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葉【Diebus fatalibus】(上)

本章節 7433 字
更新於: 2018-11-23
  應三千之邀,為 帳號卡X葉修 合本《CIAO》所寫的文,CP為 再睡一夏X葉修 ,無法接受者,請自行右上按叉。

  這大概是我第一本參與,同時也是最後一本的同人衍生本。

  一直以來,任性的走在寫作之路上頭,無論是好或壞,總是默默寫著,偶爾會對自己的文筆產生質疑,進而消沉,最後,卻始終沒捨得放下這支筆。

  要說我沒動搖過,那是假的。

  尤其是近幾年,心裡總會產生一種,也許到此為止的想法,我知道,沒什麼好抱怨,或是覺得失落的,畢竟,這些是我自己選擇的,我不是個討喜的人,我的文也不是討喜的文。

  即便如此,對於不管是因為原創才關注我,還是因為二創才關注我的人。

  謝謝你們這些年來的陪伴真支持。

  是說,可以不要常當深水魚嗎?我不會吃人啊!



  海浪拍打著礁岩,宛如不曾停歇的耳語,不斷迴響。

  塞任的低語混在海浪的聲響中,輕輕的、低沉的,像是一首古老的搖籃曲,又像是情人耳畔的呢喃。

  塞任並不在這,她的話語,透過風,經由海浪,自遙遠的彼方傳來,帶著一絲奚笑與嘲弄,即便如此,仍舊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

  那是真理,是惡意。

  是裹著美麗糖衣的劇毒。

  依稀間,彷彿可以看見海的女兒穿著一身白裙,在塞任的歌聲中翩翩起舞,海浪是她踏碎的舞步,浪花是她翻飛的裙擺。

  她歡快的笑聲與塞任的呢喃揉在一塊,交織出動人旋律,對遠方的水手招手。

  神情癡迷的水手,放下手邊工作,一步步朝她走去,最終,淹沒在大海之中,倏來的巨浪吞噬船支。

  她所主宰的大海,為她捲走滿洋殘藉。

  乘著浪花款款而來的她,為大海鍾愛。

  她在離他仍有段距離的地方停下,撩起淨白的長裙,露出底頭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魚尾,她彷彿感覺不到疼痛,朝他揚起一抹既瘋狂又絕望的笑容,「我死了,那你呢?」

  愛上人類的她,迎來了背叛與謊言,那麼,再睡一夏呢?

