號量子機器人的聚合體！用來收納艾東過多的巴以色茲子形成的的封閉子集合！」
「……艾東、這東西在說什麼？」
「我、我不知道……」
伊萊莎推開門，手上拎著一盒超商的水煮餐。伊萊莎看到兩人和李潯手上的大眼球，不知如何反應。李潯看了看艾東，將大眼球遞給她。
「拿著。」
艾東雙手接過。艾東手上的大眼球緊張地看著李潯。李潯轉身便走，走到伊萊莎旁並拉開門。
「等等、隊長！」
李潯冷靜地轉過頭，默默看著艾東。
「再見、艾東。」
李潯走出病房，頭也不回。伊萊莎不知所以然。
「艾東、妳手上是什麼？李潯送妳的機器寵物？」
「我才不是寵物！妳這臭老人、要是沒有我妳早就死了！」
大眼球回復先前的高傲，從艾東手上飛起。大眼球深吸一口氣，說道：
「艾東•歐文、聽好了！老子是妳的救命恩人、妳的主子、也是妳唯一要聽從的對象！從今以後做什麼都得問我，不然妳這智障絕對會把事情搞砸！懂？！」
第八章 完
巴門事件發生的15分鐘前，伊萊莎在和平廣場的某建築內等待。李潯等人在百貨公司二樓搜尋著艾東。周圍一片黑暗。李潯喘著氣，拿起對講機。
「圖靈、雷達有探測到艾東嗎？」
對講機另一頭傳來沉重的喘息聲。
「隊長、雷達說、艾東、還在這……」
李潯環顧四周，心想：
雷達就不能探測高度嗎？
「……隊長、雷達發現、另一個、很微弱的信號源！」
「在哪裡？」
「……和平廣場！」
李潯腦中閃過千頭萬緒，廣場附近的可疑份子、廣場中央的演講、廣場內的眾多人群；還有芙蕾雅。
李潯轉身就跑。
「我去廣場確認情況，你們三個繼續找艾東！」
「是！」
「是！」
「是！」
李潯跑下樓梯，以極快的衝出百貨公司；他的姿勢沒有一絲不整，彷彿是個機器。
街上是哄鬧的人群，李潯在其中快速穿梭，周圍是明亮的街景。
路上，李潯回憶著今天朴金多的命令。
「其他退魔警隊接獲消息，有人會在跨年夜的和平廣場發動攻擊。攻擊手段未知，而且發動攻擊方很有可能是艾奎里斯，所以你們要在今晚去現場維護安全並調查。明白嗎？還有，別帶艾東去，這是部長的指示。」
李潯在人堆中擠出一條路。
此時距離巴門事件還有3分鐘。
李潯擠到了和平廣場。附近人滿為患。他試圖擠到演講臺旁的鐵欄桿內，與其他退魔警隊會合。奈何周圍過於擁擠，李潯只能慢慢移動。李潯無意間瞥了臺上一眼，他看到了芙蕾雅，芙蕾雅也看到了他。李潯看著芙蕾雅停下演講，將手中的紙條放下。
芙蕾雅開始演講。
一陣爆炸聲傳來。李潯越過人群一看，不遠的地面被炸出洞。李潯看不清楚，卻能隱約聽到某種野獸的嚎叫。嚎叫後是地洞周圍的尖叫聲，大多被人群的歡呼和掌聲蓋過。
不安在李潯心中發酵，他急忙擠過人群，試圖靠近地洞周圍。
尖叫聲在不斷增強，嚎叫聲離李潯越來越近。周圍的人群越來越密集，不斷有人擠進人群尾端。
「快讓開！」
「讓我過！」
李潯聽到類似的話語在人群尾響起，他有預感自己會看到什麼，卻還是不斷向前。
李潯來到人群尾端，人們緊靠著彼此，在地洞周圍讓出一個大圓。大圓內屍體遍地，鮮血噴濺，三隻獸形的黑色怪物在啃咬著屍體。李潯朝後方大喊道：
「快跑！有怪物！」
「啊啊啊！」
尖叫聲更加猛烈，李潯能聽到尖叫在感染每個人。
「三分！」
李潯腰間的奈米球飛出，分裂成三小球。
「刺！」
三小球各形成一道尖刺，直衝三隻怪物。怪物被尖刺刺穿，黑血噴湧，發出吼叫。
吼吼吼！
李潯周圍的人群不斷遠離地洞，卻沒有快速離開。李潯快速環視，發現現場人數太多，無法疏散。李潯剛剛的大喊並沒有傳到講台旁。
