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靈脈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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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16
東宮寢殿中,春暖才至,卻無半分喜意。
昭玄窩在錢封懷中,臉色蒼白、唇角無血,原本靈動的眼神如今如霧裡看花般迷濛。霓霓靠在床側,眉頭輕蹙,一隻手撫著他額角,卻只覺得他膚色異常冰冷。
「才剛醒,就又倦了……」她低聲呢喃,轉頭看向身側御醫與巫醫,語氣一貫平穩,卻壓著沉沉寒意:「昭玄究竟如何了?」
御醫先行一步,語氣謹慎:「皇太女殿下,太孫殿下脈象浮散、氣息虛亂,應是靈氣失衡導致的體虛……臣開了補氣方,可作每日調理。」
霓霓未語,目光落在巫醫身上。
那老巫醫面容陰沉,搖頭嘆氣:「此非藥石所能全解。聖胎靈骨之體,自有靈氣自循,今氣息如漏,恐是……胎骨受損未補。」
霓霓一怔:「你是說,昭玄身上有傷?」
巫醫緩緩點頭:「或為胎間氣息相沖,或為蠱毒微侵未清……然天靈既生,萬氣可補,只需根基尚在,便仍有回天之力。」
錢封終於開口:「要怎麼補?」
巫醫沉聲道:「需天靈地脈合契,靈血共融——在靈氣最濃處,以族脈真氣洗禮胎骨,開其氣口,使其靈骨自補。」
霓霓眉心一跳:「……守墓族的靈脈之地?」
巫醫不語,只垂首為禮。
夜深後,東宮寢殿燈未熄。昭玄熟睡,手指微蜷,偶爾咳喘輕顫,似夢中不安。
霓霓站於窗前,手中握著錢封從族地密送來的信函。
信中由守墓族長老親筆交代:「靈脈已啟,靈池可洗。若血脈真子願返,族地當開山守護,獻祭百脈為引。」
錢封走近,低聲道:「讓我帶他回去。」
霓霓望著月光下微顫的燈火,聲音靜而堅定:「我們跟父皇請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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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內燈火通明,炎衍披著外袍,倚案凝視密折良久。
那是錢封今晨親自遞上的奏請,內容言明皇太孫靈體不穩,需返守墓族地,入靈脈古池洗禮,以續生機。
書桌前跪坐著的錢封神情沉穩,聲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微臣不敢妄言,但皇孫近來氣弱無補,朝夕消瘦。臣深知有異,若非靈胎異骨,早已難存……今族地已開,靈脈之氣方盛,此乃近十年少見之機。若不即行,恐錯過生機。」
炎衍未語,指尖緩慢摩挲著書案邊緣,眼神沉如止水。
不多時,殿外通傳:「皇太女求見。」
霓霓踏入書房時,錢封仍未起身。
她望見父皇持信不語,語氣平靜開口:「父皇,兒臣願為此事作保。」
炎衍抬眸,與她對視:「昭玄是你的孩子,是這大炎的太孫。你真願讓他遠離皇宮,讓一個從未真正歸順朝廷的族群將他帶往深山靈脈?」
霓霓神色未變,語氣卻一寸寸地壓了下來:
「若皇城裡只能讓他一日弱過一日,兒臣寧可送他離開,去有一絲活路的地方。」
「守墓族是否歸順,朝廷從來不敢正視。但如今我兒是他們族長血脈,若他們有異心,就不該曾助我穩胎,也不會此刻請命開靈池。」
「父皇若要怪,就怪兒臣心軟,信了靈胎之說,信了他們當年所言之護。」
「可若您真想保這條血脈,就不能只把他鎖在宮中養病,等死。」
霓霓跪下,頭低著,聲音平靜卻有微顫:「請父皇……成全。」
殿內沉默良久。
炎衍長歎一聲:「……一個月,限期回宮。太醫隨行一人記錄診脈,另派暗衛護送,不得延誤。」
他抬眼望著錢封,語氣微沉:「你若晚一日回宮,朕便派兵迎人。」
錢封低首叩謝:「臣……必不辱命。」
當日黃昏,旨意下達,東宮內外皆肅。
皇太孫即將離宮靜養一事傳出,朝堂不乏異聲,然太女親自力保、皇命蓋印,無人敢言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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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霓坐在寢殿內,昭玄靠在她懷中,呼吸雖仍微喘,但眉眼已不像前幾夜那樣發青泛白。她一邊輕拍著兒子的背,一邊看著外頭緊張準備行囊的錢封與貼身侍從。
昭璃蹲坐在一旁的小塌上,小手攬著弟弟旭陽的肩膀,睜著圓滾滾的眼睛望著哥哥。
「阿玄……」她奶聲奶氣地喊著,語氣裡帶著罕見的黏人與委屈。
旭陽咿咿呀呀地拍著手,像是不解為什麼哥哥不再跟他一起午睡。旭輝則被侍女抱在手中,嘴裡含著手指,安靜看著大家忙碌,偶爾吐泡泡。
霓霓看著這四個孩子,心中一酸。她彎下腰,讓昭玄靠在自己肩頭,低聲說:「哥哥只是去洗個澡、睡個長覺,睡醒就回來了,知道嗎?」
昭玄沒怎麼說話,只伸出手,抓著霓霓的髮絲不放。他眼神迷迷糊糊的,像知道什麼又像什麼都不懂,只輕聲地「嗯」了一下。
錢封走進來時,正好看見這一幕。