  沒等他作出回應,一對白晢的手臂自海的女兒身後探出,女妖塞任親暱的觸碰她的臉頰,耳磨廝鬢,看向他的眼眸,流轉駭人光彩。

  「英俊勇敢的狂劍士,你在追尋什麼?」

  海的女兒裙擺底頭的魚尾,變成一名閉眼沉睡的男人,再睡一夏驀然驟變的神情,取悅了女妖和海的女兒,她們發出愉悅卻冰冷的笑聲。

  「看吶!你的愛人。」

  「他就在這。」

  「在大海深處沉眠,在我們懷裡熟睡。」

  「我們以歌聲作為他的安魂曲。」

  「悲傷的,可憐的狂劍士。」

  「無論你怎麼追尋。」

  「不管你怎麼掙扎。」

  「即使你走到世界的盡頭,你也無法找到他。」

  塞任的歌聲,是世界上最美的聲音,它能使人發狂,使神殞落,哪怕她訴說著世上最為惡毒的言語,也如同天籟。

  殘酷而悅耳,冰冷而動人。

  他聽過塞任的歌聲,單單言語,不足以動搖他的心志,塞任和海的女兒觸碰了他內心最為柔軟的地方,高熾的怒火,壓制了塞任的魔魅之聲。

  無鋒揮落的那一刻,原本在他面前的海的女兒,倏然變成本該沉眠的男人。

  重劍破開血肉時,男人張開雙眼,神情滿是震驚與不敢置信。

  殷紅鮮血自傷處噴灑而出,掩蓋不了男人遭受背叛的事實,他彷彿想說些什麼,張口卻只有大量鮮血湧出。

  他就這樣定定的看著再睡一夏,直至上半身跌落大海。

  陽光照在海面上,閃爍妖異紅光,一點一點,就像是撒灑落海藻群裡的紅寶石,可,那不是寶石,是男人染紅大海的鮮血。

  他的屍體,在海中載浮載沉。

  「噢,是你殺了他。」

  「用你沾染罪孽的雙手。」

  「呵,為了尋找愛人長途跋涉的狂劍士,多麼可悲,多麼可憐,多麼愚蠢。」塞任似嘆惜、似感慨,又憐憫的低語。

  她拉著海的女兒,繞著男人屍體翩然起舞。

  「親手斬殺了愛人的狂劍士,可憐的狂劍士……」塞任的歌聲再度揚起,不時混著海的女兒宛如銀鈴的笑聲。

  那是女妖的狂宴。

  她們在翻揚的浪花中翩舞,嘲弄的話語隱藏在海浪聲中。

  海浪將男人的屍體沖到再睡一夏面前,水波蕩漾間,男人黑色的髮絲隨著水流搖擺,映著他緊閉雙眼的面容,宛如熟睡。

  他彎下腰,想將男人自水中撈起。

  觸碰到男人身軀的那刻,他才發覺,雙手不住顫抖,下秒,一雙手搭住他手腕,早已死去的男人不知何時睜開雙眼,盯著他看。

  豔紅的血液從男人口中流出,像染料般遮住男人面容,再睡一夏卻清楚聽見男人的嗓音。

  他說:「是你殺了我。」

  他雙手一顫,鬆開男人的身體。

  鬆手的瞬間,再睡一夏發覺,男人的雙眼依然緊閉,神情仍是那樣甯靜淡泊,就連海水也是那麼清澈,睜眼,吐著血水的男人,不過是幻想。

  他沒來得及懊悔,失去支撐的男人,已朝著陽光照射不到的幽暗深海徐徐下沉。

  葉修!

  他想呼喊,聲音卻像是被扼死在喉嚨間,只能發出嗚咽聲響,他想跳進水中,將離他越來越遠的男人帶回,海的女兒乘著海浪來到他身邊,伸出冰冷纖細的雙手,捧著他的臉頰低語,「是你殺了他。」

  「就像你殺了我一樣。」

  純白飄逸的長裙驀地染作鮮紅,海的女兒身體自腰部斷作兩截,落入海中時,她依然縱聲大笑。

  她的笑聲招來狂風,引來巨浪,蔚藍的海洋轉為一片灰暗。

  彷彿吞噬世界的暴風雨中,塞任的歌聲悠揚,帶著女妖輕篾快意的笑聲。

  「可憐的狂劍士,你永遠找不到他。」

  「他已經死在你手裡。」

  一個巨浪打來,將他捲入海中,他沒有掙扎,只是任由大海將他帶往深處,可,直到他意識朦朧,他也沒見到早先沉到底頭的葉修。

  在他即將失去意識時,塞任和海的女兒依舊笑著。

    ***    ***    ***

  猛然睜眼,映入再睡一夏眼底的是木製的天花板,陽光自窗外照進室內,帶來一片光明與溫暖,偶爾還能聽見孩童奔跑而過的嘻鬧聲。

  今天依舊是個好天氣,躺在床上的他卻覺得糟糕透頂。

  穿在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溼,黏著肌膚,透著一股讓人不適的黏膩感,他伸手覆蓋自己的臉,長長的吁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心情終於平復的他,收回雙手,不發一語的看著天花板。

