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本章節 8537 字
更新於: 2025-05-07
第五章 帽子戲法
「接下來是午間新聞。最近於網路上爆紅的、怪物襲擊市區的影片，已經超過四千萬次點閱。影片中的兩位退魔刑警的身份遭人議論。
其中一位金髮退魔刑警、被聲稱是未成年的高中生。有律師指出、僱用未成年人當退魔刑警、已經違反神靈聯合議會自己定下的規範。
另一位黑髮退魔刑警被認出、是在全球擁有超過四十多家公司的、李明集團創辦人兼董事長：李坤的長子——現年三十歲的李潯。詭異的是，李潯已於13年前因涉入黑幫洗錢案而被判20年以上徒刑，在沒有假釋的情況下，李潯卻在刑期結束前、以退魔刑警的身份重新出現在公眾視野下。
兩名退魔刑警的身份之疑點重重令大眾呼籲：請神靈聯合議會清查退魔部是否還有更多違法行為——
啪滋。
卡爾 文森正坐在電視前，焦頭爛額地想著當初為什麼要聽菲尼克斯家的話。周圍是紅色的豪華地毯、沙發、和桌子，53年的人生所積累出的就是她周圍的一切。
這一切現在被一個高中生，一個因芙蕾雅 菲尼克斯要求才納入退魔部的高中生給毀了；不，也許更早就毀了，早在艾東入隊前，在卡爾放任朴大隊長的弟弟納李潯入隊時就毀了。
叮鈴鈴。
「卡爾 文森，請問是誰？」
電話另一頭傳來嘈雜的人聲。
「文森部長，我是朴金多！您有看到新聞——我現在不接受採訪！
抱歉，您有看到新聞嗎？」
「我看到了。」
「請問該怎麼回覆？很多記者一直打進我的辦公室，現在總部外也被記者擠得水洩不通，他們都在問李潯和艾東的事情！」
就不能讓我休息一下嗎？我的事業都被一個小屁孩毀了！
卡爾心想。
「朴大隊長，既然當初是妳弟弟納李潯入隊的，就請妳自己負起責任。」
「部長！可是艾東呢——」
嗶。
嗶。
「部長掛了？！太不負責了吧？！」
朴金多周圍是人山人海的記者，她位在總部大門外。儘管記者堆前有警察擋著，閃光燈和提問聲還是如潮水般涌來。
「朴金多大隊長！請問李潯是被您弟弟納入隊的嗎？」
「大隊長！請問李潯和艾東有經過人事室的審核才入隊嗎？」
這些記者到底哪來的消息？！
朴金多走向弧形車道，一輛黑色豪華房車停在她面前。朴金多坐上車後座。車輛自動開動，帶著朴金多遠離了鼎沸的人聲。
朴金多此時在車內鬆了一口氣，她再度撥通電話。
「大隊長，怎麼了嗎？」
「李潯！你那邊還好嗎？！」
「……大隊長，我們這邊還好。」
「太好了！部長那邊我問到一半她就掛了！不負責的臭婊子！你先跟記者說你們拒絕採訪，千萬不要透漏消息！」
「大隊長，我說、我們這邊還好。」
「我有聽到！不管怎樣你都不要透露消息！」
李潯坐在辦公桌前，有些無奈，一旁走來圖靈。圖靈用眼神示意李潯將手機遞給他，李潯照做。
「朴大隊長，我是圖靈。」
「圖靈、你也不要跟記者透漏消息！李潯不知道為什麼聽不懂！」
「朴大隊長，不是這樣的，其實……」
圖靈看向門可羅雀的警局門口。
「其實我們警局前根本沒人。」
「……蛤？！」
「朴大隊長，我們警局前沒有記者。聽李潯隊長說，早上有很多記者在醫院前堵了艾東，但警局周圍一個記者都沒有，原因我並不清楚。」
圖靈看向金尼的辦公桌。艾東正坐在辦公桌前滑手機，貌似在確認網路上關於她的消息。艾東的眼眶有些紅腫，身上還穿著托菲給的護士服。
電話另一頭傳來答覆。
「……那就好。」
圖靈聽出來，這聲好是對命運不公的怨恨。
「那朴大隊長，我先掛了，再見。」
嗶。
圖靈將手機遞還給李潯。
警局內很安靜。普通警察辦公室內有幾位警員和平民。警員們坐在電腦前處理文書，或是和民眾溝通。退魔分部辦公室內，圖靈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處理起電腦文書。三人沒有交談。
李潯看向艾東。艾東身穿的護士服在辦公室內很是突兀。艾東看著手機螢幕，但眼神一直游移。她很不安，也許是因網路上的言論，又或是早上的經歷令她心神不寧。
李潯沒有搭話，他有太多事要思考。辦公室內的三人被這幾天的混亂擾亂著心智，當下的寧靜剛好為他們提供思考的閒暇。
時間過得很快。三人在這片寧靜中度過好幾小時，艾東也得到了適當的休息。
直到下午的斜陽照進警局門口，艾東依舊沒放下手機。網上儘是針對艾東的言論。有對她能力的批評；有對她年紀的質疑；還有對她挺身而出的讚許，儘管很少。
艾東看了看手機時間：4：23 ，學校已經放學了。
不知道我上新聞後大家在想什麼？
艾東想起早上安澤的訊息，訊息下排還有來自綾的關心。
好像也不會想什麼，最多就關心我吧？
嗶。
警局外的電鈴響起。艾東的注意力被吸引，她放下手機並望向警局門口。一個普通警察正動起身，走到門口處。警局門前站著一位黑短髮男子，他穿著一身黑，只有沒拉上的外套裡的衣服是白的。
艾東看著那名男子，看著他和普通警察走進警局，看著他逐漸走向退魔分部的辦公室門前。
他推開了門。男子說道：
「各位退魔刑警……？」
男子看到了穿著護士服的艾東。男子背著黑色行李袋，和艾東對視著。艾東因尷尬而撇開眼。
圖靈說道：
「不用在意那位。我們是退魔刑警沒錯，這位民眾有什麼事？」
男子冷靜地答道：
「我叫山本 柊，一位攝影師。我是兩天前上傳你們與怪物交戰的影片的人。請問你們對上鏡感興趣嗎？」
黑髮男子面帶微笑地問道。他流著一頭及耳下短髮，帶著一邊小耳環，穿著體面。
圖靈猶疑一會。他站起身並走向前，迅速打量著眼前的柊。
圖靈嚴肅地回道：
「山本先生，我們工作時會處理退魔部內部機密，所以無法同意拍攝。」
「嗯？可我就是經過你們的同意才來的啊？」
「請問你是經過哪位警員的同意？」
「不是警員喔。是退魔部部長、卡爾文森的同意。部長跟我約定了這份工作，這是她的電子簽名。」
