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東宮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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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15
霓霓坐於東宮書房窗前,手中信紙輕展,墨香未乾,卻已滲入心中最深處。
信是由守墓族信鷹密送而來,外封寫著一行熟悉筆跡:
「寄予皇太女殿下·吾妻·吾心」
她眸光一凝,展紙細讀
霓霓:
昨夜過了苦竹關,已探得「伏沙道場」即為九熄道於北境之據點。其主祭為假名「望塵道人」,實為三年前失蹤的雲中郡王嫡侄趙懷縱。
此地祭祀並不為吸靈煉骨,而是訓練傳信蠱師。他們不造蠱,只送蠱,所謂血線、耳語、夢蠱之術,皆源於此處。
吾已安排族人潛入,三日內可將道場全面封控。
事畢,便返宮。
太久未見你與孩子。夜靜時會夢見他們爬到身上,一邊喊「爹爹」、一邊搶鬍子。
你說過,等風平時要帶我再看一次晨曦。我記著。此次回來,不為交差,不為朝命,只為回家......封
霓霓讀到最後,指尖微微一緊,捏皺了紙角,卻又展開撫平。
她輕輕將信紙貼近鼻端,似想從殘墨中嗅出那人身上熟悉的冷香與劍氣。
「回家……」她喃喃。
眼中泛起一點霧,卻被她眨下。
下一瞬,她已起身,喚來近侍:
「備案。明晨朝會,我要宣布東宮三局設立。」
「讓那些人知道......我在這裡,他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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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三局設立
皇極殿,朝陽方起,朱光斜落金階。
朝會初開,群臣尚未察覺異樣,直到太常司舉奏「蓮焰誅骨」後續事宜之後,霓霓主動出列,手持三卷赤金書冊,朗聲宣告:
「本宮於誅骨之後,觀朝堂之虞、民心之變、皇脈之危,決議設立東宮三局,以正氣脈、明秩序、斷邪謀。」
話音落下,殿內忽然一靜,數名老臣面色微變。
霓霓徐步走至階下,展卷開聲:
「監軍局」:直隸東宮,統理禁軍兵譜、將士輪調,並監察各地軍政之間暗勾與異動。
「監言局」:主審百官奏疏、京中書報、民間傳言,若有不實煽動、偽書亂宗者,即列案入冊。
「監血局」:專錄宗脈血統之源,調查偽譜假脈、庶嫡混亂,清理族系謠言與血脈詐僞。
群臣嘩然,一名禮部侍郎忍不住出列低聲:
「太女,設此三局……恐與中樞職權重疊,恐滋東宮擅權之議。」
霓霓未怒,反而笑了笑:
「那你可知,『東宮無權』之言,是從何而來?」
「是你們懼儲君幼弱,是你們習於挾皇失道,如今見本宮一身清明,便說『太強』。」
「若太弱,你們說無能;若太強,你們說專權。」
「那麼我問你,你是想見『無能的儲君』,還是想見『亡國的先帝』?」
殿中靜默。
皇帝未言,但眼中笑意未藏。他只是輕輕撫著玉璽,未插一語,卻讓眾人不敢妄動。
霓霓拱手,朗聲一語:
「此三局將暫由東宮親統,待駙馬回宮後兼為通判,以保制衡。」
「本宮承炎氏血,不需別人授權。從今往後皇脈之內,誰也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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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散後,幾名資歷深重的老臣未即退朝,而是被太監以霓霓名義留至偏殿「昭明堂」對議。
其中便有戶部尚書鄭緯、太常少卿李本承、內史令陸元熙。
霓霓端坐上首,神色不怒不喜,只靜靜聽完三人言辭婉轉的擔憂。
