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琴房裡的餘響 Lingering Echoes

　　顧亦恆漫步在雨後微涼的長廊，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濕潤氣息，像是雨水殘留的濕氣仍未散去。

　　不知不覺間，他停下腳步，抬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又站在那間琴房的門前。

　　指尖輕輕一推，門發出微弱的吱呀聲——
　　裡頭空無一人，靜得彷彿連時間都停滯了。

　　顧亦恆踏進琴房，熟悉的木質氣息撲面而來。
　　那股味道過去總讓他覺得寧靜，然而如今，卻只留下令人心悸的空曠感。

　　他順手帶上門，步履放輕，像是怕驚擾這片寂靜。
　　最後，他在窗邊坐下，隨意倚靠著窗檯。

　　午後的天光透過玻璃灑落在地板上，映出斑駁的光影。
　　他的視線落在那些光影間，卻渾然未覺，像是陷入了無聲的空白之中。

　　自從那天分手後，谷微便再也沒有來過這裡。

　　這間琴房，曾是她最常待的地方，是她指尖流瀉旋律的舞臺，也是她沉浸於音樂的庇護所。
　　然而現在，這裡少了她的身影，也變得異常寂靜。

　　反倒是顧亦恆，他竟莫名地染上了這個本該屬於她的習慣。

　　明明曾經對這個地方沒有太多的感情，顧亦恆卻在失去她之後，開始習慣在午後推開這扇門，獨自坐在窗邊發呆，任憑思緒翻湧，讓記憶將自己淹沒。

　　那些過去的片段清晰得宛如昨日——

　　谷微曾經坐在這個位置，側著頭望向窗外。
　　她的嘴角輕輕翹起，哼唱著某段旋律。

　　「阿恆，你覺得這樣的旋律如何？」
　　她笑著回頭問他。

　　當時，他只是隨意揉亂她的頭髮，語氣帶著慣常的柔情。
　　「妳開心就好。」

　　可現在，他卻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他低下頭，掌心輕輕摩挲著窗臺的邊緣，像是在撫摸一段被時光侵蝕的記憶。

　　——她已經，不會回來了。

　　這個事實，他早就明白，卻依舊固執地留在這裡。
　　試圖透過這個空間，緊抓住過去僅剩的溫度。

　　——可是，他看見了。

　　就在不久前，與谷微擦身而過的那個瞬間，她毫不遲疑地奔向雨幕之中。
　　她的步伐輕盈，臉上掛著明朗的笑容，像是終於找到了某個明確的方向。

　　——她，已然不再回頭。

　　琴房裡，顧亦恆獨自坐在窗邊，靜靜望著遠方，眷戀著已經回不去的曾經。

　　突然，一道開門聲打破了琴房內的寂靜——

　　「果然⋯⋯你又在這裡了呢。」

　　一道聲音傳來，顧亦恆怔了一瞬，隨即抬起頭。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期待，卻在看清來人時迅速黯淡了下去。

　　「是妳啊⋯⋯夏梓老師⋯⋯。」
　　他的語氣平淡，甚至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落寞。

　　站在門口的夏梓，晃了晃手中那串鑰匙，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迴盪在寂靜的空間裡。

　　她走到顧亦恆身旁，雙臂交叉，姿態慵懶地倚靠在牆上。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流連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啊⋯⋯臉色很糟糕哦。」
　　夏梓的語氣懶散，聽不出是在調侃，還是在挖苦。