圖靈看著柊遞出手機，不自主地睜大眼。那確實是文森部長的簽名。圖靈試圖釐清情況。
先是艾東，然後是拍攝。部長到底在想什麼？
「請問柊先生是怎麼取得部長同意——」
「好的，既然部長同意，那我們要拍攝什麼？」
李潯出現在圖靈身旁，奪過話語權。圖靈詫異地看向李潯，但圖靈沒有出聲。
柊微笑著回道：
「很簡單，我不會拍攝你們平時工作的樣子，但我會主要拍攝你們其中一個警員——艾東 歐文。」
聽罷，艾東楞了一下。她不解地看著柊，試圖詢問。艾東注意到李潯的目光。李潯正嚴肅地看著她，搖了搖頭。艾東同樣沒有出聲。
柊繼續說道：
「我會希望能拍攝艾東平時的樣子，工作、訓練或是出勤，我都會拍。我會把拍出來的影片都放上網，而且我會盡量幫你們宣傳正面形象，這是我和部長的約定。」
李潯回道：
「好的，那就說定了。」
「太好了！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說罷，柊準備從行李袋拿出錄影設備，但李潯出手阻止。
「不好意思，柊先生、現在並不是艾東的執勤時間，如果你要拍攝就需要經過艾東同意。」
李潯回過頭，用眼神示意艾東。
艾東回道：
「抱、抱歉，我今天不想拍攝……」
柊原本揚著的嘴角瞬間下垂。他收回手並說道：
「這樣啊，那我明天再來吧。」
柊像是追丟獵物的獵犬，掃興地離開警局。辦公室內的三人看著柊離開，他們屏氣凝神，就像在等待著柊離開的一瞬間呼吸。
柊踏出了警局大門。圖靈開口了。
「隊長、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既然部長同意了，我們最好先答應下來。」
李潯看著柊離開的方向，皺了眉。
柊在街上走著，背著他的行李袋。柊的回頭率很高。他的身材高挑，氣質很受年輕女性青睞，哪怕是男性也容易被吸引。他的臉蛋精緻而帶些頹廢；黑色皮革外套配上白色運動衫讓他在繁華的街上獨樹一格；黑色長褲和純白球鞋讓他多了份時髦。
柊正走向他家，他那一無是處的家。
柊走到小巷內的公寓前，上了破舊的樓梯。有些人站在樓梯間抽菸，柊不確定他們是不是住戶。柊經過一戶又一戶人家，地上是一個又一個菸頭。周圍不外乎是煙味和黴味——依柊的說法，這些叫「塵囂味」。柊走到家門前，家門是一扇老舊的鐵門。在柊的印象中，這套房子租給不少人過。
柊插進鑰匙，打開鐵門。
「阿柊、歡迎回來～」
一位粉長髮女性說道。她側躺在客廳老舊的沙發上，一進門就可以看到。她身材苗條，穿著隨便。
家內地上的白色磁磚因磨損而消光，牆上的窗戶是老式的鐵窗。
柊關上門。門旁的一般電視開著，柊走上前看了一眼；是肥皂劇。
「妳怎麼都在看這些？」
「阿柊口氣很差欸！工作又遇到問題了？」
柊沒有回話。他走向老舊的沙發，沙發上的女性自動坐起，將一邊的位置讓給柊。柊坐定並將行李袋放在地上，女性親了他的臉頰，隨後便靠在他身上並摟住他的手臂。這場景發生過很多次，每次都令柊由衷地安心。兩人安靜地看了一會電視。柊說道：
「由奈、我找到新工作了。」
「阿柊不是說喜歡拍婚紗的工作嗎？」
「那種沒價值的工作我才不喜歡。我找到了、更有意義的工作。」
「是什麼？」
「紀錄一個人的一切。」
由奈沒有聽懂，也沒有過問。電視上的肥皂劇繼續播放著。兩人靠在一起，共享安寧。
隔天早晨，柊穿著同套衣服，背著錄影設備前往警局。他有洗澡。
警局周圍很冷清，彷彿艾東被記者包圍是場夢。
警局的自動門為柊敞開。柊好奇為什麼只有分部辦公室的門是手動的。柊走進門內，一般警察辦公室內有幾個警員，沒有平民。分部辦公室內，金尼和托菲依然缺席，圖靈和李潯坐在辦公桌後，艾東在門口來回踱步——這次她穿著警服。
艾東不安的表情配上金髮、碧眼、高馬尾、畏縮的身姿，令柊感到完美。柊很想把這一幕拍下，但他決定收起私慾，先做正事。
艾東注意到柊，停止踱步。艾東沒有走向柊，只是靜靜地等他走進門。
柊笑著進門。
「各位退魔刑警好！」
柊說出上次沒能說完的開場白。他笑著看向三人。
圖靈回道：
「你好，山本先生。」
李潯只是看著柊。艾東沒有回話。
艾東對柊印象不差，但她不習慣與這類人互動，可以說是她一直以來的生活圈太小所導致。班上同學、老師、家人，這些是艾東以前僅有的互動對象，退魔部的同事更是她從未遇過的類型。
圖靈問道：
「山本先生、請問我們要怎麼配合拍攝？」
「我說過、很簡單，只需要你們做日常的工作而我在一旁紀錄就好了。當然，我會主要紀錄艾東 歐文——艾東小姐的工作，這樣叫妳可以嗎？」
柊殷切地看著艾東。
「呃、嗯……」
艾東點了點頭，隨後看向地板。艾東有些不安，如同她以前面對陌生人時。
就在艾東不安之時，柊站到她面前，半蹲下來。
「艾東小姐、不要這麼緊張。雖然這是和你們部長約定好的工作，但我希望我的每一部作品都能讓我自己和當事人滿意，妳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哭哭喪喪的模樣吧？」
柊的雙眼很清澈，那是他打從心底對攝影的熱忱。艾東沉默著，不知如何回應。
李潯不喜歡這種氣氛，尤其不喜歡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柊。李潯站起並走向兩人說道：
「那就開始今天的行程吧。艾東隊員、去熱身！山本先生，跟我們來。」
由李潯帶頭，三人走出分部，留圖靈一人在辦公室。
圖靈安靜地看著三人離去。他坐在辦公椅上，開始思考最近的情況。
什麼都沒說就把艾東拋來我們這，現在又派了一個攝影師跟拍。
辦公室內很安靜。
還是菲尼克斯家搞的鬼？比如那自稱菲尼克斯的人是私生子之類的。
辦公室內還是很安靜。圖靈沒有開嘴，只用鼻子吐了氣。