  陽光照射下,飄浮在空氣中的塵埃顯得格外清晰,遍佈每個角落,讓人感到安心。

  他想起自己昨晚來時,天色已晚,錯過投宿時間的他,憑著無比的耐心和毅力,敲開旅店大門,提著油燈的老闆娘,並沒有給他好臉色。

  饒是如此,看在他塞進手中的銀幣份上,女主人仍是為他準備了頓不算豐盛的晚餐。

  旅店提供的麵包像石頭般堅硬,難以下嚥,饑餓卻不容他選擇,他只能沾著一塊送來的蔬菜牛尾湯,勉為其難的吞下。

  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大概是回房時,房內的澡盆裝滿燒熱的洗澡水。

  他已經離大海很遠。

  即使推開窗戶,也只能看見城鎮和連綿不絕的山脈,這裡沒有用歌聲迷惑水手的塞任,也見不到在暴風巨浪中翩然起舞的海的女兒,大海無法對這造成半點影響,他卻依然可以聞到海風特有的鹹腥味,海浪拍打岩岸的聲響,在他耳畔不斷迴蕩。

  許多夜裡,他在睡夢中聽見塞任和海的女兒恣意訕笑,瘋狂而惡毒。

  就像是漫出水瓶的黑水,浸濡周遭土地,奪走一切生機。

  再三確認他並沒有斬殺葉修,一切不過是塞任和海的女兒給予的夢魘後,再睡一夏終於離開床舖,褪去令他感到黏膩的衣物。

  他剛脫下衣服,一股清涼的微風,徐徐拂過因為經年訓練而顯得結實的腹肌,滑過腰身,繞至後背,猶如頑童般徐徐爬上他身軀,最終,環繞住他的脖頸。

  帶著一絲涼意的唇瓣,輕輕觸過他耳畔,「睡得好嗎?我可愛的狂劍士。」

  他看不見對方身影,心裡卻知曉,那是風的精靈,希爾芙。

  打從他逃離大海掌握,希爾芙便代替再也無法踏足陸地的海的女兒,以及無法深入大陸內地的塞任,送來她們的詛咒。

  她帶來充滿腥鹹的海風,傳遞女妖們惡毒的言語,她們瘋狂愉快的笑聲,在每一個夜晚侵蝕他的夢境。

  大海憎恨他,一如塞任對他的憎恨。

  希爾芙寸步不離的跟隨在他身邊,夜裡侵襲他的夢境,清醒時則環繞在他周身。

  與塞任不管是歎息或是歌唱,都美得教人心醉沉淪的嗓音不同,希爾芙的嗓音飄渺而悠遠,就像是迴蕩山谷的迴聲,又像是吹拂芒草的細微聲響,微弱得讓人難以分辨,她在身側,卻又彷彿離他很遠。

