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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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5-12
「天啊!三日月殿下您們發生什麼事了!?」「快把擔架拿來!準備手入室!」「主上呢?誰去通知一下!」
「黎淵……咳咳、先生……」勉力抬眼望向第一時間扶住他的黎淵,對方雖然臉色依舊慘白不過治療的動作仍舊俐落,治療陣法轉開,柔和的光芒融入瀕死的人身體裡。但顯然這些舉動對瀕死之人來說已經是回天乏術,僅僅是幾個虛弱的吐息就讓三日月宗近臉色更白了些,往外溢出的血珠絲毫沒有凝滯的跡象。
不顧自身的傷勢,山日月宗近未持刀的手動了動,緩緩向上攤開掌,露出一團被凝固的血包裹的東西,伸手拿過時黎淵才辨別出那是他給山姥切國廣的、現在已經碎裂的護符,以及一個未知物品碎片。
「這是、山姥切他……要我……交給你……。他說、要向你……道歉……」斷斷續續的話伴隨著瘀血吐出,自知撐不過今天,三日月宗近拚著最後一口氣也要被託付的話傳達到那人耳中。「他⋯⋯」
「不要告訴我,我不想聽。」快速打斷他的話。明白現在情況已經不是他能處理的,黎淵支托著三日月宗近,仰首望天,所有人都聽見他幾乎是嘶聲力竭喊出一串字音,而那是他們所不能辨識的語言。
「來了。」下一秒,一道不屬於在場任何人的聲音憑空出現,隨即一抹身影浮現在黎淵身旁,他們驚訝的發現來者的臉與黎淵極度相似。
「急著找我,是發生什麼事了?」感知到他的手足正迫切呼喚著他,伊斯黎亞立刻放下手邊的事務趕來,掃視了周邊一眼立刻瞭解了情況,露出了有些棘手的神情。「你這樣我很為難啊。」
「算我拜託你了,幫我。」用著沾染血液的手緊捉住對方的手腕,黎淵並不願放棄這最後一絲希望。
「⋯⋯你想清楚了嗎,這樣可能我們都會有事。」定定的望著他,伊斯黎亞再度確認。
「我很清楚,你知道的。」
「我想也是,你不會為了會後悔的事開口。」嘆了口氣,手足難得求他一次卻不是件好辦的事。做好最壞的打算,待黎淵架設好結界,伊斯黎亞腳尖輕點於地,如瘀血般的令人畏懼的暗紅與如鮮血般充滿生機的赤紅猛然從他足尖擴散而出,象徵生與死的兩者相互交織,轉瞬間連接生死兩界的法陣鋪展開來,那鮮艷的色澤遠看上去竟像一片盛放的彼岸花,妖冶美麗而令人畏怯。
「來吧,告訴我他的名字。」反手抽出三日月宗近的刀,傷痕累累的刀身讓伊斯黎亞不禁皺眉,不顧黑色的圖騰在他持刀的手上蔓延,他伸出兩指捏上那滿佈裂紋幾近碎裂的刀身。
「三日月宗近」隨著黎淵將名字喚出,伊斯黎亞的指順著刀身一路撫過,指尖所經過處呈現如融鐵般的橘紅,與此同時被黎淵攙扶住的三日月宗近悶哼一聲,原本還能強撐著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傲氣的他此時眉頭緊蹙,繃緊的身軀訴說著這具身體正遭遇著極大的痛楚。眾人原欲上前勸阻,卻驚愕的發現他身上的傷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癒合著。
「不要抗拒我的力量,想起吧,誕生之際的熔煉與捶打」沒有因此停下動作,正重塑整個刀身的伊斯黎亞低語著,「想起吧,磨練即是重生」
話音止於碰到刀尖的指,伊斯黎亞手腕一轉,指尖倏地沿著刀鋒下滑,透明的血一接觸到滾燙的金屬頓時嗤的一聲猛然高竄起一股白煙,而劃傷自己的人依舊面不改色,只是在血滲入刀身後持刀輕點三日月宗近的肩膀,然後看著對方的身體化為光點融入重鑄好的刀身。
「沉寂吧,三日月宗近」輕聲說著,伊斯黎亞拾起地上的鞘,喀的一聲將已鋒利如初的刀收入鞘中。「直到我再度呼喚你的名為止,安眠吧」
拾起下一把刀,因為形體已經消散,所以先由伊斯黎亞將刀中僅存的意識體召出,再由黎淵一個個告知其姓名。
「鶴丸國永」
「一期一振」
「髭切」
「膝丸」
隨著一聲聲真名的呼喚,原本僅於幾縷意識依附在刀身上的附喪神被帶著力量的語言短暫的從彼岸喚回,接受其誕生之初來自高溫與火焰的洗禮,在痛楚中煥然重生,而後帶著新生的軀體安然沉睡於本體之中。