當了五年退魔刑警就沒遇過這麼多麻煩事。
辦公室依舊很安靜。圖靈認了命，轉向玻璃電腦繼續工作。
艾東在警局附近的街上跑著，她有些疲累。這是她在街上跑的第七圈。李潯在一旁跟著。
「報告隊長，我們為什麼不繞著警局跑就好了？」
「別管太多。」
兩人即將跑到第七圈尾。逐漸地，一道黑色身影在艾東眼前浮現，是柊正在拍攝。柊拿著專業相機正在錄影。那類相機在市面上不常見，艾東只在電影裡看過。
艾東被柊的身影吸引注意。她看著鏡頭並挺起身，試圖讓自己看上去不狼狽。
「隊員、別變慢！」
「是！」
艾東轉向前方，再度加速。
李潯是不是不爽山本先生啊？
艾東不斷跑著，直到跑過柊她才回頭看向李潯。
李潯的表情很凝重。
他絕對不爽山本先生！
李潯正思索著柊是部長眼線的可能。
艾東繼續訓練著，柊依然在拍攝。
11／5～11／11
第六週
在出院後李潯還是一樣訓練我，明明說我有才能還出面救了我，結果訓練量一模一樣，這前後不一的王八蛋。
山本先生總給人一種文藝青年的感覺。
山本先生的yt頻道裡好像都是藝術作品，觀看數都3000左右，但有我入境的影片都有40到50萬觀看，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想看我累得要死要活？
伊萊莎對我這麼紅不是很高興，說我不適合當名人，感覺她是對的。
上學的時候被同學包圍，還有人跟我要簽名，感覺大家瘋了。
是說最近也沒有再被記者堵過了。
11／12～11／18
第七週
李潯開始跟我練格鬥，有夠痛的，就算有穿護具他力道還是好大。李潯是想要我在鏡頭面前出糗吧？
山本先生沒問我什麼話，倒是在金尼和托菲不在時鼓勵我不少，都怪李潯一開始那樣疑神疑鬼害我以為山本先生是壞人。
和班上的大家交流越來越少了，我是不是該叫李潯減少排班？
山本先生說可以直接叫他柊，聽起來好怪。
11／19～11／25
托菲和金尼回來了。
李潯還是不爽柊，一直問我柊有沒有問我話，李潯是不爽柊拍我還是不爽我被拍？
圖靈和李潯這3週都好忙，好像是因為網路上的誹謗，圖靈一直說當初邀我進隊是合法的，我自己查卻不是，可能有什麼特殊規定？
和柊聊天才知道他21歲，而且沒上大學，我也想不上學。
柊說他對攝影感興趣所以高中畢業就出來工作，如果我也能自己生活就好了。
柊說我很適合上鏡，他跟伊萊莎哪個才是對的？
去學校都找不到話聊，感覺我的生活圈跟大家差好多，雖然原本也差不多，但
「還……是……感……覺……融……入……不……了……」
艾東坐在教室座位上，邊寫日記邊低語道。
午後的陽光從艾東左手邊照進教室。教室內人數無幾，大多數人都在走廊或中庭享受下課時間。
艾東身穿冬季制服。艾東感到違和。艾東一週有四天穿著警服，警服好像成了艾東的正裝，但她沒多想。
艾東低頭寫著日記。課桌椅好像成了束縛，束縛著艾東走往外面的世界，但她沒多想。
「艾東、妳日記寫得好認真。」
安澤從後面走進，朝艾東走來，他站在艾東一側。艾東下意識地用手蓋住日記本，隨後把手拿開，直接闔上日記。
「我又不會偷看！」
「你站在旁邊就看得到了！」
「我可以轉身！」
「那你轉啊！」
「轉就轉！」
安澤轉過身，面向對面窗戶。兩人一陣沉默。
艾東問道：
「你這樣要怎麼說話？」
安澤側過頭回道：
「不是妳叫我轉的嗎？！」
「你來找我要幹嘛啦！」
「找妳聊天啊！妳當抹布刑警之後都不怎麼跟我聊天欸！」
「你想要找人聊天就去找路德或郁代啊！」
「他們又不是妳！」
「非得是我嗎？你喜歡我喔？」
「……妳喜歡我嗎？」
「誰喜歡你啊？！」
「！！！」
走廊上傳來一串驚嘆聲。艾東轉過頭，走廊上的一群學生正靠在窗邊被圍觀兩人對話。人群看向兩人的眼神中帶著震驚和不解，他們議論紛紛。
直到人群發現艾東正看向他們。學生們看著艾東，停下了動作。現場陷入一片沉寂。
「安澤、你還好嗎？」
郁代在窗外問道，隨後輕快地走進教室，沒有理會僵住的學生群，徑直地走向安澤。
艾東看著郁代，看著她逐步走進教室。郁代笑著，笑容很是爽朗。郁代繞過艾東座位，站到安澤面前。安澤依然面向對面窗戶，分文未動。
郁代說道：
「安澤、先坐回座位吧，快上課了！大家也是！」
安澤不知為何振奮地答道：
「好！」
安澤完全沒有轉頭，直接走向座位，坐下時都也沒轉過來。他不想面對艾東。郁代開心地回到座位上。
此時路德走進教室，什麼都沒說，只是快速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看著安澤。
「呵呵。」
路德冷笑兩聲，隨後像沒事人一樣坐下。
鐘響，教室外的人一鬨而散，或是走進三班教室。教室內一切正常，只是多了開心的郁代、不解的艾東和不願面對的安澤。
安澤依然沒有轉頭。
安澤度過如坐針氈的一堂上課時間。
安澤不接受。他不接受自己的後宮夢破滅，不接受自己一直以來關心的青梅竹馬只將他視作朋友。
一定有哪裡出錯了。
安澤想。哪怕老師問安澤問題他也沒有停止思考。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思考。
安澤想不出答案，只能看著太陽一點一點落下，聽著時鐘滴答滴答作響。老師的講課聲對安澤而言是多麼刺耳又渺小，周圍同學的視線是多麼灼熱又無足輕重。
安澤坐在原位，右手撐著頭。沒有人看得到安澤的表情。
噔、噔、噔、噔。
鐘響了。
安澤還是沒有回過神。郁代感到不對勁。
「安澤、你還好嗎？」
「很好！」
郁代徹底感到違和。郁代試圖繞過安澤的桌子，觀察他的側臉。
安澤很沮喪。
輕鬆、憤怒、沒表情，郁代想過很多種可能，怎麼偏偏是她最討厭的一種呢？
郁代想做點什麼。
「安澤、你之後有事嗎？」
「沒有！」