「……監軍之職本由兵部監理,若東宮再開兵線,恐軍心離散。」
「……監言若無設限,恐民間之音皆懼,反生不安。」
「……監血一事更是敏感,觸及宗親家法,若行得過重,恐傷族諱。」
霓霓點點頭,語氣極為溫和:「諸位言之有理。但……這些『理』,本宮都記下了。誰若違背本宮所定之『法』,這些理,便都沒用了。」
她轉身從案上取出一冊:「這是昨夜東宮秘錄之報。」
啪地一聲打開,卷中列出:李本承之子,曾以私書散播東宮招納副君不潔之言,至今未交代其書源。
李本承臉色瞬白。
霓霓不怒,只語氣平靜道:「本宮不責舊怨。但這些人若再妄動,不管是誰的兒子、本宗、還是外戚,一律錄入『骨書』,終生不得再仕。你們要保的不只是本宮的威望,更是你們自己的清白。」
鄭緯與陸元熙相視,最終起身跪下:「微臣……知罪。」
霓霓仍未起身,只淡淡道:「三局設立,是防外敵、清血路,不是針對誰。只要你們不是藏毒之人,那這局與你們無關。」
三人退後,霓霓起身,走至東窗前,看著晨光打落階前鳳影斑駁。
她輕聲自語:「這只是開始。他不在的時候,我便是劍。他回來的時候,我想當一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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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東宮寢殿未滅燈。
玉燭靜燃,窗紙映出霓霓一人影,披外裘坐於書案前,案上擺著那封錢封的信。
她今日說了許多話,斷了許多人的「理」,立了屬於她的「法」,但唯獨這封信,她從晨間至今,一直未曾再看第二眼。
直到現在。她將信紙攤平,一字一句重新細讀,彷彿要從字縫間找到他此刻的氣息。
「……你說回來,不為交差,不為朝命,只為回家……」
霓霓抿唇,眼神從柔和滑入微澀。
「你說得這麼輕,我卻知道你從來沒把這份『回家』當輕事。」
她低頭,指尖輕輕描過「吾妻」二字。
「我是炎室之主,也是你心中的那人。我不能不守這皇朝,但我亦會守你。」
她取出一只小銀匣,將信收進其中,放入枕旁,像收著一封秘密的護咒。
轉身上榻之時,聽見屏後有輕輕啼聲。
是昭璃。小女孩揉著眼睛走出來,奶聲奶氣道:「娘親還不睡嗎……我做夢夢到你還在打壞人……」
霓霓一笑,將她抱進被中。
「娘親今天不打人了。今天……娘親要等爹爹回家。」
燈火漸息,夜靜如墨。而她的心,卻因為那封字跡冷峻、情意炙熱的信,暖了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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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苦竹關外,雪地之中,一座隱沒於林中的古觀靜靜聳立。
這裡便是九熄道伏沙道場,名為「靜魂觀」,實為訓蠱、布咒、傳蠱之地。裡頭蠱紋遍地,血印為牆,為九熄道最隱密的三大核心據點之一。
而今夜,雪地無聲,黑影如潮。
守墓族悄然破林而入,由錢封親領,潛行至道場外圍。
他抬手,示意眾人潛伏,低聲一句:「只取主祭,餘者活捉。」
道場內,火光未熄,正堂中,一名身披白袍的老者正於香壇前布蠱,口中低咒:「以靈斷氣,以血奪命……皇脈不淨,應焚其根」
他未說完,忽覺四周氣場驟變,香火倒燃,咒音反嘯。
「何人......」未及回頭,一道靈刃已斬碎殿門,碎木如飛箭散落。
錢封持刃踏入,一身墨甲無聲震地。
「守墓族,錢封在此。」
白袍老者臉色大變,卻咧嘴笑了:「你們終究來了……早該來了……可惜啊,你還是不懂……」
他猛然自胸口撕開衣襟,露出滿布血紋的軀幹,一口黑氣從腹中噴出:「我,已無心可取!」
他周身陣紋炸裂,欲自爆身魂,血氣化煙欲逃。
錢封冷哼,腳下一踏,震出龍紋之氣。
霎時,雪地之下,守墓族早布之「封靈冢陣」應聲啟動,十六靈柱從地湧出,化作金鎖將四方氣線生生鎖斷!
