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三日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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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4-17
隨著樂綏在戰場上的屢屢發揮,戰無不克地令嚴軍節節敗退,導致嚴軍從原本的攻城變成了如今的守城,再如此發展下去,恐有影響嚴國帝都之勢。
嚴皇此時此刻在若大華美的宮殿內寢食難安,每每收到滑鐵盧的消息,都能焦頭爛額地在來回踱步,偏偏又拿遠在戰區的大皇女千玖及主帥韓瑞無可奈何。
不論多少次的五百里加急,軍令一道道送入韓瑞所在的軍營,皆如石沈大海般不見聲響。
「殿下,雖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這已是第十五封皇上送來的軍令。」,韓瑞眼下烏青神情委頓地把軍令往千玖身前的桌案一放,無奈道。
千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愧疚道:「你辛苦了。」
「再這麼下去,我也快抗不住來自皇上的壓力。」
「派個使臣至滄國大營,我去與樂王談談。」
韓瑞抬眸目光炯炯地凝視千玖半響,才幽幽道:「殿下是想求和?皇上的目的是在戰場上射殺樂王啊!目前的情況,就算您去與樂王談和,任何條件皇上無疑都不會同意的,況且皇上對弒神弩的魔力深信不疑。」
千玖微微頷首,道:「我想換個方式與樂王談判。」,隨之,她眼底依稀帶著祈求味道,道:「總之,答應我,不要將弒神弩用在樂綏身上,好嗎?」
韓瑞聽到千玖的祈求,明知不該答應,卻偏緩緩地撇過頭去,啞聲道:「我盡量。」
「謝謝你……」
千玖神色暗淡幾分,她清楚知道都是自己連累了韓瑞,如果韓瑞在之前就對樂王射出弒神箭,依夜王派來的使者明邱所言,只要射入樂王體內,箭內的魔息就能腐蝕人體,甚至是魂飛湮滅。
韓瑞的箭術無庸自疑是頂尖的,配合嚴兵不計代價總能達成,那麼,滄國太子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主帥一旦死亡,群龍無首軍心渙散,那麼一切即能輕鬆解決。
然而,就因為她的祈求,他便停止了這一切,抗下所有的壓力,她心有愧疚,但為了樂綏終是不悔的。
她再次放下身段輕柔地叫著韓瑞的名字道:「韓瑞——」,是愧疚及無法回應深陳愛意的歉意。
韓瑞被她一聲叫喚,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硬不下心拒絕她,不願看見他眼中的失望,只道:「知道了,妳到時小心點,還有,我也一道去,保護你的安全。」
她一切要求,他便能不顧一切的為她完成,只要是她想要。
「謝謝你……」
再次聽到道謝,他只覺得心如刀絞,她的每次祈求道謝都是為了樂王。
他恨恨的想,如果當初夜襲滄營時,一開始拼了命將人擄來,或者當下就殺了那個人,這些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不過,過去的事沒有後悔的權利,未來的路就算摸黑也得走下去。
他無力的強作冷靜,道:「這就派人去。」
不久後,樂綏果然收到了嚴國派來的使者,直接了當的說明嚴國高層意圖與樂王會面的請求。
樂綏並未直接答應,而是與三位將軍協議商討。
