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02：「人類輸給AI，成何體統？」之9
本章節 3991 字
更新於: 2025-04-02
庭務員AI領著一位身材嬌小的女性走上應訊台。她約莫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帶著幾縷銀絲的頭髮微微捲曲，瀟灑地披在肩頭，穿著簡潔俐落，與顏湘媛同款的白襯衫搭配黑色淑女褲，腳上則是一雙漆黑發亮的漆皮鞋。兩人都不使用遠端投影，而是親臨法庭應訊。
審判長道：「證人，請詳述妳的年籍資料。」
女士抬起頭，毫不畏懼地回答：「大橋洋子，一九八零年五月三十日出生，設籍於日本愛知縣名古屋市。」
凌一志與常守恆雙雙伸長頸子，打量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證人。她一說話，牆上的電子看板立即顯示出日文證言的翻譯。
旁聽席上，一位看起來像昴宿工學日籍幹部的老傢伙的全息影像倏地站起身來，手指直指大橋洋子，口中冒出一連串帶著激烈情緒的咒罵：「混帳，誰讓妳來的！給我閉上嘴巴，不許亂說話，知道了沒有？」
即使不去讀翻譯字幕，凌一志也能聽懂「畜生」、「混蛋」一類侮辱性極強的單字。
審判長臉色一沉，敲擊桌上的法槌。「旁聽人，保持安靜！再來一次，我就把你趕出去！」
日本禿驢只有悻悻然閉嘴。
審判長將注意力轉回證人，續問：「妳從事什麼職業？」
大橋洋子不慌不忙地回答：「直到上個月底，我還在昴宿工學日本總公司擔任開發技工；如今我辭職了，目前就職於臺灣的數位生命科技有限公司『RE-LIFE』。」
審判長加重了語氣：「經院方確認，妳的身分符合我國《民事訴訟法》第三百零七條第四、五項得拒絕證言事由：『證人就其職務上或業務上有秘密義務』，以及『證人非洩漏其技術上或職業上之秘密不能為證言者』，妳是否明白？」
「明白。」
「儘管如此，妳也願意為本案作證？」
「是的！」大橋洋子依然無所猶豫。
日本禿驢氣急敗壞，譙聲初落，一聲清脆的「啪！」響過，他的全息影像消失得無影無蹤，像被拋入寂靜的深海。
大橋洋子的嘴角勾起一弧若有似無的曲線，她拿起庭務員AI遞來的宣誓書，以日文朗聲宣讀：
「本人係據實陳述，決無匿、飾、增、減，如有虛偽陳述，願受偽證之處罰……」
隨後，果斷在宣誓書上落下簽名。
審判長即刻展開訊問：「大橋小姐，妳從何得知本件訴訟？」
「大約兩個月前，我在元宇宙『星靈之友會』的加密聊天室中，陸續收到化名分別為『CyberFuture-Eve』和『love_alisa1314』這兩位陌生網友的訊息。」大橋洋子略微偏頭，似乎在回憶細節。「前者的言辭相對禮貌，也比較隱晦，後者則開門見山，問我是不是昴宿的員工。不久後，我又在交誼廳公告欄中看到幾個PDF檔案，共有中、日、韓、英四種語言的版本，內容正是這場訴訟的聲請參加狀。」
若有所思的審判長繼續提問：「妳在元宇宙中的帳號是什麼？」
大橋洋子答：「Krittika45。Krittika是昴宿中的恆星，45則是星團編號。」
審判長立即切換成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妳在元宇宙中從事的活動，與妳平日所執行的業務有何關聯？換句話來說，妳本人與星靈系列有何關係？妳個人與本案，又有什麼至關重要的關聯性？」
大橋洋子交握雙手，擱在應訊台上。「我在交誼廳的公告欄裡免費放送程式補丁，供那些想要自行修復星靈的用戶取用。這件事得從頭說起，我奉公司高層之命參與星靈高階款的情感模組開發，但開發過程實在稱不上順利……」
至此，她停頓片刻，思考著該如何用最簡明的方式解釋複雜的技術問題。「我們當初提出最審慎的方案，是運用一奈米晶片和量子計算機來處理星靈高階款的情感運算。然而，大老闆和出資者認為成本過高，最終選擇就近取用日本國內製造的較低端的零組件。」
身後的總公司幹部又想發難，庭務員AI連忙揮手制止。
「組裝初期，我們就有預感日後一定會產生問題，或造成難以修復的瑕疵，畢竟替代元件與主機的相容性極差，只是不確定具體會發生在哪個模組或系統。」
旁聽席上的公司代表們聽得心驚肉跳，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名年長的日籍幹部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大聲喊道：「抗議！」
當場聲明異議為對造當事人與代理人專屬的權限，他的作為已經大幅逾越了作為一名旁聽者應遵循的規矩。
審判長當然不予理會，問：「後來，總公司為何下令全面回收星靈高階款？」
大橋洋子的語氣中夾帶著濃烈的不甘和不捨。「上市後一年，我們預感中的問題終於浮現，包含：表情僵硬、讀取延遲、言行反覆、過熱，當機等等。而公司高層不僅把責任全部推給開發組，甚至決定與其繼續耗費資源在維修與保固上，還不如終止星靈計畫，另外開闢『星願、星夢』這兩條生產線。」