李潯回神，看向三隻怪物。怪物們被刺中後到在地上掙扎，沒有繼續攻擊，但地洞內突然跳出另一隻獸形怪物。地洞內不斷傳出嚎叫。
地洞裡有一群怪物在湧上來。
「合！」
三道尖刺朝第四隻怪物聚集，將其軀幹壓碎並重新融合成一球，漂浮空中。
李潯拿起對講機。
「所有人集合！和平廣場有怪物出現！重複、所有人——」
圖靈的聲音響起。
「隊長、我到了！」
嗶——
講台上，演講聲被中斷，音響不斷發出噪音，圖靈的聲音從中響起。
「現場有怪物出現！所有人立刻往講台方向逃離！這不是演習！我重複、這不是演習！」
「有怪物！」
地洞周圍的人群喊道。講台附近的所有人都看向地洞的方向，他們看到了怪物。
「啊啊啊！」
現場完全亂成一團。圖靈的聲音依舊在音響中響起，卻完全被尖叫蓋過。
李潯看著人群快速離開附近。周圍被清空，圖靈從講台的方向趕來。
「隊長、情況怎麼樣？」
「還行，洞裡面有一堆怪物，但只有衝出四隻。八成是聚在地下道。只要它們看不到人就能慢慢解決。金尼和托菲呢？」
「在那裡。」
圖靈手指前方的天空，李潯順著看去。金尼和托菲站在黑色平台上朝李潯飛來。
李潯發現不對。他大喊道：
「別過來！快繞路！」
聽罷，金尼低下身，試圖碰觸平台使之停下。但她來不及，平台飛過了地洞上方。
吼叫聲迸發，瞬間蓋過尖叫聲。黑色的、扭曲的怪物從地下湧上，擠破地面。這些怪物形狀不一，有獸形、類人、不成形甚至無法形容的。
它們擠成一團，即將衝出地表。
「斬！」
空中的球化作一道與地洞寬度等長的劍刃，沿著地面橫砍怪物堆。怪物們被一同斬斷。顏色深淺不同的黑肉四處橫飛，切面處化作噴泉，將四周染成黑色，令圖靈和李潯護住臉並後退幾步。
金尼和托菲也用手護住臉，平穩降落。兩人走下平台。金尼低身觸摸平台，平台化作她手上的魔杖。
金尼站起身問道：
「隊長、有何吩咐？」
李潯護著臉說道：
「守住洞口，別讓任何一隻怪物上來。其他警隊呢？怎麼還沒過來？」
圖靈：
「他們也在鎮壓怪物。除了這裡，講台的左、右方的街道地面也被炸開，和平廣場能離開的方向只剩講台後方。」
李潯看向四周的屍體，又看了洞口處被切開的怪物堆。怪物堆的屍體剛好堵住洞口。怪物沒有繼續湧上。
托菲：
「隊長、這邊好像沒事了！我們需要去支援其他地方嗎？」
李潯：
「不，先待在這。事情還沒完。」
「艾東、請妳跟我們走！」
貞托站在艾東面前，瑞德在他身後顯得非常不耐煩。
艾東一直不願意與貞托和瑞德走，三人僵持不下。
艾東：
「貞托、拜託你！我真的不能離開這裡！」
貞託大吼道：
「我她媽都說一千次了！跟著我們！」
艾東愣住了。貞托一改溫柔的態度，變得暴躁。他抓住自己的頭髮，咬牙切齒，在艾東面前來回走動，時不時發出怪聲。
瑞德：
「貞托、放棄吧！這小屁孩根本沒有用！」
貞托叉著腰，站在原地一陣後說道：
「「殺伐與共」、這是艾奎里斯的核心主旨，意在——」
瑞德：
「去他媽的殺伐與共！我從一開始就說拉這小屁孩進來是錯的！」
貞托衝到瑞德面前，雙手抓住他的衣領，憤怒地看著他。貞托的臉因憤怒而扭曲。
瑞德沒有畏懼。他神情放緩，冷靜地看著貞托說道；
「貞托、收手吧。你失敗了。」
貞托盯著瑞德，用力地甩開瑞德的衣領。貞托走到落地窗前，左手叉腰，雙手摀臉。
貞托在窗前站了好一會。
貞托放下手，回頭看向瑞德說道：
「對，我敗了，我敗在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死小孩身上。」
