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暴雨

望著佈滿髒與污裂的鏡子，韋依然忽然起了洗臉的念頭，彷彿髒的不是鏡子，而是鏡中的自己。
「嘩啦......」關掉水龍頭後，韋依然趴在水槽邊咳嗽了兩聲，抬起頭再次望向鏡中，濕淋淋的自己。
韋依然微微苦笑，看著自己一身潔白制服，以及滿臉的水痕。
一時升起的衝動，未及思考周全，竟弄得狼狽不堪。韋依然心想。
看來是得犧牲制服了，或者用手臂抹掉，之後再找衛生紙擦乾......
「依然真是的，洗臉之前也不先準備毛巾嗎？」
清脆的話音落在耳中，明明是帶笑的柔聲細語，卻令她登時手足無措......
韋依然緩緩吐起，平復了心跳，再次睜開眼眸，從睫毛上滑落一串又一串的水珠，化作了無數面、更多的小鏡，面面反射著那人天使般的容顏。
「給，」夏雲蝶說，把手上的毛巾遞給她：「擦一擦吧。」
見韋依然只發怔，她抿嘴淡淡一笑：「還是要我幫你擦？」
韋依然趕緊接過毛巾，往臉上抹。
抹臉的同時，她終於有了片刻喘息和思考的機會，心中的疑問只像泡泡似的不停冒出來，對於夏雲蝶突如其來的「降臨」，手上正好出現的毛巾，以及她似忘卻過去幾個月的形同陌路、自然的笑語盈盈......
古怪。細細思考了所有奇事，韋依然心中只有這兩個字。
默默抬起頭來，她將毛巾交給了夏雲蝶，後者沒有說話。
仍舊不敢看她的眼眸，只盯著地面，韋依然微弱的道了謝，把心一橫，將要跨步而去之際，夏雲蝶唱起了歌。
「人生幾何，能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她唱不到兩句，嗓音忽止。
「你夠了沒，韋依然？」
夏雲蝶的聲音，很憤怒。
每當夏雲蝶出現，韋依然總能感受到她周身散發著「笑」的氣息，不論初見，或者任何時候......即使是她生病昏迷的時候，那「笑」的氣息也只是黯淡了些，並不曾消逝。
但此時此刻，韋依然第一次感受到，夏雲蝶不再笑了。
「你看。」夏雲蝶哽咽喚著。
韋依然抬眸。
淚珠順著臉頰滑至下頷，分明是在哭，她的臉上卻仍帶著一絲淺笑......
韋依然知道她不願在她面前徹底哭出來，因為，她是那樣倔強。
「你看，你這樣折磨我！」
夏雲蝶咬著牙道，胡亂抓起韋依然用過的毛巾，往臉上拭淚。
「你仍舊不說話嗎？你可知為什麼我會和魯碩鴻分手？」
「你生日那天......我看著你走遠，那一瞬間我懂了：以前的我，彷彿一直都坐在河畔，凝視著我的心，它這麼多年都困在蛹裡面，苦惱的等著自己蛻變長大。」
「那天傍晚，我便跟魯碩鴻提出分手。我曾以為我愛他，然而愛是需要比較的......我從沒認真檢視過，把我對你的愛，和對他的愛放在一塊兒。對於他，或許是充滿孺慕友愛的，但、但是......」
「我以為你也正等著我，如今看來許是我一廂情願。」
「其實，那樣也沒關係的。但我就是不想離開你啊，依然。」
「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知道你真心希望的是什麼......我如今便是要來找你問明白的，然而你再次以冷漠對我。依然，你為什麼要躲我呢？」
夠了。
韋依然抬眸跨步，驀然將她淚流滿面的臉蛋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