  她喜歡用這樣的嗓音叫喚再睡一夏,有時,她暱稱他是可愛的狂劍士,有時她用帶著點不確定的腔調喚他親愛的狂劍士,就像是情人間的呢噥耳語,氤氳旖旎。

  希爾芙對他的喜愛,超越他的想像,就是海神掀起的巨浪也遮擋不了她望向他的目光,深邃而溫柔。

  她親吻他的嘴唇,撫過他的髮絲,將塞任怨毒的話語送入他耳裡。

  夜裡,她與到訪的夢魘聯手,一同折磨他的精神與靈魂。

  足堪媲美任何英雄的狂劍士日漸憔悴,希爾芙卻捧著他的臉,滿是愛憐的在他臉上輕輕一吻,低語,「這是你應得的。」

  希爾芙的語調沒有半絲不忍或悲傷,只是平穩訴說一件事實。

  這名深受她喜愛的英偉狂劍士,必須為他所為付出代價。

  再睡一夏沒有試著擺脫希爾芙的糾纏,也沒有理會她的詢問,只是拿起裝有熱水的陶罐,將水倒進臉盆,和裡頭冷水混合,洗去滿臉疲憊。

  他在地上流浪了五年又六個月。

  他曾經拜訪隱居森林的賢者,見過稱霸天空的古老龍族,所有人都告訴他,他可以遠離大海,遠離塞任和海的女兒,唯獨無法擺脫希爾芙。

  她存在於每個地方,每個角落,無所不在。

  即使是最偉大的英雄,也逃離不了希爾芙的糾纏。

  他所承受的,不單是塞任和海的女兒的詛咒,還有神的譴罰,一如他那消失已久的戀人。

  他聞過薔薇的芬芳,穿過沁骨的風雪,在灼熱驕陽底頭行走,大地每個角落都有他留的足跡,唯獨見不到他的愛人蹤影。

  神把他藏了起來。

  藏在他無法觸及的地方。

  「放棄吧!」

  「那是獻給冥神的禮物。」

  「冥神將他捧於掌心,賜給他最美的長眠。」

  「那是屬於冥神的珍寶。」

  希爾芙不只一次附在他耳邊如此呢喃。

  狂劍士沒有理會,他依然背著重劍,一步一步朝他的目標前進,就算是死亡,也阻擋不了他的腳步。

  神將葉修藏了起來,他就去把他找回來。

  希爾芙的言語,對他沒有任何意義。

  就是死亡,也無法讓他們分離。

  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會放棄。

  狂劍士以自己的方式,對抗希爾芙的話語,善變的風之精靈,並沒有受到激怒,他越是堅定執著,她愈是憐愛。

  脆弱渺小的人類,掙扎時所發出的光芒,如此耀眼。

  希爾芙寵溺般的笑著

  希爾芙輕輕笑著,在他離開旅店前,跟上他的腳步,化作一股徐風,溫柔包覆他的全身。「放棄吧!可愛的狂劍士。」

  「希望並不存在。」

    ***    ***    ***

  歲月會帶走很多東西,唯獨愛與回憶不會流失。

  再睡一夏在漫無邊際的沙漠行走,除了被豔陽曬得灼燙的沙子,以及悶熱的空氣,這裡有的,就只是偶爾自沙底爬出的蜘蛛毒蠍。

  有時,他會在沙面上頭發現蛇類留下的爬痕,或是誤入沙漠卻捱不過酷熱的動物屍骸。

  微不足道的跡象,告訴他,他並不是一個人。

  永遠都會有因為各種原因踏進沙漠,意圖橫越沙漠的愚者出現,他們化作白骨的身軀,見證他們的存在。

  沙漠的空氣極為乾燥,就連風也帶著難以忍受的高溫。

  剛流下的汗水,來不及落入沙裡,就在半空中蒸發,發出嘶的聲響。

  他已行走好段時間,喉嚨就像這片沙漠一樣乾燥,隨時都會龜裂般的隱隱作疼,即使如此,他依然背著重劍,緩慢而堅定的前進。

  有支駱駝商隊聲稱,他們在橫渡沙漠時,遇見兩名奇特的旅人。

  其中一人的模樣,他們無論怎麼回想也無法想起,另外那人卻是穿著一襲月牙白的長袍,身邊跟了隻色澤美麗、體態優美的黃金貘。

  黃金貘是月神辛的愛寵,偶爾,辛會帶著牠到人間散步,吞噬旅者的惡夢。

  傳聞,辛擁有一頭如月光般優雅的淺金長髮,以及無瑕的美麗容顏,他的美麗足以使安奴羞愧,使太陽神退避。

  辛的美麗,超越世俗所能想像,黃金貘深愛著辛,寸步不離。

  旅者沒有辛那樣美麗絕倫的容貌,也沒有辛如月光般優雅的長髮,他的髮絲烏黑如夜,一如同行的旅者,即使如此,黃金貘依然緊緊跟隨在他身側。