瑞德：
「好，那接下來呢？」
貞托：
「計畫照舊。」
聽罷，瑞德一拳打破貞托原本坐著的木箱，從裡面拿出簡易注射筒。瑞德快速走向艾東。
艾東：
「你、你要幹嘛？！不要——」
艾東轉身試圖逃下樓梯，卻被一把抓住軀幹，被壓在地上。抓住她的是瑞德變形出的巨掌。
艾東努力掙扎，卻只能看著瑞德步步逼近。
瑞德另一手抓著注射器，一把插進艾東的上臂。
一瞬間，艾東的心跳變得非常清楚。艾東看到周圍的事物不斷放緩，聽到遠方的尖叫聲不斷減弱。周圍的景色開始變得清晰，又變得扭曲。
瑞德拔出注射器，放開巨掌。艾東無力地趴在地上，眼神渙散。
貞托繞過艾東說道：
「走吧瑞德。趕羊時間結束，該放狼了。」
瑞德繞過艾東，跟著貞托下了樓梯。
艾東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百貨公司的。
她在街上如行屍般走著。街上屍橫遍野，有被隨意撕扯的人類屍體，和滿是大洞的怪物屍體；到處都是血跡，有紅血，還有黑血。槍聲、尖叫聲、嘶吼聲都不曾停下。這些都是她的「掩護」。
昏暗的地面與明亮的高樓牆面形成對比，讓上的慘狀格外令人不適。
艾東走在屍山血海中，看到熟悉的一幕。
她看到安澤染血的下半身。這一次沒有巨石，沒有托菲，只有安澤染血的下半身。
安澤的下半身像是被撕扯開一樣，斷裂處凹凸不平。些許的腸子和膀胱還黏著斷裂處，脊椎從裂處中凸起。
艾東走近安澤的下半身，端詳一會。
艾東跪了下來，看著安澤染血的下半身。
她放棄了。
「我敗在把希望寄託在一個死小孩身上。」
是啊，大家怎麼都對我有期望呢？
「只要妳還肯邁步向前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妳是我女兒，只要是我能幫妳的、我都會幫。」
「不是說妳是天才了嗎？」
艾東看著安澤染血的下半身，她看著安澤染血的下半身。
艾東發現了一股違和感，從早上便有的違和感。她找到了源頭。
她沒有哭，只是臥倒在地，祈禱著一切能結束。
艾東側眼看著柏油路地面，地上的血跡倒映出自己的臉龐。她找到了源頭，找到了這個獲得一切又失去一切的自己。
艾東閉上了雙眼。
突然，她聽到一陣男聲。
「妳、想要救安澤嗎？」
艾東沒有睜眼。
「……嗯。」
「妳、想為妳的無能道歉嗎？」
艾東逐漸放鬆。
「……嗯。」
「妳、想要贖罪嗎？」
艾東思考著，慢慢給出答案。
「……想。」
「那就獻上一切吧。為了贖罪而獻上一切吧。」
艾東放棄了思考。
「好。」
一群退魔刑警拿著手槍，朝著怪物開火，子彈在柏油路、樓牆和汽車上打出大洞。
廣場以講台為中心，四處站滿了與怪物對抗的退魔刑警和如潮水般的怪物。現場黑漆漆一片。
怪物從地洞中湧出，路面上的洞已經增加到十多個。怪物不斷向前衝刺，它們在牆上攀爬，在路上奔跑，甚至用跳躍突擊。
退魔分部的四人有些傷痕。
「破！」
李潯不斷指揮著奈米球，伴隨沙啞的聲音和咳嗽。
托菲在一旁輔助，拿著純黑色步槍不斷射擊。
現場一片狼藉。地上不乏有退魔刑警和一般警察的屍體。但隨著時間經過，怪物的數量不減反增。
金尼大喊道：
「通訊還沒回復嗎？！」
圖靈吼道：
「我看起來像有空嗎？！」
周圍的一棟大樓上，兩隻怪物站於樓頂邊緣。那是四人見過的無嘴怪物和單眼怪物。它們沒有攻擊，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像兩個獵人。多出來的地洞便是兩怪物砸出的。