郁代聽出來了，那是故作堅強的哭腔。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玩？」
安澤抽離悲傷悲傷，緩緩回頭。他終於從思緒中脫離，看向郁代。
「妳說、出去玩？」
「對！我們兩個一起出去玩，可以帶上路德和綾！」
安澤緊閉著嘴，點了點頭。緊繃的表情緩和了不少。郁代鬆了口氣。
那天放學兩人沒有走在一起。艾東和安澤沒有，郁代和安澤也沒有。
「……所以綾、妳跨年夜能跟我和安澤出去嗎？」
「……」
綾躺在淡紅色的臥室床上，用手機聽完了郁代視角的故事。臥室內很暗，只有木色床頭櫃上開著小夜燈。
我不在的這幾天都發生什麼了？！
綾努力思考著郁代的故事，試圖補足自己因隨管樂隊出遊而缺失的資訊。窗外的夜色已深，臥室內的藍色窗簾已拉上。綾的臥室完全封閉；一如她的大腦，無法接收一點外來物。
「妳要我陪妳們兩去幹嘛……？」
「我、其實想要跟安澤告白！我想說、要是能有人陪我去，會比較不害怕……」
綾穿著純紫睡衣，卻一點寬鬆感都沒有；她對這突然的重任感到很有壓力。
要是她不去呢？綾這樣想。如果自己不去，萬一郁代告白失敗呢？要是安澤那死小子對郁代動手動腳呢？可如果自己去了，那所有的悲傷會由郁代和她共同背負，哪怕告白成功了，自己也會變成電燈泡，在跨年時孤苦伶仃地承受兩人份的你儂我儂。
綾在猶豫，她很猶豫。
「綾、其實妳不來也沒關係，我可以獨自一人承受的……妳聽我講完，我已經很高興了……！」
「我願意去。」
「真的嗎？謝謝妳！等我決定好地點會再告訴妳的！」
綾被沉重的感情拖下水，感情是郁代對安澤的愛，也是郁代對綾的信任。
我一定會後悔。
綾心想。綾徹夜未眠。
叮鈴鈴。
艾東被電話聲叫醒。純白的床鋪、純白的棉被、純白的枕頭。電話聲在廣闊的房間裡迴盪。
叮鈴鈴。
艾東瞇眼摸索著手機。房間內沒有陽光，但窗外有些微的照明。
叮鈴鈴。
艾東順著聲音在一側床頭櫃找到手機。她拿起手機一看。
6：02
綾的來電
叮鈴鈴。
嗶。
「喂……」
「……艾東、聽說妳變班上的名人還當眾把安澤甩了是真的嗎？」
綾的聲音死氣沉沉。
「妳在說什麼……我根本、沒跟安澤交往過……」
「……是嗎。」
嗶。
電話另一頭掛了。艾東睡了回去。
叮鈴鈴。
鬧鐘響了，艾東再度被吵醒。
窗外透進些許朝陽，橘光映在房間的白牆上。
艾東摸索著鬧鐘，鬧鐘在和手機同一側的床頭櫃上。艾東關掉鬧鐘，繼續睡。
某人搖動著艾東的身體，輕悄悄地說道：
「喂、艾東！起床了！最近怎麼都睡到這麼晚？」
伊萊莎的聲音在艾東身旁響起。
「我再睡一下……」
「別睡了！都九點了，還要去警局！」
「李潯……不會在乎……」
「誰說我不在乎？」
「……？」
艾東翻了身，瞇眼看向聲音來源。
李潯身著警服正站在房間門口。
艾東從床上跳起，掀開棉被，繞過伊萊莎，最後在床前站直。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報、報告隊長，你、你怎麼在這？！」
「這是我媽名下的房子，我不能進來？」
「報告隊長，可以！」
「艾東隊員、說明一下妳為什麼會掛我電話。」
電話？
艾東想起她早些時候關掉的「鬧鐘」。
艾東冷汗直流。李潯盯著艾東的雙眼，那股威壓對艾東已然無用，取而代之的是對增加訓練量的恐懼。
她好害怕。
「報、報告隊長，我以為……那是鬧鐘。」
李潯盯著艾東的雙眼，盯得艾東心裡發寒。
「隊員、下次給我搞清楚。」
「是！」
「我帶了妳的警服，換好之後跟我來。」
「是——報告隊長，為什麼要帶我的警服？」
「沒時間回警局了。」
說罷，李潯走出房門。
什麼叫沒時間回警局？
艾東沒有多管，只是走出房門。
伊萊莎在後面喊道：
「加油喔！」
「好。」
艾東沒有回頭。
是說，李潯把我警服放哪？
退魔總部外，艾東正和李潯走在一起。有穿警服。
早上的人潮不多，只有正裝人士進出。兩人走到拱門前，走過弧形車道，周圍做了些綠化。車道旁站了幾個便衣人士，大門柱邊也站了一個。
李潯領著頭，帶著艾東走進大門。艾東走進大廳，地面很光滑，正裝人士在大廳兩旁的門進出，門大多是木製並上過蠟。
艾東跟隨李潯走過一扇扇門，搭了電梯，最終到了四樓走廊上。李潯就這樣走著，艾東沒有說話。兩人到了第二會議室前，停住腳步。李潯轉過身說道：
「艾東、你記得我說你有才能吧？」
「報告隊長，記得。」
「唯有這句話，我沒有說謊。」
「……報告隊長，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妳進去吧。」
艾東楞了一下。李潯只是站在門前，沒有進去的打算。艾東猶豫一會，最終自己進門。
門內是一位ㄇ字形的會議桌、一大片玻璃螢幕和一位臃腫的中年女性，她就坐在會議桌前。
艾東關上門，走到女性面前。
女性說道：
「二次見面，艾東 歐文。」
「……？」
女性發出的聲音不像本人，而是一道
溫柔的男聲。
踏、踏、踏。
艾東身後傳來腳步聲。艾東回頭一看，一位紅髮男子從門旁走來，他穿著一身黑，戴著黑色棒球帽。
艾東這次反應過來了。
「……嗚！」
來不及大喊，艾東的下半張臉被一條深黑色長觸肢堵住。那條觸肢從紅髮男子左手延伸出來。艾東試圖拔開觸肢，卻無法動其分毫。
紅髮男子說道：
「不準給我大叫。」
「瑞德，別那麼兇。」
艾東身後再度傳來溫柔的男聲。聲音的主人翻過會議桌，站到艾東面前。
那名臃腫的中年女性站姿詭異。女性的皮膚開始變黑，毛髮、五官和外衣與身體迅速融為一體。女性的全身開始變形，變得更瘦、更高，瞬間形塑出臉形、十指和衣物。它身上的黑膚開始變白，直到變成一位白髮男性。
白髮男性敬了禮。
「請容我再度自我介紹。我隸屬艾奎里斯，名叫貞托 菲尼克斯。艾東 歐文、我們終於能好好談談了。」