  旅者沒有攜帶任何行李和補給,從容優雅的行走在沙漠之中,就連沙漠也不忍在他們身上施加酷刑。

  遇到旅者那天,沙漠中下起了難得的大雨,帶來一絲清涼。

  黃金貘展開翅膀,為旅者遮蔽大雨。

  他不是辛,是辛的寵兒。

  辛愛他,所以,黃金貘也愛他。

  幸運的傢伙。

  商隊能描述的東西不多,就連和旅者相關的細節也少的可憐,他卻知道,那名烏絲如夜的旅者,正是他苦苦追尋的愛人,他的葉修。

  辛是旅者的守護神,他對來自東方國度的葉修,有著莫大善意。

  來自遙遠東方的旅者剛踏上這片土地,辛便注意到他的存在。

  美麗的月神乘著淺薄月色,降臨在葉修面前,賜給他來自月神的祝福與眷顧,辛允諾,只要葉修仍在地上行走的一天,黃金貘便會為他吞噬夢魘一天。

  很多時候,黃金貘以牠鋒利的爪牙,撕裂任何意圖窺探旅者夢境的夢魘,帶來安穩平靜的夢鄉,更多時候,牠伏著身軀,小心翼翼將旅者納入翼下,一夜好眠。

  辛所鍾愛的一切,黃金貘也會跟著鍾愛。

  月神和黃金貘的愛極為深厚,不單葉修,就連身為伴侶的他也一併照拂。

  他們踏遍大陸每一個角落,和古老的種族暢談歡笑,與支配天空的巨龍分享秘寶,直到他們遇見伊什塔爾。

  司掌愛與戰爭的伊什塔爾如同傳說一般,明豔動人,她每個動作,都像是輕拈春花的優雅,望向他們的眼神卻又帶著一股侵略性,饒是如此,她依然美得令人窒息,就是天上最明亮的星子,在她面前也會黯然失色。

  她踏著鮮花鋪成的道路,姿態婀娜的走到他們面前,讚美他們的勇氣,以及俊美的面容、英偉的身體,最後,女神對他們伸出如玉般潔白美麗的手。

  女神允諾,只需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她將賜給他們永遠的富庶與強大。

  他們將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英雄、賢明的君主,他們將統治最豐饒富庶的國家,所有人都會拜倒在他們腳下,整個大陸都將頌揚他們的賢明勇猛。

  只需他們對女神獻上輕輕一吻,宣誓永恆不變的愛戀。

  伊什塔爾的言語,就像沾染花蜜的劇毒,甜蜜芬芳,又像夜鶯啼唱,勾勒出偉大遼闊的夢想。

  難以抗拒。

  左手被人緊握,轉頭看向戀人的狂劍士,在戀人的目光與神態中,理解他的意思,他們相視一笑,齊聲拒絕女神青睞。

  不需要什麼豐功偉業,也不需要統治什麼王國。

  他們就是彼此的世界,他們的天下。

  遭到拒絕的伊什塔爾眼眸微瞇,流露出另種說不出的嫵媚風情,纖指徐緩撫過嘴唇的同時,呢噥而曖昧的低語緩緩揚起。「噢,我的可人兒,區區一個國家,一介英雄,確實無法與你們匹配,你們值得擁有更好的一切。」

  「告訴我,你們想要什麼?」

  「永恆的生命?」

  「冥神也得退避的權勢?」

  「或是足堪與神匹敵的力量?」

  「不管你們渴望什麼,想要什麼,我伊什塔爾都會為你們實現。」女神殷紅嬌豔的唇瓣輕啟閉閤,猶如魔咒的蠱惑,她再次將手伸至他們面前,輕語,「來,我的愛人們,接受我的祝福,接受我所賦予的榮耀。」

  「在伊什塔爾的庇佑下,你們將無所不能。」

  除了基加美修,從來沒人抗拒得了伊什塔爾的誘惑。

  她是披著春光的燦爛,是賦予生機的慈愛,同時也是戰爭與詛咒的代表,殘酷而美麗,冷血而多情,既是矛盾又是瘋狂,她的言語如同罌粟,是美麗的劇毒。

  就是歌聲足以使神墮落的塞任,在伊什塔爾面前也只能伏首稱臣。

  她柔情似水的伸出手,只求他們輕輕一吻。

  面對這份殊榮,年輕的狂劍士低笑,旋即拉起戀人右手,置於面前,虔誠專注的覆上一吻,對神情驚訝的女神說道:「他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國王,我的全部。」

