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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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18
「十點?那我就十點到喔。」夏雲蝶在電話裡這麼說。
「好。」韋依然一笑,坐在宿舍的窗檯邊,環視已經近乎空蕩蕩的房間:「其實你不來也沒關係,我一下飛機就去找你。」
「不要。你下飛機一定挺累的,我去幫你提行李。」夏雲蝶飛快的答道,韋依然彷彿看見她頑皮的露齒笑的模樣,心裡一陣溫暖。
「好吧-我再去清點一次行李。」
「好……早點睡啊,明天那麼早的班機。」夏雲蝶帶著點囑咐的口吻說。
「嗯,我收拾完就去睡。」
「等一等,Querida,你聽完這件事再去收……今天我在石老師的課上不小心打盹了,他脾氣古怪,先是點我名字,叫前面的同學把我搖醒,然後神色陰沉的碎念了幾句,我正聽得又犯睏,他講到『要當律師就是要有體力…』突然話鋒一轉,開始稱讚我的小論文,你說奇不奇怪?」
韋依然微笑聽著,點頭道:「聽起來真的是脾氣古怪……不過,這我想看看你那篇極好的小論文呢。」
「好啊,明兒我印出來給你。」夏雲蝶一笑:「行啦,你可以去清點行李了。」
「嗯,晚安。」
「晚安。」
韋依然掛上電話,確定自己的一切都已經打點好,又再思考了一遍回國後的行程,這才安心躺上已空蕩蕩的床。
期待的心又帶著點忐忑,她忍不住好笑,自己和夏雲蝶相識多年,卻仍會像猜測曖昧對象心思那樣的輾轉反側。
早上韋依然在鬧鐘敲響前三秒鐘醒過來,把房間鑰匙掛在門上,順留了一張字條再次感謝房東太太兩年半來的照顧後,便推著行李箱在馬路邊叫了一台計程車。
開往機場的路上,韋依然用日文和司機寒暄了幾句,接著在寧靜的車廂中望向車窗外。
手機跳出了訊息,幾個同學發來訊息,已經在機場等待送機了。
韋依然心中一暖,事實上她曾有個室友,是個中國籍的留學生,已經比她早一個月回國了。當初送室友去機場時,室友感嘆著今天的景色看上去都帶點離別的哀傷,彼時韋依然只笑笑,現在卻真覺得天空、街道和房屋都染上了一抹憂鬱的灰色。
同學們來送別,大家合影、擁抱、送上祝福和禮物,約定好以後也去台灣拜訪。
韋依然坐在的位子靠窗,起飛後不久她就睡著了,沈沈的睡著,閉上眼那張美麗的笑顏便清晰的浮現,在夢裡她們手牽著手,漫步在灑滿楓葉的蜿蜒小徑,擠在同一窩懸吊的鳥巢椅裡看書。
飛機降落的最後五分鐘,韋依然感覺自己一顆心像搖曳興奮的小狗尾巴,止不住的在胸口橫衝直撞。後排座位傳來幾聲寶寶清脆的大笑,韋依然不禁也跟著揚起嘴角,好像寶寶是在幫著自己強迫壓抑的激情大笑出聲。
機員廣播旅客下機,韋依然懷抱行李隨著人群走出機艙,在機場四處尋覓。
韋依然推著行李,遠遠便看見夏雲蝶身穿雪白的毛衣立於窗邊,像披著柔軟的天鵝絨緞子。她正癡癡望著豔美平靜的早晨天空。
「雲蝶!」韋依然大喊。
夏雲蝶回眸,笑逐顏開,韋依然張開雙臂,她向她直奔而來,撲進她的懷裡,一如每次的見面擁抱。
兩人緊緊相擁,韋依然捧起她的臉來認真凝視。她還是像上次見到,也像十三歲時看到的那般帶點稚氣的俏麗,灑了點月光在眼眸裡,是眼鏡掩飾不住的每一絲顫抖的悸動。
「你回來了,依然。」夏雲蝶柔聲道,韋依然這才發現她也正捧著自己的臉。
「我們每天都講電話,寄信、寄照片,兩年來加減也見了十幾次……」韋依然說到一半便微笑打住了,為自己的明知故言感到好笑。