無嘴怪物行動了。它向後走去，抱住樓頂凸起的樓梯間，硬生生將其拔起。無嘴怪物側身衝向樓頂邊緣，拋出樓梯間。
「有投擲物！」
某位退魔刑警大喊道。
「縛！」
李潯的奈米球化形為黑繩並纏繞樓梯間。
「突！」
黑繩在空中急停，連帶樓梯間一起停下。樓梯間發出碎裂聲。黑繩帶著樓梯間急轉彎，衝往前方不遠處街道上的地洞並砸在其上。樓梯間將兩隻正衝出的怪物砸斷，堵上了洞。
李潯心想：
兩個洞解決，還有九個！
李潯回身並抬頭看向兩隻怪物——不，樓頂只剩一隻無嘴怪物，另一隻單眼怪物在沿著大樓牆面的凸起攀爬而下。
來不及應對，一波怪物又衝到李潯面前。
「破、突！」
綁著樓梯間的黑繩瞬間炸裂，分裂出的小碎片在空中加速，貫穿各自怪物的身體——李潯所猜測的怪物心臟所在。有幾隻怪物應聲倒在怪物屍堆中，不斷掙扎，其他的依舊生龍活虎。
見狀，圖靈伸出右手。其指尖延伸出五道細線並繞過李潯，如織網般來回穿透怪物。圖靈用力一扯，其餘的怪物四分五裂。
一些怪物被撕裂後繼續衝來。托菲開火，在剩餘怪物身上開了洞。托菲的步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小。
金尼：
「大眼仔來了！」
金尼直舉著魔杖對準單眼怪物。魔杖不斷發射小尖柱，一旁的退魔刑警也不斷開槍，在單眼怪物身上開了一堆洞，但它只是不斷抗住攻擊、修復傷口並朝著人群攻來。
一個。有退魔刑警試圖後退，卻依然被它抓住，砸爛頭顱、腦漿飛濺。
三個。天上落下碎石，砸中兩個退魔刑警。那是無嘴怪物擲出的樓頂碎片。
四個、七個、十一個、十七個。
現場剩下一個人。
「……噗啊！」
李潯被單眼怪物一擊貫穿腹部，後倒在地。
現場無人生還。
單眼怪物手拿李潯的奈米球尖刺，看著它變回原形。單眼怪物的腰上還掛著三顆奈米球。怪物開始攻擊地上的單眼怪物，其立刻跳起，攀爬上樓，用詭異的聲音大喊道：
「該走了！」
樓頂的無嘴怪物也在抵禦幾隻攀爬而上的怪物。兩怪物會合，跳過一個又一個樓頂，離開現場。
現場屍體遍佈。李潯望著天空，腹部不斷出血。金尼的屍體被碎石擊穿，留下一個個大洞，洞中是破掉的內臟。托菲的屍體被撕成左右兩半，器官從中流出，一根根骨頭露於表面。圖靈的屍體殘缺，雙手不知何處，屍體猶如肉餅般被砸扁在牆上。
李潯望著天空，奄奄一息。
「我是你隊長，所以我會負責到底。」
李潯想起朴宣德隊長對他說過的話，還有朴宣德的死狀；兩人的死狀很相似。
結果還是落得一樣的下場。
怪物們蜂擁而至，啃食著周邊的屍體。它們撲向李潯。
大樓內，伊萊莎被碎石擊中，同樣奄奄一息。樓內靠外的落地窗皆被擊破，桌子、碎石、玻璃渣散落一地。
伊萊莎靠著某張倒塌的桌面，掩著腹部的出血處。她的衣服前被血浸濕。她好冷。
伊萊莎眼前浮現艾東的臉龐，靠近著她。伊萊莎回憶起艾東的點點滴滴，艾東出生時的哭啼、自己離婚時的無助、被自己毆打時的恐懼和這兩個月來短暫的和好。
艾東現在在哪裡呢？
伊萊莎很痛，也很絕望。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才落得如此下場，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艾東沒事就好了。
伊萊莎慢慢閉上雙眼。
一陣暖風襲來，將寒冷驅散。