「你以為,這裡是你能逃的地?」
錢封揮刃,一道焰痕斬開主祭周身靈盾,赤蓮劍氣自刃鋒爆發,正中其氣海。
望塵道人慘叫一聲,倒地不起,身魂雙裂,氣血破散,咒線盡斷。
蠱紋散去,靜魂觀四周浮動的諸多血訊也隨之崩潰。
道場,破。
錢封站於壇前,俯視那張扭曲的面容,語氣冷淡如冰:「這局,是你們誤判了她的骨,也誤判了她的心。」
「皇脈不滅,蠱不侵主。」
他轉身,步出血陣已滅的觀門,揮手下令:「全殲,封鎖。今夜之前,讓這道場從九熄道名冊上消失。」
雪再落,焰未熄。而那道在雪光中昂然的身影,已朝皇城的方向,緩緩踏上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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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書閣,晨光尚未臨窗,一隻羽黑的守墓信鷹落於玉階之上,腳環上掛著熟悉的銀封。
侍女輕聲將信送入霓霓手中,她尚未開卷,指尖已微微顫了下。
她退至內室,關門落鎖,才緩緩坐下,展開信紙。
霓霓:
道場已滅,主祭斷魂。其餘蠱師與信使皆被收押。此處三日內可全數焚蠱,無餘患。
回程已定,若無阻,七日內抵京。願見你與四子,仍平安無恙。
雪夜中,我於殘壇之側焚一炷香,願你無病、無憂、無夢。......封
霓霓輕輕合上信,將紙貼於心口。
「七日……」
她望向東方微光初綻的天邊,輕聲低喃:「為何不再快一點...我真的想你了...」
她吩咐近侍:
「備兩事,一是書告父皇與三局,道場破,餘蠱已控,請宗正司派人交接審理。」
「二是...」
她眼角含笑,指尖撫過信紙:「讓內繡坊重整錦袍。駙馬回宮,我要親自去接。」
那一刻,所有的劍與焰,忽地退去,只剩下她等著他的歸來。
不是東宮皇太女。不是皇室儲君。而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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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皇城北門初開,一隊人馬自晨霧中緩緩進城。
馬蹄聲未亂,旌旗不揚,卻無人不知這是守墓族主脈歸京。
錢封身披黑金勁甲,容色未變,唯眼中寒氣已盡,只剩一抹明亮。
他未直接入宮,而是轉向東宮小側門。
侍衛早在內等候,對他深深一禮:「駙馬爺,皇太女殿下……已候於殿前。」
東宮前庭,霓霓早著月白華裳,立於玉階之上。
她未盛妝,卻清華自成,一眼望見那熟悉的身影,眼中霧氣頓起。
「封郎。」
她輕聲一喚,不需高聲,便如千聲萬語。
錢封一步步踏上階前,眼神緊緊望著她,終在她面前止步。
「我回來了。」
「是。」霓霓眼眶微紅,輕聲應著。
「回家了。」
忽聽身後一陣奶氣叫聲:
「爹——!」
「爹爹——!」
昭玄、昭璃蹦蹦跳跳從殿內跑出,昭玄拉著妹妹的手,一臉嚴肅又興奮地說:「我就說爹爹不會走!」
昭璃則跑得更快,一下撲進錢封懷裡,手腳緊緊纏著他:「你不準在離開我們這麼久……」
錢封一手一個將他們抱起,額頭抵著他們的額頭,語氣極輕:
「我錯了,下次再走……一定帶上你們。」
這時,兩名乳母各自抱著襁褓中的旭揚與旭輝緩緩步出。
兩團圓圓的小糰子雖仍不識世事,但見爹爹靠近,竟同時咿呀一聲,小腳亂蹬,雙手揮舞。
錢封接過其中一名,低頭輕輕親了親額頭,再抬眼時,望向霓霓。
「你一個人……辛苦了。」
霓霓輕搖頭,眼中已有微光:「你回來了,一切都剛剛好。」
那一夜,東宮燈火不熄,無為政事,無談朝局。
只是院中鋪席,一家六口,同飲熱湯,同眠錦榻。
孩子在旁嬉鬧,夫妻在枕邊細語。
風雪盡歇,焰歸於心。這一場戰與局,終於有了最溫柔的結語。
家,不再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