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波初起(四)

餐桌上緹雅繼續說著未完的話題。

「我是因為來蒂卡爾就讀才搬來這裡的，原本我住在『謬爾梅提亞』……嗯，發生了一些事情，後來是父親建議我轉學的……誒嘿嘿。」

緹雅話音剛落，透與貝卡皆靜默不語，面上維持著微笑，卻都沒有接話。他們才剛認識，自然不便追問緹雅過去的私人經歷。話題沉了一瞬，貝卡輕咳一聲，機靈地轉換話題。

「聊了那麼久，卻還沒點餐，我都餓得快變成風了。」

為了呼應貝卡的話，透趕緊低頭滑動虛擬菜單。菜單選項多樣，從米飯、麵食等主食，到中式、西式套餐、前菜沙拉、水果、甜點，應有盡有，讓人眼花撩亂。透最後點了一道他在老家常吃的懷舊風味──來自舊東方大陸外海島國的經典料理：「拉麵」。

『那我就來一碗豚骨叉燒白湯拉麵吧。』

點下後，虛擬服務系統立刻顯示出這道料理的立體影像。湯頭乳白濃郁，表層泛著一層薄油，彷彿能聞到蒜香與骨湯交織的香氣。兩片厚切叉燒鋪在上方，邊緣微卷，色澤誘人，中央放著半顆糖心蛋，蛋黃仍呈柔軟的膏狀。配料則有碧綠的蔥花、木耳絲與一撮金黃筍乾，完美地嵌在一片海苔旁邊。

透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那是他記憶中最貼近家的味道，也是他在來到這城市後第一次見到如此熟悉的料理。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VE終端機準備刷付時，緹雅忽然舉起手，聲音略顯緊張。

「透君，等等！」

透動作一頓，手停在空中。

『嗯？怎麼了？』

他轉頭望向緹雅，不解地問。

「啊……就是……剛才多虧你幫了我一把，算是我的感謝，這頓飯就我來請客吧！當然，貝卡也一起！」
「真的嗎？可以嗎？」

貝卡露出驚喜表情，她那月中已告急的生活費宛如綁著鉛塊的鯨魚，在內心深處翻身而起。

「呃……真的沒問題嗎？」透皺眉看著緹雅，語氣有些遲疑，「我們每個月生活費只有兩萬瓦托頓耶。」

緹雅從外套口袋中拿出精緻的WT終端，一種類似舊時代手機造型但光滑無鍵的虛擬貨幣設備，她朝兩人微微一笑，語氣輕鬆。

「沒問題的啦，誒嘿嘿。」

貝卡在心中不禁讚嘆：果然是大小姐出身。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囉。」她邊說邊將幾道菜餚拖曳入未結帳欄，語氣隨意卻眼底閃著感激的光。

在這世界裡，「國家」早已成為過去式。當今的世界由三大經濟圈主導：赫布利格蘭斯頓大陸經濟圈、浮空都市謬爾梅提亞、以及赤星宇宙城市穆斯貝爾海姆。

這三大區域共同取消了國境與領土的概念，改由資本力量所構成的理事團掌權。各經濟圈內部的一切政策、建設與制度，皆由數個掌握壓倒性資產的財團企業所主導，王與帝的象徵性地位，只在聯席會議上具備投票權。

在舊世代，世界依照國土劃分，數百國林立，造成貨幣與資源的極端波動與不均。在那混亂的歷史之後，新的世代選擇了秩序。
為解決長年以來的經濟矛盾，新世代「神初紀年」全面導入統一虛擬貨幣──瓦托頓（Wartonton）。該貨幣由「瓦托頓國際虛擬貨幣聯合組織」（WIVO）發行，搭配WT終端進行流通。

WT終端如同過去的虛擬銀行，不再有實體貨幣的困擾，所有商業與個人交易皆透過內建系統完成，效率高且幾近無誤。
在這個制度下，每位十八歲以上的公民，每月可獲得五萬瓦托頓的基本生活補助。十八歲以下的學生則每月固定兩萬。這筆金額無法累積、無法轉帳，於每月固定時間點全額補滿。

儘管生活費足以維生，但若欲享受更高等級的住宅、娛樂或交通等福利，仍需額外工作、取得報酬。而這些額外報酬，必須由WT終端儲存並管理，方能累積與自由轉移。VE終端則僅為消費用途，不可儲蓄。

這也是為何緹雅能自信地表示「沒問題」。她身上那款WT終端，光是表面鍍銀的殼面就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

此時，餐廳的虛擬服務機器人已移動至三人桌前，柔和的聲音提醒點餐尚未完成。貝卡迅速地點選了兩道前菜、一份主食、一份甜點與飲料。
透則微微皺眉，他仍有些不好意思，但在緹雅堅定的眼神中還是輕輕點頭。

「那我也不客氣了。」他小聲說，點下確認鍵。

緹雅滿足地微笑，卻沒有馬上說話，只靜靜看著菜單右上角跳動的總金額。貝卡偷偷瞄了一眼，眼睛差點瞪圓：居然超過一千三百瓦托頓。

「緹雅，你該不會……經常這樣請客吧？」貝卡試探著問。

緹雅搖了搖頭，笑容收斂了一些。「不是每次都這樣，只是……今天特別想這麼做。」

她頓了頓，語氣稍顯謹慎地補充：「或許……這樣能讓我覺得還算是個正常的學生生活吧。」

透與貝卡對望了一眼，沒有再追問。緹雅語氣中閃過的一絲落寞，像是夜空中偶然掠過的流星，不知源頭也不知方向。

空氣沉默了一下，貝卡突然嘟嘴：「那你下次還要請我喝飲料，我最近被學園的能量飲料價格氣到想搬去赤星城市。」
緹雅愣了一下，然後噗哧一笑：「只要你陪我去購物街裡那家超貴又迷路的甜點店……成交！」

透微笑看著兩人，低聲道：「你們很熟的樣子。」

「才不是，她昨天才記住我的名字欸。」貝卡哼了一聲，但嘴角揚得很明顯。
「那你記住了嗎？」緹雅眨了下眼。
「記得啦，你這記仇鬼。」

虛擬服務機器人回來了，浮在空中的托盤系統上，第一道菜正緩緩降落在他們面前——那碗冒著蒸氣的豚骨叉燒白湯拉麵。

透盯著那碗麵看了幾秒，然後慢慢地伸出筷子，夾起一撮麵條，湯汁滴落，香氣竄入鼻腔。

「……真的和我小時候吃的一樣。」他輕聲說，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說給誰聽的。
「我也很久沒吃這種東西了。」緹雅低頭，看著自己的飲料。

「妳以前不是住謬爾梅提亞嗎？那邊不是什麼都有？」貝卡問。
緹雅笑了笑，搖頭：「有的只是很多選項，但不代表有你想要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