第五章 完
「接下來是午間新聞。最近於網路上爆紅的、怪物襲擊市區的影片，已經超過四千萬次點閱。影片中的兩位退魔刑警的身份遭人議論。
其中一位金髮退魔刑警、被聲稱是未成年的高中生。有律師指出、僱用未成年人當退魔刑警、已經違反神靈聯合議會自己定下的規範。
另一位黑髮退魔刑警被認出、是在全球擁有超過四十多家公司的、李明集團創辦人兼董事長：李坤的長子——現年三十歲的李潯。詭異的是，李潯已於13年前因涉入黑幫洗錢案而被判20年以上徒刑，在沒有假釋的情況下，李潯卻在刑期結束前、以退魔刑警的身份重新出現在公眾視野下。
兩名退魔刑警的身份之疑點重重令大眾呼籲：請神靈聯合議會清查退魔部是否還有更多違法行為——
啪滋。
卡爾 文森正坐在電視前，焦頭爛額地想著當初為什麼要聽菲尼克斯家的話。周圍是紅色的豪華地毯、沙發、和桌子，53年的人生所積累出的就是她周圍的一切。
這一切現在被一個高中生，一個因芙蕾雅 菲尼克斯要求才納入退魔部的高中生給毀了；不，也許更早就毀了，早在艾東入隊前，在卡爾放任朴大隊長的弟弟納李潯入隊時就毀了。
叮鈴鈴。
「卡爾 文森，請問是誰？」
電話另一頭傳來嘈雜的人聲。
「文森部長，我是朴金多！您有看到新聞——我現在不接受採訪！
抱歉，您有看到新聞嗎？」
「我看到了。」
「請問該怎麼回覆？很多記者一直打進我的辦公室，現在總部外也被記者擠得水洩不通，他們都在問李潯和艾東的事情！」
就不能讓我休息一下嗎？我的事業都被一個小屁孩毀了！
卡爾心想。
「朴大隊長，既然當初是妳弟弟納李潯入隊的，就請妳自己負起責任。」
「部長！可是艾東呢——」
嗶。
嗶。
「部長掛了？！太不負責了吧？！」
朴金多周圍是人山人海的記者，她位在總部大門外。儘管記者堆前有警察擋著，閃光燈和提問聲還是如潮水般涌來。
「朴金多大隊長！請問李潯是被您弟弟納入隊的嗎？」
「大隊長！請問李潯和艾東有經過人事室的審核才入隊嗎？」
這些記者到底哪來的消息？！
朴金多走向弧形車道，一輛黑色豪華房車停在她面前。朴金多坐上車後座。車輛自動開動，帶著朴金多遠離了鼎沸的人聲。
朴金多此時在車內鬆了一口氣，她再度撥通電話。
「大隊長，怎麼了嗎？」
「李潯！你那邊還好嗎？！」
「……大隊長，我們這邊還好。」
「太好了！部長那邊我問到一半她就掛了！不負責的臭婊子！你先跟記者說你們拒絕採訪，千萬不要透漏消息！」
「大隊長，我說、我們這邊還好。」
「我有聽到！不管怎樣你都不要透露消息！」
李潯坐在辦公桌前，有些無奈，一旁走來圖靈。圖靈用眼神示意李潯將手機遞給他，李潯照做。
「朴大隊長，我是圖靈。」
「圖靈、你也不要跟記者透漏消息！李潯不知道為什麼聽不懂！」
「朴大隊長，不是這樣的，其實……」
圖靈看向門可羅雀的警局門口。
「其實我們警局前根本沒人。」
「……蛤？！」
「朴大隊長，我們警局前沒有記者。聽李潯隊長說，早上有很多記者在醫院前堵了艾東，但警局周圍一個記者都沒有，原因我並不清楚。」
圖靈看向金尼的辦公桌。艾東正坐在辦公桌前滑手機，貌似在確認網路上關於她的消息。艾東的眼眶有些紅腫，身上還穿著托菲給的護士服。
電話另一頭傳來答覆。
「……那就好。」
圖靈聽出來，這聲好是對命運不公的怨恨。
「那朴大隊長，我先掛了，再見。」
嗶。
圖靈將手機遞還給李潯。
警局內很安靜。普通警察辦公室內有幾位警員和平民。警員們坐在電腦前處理文書，或是和民眾溝通。退魔分部辦公室內，圖靈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處理起電腦文書。三人沒有交談。
李潯看向艾東。艾東身穿的護士服在辦公室內很是突兀。艾東看著手機螢幕，但眼神一直游移。她很不安，也許是因網路上的言論，又或是早上的經歷令她心神不寧。
李潯沒有搭話，他有太多事要思考。辦公室內的三人被這幾天的混亂擾亂著心智，當下的寧靜剛好為他們提供思考的閒暇。
時間過得很快。三人在這片寧靜中度過好幾小時，艾東也得到了適當的休息。
直到下午的斜陽照進警局門口，艾東依舊沒放下手機。網上儘是針對艾東的言論。有對她能力的批評；有對她年紀的質疑；還有對她挺身而出的讚許，儘管很少。
艾東看了看手機時間：4：23 ，學校已經放學了。
不知道我上新聞後大家在想什麼？
艾東想起早上安澤的訊息，訊息下排還有來自綾的關心。
好像也不會想什麼，最多就關心我吧？
嗶。
警局外的電鈴響起。艾東的注意力被吸引，她放下手機並望向警局門口。一個普通警察正動起身，走到門口處。警局門前站著一位黑短髮男子，他穿著一身黑，只有沒拉上的外套裡的衣服是白的。
艾東看著那名男子，看著他和普通警察走進警局，看著他逐漸走向退魔分部的辦公室門前。
他推開了門。男子說道：
「各位退魔刑警……？」
男子看到了穿著護士服的艾東。男子背著黑色行李袋，和艾東對視著。艾東因尷尬而撇開眼。
圖靈說道：
「不用在意那位。我們是退魔刑警沒錯，這位民眾有什麼事？」
男子冷靜地答道：
「我叫山本 柊，一位攝影師。我是兩天前上傳你們與怪物交戰的影片的人。請問你們對上鏡感興趣嗎？」
黑髮男子面帶微笑地問道。他流著一頭及耳下短髮，帶著一邊小耳環，穿著體面。
圖靈猶疑一會。他站起身並走向前，迅速打量著眼前的柊。
圖靈嚴肅地回道：
「山本先生，我們工作時會處理退魔部內部機密，所以無法同意拍攝。」
「嗯？可我就是經過你們的同意才來的啊？」
「請問你是經過哪位警員的同意？」
「不是警員喔。是退魔部部長、卡爾文森的同意。部長跟我約定了這份工作，這是她的電子簽名。」
圖靈看著柊遞出手機，不自主地睜大眼。那確實是文森部長的簽名。圖靈試圖釐清情況。
先是艾東，然後是拍攝。部長到底在想什麼？