「最後是、山姥切國廣」顫抖著伸出已經被黑色圖騰浸染的手臂,伊斯黎亞俯身拾起地上最後一柄、也是所有刀裡面損壞最為嚴重的一把刀,刀上面幾乎已經感受不到附喪神的氣息,僅剩一絲微弱的靈氣頑強的牽繫著兩者,這不明朗的情況讓伊斯黎亞不禁蹙眉,夾著力量的言語被低聲吟詠。「你還有未竟的因緣,你不該停留於彼世。依循我的聲音返途,我之言即是你的路引」
那縷靈氣幾不可察的晃動一下,見靈魂返回的過程不順利,伊斯黎亞皺起了眉,正打算多放些血作為引子時,一旁的黎淵搶先一步捏著山姥切國廣的刀身就往自己手肘劃下去,透明的血頓時噴湧而出,浸透了破損的刀隨即滴落在地,原本因為施術不順而導致有些黯淡的法陣又變得鮮明了些。
「用我的血。」直勾勾的看著有些詫異的伊斯黎亞,黎淵語氣雖然平淡,但那雙眼卻透出不可反駁的執著。
「……延著憑藉歸返吧,鮮血鋪成的路是源於生者的念想」不能中斷與彼岸的聯繫,伊斯黎亞也只能繼續呼喚著那破碎的神智。「山姥切國廣,依從我的聲音、跟隨我的指引,回來吧」
在眾人緊張的注目下法陣運行的飛快,術式編列交錯著,過了幾秒,一個比其他人都還要淡薄的身影出現在陣眼。不似其他幾刃被喚醒時多少會做出一些反應,他雙眼輕合,神色平靜寧和,像是他的生命已經停留在他死去的那一刻,隨著意識的消失陷入了恆久的安眠。
雖然知道這是對手足來說是相當重要的人,但對於這種情況伊斯黎亞也沒有太大的把握。其他幾人雖然也是部分神識已經歸往彼岸,但依附在刀身上的靈氣還足以讓他不費太多力氣的將人喚回。可山姥切國廣不同,在他抵達時對方所殘存的部分已經微乎其微,這也是為什麼他不先選擇救他。他知道、他手足也知道,即使他們願意付出籌碼也不見得能將人喚回。
縱然情況不樂觀,伊斯黎亞還是咬牙堅持下去。當火焰重鑄刀身時,在兩人緊盯的目光下,山姥切國廣的神色終於有所變動,雖然微弱、像是夢將醒未醒時的掙扎,但這讓兩人都鬆了很大一口氣。有反應代表還有救,雖然目前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不過後續精心養養應該也不會出太大的問題。
在重鑄完刀身後伊斯黎亞打算再度呼喚山姥切國廣的名字,但手卻被黎淵抓住,兩人目光交會的瞬間伊斯黎亞立刻明白了手足的想法。他盯著他幾秒,然後嘆了口氣,妥協似的將刀交至黎淵手中。
接過了因為高溫而通體發紅的刀,黎淵毫不遲疑地將刀橫在頸側,刀鋒俐落劃下,接近生命核心的鮮活血液噴湧而出,湧出的血之多連刀柄都徹底浸透,劇烈的白煙伴隨著水氣蒸騰聲嘶嘯著噴湧而出。
不顧脖子上怵目驚心的血痕,黎淵反手將刀尖抵在山姥切國廣的心口,看著那靈體一點一滴地回歸到刀中,重新連結起兩者。
「山姥切國廣」他低聲喚道,看著最後一個光點融入刀身中。「當我再度呼喚你時,你將記起你的名,憶起你的一切,而後回應我的呼喚,從彼世的夢中甦醒。現在,安眠吧」
血色的法陣在話音落下時立即崩解,伴隨著黎淵收刀入鞘的聲響伊斯黎亞也鬆下緊繃的神經,虛脫的半靠在手足身上讓對方攙著。「這下絕對要被罵了。」
「至少沒有引來覬覦者。」撤下結界,止住還在往外流的血,黎淵將刀拋給一旁的人接著,隨後一手拉過手足發黑的臂繞過自己的脖頸,一手繞過他的背扶住他的腰免得人下一秒就栽倒在地。「還好嗎?」
「不好,我會被夏碎和加百列唸死。」略略苦著一張臉,伊斯黎亞只覺得前路無光。「還有我知道山姥切對你很重要,但下次真的別在我主這種陣時要我讓出控制權了,我都怕我撐不住然後法陣失控暴走。」
雖然施術的對象是付喪神,實際上來說並不算完整的生命體,這才得以讓他鑽了規則的空子動用職權盡可能地把人撈回來。但即使如此這仍然是踩著邊界的冒險行為,縱使他們兩個同出本源,平時一些需要用到血的法陣他們也可以隨時接替對方,可這種動用到職權的相關術法過往的他根本不敢讓對方嘗試接控,這次對方拿過主導權這事真的讓他驚出一身冷汗,不得不說這應該是他近期最冒險的一次了。
「我盡量。」
「請務必不要再來一次,不管是這個或是他們都是。」他真沒想到一被叫過來就是這種生死關頭,還是他不得不出馬的危急程度,無論站在哪種觀點來看他都真心不希望這樣的事再發生一遍。「但他們到底是遇到什麼才會連你的護符都徹底報廢?」