伊萊莎變得很平靜，腹部也不再疼痛。
我在天堂嗎？
「伊萊莎，該起來了。」
伊萊莎聽到艾東冷靜的聲音，猛得睜眼。周圍還是一樣冷。
一隻龐然大物低著頭，在室外盯著她看。龐然巨物的頭部是顆鹿的頭顱；那是隻15樓高的巨獸，它四腳著地，軀幹長滿灰色長毛。其身形之大蓋過了整個和平廣場。它身下是昏暗的廣場地面，軀幹的長毛垂在空中；地面比起說是繁華的市區中央，不如說是無光的荒郊野嶺。
「這是、什麼……？」
「伊萊莎小姐、妳還好嗎？！」
伊萊莎朝聲源看去。在被擊碎的窗外，巨獸的頭顱旁站著艾東的四位同事。他們衣服破損嚴重，被血染濕，身體完好無損。
托菲：
「伊萊莎小姐、妳流了好多血！」
金尼：
「她應該沒事啦！跟我們一樣，都被神獸救了！」
圖靈：
「不要叫它神獸。」
伊萊莎撫摸著自己的腹部，發現傷口已經癒合。
周圍颳起一陣狂風。五人護住身並看向巨獸，巨獸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縮水，彷彿漏氣的氣球。巨獸的全身開始如焦油般熔化，形成一團人類大小的黑色物體。黑色物體逐漸長出四肢、五官和毛髮。在廣場的屍體堆中，巨獸縮水成全裸的艾東。
伊萊莎呆坐在地。退魔部的四人只是側身看著。五人講不出話。
圖靈走上前，觀察了艾東一會。他拿下黑色圓框眼鏡，從還沒破掉的褲子口袋中拿出棉布，低頭擦拭著鏡片。
伊萊莎站起身，朝著艾東跑去，在廢墟和屍山血海中狂奔。她跑到艾東身前，撐起艾東的頭並撫摸著艾東的臉龐。伊萊莎嗚咽著，緊緊抱住艾東，來回搖動。
圖靈戴上眼鏡，伸了脖子看向兩人。
「用奈米球變出的眼鏡果然不好用……」
圖靈再度拿下眼鏡，繼續低頭擦拭。
巴門事件結束。總計7784人死亡，9681人受傷，被巨獸的移動摧毀54棟建築物，被怪物的攻擊摧毀3棟。財政損失大約37兆洛幣。
總共6人獲救。
貞托和瑞德站在六人的遠處，躲在轉角後觀察著。貞托問道：
「請問你確定剩下的怪物都被艾東吃了？」
「對，一碰到她的身體就融進去了，像黏土一樣。」
「……用七千多人換來的就是這種怪物嗎？」
「但是她為什麼能復活人？」
「請你打電話問梁多藝，我沒有心力解釋。」
「你多說點話不行嗎？」
「……請你打電話問梁多藝。」
「……我手機弄丟了。」
貞托看向瑞德。
「你媽的！」
叮鈴鈴。
安澤站在滿是屍體和血跡的街上打電話。他緊閉雙眼，上半身裸著，努力不去回想自己剛睜眼時看到的情況。
「喂？」
郁代顫抖的聲音出現在電話另一頭。
「郁代！妳還好嗎？！」
「安……安澤，是安澤嗎？！」
「對、我是！妳還好吧？」
「我……我以為……」
郁代開始大哭，無法溝通。
「郁代、妳先冷靜一下吧？！郁代？」
另一頭的電話被奪走。
「安澤？！是安澤嗎？！」
「綾、我是安澤！你們還好吧？」
「你沒有死嗎？！」
「我沒死啦！」
「可、可是，你剛剛被怪物吃掉……！」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醒來就在我們碰到怪物的地方，全身好好的，上衣卻沒了！」
「我……我真的以為……」
綾也哭了。
「綾、可以叫路德聽電話嗎？」
「嗯……好……」
過了一陣，電話另一頭傳來嚎啕大哭。
「哇啊啊啊！安澤澤澤、你個智障障障！知不知道道道、我有多傷心心心！就為了救郁代代代！命都沒了啊啊啊！哇啊啊啊！」
「你這傢伙有這麼在乎我嗎？！」