「請問柊先生是怎麼取得部長同意——」
「好的，既然部長同意，那我們要拍攝什麼？」
李潯出現在圖靈身旁，奪過話語權。圖靈詫異地看向李潯，但圖靈沒有出聲。
柊微笑著回道：
「很簡單，我不會拍攝你們平時工作的樣子，但我會主要拍攝你們其中一個警員——艾東 歐文。」
聽罷，艾東楞了一下。她不解地看著柊，試圖詢問。艾東注意到李潯的目光。李潯正嚴肅地看著她，搖了搖頭。艾東同樣沒有出聲。
柊繼續說道：
「我會希望能拍攝艾東平時的樣子，工作、訓練或是出勤，我都會拍。我會把拍出來的影片都放上網，而且我會盡量幫你們宣傳正面形象，這是我和部長的約定。」
李潯回道：
「好的，那就說定了。」
「太好了！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說罷，柊準備從行李袋拿出錄影設備，但李潯出手阻止。
「不好意思，柊先生、現在並不是艾東的執勤時間，如果你要拍攝就需要經過艾東同意。」
李潯回過頭，用眼神示意艾東。
艾東回道：
「抱、抱歉，我今天不想拍攝……」
柊原本揚著的嘴角瞬間下垂。他收回手並說道：
「這樣啊，那我明天再來吧。」
柊像是追丟獵物的獵犬，掃興地離開警局。辦公室內的三人看著柊離開，他們屏氣凝神，就像在等待著柊離開的一瞬間呼吸。
柊踏出了警局大門。圖靈開口了。
「隊長、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既然部長同意了，我們最好先答應下來。」
李潯看著柊離開的方向，皺了眉。
柊在街上走著，背著他的行李袋。柊的回頭率很高。他的身材高挑，氣質很受年輕女性青睞，哪怕是男性也容易被吸引。他的臉蛋精緻而帶些頹廢；黑色皮革外套配上白色運動衫讓他在繁華的街上獨樹一格；黑色長褲和純白球鞋讓他多了份時髦。
柊正走向他家，他那一無是處的家。
柊走到小巷內的公寓前，上了破舊的樓梯。有些人站在樓梯間抽菸，柊不確定他們是不是住戶。柊經過一戶又一戶人家，地上是一個又一個菸頭。周圍不外乎是煙味和黴味——依柊的說法，這些叫「塵囂味」。柊走到家門前，家門是一扇老舊的鐵門。在柊的印象中，這套房子租給不少人過。
柊插進鑰匙，打開鐵門。
「阿柊、歡迎回來～」
一位粉長髮女性說道。她側躺在客廳老舊的沙發上，一進門就可以看到。她身材苗條，穿著隨便。
家內地上的白色磁磚因磨損而消光，牆上的窗戶是老式的鐵窗。
柊關上門。門旁的一般電視開著，柊走上前看了一眼；是肥皂劇。
「妳怎麼都在看這些？」
「阿柊口氣很差欸！工作又遇到問題了？」
柊沒有回話。他走向老舊的沙發，沙發上的女性自動坐起，將一邊的位置讓給柊。柊坐定並將行李袋放在地上，女性親了他的臉頰，隨後便靠在他身上並摟住他的手臂。這場景發生過很多次，每次都令柊由衷地安心。兩人安靜地看了一會電視。柊說道：
「由奈、我找到新工作了。」
「阿柊不是說喜歡拍婚紗的工作嗎？」
「那種沒價值的工作我才不喜歡。我找到了、更有意義的工作。」
「是什麼？」
「紀錄一個人的一切。」
由奈沒有聽懂，也沒有過問。電視上的肥皂劇繼續播放著。兩人靠在一起，共享安寧。
隔天早晨，柊穿著同套衣服，背著錄影設備前往警局。他有洗澡。
警局周圍很冷清，彷彿艾東被記者包圍是場夢。
警局的自動門為柊敞開。柊好奇為什麼只有分部辦公室的門是手動的。柊走進門內，一般警察辦公室內有幾個警員，沒有平民。分部辦公室內，金尼和托菲依然缺席，圖靈和李潯坐在辦公桌後，艾東在門口來回踱步——這次她穿著警服。
艾東不安的表情配上金髮、碧眼、高馬尾、畏縮的身姿，令柊感到完美。柊很想把這一幕拍下，但他決定收起私慾，先做正事。
艾東注意到柊，停止踱步。艾東沒有走向柊，只是靜靜地等他走進門。
柊笑著進門。
「各位退魔刑警好！」
柊說出上次沒能說完的開場白。他笑著看向三人。
圖靈回道：
「你好，山本先生。」
李潯只是看著柊。艾東沒有回話。
艾東對柊印象不差，但她不習慣與這類人互動，可以說是她一直以來的生活圈太小所導致。班上同學、老師、家人，這些是艾東以前僅有的互動對象，退魔部的同事更是她從未遇過的類型。
圖靈問道：
「山本先生、請問我們要怎麼配合拍攝？」
「我說過、很簡單，只需要你們做日常的工作而我在一旁紀錄就好了。當然，我會主要紀錄艾東 歐文——艾東小姐的工作，這樣叫妳可以嗎？」
柊殷切地看著艾東。
「呃、嗯……」
艾東點了點頭，隨後看向地板。艾東有些不安，如同她以前面對陌生人時。
就在艾東不安之時，柊站到她面前，半蹲下來。
「艾東小姐、不要這麼緊張。雖然這是和你們部長約定好的工作，但我希望我的每一部作品都能讓我自己和當事人滿意，妳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哭哭喪喪的模樣吧？」
柊的雙眼很清澈，那是他打從心底對攝影的熱忱。艾東沉默著，不知如何回應。
李潯不喜歡這種氣氛，尤其不喜歡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柊。李潯站起並走向兩人說道：
「那就開始今天的行程吧。艾東隊員、去熱身！山本先生，跟我們來。」
由李潯帶頭，三人走出分部，留圖靈一人在辦公室。
圖靈安靜地看著三人離去。他坐在辦公椅上，開始思考最近的情況。
什麼都沒說就把艾東拋來我們這，現在又派了一個攝影師跟拍。
辦公室內很安靜。
還是菲尼克斯家搞的鬼？比如那自稱菲尼克斯的人是私生子之類的。
辦公室內還是很安靜。圖靈沒有開嘴，只用鼻子吐了氣。
當了五年退魔刑警就沒遇過這麼多麻煩事。
辦公室依舊很安靜。圖靈認了命，轉向玻璃電腦繼續工作。