西將軍輕笑道:「若嚴國要談和也不是不可,割讓嚴國邊境十城就成。」
北將軍卻是罕見的提出反對意見:「此時,我方軍心正旺,不如一鼓做氣打至嚴都,更加有利,若此時談和,反而不美,尤其…」
他差點脫口而出樂王與嚴國大皇女曾經疑似有私事,此事一旦傳開,恐造成軍心不穩。
東將軍卻是贊成道:「臣認為可接受和談,其因有二:一、現今皇上病重朝堂動盪不安,或許不久將會迎來內戰。二、不止是嚴國虎視眈眈,尚有其他國家蠢蠢欲動,是以與嚴國之戰宜速戰速決。」
本來樂綏並不願與千玖會面,就算她是代表嚴國大皇女身分,但聽完東將軍所言眾人亦覺得不無道理,畢竟個人事情是小,個家利益為大。
他抬眼看到三位將軍的各自分析之後,最後確定眾人的想法一致,那就是面見嚴國大皇女,盡早結束這場大戰。
雙方約定的日子地點。
兩國交界十里坡處,一片荒原瘠土,寸草不生之地。
雙方駐軍退守三裡外,一座亭台,四方透風,所有人遠遠能見到雙方元帥,確保雙方重要人物安全。
雙方元帥各攜一人進行和談,滄國樂王及東將軍,嚴國大皇女及韓將軍。
四人各佔一方落坐,氣氛不算太好,嚴肅而寂靜。
千玖率先打破僵局,勉強對著樂綏苦笑道:「樂綏哥哥,別來無恙。」
樂綏冷淡回應,猶如對待一位陌生人般冷漠:「大皇女,煩請避嫌,您還是稱本王為樂王即可。」
千玖聞言神色瞬時淡了下來,眼底透著幾分委屈及難過,更顯楚楚可憐,但此時只有韓瑞眼底閃過濃濃的不捨。
自開州一別,這算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的會面,千玖縱算是心有千言萬語,此時此刻,也知並非時機。
樂綏一向心慈手軟的他,並非真正冷情冷意之人,面對千玖款款情深的眼神實在難以招架,故此,僅能表面保持著冷淡,刻意忽視千玖投來的目光。
他遠眺鎮守在三裡外的滄國的將士,那是他答應承擔的責任,滄國的未來,對於千玖沒辦法有任何的回應,況且他的心裡早就另外有人。
東將軍自是對自家的主帥瞭然於心,就擔心樂綏過於心軟,狠不下心,於是決定速戰速決直奔主題道:「大皇女今日是來求和?」
韓瑞眉眼微蹙頓時變了臉色,不屑道:「求和!貴方想太多了。」
東將軍意有所指輕蔑地挑眼看向大皇女一眼,嘲諷道:「不然,此次大陣仗會面所為何事?不會只是為了見我們風流倜儻的樂王一面吧!」
被東將軍如此直白一說,樂綏不由的耳尖漸紅,責難的撇向東將軍一眼,東將軍自覺不妥,這才訕訕地閉上了嘴。
而韓瑞卻是坐不住,欲加反駁,卻進一步被千玖擋了下來,千玖對於東將軍的調侃狀若未聞。
千玖口氣公事公辦道:「我們確實有事相商,據我所知,滄國朝堂已經大亂,兩國再打下去,對雙方均不利,如果可以,我希望代表嚴國談和。」
樂綏深有同感,但依究淡然道:「現在戰事於滄國有利,大皇女想拿什麼籌碼來談判?」
「邊境十城做為此戰賠禮,再簽五十年和平條約,樂王殿下意下如何?」,千玖不徐不緩地說出對於滄國極具誘惑的條件。
韓瑞聽到千玖的割地賠款內容,臉色驀然變幻莫千,最終沉下鐵青的臉,低聲在千玖耳邊低語道:「殿下,您適才所言,皇上不可能答應的。」
千玖亦低聲以僅有韓瑞一人能聽到的氣音道:「本殿自有方法。」
樂綏與東將軍聽到如此優惠的和談條件,兩人不由地面面相覷,原本就知嚴國會有所退讓及賠償,而如今千玖開出來的條件算是十分不錯的條件。
樂綏與東將軍相互隱晦地眼神交流,樂綏道:「可以,請大皇女盡早送來和談書。」
「不過,本皇女尚有一事請殿下成全,三日後,此處十里坡最後一戰,若殿下勝了,便依和談內容,若殿下敗了,則各自退兵互不侵犯。」,千玖道。