安澤想起幾十分鐘前的場景。郁代捧住他的臉頰，拉低他的頭。路德和綾在一旁看著。正當郁代要親下去，自己卻因為右臉的傷而推開郁代的手。
在一片尷尬中，四人遭到怪物攻擊。安澤推開郁代，自己被怪物吞噬。
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只知道很暗、很痛，最後暈過去。再睜眼卻在原地，背包也不見了。幸好有在附近找到一隻手機，還沒有設密碼。
安澤伸手摸了下右臉頰，紅腫早已消退。
「安澤澤澤！」
「好啦好啦！你別哭了！你們還好吧？」
「嘶、我們在、嘶、巴門高鐵站、嘶、很好。」
「沒事就好……我先掛了！」
「安澤澤——」
嗶。
安澤微微開眼，留下只看得到手機螢幕的眼縫，撥通黃玉婷的手機號碼。
「喂、媽！是我！家裡還好吧？」
「安澤啊啊啊！」
又來啊？！
安澤持續接受哭聲轟炸。他瞇著眼，花了3小時才離開和平廣場附近。
這一夜對所有人而言都很漫長。
2046年1月1日上午11點整。
在洛爾的鄰國——奈柏的城市——西堤的議會總部的大型會議廳內，議會的各大高層齊聚一堂，圍坐在三圈大型圓會議桌前。各國記者在會議廳後方拍攝並旁聽這次的會議。
「那麼、針對此次洛爾 巴門市的恐攻事件的會議，正式開始——」
啪滋。
吊掛的玻璃電視被關上。
巴門醫院的單間病房內，李潯穿著便服，前傾地坐在病床一旁的椅子，關上電視。陽光照進窗內。艾東躺在床上，打著點滴，戴著呼吸面罩，昏迷不醒。
李潯看著艾東的臉，百感交集。據奈米球對李潯和其隊員的意識監測數據，他們死亡超過12分鐘；在李潯的記憶中，四人的身體被破壞得不成形。即便如此，艾東化形成的巨獸以未知的方式將四人及伊萊莎救活，並將他們的身體全數復原。
為什麼只救我們五個？
哪怕李潯知道救活一個便是奇蹟，他仍舊不解。
病房門外沒有記者。記者們全被恐攻事件吸引，沒有人來圍堵艾東。
病房門外走來一名女性。她開了門。
李潯望向門邊。是芙蕾雅。她依舊穿著西裝。
「妳沒去開會嗎？」
「我是來告訴你山本 柊的事情。」
「打電話給我不就好了？」
「……還有艾東的。」
芙蕾雅走近李潯，身姿端正。她在李潯一旁坐下，看向艾東。
「這孩子真是神奇，不是嗎？」
「所以艾東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過貞托 菲尼克斯嗎？」
「聽過。」
「他和同夥在全球搜尋像艾東的人。艾奎里斯持有一種藥劑，能將讓人變身怪物。一些人能保有意識，甚至做到來回切換形態。而艾東和其他三十六人……更為特別。」
「特別在哪？」
「他們天生擁有這種能力。」
「……所以妳的演講全是謊言？」
「只有關於藥劑的部分。為了鞏固民心，些許謊言是必要的。」
「……妳真是一點都沒變。」
兩人陷入沉寂。
「繼續說。」
「像艾東這種人，被注射藥劑就會變異得更嚴重。他們的身體出現各種奇怪的情況，有的人的變成岩漿；有的人石化；還有人自爆，炸掉一座村莊。」
「艾東是被注射藥劑才會變成那頭怪獸？」
「推測是。」
「為什麼艾奎里斯的人會出現在廣場，抓到艾東，還能搞來一堆怪物？」
「……因為有內鬼，至少我相信有內鬼。議會聯防部研發過類似人造怪物的技術，還有為怪物隱藏行蹤並阻斷通訊的設備。」
「聯防部研發這些幹嘛？」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艾奎里斯大概是從軍方手上拿到技術和設備。」
「那艾東呢？」