艾東在警局附近的街上跑著，她有些疲累。這是她在街上跑的第七圈。李潯在一旁跟著。
「報告隊長，我們為什麼不繞著警局跑就好了？」
「別管太多。」
兩人即將跑到第七圈尾。逐漸地，一道黑色身影在艾東眼前浮現，是柊正在拍攝。柊拿著專業相機正在錄影。那類相機在市面上不常見，艾東只在電影裡看過。
艾東被柊的身影吸引注意。她看著鏡頭並挺起身，試圖讓自己看上去不狼狽。
「隊員、別變慢！」
「是！」
艾東轉向前方，再度加速。
李潯是不是不爽山本先生啊？
艾東不斷跑著，直到跑過柊她才回頭看向李潯。
李潯的表情很凝重。
他絕對不爽山本先生！
李潯正思索著柊是部長眼線的可能。
艾東繼續訓練著，柊依然在拍攝。
11／5～11／11
第六週
在出院後李潯還是一樣訓練我，明明說我有才能還出面救了我，結果訓練量一模一樣，這前後不一的王八蛋。
山本先生總給人一種文藝青年的感覺。
山本先生的yt頻道裡好像都是藝術作品，觀看數都3000左右，但有我入境的影片都有40到50萬觀看，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想看我累得要死要活？
伊萊莎對我這麼紅不是很高興，說我不適合當名人，感覺她是對的。
上學的時候被同學包圍，還有人跟我要簽名，感覺大家瘋了。
是說最近也沒有再被記者堵過了。
11／12～11／18
第七週
李潯開始跟我練格鬥，有夠痛的，就算有穿護具他力道還是好大。李潯是想要我在鏡頭面前出糗吧？
山本先生沒問我什麼話，倒是在金尼和托菲不在時鼓勵我不少，都怪李潯一開始那樣疑神疑鬼害我以為山本先生是壞人。
和班上的大家交流越來越少了，我是不是該叫李潯減少排班？
山本先生說可以直接叫他柊，聽起來好怪。
11／19～11／25
托菲和金尼回來了。
李潯還是不爽柊，一直問我柊有沒有問我話，李潯是不爽柊拍我還是不爽我被拍？
圖靈和李潯這3週都好忙，好像是因為網路上的誹謗，圖靈一直說當初邀我進隊是合法的，我自己查卻不是，可能有什麼特殊規定？
和柊聊天才知道他21歲，而且沒上大學，我也想不上學。
柊說他對攝影感興趣所以高中畢業就出來工作，如果我也能自己生活就好了。
柊說我很適合上鏡，他跟伊萊莎哪個才是對的？
去學校都找不到話聊，感覺我的生活圈跟大家差好多，雖然原本也差不多，但
「還……是……感……覺……融……入……不……了……」
艾東坐在教室座位上，邊寫日記邊低語道。
午後的陽光從艾東左手邊照進教室。教室內人數無幾，大多數人都在走廊或中庭享受下課時間。
艾東身穿冬季制服。艾東感到違和。艾東一週有四天穿著警服，警服好像成了艾東的正裝，但她沒多想。
艾東低頭寫著日記。課桌椅好像成了束縛，束縛著艾東走往外面的世界，但她沒多想。
「艾東、妳日記寫得好認真。」
安澤從後面走進，朝艾東走來，他站在艾東一側。艾東下意識地用手蓋住日記本，隨後把手拿開，直接闔上日記。
「我又不會偷看！」
「你站在旁邊就看得到了！」
「我可以轉身！」
「那你轉啊！」
「轉就轉！」
安澤轉過身，面向對面窗戶。兩人一陣沉默。
艾東問道：
「你這樣要怎麼說話？」
安澤側過頭回道：
「不是妳叫我轉的嗎？！」
「你來找我要幹嘛啦！」
「找妳聊天啊！妳當抹布刑警之後都不怎麼跟我聊天欸！」
「你想要找人聊天就去找路德或郁代啊！」
「他們又不是妳！」
「非得是我嗎？你喜歡我喔？」
「……妳喜歡我嗎？」
「誰喜歡你啊？！」
「！！！」
走廊上傳來一串驚嘆聲。艾東轉過頭，走廊上的一群學生正靠在窗邊被圍觀兩人對話。人群看向兩人的眼神中帶著震驚和不解，他們議論紛紛。
直到人群發現艾東正看向他們。學生們看著艾東，停下了動作。現場陷入一片沉寂。
「安澤、你還好嗎？」
郁代在窗外問道，隨後輕快地走進教室，沒有理會僵住的學生群，徑直地走向安澤。
艾東看著郁代，看著她逐步走進教室。郁代笑著，笑容很是爽朗。郁代繞過艾東座位，站到安澤面前。安澤依然面向對面窗戶，分文未動。
郁代說道：
「安澤、先坐回座位吧，快上課了！大家也是！」
安澤不知為何振奮地答道：
「好！」
安澤完全沒有轉頭，直接走向座位，坐下時都也沒轉過來。他不想面對艾東。郁代開心地回到座位上。
此時路德走進教室，什麼都沒說，只是快速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看著安澤。
「呵呵。」
路德冷笑兩聲，隨後像沒事人一樣坐下。
鐘響，教室外的人一鬨而散，或是走進三班教室。教室內一切正常，只是多了開心的郁代、不解的艾東和不願面對的安澤。
安澤依然沒有轉頭。
安澤度過如坐針氈的一堂上課時間。
安澤不接受。他不接受自己的後宮夢破滅，不接受自己一直以來關心的青梅竹馬只將他視作朋友。
一定有哪裡出錯了。
安澤想。哪怕老師問安澤問題他也沒有停止思考。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思考。
安澤想不出答案，只能看著太陽一點一點落下，聽著時鐘滴答滴答作響。老師的講課聲對安澤而言是多麼刺耳又渺小，周圍同學的視線是多麼灼熱又無足輕重。
安澤坐在原位，右手撐著頭。沒有人看得到安澤的表情。
噔、噔、噔、噔。
鐘響了。
安澤還是沒有回過神。郁代感到不對勁。
「安澤、你還好嗎？」
「很好！」
郁代徹底感到違和。郁代試圖繞過安澤的桌子，觀察他的側臉。
安澤很沮喪。
輕鬆、憤怒、沒表情，郁代想過很多種可能，怎麼偏偏是她最討厭的一種呢？
郁代想做點什麼。
「安澤、你之後有事嗎？」
「沒有！」
郁代聽出來了，那是故作堅強的哭腔。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玩？」