沉下了臉。「我還不知道,但我會知道的。」
「我想也是,你向來不是會善罷甘休的性子。」聽手足這麼說就知道他勢必是要把真相給查個一清二楚。自知不可能阻止的了,伊斯黎亞也就默許手足接下來的行動。「總之,在那之前先把他們安置好吧。」
「嗯。」應了聲,黎淵對周圍的人喊了聲來幫忙,周圍早就聚集起來卻不敢上前的人這才奔了過來,他們有人扶著得知自家的刀瀕臨碎裂時拚命著撐著自己發顫的腳跑向廣場、現在確認刀已經沒事因而放下心軟了腿,卻仍執著把刀抱著來到他們面前的穗,由她帶頭對兩人鄭重的一行禮。「真的非常感謝您們出手相救。」
「妳感謝他就好,我只是依我個人的身分提供我手足幫助,無關其它。」撇頭示意他們真正該道謝的人黎淵,伊斯黎亞言下之意就是表明如果今天拜託的人不是他手足、那他絕對不會出手,所以別透過這點來牽扯上他的關係。畢竟現在他的一舉一動不僅是代表自己、還會牽連於藥師寺本家,而本家與分家之間自然不宜太親近免得枝節旁生,所以他才會如此表態。
「我明白了。黎淵先生,真的非常感謝您。」明白伊斯黎亞的意思,穗也很識相地不再堅持表達對他的感謝,畢竟本家分家那點事她心裡還是有個底的。
雖然藥師寺家並不常出現本家與分家之間的爭鬥,不過還是要預防一些有心人士的窺探挑撥。私下的交集還好說,但名面上除非是當家的親自表明、否則她們這些底下的人絕對不能堂而皇之的昭告這層關聯。一旦說漏嘴,輕則讓其他分家產生芥蒂,重則引來覬覦藥師寺家替身之術那些宵小之輩的貪婪目光,進而惹來殺身之禍,種種層面的考量自然讓她不謹慎都不行。
「這事還沒完,要謝等之後再說。先借我們個大一點的空房間,把刀帶上。」雖然他們暫時把人救回來,可已經接觸到彼世的靈魂還需要透過外力協助洗滌掉那些亡者氣息。那些死氣雖然一開始不會對人造成太大影響,但長久而言輕則壽命縮短,重則活如行屍走肉,空有軀體而無自我意識,那並非他們所希望見到的情形。
「我明白了,這邊請。」不做多問,穗帶著他們來到一處僻靜的房間。這裡原本是收拾好準備作為茶室的,裡面的東西都還未置辦,不過這倒是方便了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
「你來吧,我手動不了。」對黎淵說著,伊斯黎亞示意讓對方將他帶到房間正中央落座。先不說先前他持刀的手從肩關節以下完全動彈不得,在剛才施術時因為是生命相關的法陣,因此劃出的傷口是無法以術法癒合的,所以現在他的五指上面都各有一條長長的刀口。雖然傷口已經稍微凝固,但因為傷口很深,稍有動作還是會湧出一道血痕。
「我知道。先讓我處理你的傷口。」執起伊斯黎亞的手,黎淵細細擦去那幾道血跡,動作輕柔的上完藥後仔細地將傷口包紮妥當。「接下來還是要麻煩你了。」
「你真的是平時什麼都不要,結果一開口就是這麼個大事。」本來就沒打算做事只做一半,而且開口拜託的又是自己的手足,伊斯黎亞秉持著好人做到底的心態繼續認命地做下去。「你真的要幫我跟他們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弄成這樣的。」
「我待會就說。」知道手足實在是怕了特定幾位的唸叨,黎淵自是答應下來,然後他起身從空間掏出一塊水晶就跪在地上開始繪起法陣,不多時一個六芒星狀的繁複法陣出現在眾人眼前,而位於陣眼處的人正是伊斯黎亞。
「把刀放在尖端上,一個角一把刀。」指揮穗將刀放在指定位置上,在她擺好後黎淵走到伊斯黎亞面前,他單膝下跪,神情嚴肅。「你知道我要去做的事情。」
「我知道,所以我坐在這裡。」早已透過彼此間的感應知道手足的打算,伊斯黎亞伸出纏滿繃帶的手輕覆黎淵眼上,隨後閉上眼睛,在感受到黎淵的手同樣覆在他的眼上後低聲唸道。「你的眼是我的眼」
「我的眼是你的眼」。說著對應的話,紅色的紋路自掌心下竄出,攀上他們白皙的面頰,最後在前額交會出一個類似眼睛的圖騰。兩人同時鬆開了手,伊斯黎亞仍閉著眼,而黎淵則睜開了眼睛。
「你看見了?」
「我看見了。」
彷彿打啞謎的問句雖然乍聽之下並無異常,可奇怪的是,問這話的人是睜著眼的,回應的人卻是閉著眼的。
「別做多餘的事,我能看見的。」「我不會,我用真名向你保證。」