「你真的想不出來嗎？」
李潯看著艾東，想起她說過的話。
「因為……我等一下還有事……」
「……艾東是被山本 柊騙去的。」
「我也認為，但退魔部和警察部都沒有證據。」
「搜搜他的把柄，或者直接問他話不就好了？」
「搜過了，山本 柊是普通人。他是在不知情時幫了艾奎里斯一把。」
「那為什麼山本 柊會來拍艾東訓練，還能讓部長同意？」
「之前退魔部因為艾東未成年、鬧出不少爭議。部長擅作主張，認為這樣做能挽救退魔部的形象。山本 柊是被點閱率吸引而來。我看過他的yt頻道，他是從你和艾東對抗怪物的影片後才紅的。影片是有人用機器人刷觀看數才讓影片爆紅。觀看數飆高再加上爭議，拍什麼都會有人看。」
「……然後艾奎里斯就能順理成章的安插眼線——這太剛好了。」
「艾奎里斯在下險棋，但他們成功了。」
「成功？議會只會站在那看著嗎？」
「情況很複雜。我之前也說了吧？議會裡很不太平。」
李潯坐在原位，面容憔悴。他一手扶額，閉起雙眼。
李潯很習慣這種無力感。每次李潯和芙蕾雅攪和在一起時，他總是感到無力。
「別把所有事往自己身上攬。這些事是議會的責任。你是退魔警隊隊長，不是洛爾總統。」
李潯被激怒，轉頭盯向芙蕾雅。
「妳好意思跟我談責任？當我們被怪物襲擊的時候支援在哪裡？」
「我又不是聯防部的人！怪我幹嘛？」
「那妳一副要負起全責的口氣是怎樣！以為過來解釋幾句就能贖罪嗎！」
芙蕾雅站起，直盯著李潯，來勢洶洶。
「我做錯什麼？！你當只有你被怪物攻擊嗎！那些護送我的警察死了多少個你知道嗎？！」
李潯站起身，面朝芙蕾雅，怒氣沖沖。
「我的整個小隊都死了！我看著他們一個個死！」
「我能怎樣？！不要把每個人都當成是你！」
兩人開始爭吵。病房外的走廊充斥著他們的爭執聲。
一些人透過門窗往裡看去；兩人吵的很兇。
「妳當妳自己沒有半點責任嗎？！妳這靠爸靠媽的、就該死在怪物堆裡！」
「你這自私的混帳、就該死在廣場裡！最好跟著你最愛的隊友一起！」
「我寧願妳被怪物吃了！最好被分屍後再被怪物吞下肚！」
「我寧願你跟著你的隊友都去死！死得越慘越好！」
現場一片沉寂。
兩人氣喘吁吁，臉紅耳燥。兩人因為方才吵架時、大幅度的動作和喊叫而身心俱疲。李潯將怒火和恐懼一股腦地傾瀉，他的心隱隱作痛。
芙蕾雅甩門就走，留李潯一人站在原地。芙蕾雅在門外遇到一位護士。
「小姐、醫院內請勿大聲——」
「去跟他說！」
芙蕾雅轉身大吼道，隨後氣沖沖地離開了。護士推開房門，看到李潯面對窗外，一手叉腰，一手摀臉。
「先生、病房內請勿大聲——」
「別跟我說！」
李潯轉身並大喊道，隨後再度看向窗外。護士眉頭抽搐幾下，喃喃道：
「要不是認識你倆，我早就——」
李潯轉頭質問道：
「你說什麼？」
「我說，請注意音量！」
護士不悅地離開了。
房間內再度變得安靜。李潯看向艾東；艾東沒有一丁點動靜，除了微小的胸口起伏——還有臉頰流下的一滴汗。
「艾東、別裝了。我知道妳醒著。」
艾東全身抖了一抖。艾東睜開眼，她緩緩伸手，拿下面罩。艾東從病床坐起。周圍和煦的陽光對眼下冷冽的氛圍沒有幫助。
「報告隊長、剛剛的人是誰？」
「決策院發言人。」
「……呃。」
「……我前女友。」
「報告隊長、原來你有前女友啊……」
「艾東。」
「呃、是！」
「妳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報告隊長，不記得了。」
「……」
艾東低了頭，抓住自己的手臂。