安澤抽離悲傷悲傷，緩緩回頭。他終於從思緒中脫離，看向郁代。
「妳說、出去玩？」
「對！我們兩個一起出去玩，可以帶上路德和綾！」
安澤緊閉著嘴，點了點頭。緊繃的表情緩和了不少。郁代鬆了口氣。
那天放學兩人沒有走在一起。艾東和安澤沒有，郁代和安澤也沒有。
「……所以綾、妳跨年夜能跟我和安澤出去嗎？」
「……」
綾躺在淡紅色的臥室床上，用手機聽完了郁代視角的故事。臥室內很暗，只有木色床頭櫃上開著小夜燈。
我不在的這幾天都發生什麼了？！
綾努力思考著郁代的故事，試圖補足自己因隨管樂隊出遊而缺失的資訊。窗外的夜色已深，臥室內的藍色窗簾已拉上。綾的臥室完全封閉；一如她的大腦，無法接收一點外來物。
「妳要我陪妳們兩去幹嘛……？」
「我、其實想要跟安澤告白！我想說、要是能有人陪我去，會比較不害怕……」
綾穿著純紫睡衣，卻一點寬鬆感都沒有；她對這突然的重任感到很有壓力。
要是她不去呢？綾這樣想。如果自己不去，萬一郁代告白失敗呢？要是安澤那死小子對郁代動手動腳呢？可如果自己去了，那所有的悲傷會由郁代和她共同背負，哪怕告白成功了，自己也會變成電燈泡，在跨年時孤苦伶仃地承受兩人份的你儂我儂。
綾在猶豫，她很猶豫。
「綾、其實妳不來也沒關係，我可以獨自一人承受的……妳聽我講完，我已經很高興了……！」
「我願意去。」
「真的嗎？謝謝妳！等我決定好地點會再告訴妳的！」
綾被沉重的感情拖下水，感情是郁代對安澤的愛，也是郁代對綾的信任。
我一定會後悔。
綾心想。綾徹夜未眠。
叮鈴鈴。
艾東被電話聲叫醒。純白的床鋪、純白的棉被、純白的枕頭。電話聲在廣闊的房間裡迴盪。
叮鈴鈴。
艾東瞇眼摸索著手機。房間內沒有陽光，但窗外有些微的照明。
叮鈴鈴。
艾東順著聲音在一側床頭櫃找到手機。她拿起手機一看。
6：02
綾的來電
叮鈴鈴。
嗶。
「喂……」
「……艾東、聽說妳變班上的名人還當眾把安澤甩了是真的嗎？」
綾的聲音死氣沉沉。
「妳在說什麼……我根本、沒跟安澤交往過……」
「……是嗎。」
嗶。
電話另一頭掛了。艾東睡了回去。
叮鈴鈴。
鬧鐘響了，艾東再度被吵醒。
窗外透進些許朝陽，橘光映在房間的白牆上。
艾東摸索著鬧鐘，鬧鐘在和手機同一側的床頭櫃上。艾東關掉鬧鐘，繼續睡。
某人搖動著艾東的身體，輕悄悄地說道：
「喂、艾東！起床了！最近怎麼都睡到這麼晚？」
伊萊莎的聲音在艾東身旁響起。
「我再睡一下……」
「別睡了！都九點了，還要去警局！」
「李潯……不會在乎……」
「誰說我不在乎？」
「……？」
艾東翻了身，瞇眼看向聲音來源。
李潯身著警服正站在房間門口。
艾東從床上跳起，掀開棉被，繞過伊萊莎，最後在床前站直。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報、報告隊長，你、你怎麼在這？！」
「這是我媽名下的房子，我不能進來？」
「報告隊長，可以！」
「艾東隊員、說明一下妳為什麼會掛我電話。」
電話？
艾東想起她早些時候關掉的「鬧鐘」。
艾東冷汗直流。李潯盯著艾東的雙眼，那股威壓對艾東已然無用，取而代之的是對增加訓練量的恐懼。
她好害怕。
「報、報告隊長，我以為……那是鬧鐘。」
李潯盯著艾東的雙眼，盯得艾東心裡發寒。
「隊員、下次給我搞清楚。」
「是！」
「我帶了妳的警服，換好之後跟我來。」
「是——報告隊長，為什麼要帶我的警服？」
「沒時間回警局了。」
說罷，李潯走出房門。
什麼叫沒時間回警局？
艾東沒有多管，只是走出房門。
伊萊莎在後面喊道：
「加油喔！」
「好。」
艾東沒有回頭。
是說，李潯把我警服放哪？
退魔總部外，艾東正和李潯走在一起。有穿警服。
早上的人潮不多，只有正裝人士進出。兩人走到拱門前，走過弧形車道，周圍做了些綠化。車道旁站了幾個便衣人士，大門柱邊也站了一個。
李潯領著頭，帶著艾東走進大門。艾東走進大廳，地面很光滑，正裝人士在大廳兩旁的門進出，門大多是木製並上過蠟。
艾東跟隨李潯走過一扇扇門，搭了電梯，最終到了四樓走廊上。李潯就這樣走著，艾東沒有說話。兩人到了第二會議室前，停住腳步。李潯轉過身說道：
「艾東、你記得我說你有才能吧？」
「報告隊長，記得。」
「唯有這句話，我沒有說謊。」
「……報告隊長，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妳進去吧。」
艾東楞了一下。李潯只是站在門前，沒有進去的打算。艾東猶豫一會，最終自己進門。
門內是一位ㄇ字形的會議桌、一大片玻璃螢幕和一位臃腫的中年女性，她就坐在會議桌前。
艾東關上門，走到女性面前。
女性說道：
「二次見面，艾東 歐文。」
「……？」
女性發出的聲音不像本人，而是一道
溫柔的男聲。
踏、踏、踏。
艾東身後傳來腳步聲。艾東回頭一看，一位紅髮男子從門旁走來，他穿著一身黑，戴著黑色棒球帽。
艾東這次反應過來了。
「……嗚！」
來不及大喊，艾東的下半張臉被一條深黑色長觸肢堵住。那條觸肢從紅髮男子左手延伸出來。艾東試圖拔開觸肢，卻無法動其分毫。
紅髮男子說道：
「不準給我大叫。」
「瑞德，別那麼兇。」
艾東身後再度傳來溫柔的男聲。聲音的主人翻過會議桌，站到艾東面前。
那名臃腫的中年女性站姿詭異。女性的皮膚開始變黑，毛髮、五官和外衣與身體迅速融為一體。女性的全身開始變形，變得更瘦、更高，瞬間形塑出臉形、十指和衣物。它身上的黑膚開始變白，直到變成一位白髮男性。
白髮男性敬了禮。
「請容我再度自我介紹。我隸屬艾奎里斯，名叫貞托 菲尼克斯。艾東 歐文、我們終於能好好談談了。」
第五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