他沉默半晌,才開口:「行李都收好了。人手精挑細選,太醫也備齊,我們明早出發。」
霓霓沒有回頭,只輕聲問:「一個月夠嗎?」
「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大概十日內可回到族地,靈泉浸泡就要看孩子的狀況了......」錢封停頓一下,又補了一句:「但你要讓他知道,我們都在等他回來。」
霓霓垂眸,將昭玄從懷裡輕輕交給錢封。
「那就帶他回來——活潑的、乾淨的,笑著喊我娘親的那個小玄兒。」
錢封抱住昭玄,微微點頭。
「我答應妳。」
離宮當日一早,霓霓與皇后一同送行至宮門外。
皇后望著錢封懷裡的皇太孫,終是轉過頭,不忍多看。霓霓低聲在旭陽旭輝耳邊說著:「哥哥會回來的。」
昭璃則抱著霓霓的腿,一直問:「那娘親會不會也走?」
霓霓將她抱起,額頭貼著女兒:「我不走,娘親在這裡等哥哥,妳幫我一起守著,好不好?」
錢封抱著昭玄,背對陽光,回望宮門時,霓霓正站在那兒,身後是三個小小的人兒,站得不整齊,卻都看著他。
他朝她頷首,輕聲道:「我會回來。」
霓霓沒開口,只抬起手,輕輕揮了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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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墓族地,遠於北疆三百里之外,名為「伏火崖」的古山深處。
此地四時陰晴不定,靈脈伏於地脊之下,每隔十年方才浮動一次。山巒之中,一座被青石環繞的溫池正靜靜冒著輕煙,那是族中最古老的「靈脈湯池」。
錢封馬不停蹄的趕路回到族地,一進入族地就抱著昭玄來到湯池。
池水氤氳如霧,靈氣凝成一層薄薄銀光漂浮水面,偶爾像細絲一樣在空中飄盪。他的衣袍與靈紋皆經過祭司淨化,昭玄則被換上一件以靈獸皮織成的銀白小襖,額間貼有三寸金符。
族中長老早已布好護陣,並親自吟咒開啟靈脈。
「靈氣將引,血脈為鑰。」長老聲音蒼老卻渾厚:「唯血親之人引導、心念相通者護持,方能調靈定息。」
錢封不語,只緊了緊懷中的昭玄,然後一步一步,踏入池中。
溫熱的靈泉自腳下升起,如一層層細絲繚繞,隨著他的下沉,銀光漸漸攀至腰間。
當他雙腿跪坐於池底,將昭玄緩緩安放入水中、讓他的身體浸入霧氣靈泉,只餘小小腦袋靠在他肩頸之間時,那本沉靜的泉水忽地激起一道細浪。
錢封閉上雙目,右手按於自己心口,左手貼在昭玄的背脊,雙掌隱隱泛出淡紅光芒:「以我元息,引其心脈。」
他的語聲低緩,靈息一寸寸順著皮膚、骨骼與血脈,傳入昭玄體內,宛若一縷初春的暖風,試圖喚醒沉睡的魂靈與冷滯的靈胎之骨。
一開始,昭玄毫無反應,只是蜷縮地靠在錢封肩上,呼吸虛弱。但過了一炷香後,他的眉心忽然輕輕一跳,身體逐漸放鬆開來。
池水忽明忽暗,光波流動,靈氣逐漸由銀轉金,那是皇脈與靈脈交融時才會產生的獨有波動。
族中眾人不約而同跪伏於外圍,一名祭司低聲驚呼:「金紋閃現……真血共鳴的證兆。」
錢封低頭看著懷中的兒子,那小小的額頭上,正浮現一抹極淡的蓮紋。
不似赤焰蓮印那樣耀目,那是一種更淡、更稚嫩的金色微光,像晨曦第一縷照進池水的霞光。
他知道,那是孩子自己正在回應。靈脈已啟,昭玄正在歸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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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內,霓霓夜半未眠。
窗外細雨輕飄,春寒料峭。她倚在床頭,懷中抱著旭陽與旭輝,兩個小糰子已熟睡,但她卻怎麼也靜不下來。
赤焰蓮印不時泛起微熱,像是心口的某個印記,在遠方隱隱牽動著她的氣息。
霓霓閉上雙眼,深深吐出一口氣,她知道,那個屬於她與靈胎之間的空間,正在召喚她。
夢中花香陣陣,靈夢空間重現。
草色如茵,池水碧綠。霓霓輕踏其上,霧氣之間,一道小小身影自遠方奔來...
「娘親!」
那聲奶氣的呼喚如珠玉墜地,霓霓心中一顫,立刻蹲下身來,張開雙臂。
昭玄撲進她懷裡,小臉貼在她頸間蹭了蹭,那股溫熱與熟悉的氣息,讓霓霓瞬間熱淚盈眶。
「你……怎麼樣了?」她低聲問,聲音有些發抖。
昭玄仰起頭,認真的說著:「嗯,兒子不痛,也不冷……爹爹把我抱進水裡,水裡很舒服……」
霓霓輕撫著他的背,溫柔而用力地將他抱得更緊一點。
這時,昭璃也跑了過來,跟著湊過來湊熱鬧,拉著昭玄說:「你真的變精神了!」
昭玄吐了吐舌,做了個小鬼臉,卻又乖乖說:「娘親,長老讓我在這邊多泡兩天泉水,說我會變得更厲害...」
霓霓輕聲應道:「嗯,娘親等你變強。」
她的手指輕點在他的額間,那金色的蓮紋微微浮現,隨她指尖觸碰,泛出溫和柔光。
現實中,霓霓猛然睜開眼。
旭陽翻了個身,小手搭在她肚子上;旭輝發出小小哼聲,繼續熟睡。
霓霓輕輕一笑,喃喃道:「總算好過來了...」
她坐起身,望著窗外東方即將亮起的晨色,低聲說道:「娘親會一直在這裡等你,昭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