「……報告隊長，記得很清楚。很多人死了，而我變成一個大東西，救了你們。」
「妳能再做一次嗎？」
「報告隊長，我、我不知道……」
「我和那個人的對話妳聽到多少？」
「報告隊長……聽到大部分、我想。」
「妳跨年時是不是去和貞托 菲尼克斯見面？」
「……是。」
「為什麼？」
「報告隊長，他說我要死了，而他有解藥……」
「然後妳就信了？」
「報告隊長，他說了很多關於我的事，而且很準……」
「很準？妳是當他占卜師嗎？再準也不能信！明白嗎？」
「報告隊長，明白了……」
「……以後說話，不用加報告隊長了。」
「報、呃、隊長，我媽媽在哪裡？」
「她去買吃的。」
「買給隊長？！」
「買給她自己。還有，以後也不用叫我隊長。」
「呃、那我要、叫你李潯？好突然……」
「我的意思是，妳不用當退魔刑警了。」
「……欸？」
「從今天中午十二點整起，妳將卸下退魔刑警一職。這是決策院的命令。」
「為、為什麼？」
「妳牽涉到艾奎里斯，也是那三十七人中的唯一倖存者。妳要坐上兩點整的航班，前往奈柏的西提市的議會總部開會，那裡的人會決定妳的去向。」
「可、可是！」
「怎麼？妳不是很想辭職嗎？」
「可、可是我……」
艾東的腦中滿是雜音。命運在捉弄她，一定是這樣的，艾東想。她的腦中響起安澤的話語，想起他曾經帶給她的溫暖，艾東現在就想重回這份溫暖中。但她做不到，她只能癡癡地坐在病床上，期望有誰來拯救自己。
冥冥之中，艾東聽見一道莊嚴且偉岸的男聲。
「有人、來拯救妳了！」
艾東抬頭，一顆西瓜大小白球在她眼前出現，其左右兩側長著如天使般的小羽翼。
白球中央出現一道橫縫，慢慢朝上下兩側張開，其中出現黑色瞳孔，如同一顆被白皮包覆的大眼球。眼球如是說道：
「為了贖罪而獻上一切吧、立約之人！如此、方可得到救贖！」
艾東不明白這顆眼球是如何發聲的，但艾東很熟悉它的聲音——這是她暈厥前聽到的男聲。
「立約之人。於此，我將賜妳——」
男聲來不及說完，大眼球被李潯一把抓住。李潯將其抓在面前問道：
「這什麼東西？」
大眼球微闔眼皮，做出類似生氣的表情。
「放開我！你這王八蛋、畜生！我他媽是誰你知道——」
李潯惡狠狠地盯著大眼球，艾東許久沒感受到這股威嚴。
「大人有大量！是小的一時嘴拙，請您放了小的吧！求您了！」
大眼球瘋狂拍動著翅膀，一改態度。
「你是什麼東西？」
「我是自主性n-138號量子機器人的聚合體！用來收納艾東過多的巴以色茲子形成的的封閉子集合！」
「……艾東、這東西在說什麼？」
「我、我不知道……」
伊萊莎推開門，手上拎著一盒超商的水煮餐。伊萊莎看到兩人和李潯手上的大眼球，不知如何反應。李潯看了看艾東，將大眼球遞給她。
「拿著。」
艾東雙手接過。艾東手上的大眼球緊張地看著李潯。李潯轉身便走，走到伊萊莎旁並拉開門。
「等等、隊長！」
李潯冷靜地轉過頭，默默看著艾東。
「再見、艾東。」
李潯走出病房，頭也不回。伊萊莎不知所以然。
「艾東、妳手上是什麼？李潯送妳的機器寵物？」
「我才不是寵物！妳這臭老人、要是沒有我妳早就死了！」
大眼球回復先前的高傲，從艾東手上飛起。大眼球深吸一口氣，說道：
「艾東•歐文、聽好了！老子是妳的救命恩人、妳的主子、也是妳唯一要聽從的對象！從今以後做什麼都得問我，不然妳這智障絕對會把事情搞砸！懂？！」
第八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