  女神能給的,他已全部擁有。

  狂劍士對戀人堅定不移的忠貞,換來伊什塔爾一聲輕笑,她姿態婀娜的朝他們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水面上,蕩開迷人柔和的波紋,綻開滿天彩霞。「呵,狂傲英偉的愛人啊!你們以為你們拒絕的是權勢。」

  「慾望。」她的指尖輕輕撫過狂劍士肩膀,徐緩溫柔,帶著一絲挑逗和誘惑的滑過他後背,再挪向東方旅人的脖頸。

  伊什塔爾隨著言語張闔的嘴唇,若有似無的吻過他們耳廓,「財富。」

  「以及力量。」

  「你們不知道,我將賜給你們世俗所不能及的美好。」伊什塔爾站在他們身後,纖手貼著他們臉龐,她美妙魔魅的嗓音,像是搔過心裡的羽毛,拖著每一個人朝深淵墮落。

  失去站立能力的兩人,跪倒在地。

  出生與死亡。

  興盛與破滅。

  他們看見星星運行的軌道,以絲線構成的金色河川。

  他們目睹眾神的誕生,世界的終焉,一片朦朧裡,海妖的歌聲揚起,是讚揚,是歎息,是無盡的繁華與破滅。

  化作山川,化作溪流。

  化成風,化成雨。

  他們化作世界,傾聽羊兒低頭嚼草的聲音,感受蒼鷹在體內飛翔。

  他們是人們呵出的白氣。

  是融化霜雪的春光。

  是吹撫草原的徐風。

  是不可違抗的命運,是不曾間斷的生機。

  最終,生命化作溪流,流向最後終點,回歸母親懷抱。

  這即是神,唯有神能涉足的領域。

  以神力引導兩人,使其瞭解生命奧秘、世界宏大的伊什塔爾,看著淚流不止的兩人,滿是愛憐的輕歎,「噢,我的愛人。」

  「崇拜我。」

  「愛憐我。」

  「伊什塔爾的一切,將與你們同享。」

  女神遞出象徵榮耀的月桂冠,猶受萬物生機影響,淚流滿面、無法自抑的狂劍士抬頭迎上女神目光,執拗堅定的拒絕女神加冕,「絕不!」

  死守愛情的狂劍士朝伊什塔爾揚起一抹狂傲且挑釁的笑容,「更何況,他的手比妳美多了。」

  他的愛人如他一般,堅定拒絕女神的求愛。

  即使是神也不能折辱他們的愛情與驕傲。

  擁有半神血統的基加美修,拒絕女神的求愛,換來天牛肆虐國土的天譴,以及好友死亡的命運,接連三次遭到拒絕的伊什塔爾手指抵觸嘴唇,輕笑,「呵。」

  女神依舊豔麗嫵媚,她的笑聲宛如春芽破土,滋生大地的災厄。

  她神態莊嚴的吻去狂劍士臉上的淚水,以著如同溪流般沉穩徐緩的語調,祝福他與戀人間的愛情永不消弭,同時詛咒他與愛人間的永生分離。

  只要他們仍在地上行走一天,他們便無法見到戀人容顏。

  他們的愛,將隨著生命滋長,也將隨著生命流逝而消散。

  女神賜予他們世間最美好的祝福,以及最為陰狠的詛咒。

  伊什塔爾離開時,帶走了葉修。

  讓他們飽受生離死別之苦。

  饒是如此,當他從伊什塔爾所賦予的衝擊中恢復時,他不顧自己依舊顫抖的身體,掙扎執拗的站起身子,背著重劍,踏上尋找戀人的旅程。

  神將他藏了起來,他就去把他找回來。

  他與戀人的愛情,令人讚嘆,他們的遭遇,使人惋惜,儘管如此,他所遇到的每一個人依舊重複相同的話語。

  他的戀人已無法尋回,神的詛咒不容抵抗。

  他們勸說他放棄,一如附於他耳畔呢喃的希爾芙,他卻只是任由灼熱高溫帶走他體內的水份,在滾燙沙地裡,邁出如同鉛塊般沉重的步伐。

  他的愛情,即是他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