東將軍一聽,不悅道:「適才大皇女可不是這番說辭。」
千玖面無表情道:「剛剛只是沒把話說完罷了,最後一戰不過是為了給父皇一個交代,莫非東將軍是怕了不成?」
樂綏冷漠地打斷千玖,直接回話:「此戰本帥接了,三日後見。」
語罷,樂綏優雅從容地站起身,拍了拍東將軍的肩膀示意跟上,頭也不回的往回走,全程沒有再留給千玖一個眼神。
千玖凝視著樂綏越來越遠的背影許久許久,直到人走遠,周身才逐漸溢滿悲傷的氣息,如驕陽突然被陰雲遮蔽般沉重,春雨落花無處話淒涼之感。
同為天崖淪落人,韓瑞何嘗不是酸澀胸口悶痛,但他仍是維持平靜的聲線道:「千玖,您明知皇上不可能答應,妳為何還做此承諾?」
千玖忽然抬頭道:「你覺得我們會輸?」
「……」,韓瑞沈默不語就足以代表他確實沒有信心,連日來的敗仗讓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千玖乍然地嫣嫣燦然一笑道:「三日後,本皇女親自出征。」
韓瑞驚慌道:「不可!皇上已經懷疑您了,若此戰若敗,嚴國將無您的立足之地,下場會如同其他公主般……」淪為鞏固政權的工具,或者成為和親的人選。
「我不怕!或許我贏了呢!」,她眼裏閃爍著熠熠生輝的星河,星河最深處璇渦般的黑洞裏卻是幽暗深不見底。
韓瑞並未因千玖的話所安撫,反而臉上佈滿陰鬱,再也顯露不出一絲笑容,斗然的冷厲令人生寒,道:「若大皇女執意如此,萬不得以,本將將會舉起弒神弩射向敵人。」
聞言,千玖臉上頓時失去笑意,原本彷彿開朗自信的神情猛然蛻去,隨即換上了一幅冷漠的面孔。
她一字一句無情又殺傷力十足地道:「韓瑞——,別逼我恨你……」
直至人去樓空,千玖不知何時離席,韓瑞仍無言獨坐於四方透亮的涼亭,涼風吹拂過他的衣袂透入心斐。
桌面上的美酒及精美乏人問津,不知怎麼地,他突然覺得此間一望無際的荒原竟如此孤寂。
下意識地獨酌一杯,卻未能撫平胸口難言複雜的心緒,莫名地一杯接連一杯,一時竟停不下來,杯杯入喉成了穿腸苦酒。
他眸框微紅,感嘆世間的不平,但感情又怎能以公平而言。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何況故人心未曾變過,只是卿心剛硬如盤石,全然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三日之戰,眾所周知,雙方均知此為滄嚴最後一戰,雙方蓄勢待發,對於兩國均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尤其在嚴皇得知消息之時,更是震怒不已,直接下了聖旨送達至韓瑞手上,不論什麼代價,務必一箭必殺滄國樂王,同時大皇女同意的事項在此戰後一律作廢。
韓瑞面色凝重地拿著剛收到的聖旨,依嚴皇當下的旨意,玖公主即刻剝奪大皇女身分,押解回皇都。
三日後,傾盡全力攔住樂王,射出致命一箭,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失敗了,他亦只能提頭回京面聖了。
韓瑞清楚這是嚴皇下的最後通牒,拿著聖旨不禁地頭疼扶額,該不該讓千玖出戰而左右為難。
他感覺得出來,千玖的近日的異常說不上來的奇怪,三日之約明顯怪異,明明是無法達成的事,為何她會說的如此篤定,彷彿三日後,一定會迎來最終結果。
能想到最安全的方法自然是將她送回嚴都,就算她回嚴都後,依他擁有的軍權仍能護住她,絕對不讓她成為和親的公主。
那怕交出軍權,那怕她會恨他,也會請求嚴皇將她嫁給他,那怕她不愛他,他也能護她一生。