說著讓門口的一干人等一頭霧水的話,黎淵起身往門口走去,在他出房門時門口的紙門自動合上,隨後層層封印徹底封鎖了整個房間。
「他們還需要清除一些靈魂的雜質,在我回來前不要嘗試打開這道門,不然後果會很嚴重。」解釋著他們剛才的舉止,黎淵一邊放出使役通知該通知的人,一邊說道。「這幾天別打擾他,他需要專注。」
「我明白了。那黎淵先生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看看,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黎淵語氣平靜的宣告著,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借我返程的儀器,我親自去一趟。」
「可是你這樣……」「我手足同意了,他說可以就沒有問題。」指著額上鮮紅的眼,黎淵說道。「他會知道我的一舉一動,在他的監控下我不會做出額外的事。」
「可……」「借我,不然我就用搶的。」見穗還欲阻攔,已經有些不耐煩的黎淵直接將話挑明。「我心已決,妳無法阻止我的。」
「……明白了,我這就去拿。」雖然有著諸多疑慮,不過基於對黎淵的認識,加上她的確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才會讓她的刀傷亡慘重,穗也就退讓了。
「多謝。」
站在傳送裝置前,已經通知完該通知的人並將自身的傷打理好的黎淵從穗手中拿過可以穿越時間的儀器,毫不猶豫地輸入對應的時間年代,裝置開始運作,淡黃色的光將他包圍其中。
「無須擔心,等我回來。」臨行前他只留下這一句,隨後整個人消失在金光裡。
「黎淵先生他⋯⋯真的沒事嗎?」有人遲疑地提出疑問。雖然黎淵除了在一開始時情緒有些失控,之後他都表現的很冷靜,處理事情也是條理分明,不過他總覺得黎淵的內心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穩定,他只是還沒找到一個發洩的出口,一旦那些情緒被釋放出,那後果絕對相當慘烈。
「我也不知道,但既然夫人都同意了他的行為,想來他不會做出什麼太超過的事。」雖然她也覺得黎淵現在的狀況不對勁,也不清楚為什麼他會說只要夫人同意就可以,不過這兩位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她能得罪的,他們還願意告知自己一聲就已經很不錯了,所以穗也就只能祈禱對方並不會做出擾動過去的行為。
「那總隊長他們真的沒事了嗎……」不安的問。為了防止他們遇到突如其來的狀況,穗給了他們每個人一個御守,在瀕死之際護符可以挽回他們的生命,讓他們足以撐到回本丸接受治療。可即使如此剛才他們之中只有三日月宗近活著回來,而且還帶著即使手入也無法治癒的重傷,這讓他們難以想像先前出陣的幾人到底是遭遇了多大的危險。
這話一出,原本將不安情緒壓在心中的眾人紛紛將心思傾訴而出,不少人頓時通紅了眼眶。「總隊長明明那麼強……」「連三日月先生和鶴丸先生都……」「我上次才和髭切膝丸出過陣,他們變的很強的說……」「一期哥……」
「應該是吧,畢竟黎淵先生都這麼說了,我們也只能相信了。」拍拍幾位啜泣起來的小短刀安撫他們的情緒,雖然穗也很不安,不過做為這座本丸的主人她可不能在這種時候也跟著慌亂。她不能倒,她的刀還需要她。「好了,都別說了,先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吧,繼續待在這也沒有幫助。而且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等他們回來看到這裡變得一團糟絕對會唸叨的,可別讓他們看到我們這副窩囊樣啊。」
好說歹說的控制住整個場面,把人都遣散後穗看向了傳送裝置。很難想像一個小時前他們差點在這裡與同伴永別,而現在黎淵在資訊不明朗的情況下單槍匹馬的去找出真相,那當中的凶險可想而知。
希望他們都能平安回來。她在心中無比虔誠的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