　　顧亦恆沒有回應，只是低下頭，指尖無意識地翻弄著自己的手指。
　　他像是在掩飾什麼，又或者根本無心回答。

　　夏梓微微側頭，目光落在他身上，語氣輕描淡寫地開口
　　「上週，你突然把鑰匙還給我，還真是嚇了我一跳呢。」
　　她的語氣雖輕，卻帶著幾分試探。

　　顧亦恆垂著眼，靜默不語。

　　那天，是與谷微分手後的第一個週一傍晚——

　　目送著眼眶泛紅的她離開後，他沒有選擇直接回家，而是轉身走向教師辦公室，將那把琴房的鑰匙遞還給了夏梓。

　　那把鑰匙，曾是他為了與谷微相處，刻意編織出的契機與理由。
　　可如今，那把鑰匙已然失去了它所有的意義。

　　「明明⋯⋯還有其他選擇的⋯⋯。」
　　顧亦恆低垂著眼，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弧度。
　　「可是⋯⋯我偏偏選擇了最殘忍的方式⋯⋯。」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這片寂靜，卻又帶著一種無法忽視的自責。

　　「我本來⋯⋯只是想拉她一把而已。」
　　他的語氣裡夾雜著疲憊，還有掩飾不住的懊悔。

　　明明，不是沒有別的可能性——
　　他可以選擇更溫和的方式，可以選擇陪著她、給她時間、讓她自己去決定方向。

　　但他沒有——
　　他用了最決絕的方式，將她推入更加深不見底的深淵。

　　「老師，我是不是⋯⋯很過分？」
　　他的嗓音很輕，卻藏著無法掩飾的痛楚。

　　窗外的光線透過玻璃灑落進來，柔和卻無法驅散他眉宇間的陰霾。

　　「我以為⋯⋯自己能夠為她的過去帶來改變的契機⋯⋯。可到頭來，我只不過是用自以為是的溫柔，狠狠傷害了她⋯⋯。」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像是要將自己埋進寂靜的空氣中。

　　語畢，琴房裡陷入一片沉默 ，只剩下微風輕拂過窗簾的聲音。

　　夏梓低頭望著他，玩弄起手中的鑰匙，然後輕笑了一聲。
　　「你現在這副模樣，還真是狼狽啊。」

　　顧亦恆抬起頭，迎上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卻沒有反駁。

　　夏梓歪著頭，語氣帶著點調侃。
　　「喂，別搞得自己像是苦情戲的男主角一樣，失戀又不是世界末日。」
　　話雖這麼說，但她眼底的神色，卻沒有絲毫譏諷，反而透出一絲淡淡的理解與同情。

　　「你⋯⋯真的很愛她吧？」
　　她問道，語氣比剛才輕柔了幾分。

　　顧亦恆沒有猶豫，微微收緊了拳頭，低聲回應——
　　「⋯⋯是。」

　　夏梓輕輕吐了口氣，目光悠遠地望向窗外，像是在思考什麼，片刻後才開口
　　「那就別再把所有錯誤，都攬到自己身上了。」

　　她轉過頭，語氣平靜卻堅定。
　　「愛不是單方面的努力，也不是你做得更好，她就一定會留下來。人和人的關係，總是說不準的，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不是誰的錯，只是結果。」

　　夏梓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青春嘛⋯⋯總會留下點遺憾，但這些遺憾才是讓人成長的東西。」

　　「成長⋯⋯嗎？」
　　顧亦恆喃喃自語，像是在咀嚼這句話的重量。

　　「當然。」
　　夏梓聳了聳肩。
　　「你現在或許覺得痛苦，但總有一天，你會回頭看看現在的自己，然後發現，這段經歷已經變成了你的一部分。它不會消失，但它會讓你變得更成熟，讓你學會更好地去愛人。」

　　顧亦恆沉默良久，最後，輕輕地笑了一聲。
　　「⋯⋯老師，妳還真是嚴厲啊。」

　　「這叫理性分析。」
　　夏梓攤了攤手。
　　「行了，這裡快變成你的專屬療傷房了，別讓我下次來還看到你擺出這張喪氣臉。」
　　她晃了晃手中的鑰匙，轉身往門口走去。

　　顧亦恆看著夏梓離去的背影，胸口的悶痛並未完全散去，但卻像是透進了一絲新鮮的空氣。

　　或許，在這場深陷泥沼的自責中——
　　他，也該試著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