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掙扎

恍惚間春又至，已是次年四月，譽為考前最後衝刺的時刻。
韋依然坐在位子上，摺紙摺的很專心。
「韋依然，你在幹嘛？」走過身旁的徐承彥駐足，問道。
幾個同學已許久沒有一起打球，男生們的臉上都寫滿了睏倦，迫不及待考完解脫後能好好打一場球。
「摺紙。」韋依然簡單答道。
「給夏雲蝶的吧？」徐承彥淺笑著問，笑出了單邊的酒窩。
「嗯。」
韋依然剛答了一聲，卻聽一陣欣悅的笑聲由遠而近。
「哇，好可愛呀！」來人眼眸睜大，目不轉睛地盯著韋依然的掌心。
韋依然的手不由的一顫，正修出輪廓的剪刀，在朦朧的青草色的紙上劃出了裂痕。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嗎？」夏雲蝶歉然道，懊惱的咬一咬唇：「蝴蝶的翅膀都破了，怎麼辦呢？」
「我自己手滑，不是你的錯。」即使內心同樣可惜，但看見夏雲蝶比自己更加難過的神情，韋依然早不忍責怪：「況且，這本就是為你而做的啊。」
夏雲蝶詫異的一怔，然而韋依然沒給她說話的機會，而是快手快腳的用透明膠帶，黏起了只蝴蝶翅膀上的裂痕，小心翼翼彷彿怕踐踏過初生的幼獸：「取『雲蝶』的蝶……這是屬於你的蝴蝶。」
夏雲蝶笑了，笑容燦爛一如她們初見，但韋依然卻似看到裡頭含著一絲若有所歎的惆悵：「依然……」
「欸，你們要這樣深情脈脈的對視到什麼時候？」徐承彥忽然插嘴：「下一節可是歷史課，要是讓李暴龍知道某人交不出歷史考卷的訂正，那可吃不完兜著走了。」說完，古怪的看了一眼韋依然。
「沒事！一定來得及。」夏雲蝶收起韋依然放在她掌心上的紙蝴蝶，擺起正襟危坐的架勢：「依然，你的歷史考卷呢？」
那是韋依然記得最清楚的一次，她們考前的輕鬆時刻。
相輔相成的兩人，一同度過了備戰的一年，並都順利考上了台中女中。
畢業前夕，幾個同學又聚集在了籃球場邊。
「這恐怕是我們最後一次在這裡打球啦，今天我想要下場。」夏雲蝶告訴大家。
黑白猜，三對三鬥牛的分組夏雲蝶和韋依然各自被分到所屬的隊伍，平分秋色的實力和差距微小的比分使得比賽更加激烈。
「傳！」韋依然高舉著雙手喊道，在碼表按下前投出徐承彥傳來的球，「咚」的一聲，球彈入籃筐落地，比賽收尾，如他們輝煌而短暫的中學生涯。
自前一年韋依然便留長了一頭似男孩子的短髮，將及肩的髮隨意挽起，畢業典禮過後，她抱著花束走出校門。
「喂，韋依然。」後頭有人叫她，回眸見是徐承彥，她站定腳步。
「怎麼了？畢業快樂。」韋依然笑笑說。
沒有理會她的話，徐承彥將花束塞進了她懷裡：「我不快樂，我捨不得。」語氣竟似任性又嬌氣的小姑娘。
「你……」韋依然眨一眨眼：「捨不得什麼？」
「你。」徐承彥忽然看著她：「韋依然，我喜歡你三年了，你說我捨不捨得你？」
韋依然沒想到他竟然是認真的對自己心懷情意，此時徐承彥道：「韋依然，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很想一直待在你身邊。」
「……」韋依然感覺自己頭昏腦脹，心緒不斷翻湧，她想到了夏雲蝶，那個不可能的愛人。夏雲蝶既然都和魯碩鴻交往了，為什麼她不行？反正也沒人在意她愛的是誰。
賭氣似的，她當下便答應了徐承彥的告白。
也在那一刻，韋依然發現這近一年來她還是未能對夏雲蝶釋懷，也一直在暗自裡嫉妒著魯碩鴻，惱夏雲蝶魯莽的獻出了初戀的位置。
「她沒有喜歡他。」
韋依然這麼覺得。
她忍不住想知道，要是告訴夏雲蝶這個消息，她會是什麼反應？
然而，她後悔了。
在韋依然聽見夏雲蝶問她：「依然，你知道暗戀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嗎？」時，忽然感覺自己像是欺騙了一個在迷惘中徘徊的孩子。
「等你有了暗戀的誰，你就會明白了。」韋依然輕聲答道。
夏雲蝶一笑。
「依然，我一直覺得我喜歡魯碩鴻，但是我……」她欲言又止，吞吐其辭的模樣令韋依然心癢難搔，但怯懼和退縮仍蟄伏。
「沒什麼。」夏雲蝶轉過頭去，兩人沈默著走進了台中女中的校門。
她們被分在了不同班級，但仍然不冷卻聯繫，特別的是夏雲蝶第一次主動邀請了韋依然放學後到自己家裡來，兩人在簡陋的房屋中一起討論作業、閒聊學校趣事，也能一面照顧夏雲蝶剛上小學的弟弟。
在開學後的兩個月，一日下課韋依然站在窗檯邊觀察著陽光投射在窗上揚起的灰塵，夏雲蝶的笑臉猛然閃過。
「依然，明天是星期六，我們一起回西森國小好不好？」她笑問。
韋依然感到意外，頓了一頓後才頷首道：「好啊。」
夏雲蝶燦然一笑，向著她揮一揮手，甩著兩條柔順的馬尾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