他低語喃喃自語道:「就原諒我自私的一回吧!」
招來了內侍,準備好回嚴都的馬車,馬車內需要配備最豪華鬆軟的軟被,在千玖回京昏迷的路上需要的一切都要準備至最完善,另外還要有一隊護送人馬,路上決對不能有任何閃失。
他交待完後,理了理不存在而依然整齊的儀容,沉重地拿起聖旨大步的朝千玖房間而去。
「千玖,皇上來了聖旨,令妳既刻回京。」,他面對著千玖道。
千玖猶如早知他會到來般,端坐在房內,與他正眼相對。
目光沒有怨懟,僅是淡淡地喟嘆了一聲,她問道:「這就你的答案?讓我回京,做我不想做的事,成為我不想成為的人。」
無法完成她的心願,他盡力了,仍心雖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堅定,無論如何她的安全最為重要,否則三日之戰,她若敗了,他與她都難辭其咎,到時誰也救不了她。
他始終緊抿著唇未發一語,而千玖又問道:「你還是要用弒神弩殺他是嗎?」
韓瑞沈默半響,低沉道:「如果玖公主願意回都城,我會考慮放過他。」
千玖不顯慍色但明顯腦怒,「你這是威脅我。」
「是!」,這次韓瑞給予了肯定的答案。
本想多說幾句,告訴她,會護住她,但怎麼還是說不出口,他從懷裏掏出了一紙藥包放在桌上,朝千玖方向推了過去。
兩人雖然沒有再多說一句,但千玖卻能清楚明暸他的意思,她果斷利落地展開藥包,將藥粉一粒不剩的倒入茶水中,一口便喝了下去。
千玖當著韓瑞的面,將空杯倒轉,態度表現轉為淡漠而疏離道:「可以了,下去。」
韓瑞拱手作揖十分慎重道:「臣定安全將玖公主送回嚴都。」
此時,千玖已然轉過高貴的頭顱,施施然地朝床榻方向而去,就算吃了迷藥,就算是要暈死過去,也依然是聖潔不可高攀的存在。
稍晚,一輛豪華馬車即自嚴國軍營內緩慢離開,前後方均圍繞著不少的嚴兵嚴密保護,不留一絲縫隙。
滄國營區,樂綏點兵派將,三日後之戰,依他所願,只許勝不可敗,結束戰爭,還予人民天下太平的一方世界。
滄嚴約戰的前一晚,樂綏偶然抬頭望恰見樹林高處那一抺幾欲盡似有若無的殘月,心律不規整間斗然抽痛。
他自然而然摸了摸脖梗,尋求慰藉,卻不想師父給的靈珠之前便已化成齏粉,無影無蹤了。
弄月見樂綏站在營帳外半宿且魂不守舍,不禁關心道:「還不進來,明日還有場硬戰要打。」
樂綏被弄月一說,乍然驚醒,猶疑地要不要告訴她,心中突然感到的諸多不安,明日之戰或有變數。
他雲淡風輕地隨口說道:「弄月,有朝一日,若我不在,妳便真正自由了,不要有任何的負擔,去做任何妳想做的事吧!」
「哎呀—」
隨著他的話落,迎面而來的是弄月在他額前賞了一顆爆栗,樂綏吃痛地叫喊了一聲,這軍營之中,唯有在弄月身邊,他也才難得有這麼輕鬆的一面。
弄月叉著腰,狀似生氣道:「呸呸呸……淨亂說些什麼,明日就要勝利而歸了,什麼在不在的,我說過一輩子跟在你身邊保護你,那怕你變成了老太爺也擺脫不了我。」
樂綏因弄月的話笑了,笑的笑魘如花,玩鬧似地對弄月道:「是是是,那時妳便是老太婆拿著枴杖打跑刺客,英勇無敵,是一位利害的老婆婆。」
距離幾步遠的營帳之中,柳前手掌上赫然出現令人吃驚的東西,原本應該遠在京城中,夜王手裏的玲瓏骰子。
兜兜轉轉東西又到了柳前手上,是從滄國京城飛來的信鴿上取下的,柳前見到此物,難得的裂嘴一笑。
夜王送來給嚴國隱藏最深的細作,藏之深連夜王都不曾知曉這細作是誰,全然透過信鴿交流訊息。
此時,玲瓏骰子的玉面上浸染著乾涸的暗色,從京城至邊境時間有點久,不靠點嗅,是聞不出斑斑點點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