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波初起(三)

地點──社團大樓一樓食堂入口處。

「那我們選個角落的位子，可以嗎？」
透微微偏頭，目光指向食堂邊緣的四人座圓桌，語氣帶著詢問意味地望向緹雅與貝卡。

「可以啊，就坐那吧。」貝卡點點頭，語氣爽快。

「法蘭斯特‧奎斯塔同學呢？」透轉而問向緹雅。

「我…我沒什麼意見……」緹雅輕聲地回應，語尾飄忽不定，雙手緊扣在胸前顯得有些緊張。

在如今這個Vampire與人類共存的社會體制下，兩種族之間的日常互動雖已不再如過去那般敵對，但真要說和平融洽，也未免言之過早。校園、職場這類被制度框架強制共處的場所中，雙方或許能維持表面的協作與互助，比如社團活動、校外參訪、會議討論等等，靠著磨合多少能減少衝突。

可一旦進入私人領域──例如朋友聚餐、逛街購物、休閒娛樂──Vampire與人類之間的界線又會自然而然浮現。除了少數混血家庭或特殊背景者，大部分人類與靈血種間的社交仍舊存有隔閡。尤其是真祖級的存在，神話般的血統與絕對壓制力，使他們幾乎與世隔絕，獨自行走於人類的世界中。

這便是為何在這座學園的食堂裡，儘管座無虛席，卻沒有一桌同時坐著人類與靈血種的景象。為了避免成為他人目光的焦點，透選擇了最邊緣的那張四人圓桌。那是張結構設計講究的餐桌，座位呈現對稱的半圓沙發狀，材質柔軟，坐感舒適。

透毫不猶豫地坐入內側座位，緹雅與貝卡則依序在他對面就座。

「法蘭斯特‧奎斯塔同學，為什麼會邀請那位紫瞳一起吃午餐啊？」貝卡突然俯身，湊到緹雅耳邊，用略帶戲謔的口氣低聲問。

「可是……雅各布森同學不是原本打算約趙雪燕同學嗎？」緹雅瞇起眼睛，有些困惑地回問。

「那只是藉口啦，同為班委什麼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就是想試探我們班最難接近的那幾位。再說，我們班也夠奇怪的，其他班級基本上都是靈血種自己一班，人類自己一班，只有我們混在一起。」

「啊咧……我還以為雅各布森同學是想和大家交朋友呢。」緹雅歪了歪頭，一臉單純。

「……法蘭斯特‧奎斯塔同學，有人跟妳說過妳是天然呆嗎？」

「有喔……欸嘿嘿～」緹雅不自覺地笑出聲來，臉頰泛紅。

貝卡露出無奈又有些寵溺的表情，搖了搖頭。

「那麼，容我鄭重道謝，薩拉提耶爾同學。」貝卡忽然語氣一轉，朝透輕輕點頭。

『啊、不……其實我本來不打算插手，只是當時情況下不自覺就出手了。』透語調平穩，眼神略帶迴避。

『還有，如果可以的話，叫我夜神或紫瞳就行了。薩拉提耶爾這姓氏，唸起來確實有些饒舌吧？』

「那我也可以叫你『透』嗎？……薩拉提耶爾同學。」緹雅忽然插話，雙眼亮晶晶地望著他。

『呃，嗯，沒問題。』

「那透君也可以直接叫我緹雅就好喔。」

這時的緹雅不再拘謹，反而露出一種掩不住的雀躍，眼中閃著期待。

透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主動用名字相稱。雖說從禮貌上來說，在知道對方名字的情況下這並不違和，但在這個以種族劃分仍舊鮮明的社會裡，人類與靈血種之間的稱呼，多數人還是會選擇用姓氏以保持距離感。

「既然如此，那法蘭……啊不，緹雅同學也叫我貝卡就好。」貝卡聳肩笑道，然後頓了頓，似乎在猶豫什麼，「我也可以直接叫妳名字嗎？」

「當然可以啦，請務必叫我緹雅～」

人類之間互稱名字確實是常態，但貝卡這番話背後也帶有微妙的弦外之音。這桌三人中，只有緹雅能無障礙地打破界線。

「真意外啊……原本我還以為妳的性格會比較內向，結果現在看起來完全不像呢。」貝卡側頭觀察。

『我也有同感。特別是剛才在教室，妳突然插話打斷了雅各布森和趙雪燕的對話，讓我頗感意外。』透點頭附和。

聽到透仍以姓氏稱呼自己，緹雅嘴角一翹，露出假裝不滿的小表情。

「透君，禁止姓氏稱呼喔。請叫我緹雅！」

「貝卡也是，透君直接叫我們名字不是很好嘛。」

貝卡露出苦笑，朝透投以無奈的眼神。

「這就有點……？」

「好了好了，就這樣決定囉～透君，貝卡，沒問題吧？」

緹雅說完，右手食指輕輕點著臉頰，羞赧地低下頭。

「其實……我只是面對不熟的人或在陌生環境會比較緊張啦。習慣了之後就能像這樣自然地說話了……欸嘿嘿。」

透感覺到她的語氣真誠，心中微微一動。

他理解，這個女孩已經將自己視為朋友了。於是也不再堅持，順從地點點頭。

他伸手輕按桌上的立體投影設備，隨即浮現出半透明的菜單界面。

『不愧是蒂卡爾學園，菜色選擇真是豐富……嗯，緹雅、貝卡，你們看看想吃什麼？』

立體投影在這座學園隨處可見，不只限於餐桌用途，街道、教室、公告板，甚至公車站牌都會配備。菜單這類功能則需主動啟動，而資訊公告則是感應式自動播放。

貝卡看著透輕鬆自然地回應緹雅的提議，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攤了攤手，表示順從。

「好吧好吧，我懂了。我接受，緹雅……還有夜神，這樣叫可以吧？」

透與緹雅對視一眼，忍不住微笑。

突然間，透轉過頭，目光直勾勾地看著緹雅，語氣凝重了幾分。

『也許是我的錯覺，如果我誤會了請原諒，但……緹雅，妳是不是完全不怕靈血種？』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足夠讓貝卡也一愣，馬上點頭附和。

「對啊，我也覺得奇怪。剛剛除了那位自以為是的大小姐以外，大家都離開了教室，只有妳留了下來。」

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衝，貝卡連忙補充解釋。

「啊啊……我說的自以為是的大小姐是指希爾芬同學啦，絕對不是在影射妳！」

「嗯嗯，我知道啦～就像透君說的，我並不覺得靈血種可怕，或是難以相處……其實，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就是靈血種喔。」緹雅說到這裡時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而且我覺得會主動阻止衝突的透君，怎麼看也不像是壞人啊……欸嘿嘿。」

『原來是這樣。』

透輕聲回應，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