「那和真的能每天見到你還是不一樣嘛!傻瓜,你明明也很想我。」夏雲蝶嗔道,假作斜睨著媚眼,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韋依然也笑了,歡暢無比的撫過她柔順的秀髮,道:「你還是綁雙馬尾呢。」
「是啊,綁這樣最舒服……」夏雲蝶把眼睛瞇得像正在享受梳毛的貓咪,說道:「你把頭髮留長啦,可好久沒看到你短髮的樣子呢。」
「我這樣算中偏短的長度吧,勉強可以綁起來。」韋依然留了幾絲瀏海,把及肩的髮紮成一撮短短的馬尾。
「嘻,好可愛。」夏雲蝶玩弄著她髮束刺刺的尾端。
「你喜歡短髮還是長髮?」
「你嗎?我都喜歡呀。」
「真的嗎?」
「當然啦。」
韋依然忍不住的勾起嘴角,輕輕地笑了。
兩人攔了一輛計程車,先到了韋依然家,韋依然的父親還在上班,母親已在家等候。待把行李都安頓在房間後已過了十一點,夏雲蝶留在家裡和韋依然、韋母一起做飯糰、沏茶當午餐,三人聊得起勁,一刻也沒靜下來過。
「啊依然,你在日本沒有交男朋友嗎?」韋母忽道。
韋依然心一沉。雖然留學期間沒少和家裡聯絡,但談話內容僅限適應新環境、課業、食衣住行等,未曾涉及愛情。
聽不出母親的想得有多深,令她覺得難以回答。
母親個性固執守舊,更是出生於嘉義鄉下的小農村,從小有意無意灌輸韋依然的話語中,無不是強調未來交男朋友、結婚生子的準則。
她知道夏雲蝶比自己更渴望能得到她的家人的接納,然而若母親聽了一時無法接受,反而使夏雲蝶的處境變得尷尬。
韋依然思考片刻,緩緩答道:「沒有,沒時間。」
「都沒有看到喜歡的?」
「沒有……」
「那你現在回台灣了,也該開始找一個了吧?」
「嗯,我還是會先專注在唸書吧。」
「我知道你這孩子乖,但這個年紀正像花一樣,很珍貴的……哎,你懂得啦,也不用媽多說,知道我的意思就好。」韋母語重心長的道,隨後轉向夏雲蝶:「雲蝶啊,你應該有談過戀愛吧?」
夏雲蝶沈默不語,嘴角含著一絲不冷不熱的淡笑,只低頭專心捏飯糰。
「她也沒有。」韋依然忙道:「媽,你別再說了,雲蝶聽了會覺得尷尬的。」
「好啦,但重要的事情還是要跟你們說。」韋母看了夏雲蝶一眼:「雲蝶啊,你是依然最好的朋友,有看到好對象要多介紹給她喔,不然以她這種性子,要主動去找對象很難喔……」
「我知道了。」夏雲蝶報以一笑。
以買飲料之名到不遠的超市透透氣時,夏雲蝶沒有異樣的表現,但韋依然知道,她怎麼可能不在意?
「嗯,化學芭樂汁喝久了會膩,還是買最簡單的蘋果汁就好。」夏雲蝶喃喃道,拿起了裝在玻璃瓶裡的蘋果汁。
「就健康方面的考量也是蘋果汁好。」韋依然推著推車走在她右側,順手從架上拿了生理用品:「你今天是第五天吧?我買小包的。」
「沒錯喔。」夏雲蝶笑著拍拍她:「你好會猜。」
「你在車上有說過喔。」
「咦?是嗎……」
排隊時,韋依然鼓起勇氣提起剛才的事情。
「你還好嗎?我剛才沒有對我媽說出實話,對不起。」
夏雲蝶解開了豔紅如櫻桃的髮圈,把頭髮放下來,如瀑秀髮一下裹住了她的臉蛋:「你不用道歉,我們的感受是一樣的。你媽一定察覺到了什麼吧,是我們的互動不小心太甜了嗎?」她把手指抵在小小的下巴上,佯裝思索。
韋依然不禁笑了。
「而且,你媽已經給出了暗示,如果一下告訴了她,不知道她會說出什麼話、做出什麼事呢。」夏雲蝶嘆了口氣,打開鼠灰色的皮夾,夾了兩張一百元鈔票遞給店員:「還是先平安度過這幾天吧。」
「你今天晚上要留下來住嗎?」
「不。你剛回來,先打理好事情、休息一下吧。」
「也好……但我還是想見到你呀。」
夏雲蝶莞爾一笑。
「那麼我明天下課之後去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