「也就是說，貴公司高層明明知道這些隱藏性缺失，卻執意生產並發售嗎？」
「對。當時，因新曙光公司的亞當系列發布在即，我們不能落於人後，就決定早一步推出星靈全系列，一共有中階款三款、高階款三款。」
「我知道了。」審判長點頭，接著將視線轉向顏湘源。「參加人，妳是否有問題需要詢問證人？」
坐在旁聽席第一排的顏湘媛站起身，以清亮的嗓音大聲回應：「我全權交由凌一志律師代為訊問。」
凌一志略感驚訝，這女人也真大膽，竟敢在未實際演練過答辯策略，什麼招式都沒套好的情況下直接下放權力。
審判長說：「請上訴代理人凌一志律師訊問證人。」
凌一志清了清喉嚨，翻開筆記，娓娓道出早已擬好的第一道題：「大橋小姐，妳是出於個人意願公告補釘的嗎？」他讓庭務員AI以投影設備出示證物編號「聲證九」，Krittika45於元宇宙交誼廳中的貼文。
大橋洋子回答：「起初是我自己決定這麼要做的，沒想到主管、公司幹部知道後，不但沒有阻止，反而鼓勵我多做一點，我也很樂意提供這樣的售後服務。」
「那妳是否知道，或者閱讀過買賣契約書的內容？」凌一志放大了聲量，以便讓即時轉譯軟體收音，並請庭務員AI出示買賣契約的掃描檔。「尤其是第四條『使用規範』中的第二項『技術參數及零件保護』：『甲方不得拆解、改裝或私自售賣零件、軟體模組、AI元件，亦不得公開內部的技術參數、運算模型、演算法或其他專屬技術資訊』，否則等於無條件接受公司要索的懲罰性違約金？」
大橋洋子微皺眉頭。「契約的部分我沒經手，這是法務部門的工作。」
「那麼，昴宿工學的負責人、代表人、幹部等是否在明知該契約條款的情況下，還鼓勵妳發送補釘？」
「審判長，有異議！這是對相關人員人格的臆測和侮辱。」沉默許久的馮遠颺終於出招了，如冰稜般銳利的語鋒，不免令凌一志感到心驚。
旁聽席隱約傳出幾聲輕拍手掌的聲音，顯然有人對馮遠颺的舉動表示贊同，但審判長只是冷眼看了一下聲音來源。「異議駁回，本席認為該問題與本案間具有重大關聯性。」
大橋洋子微微咬住下唇，顯得有些猶疑不定。「這點我不清楚，但仔細想想，他們當時的態度確實有點奇怪。」
旁聽席再度傳出噓聲，審判長的火氣被挑上來了，遂對庭務員AI下達「驅逐」的指示。
「啪！」聲連響，昴宿工學的幹部們消失逾半，只剩幾名代理出席的臺灣分公司經理、公關部發言人和負責速記的特用型秘書AI。
法庭瞬間鴉雀無聲，凌一志趕緊趁勢追擊。「那麼，在瑕疵實際發生前和發生後，妳們各採取了什麼補救措施？」
大橋洋子的眼神和語氣中各透出一絲疲憊。「初期措施是在腦部植入『永生卡』，這是一種相對便宜且簡單的晶片技術，可以一鍵回溯到星靈AI上一次入睡前的狀態，無論是記憶、情感，還是讓更新過的版本無效化；瑕疵發生後，公司高層便下令全面回收，提供新款替換，或給予現金補償。」
「妳個人認為，這樣的補救措施合適嗎？」
大橋洋子重重嘆了一口氣，肩膀微幅顫抖。「這完全是非常不負責任的態度！昴宿工學對外宣稱要開發出最貼近人性、能造福人類全體的AI，出事後，卻把問題丟回給消費者。好像『不接受新舊款汰換』，就是一種『不合群、不尊重市場機制、落伍』的表現。」
常守恆頻頻點頭，凌一志雖能理解，但難以安撫或勸慰。「最後，有一點我還不明白，為何妳的元宇宙帳號在我方當事人『love_alisa1314』，也就是常守恆先生主動接觸後的第三天就停權了？」
「因為，公司不時派人盯梢這個帳號的動態。」大橋洋子肩膀顫動的幅度加大了。「我多少猜出公司的用意，擔心跟我接觸過的網友會出事，被起底、威脅或噤聲，為了保護這些人，我決定到此為止。」
凌一志點了點頭。「謝謝妳，我沒有任何問題了。」
輪到馮遠颺訊問證人了。凌一志從未見過他面露窘態，他就像一堵堅不可摧的城寨，儘管固若金湯，卻避不了禍起蕭牆的災害。
馮遠颺站了起來，臉色凝重地發言。「大橋小姐，損害既已造成，總公司的決策人員自然責無旁貸。然而，我想請妳以一名專業人士的立場回答，在『發送新款』和『提供長期維修保固』兩者之間，哪一個方案對公司與消費者雙方而言更為有利？」
言下之意，馮遠颺想把這場訴訟的焦點導回上訴人常守恆的初衷。
大橋洋子冷笑了一聲。「你說的有利，指的是經濟方面的效益吧？但我認為這件事，不能單從經濟效益的層面來考量。身為開發人員，同時也是星靈的母親，我們明明有機會孕育出更加優秀、近乎完美、充滿潛力和可塑性的孩子，卻被許多雙名為權力和財力的髒手介入，搞砸了這個美麗的計畫。」她頓了頓，喘了口氣又說：「星靈系列強調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深層連結，就像它的廣告詞：『讓AI不只是AI，他可以是你的明鏡、摯友、夥伴、愛侶或家人。』如果星靈可以這麼輕易地被其他版本取代，那它不過是個次級品，甚至不值得修復，直接送去回收場軋成碎片即可。」
儘管受挫，馮遠颺仍不改顏色：「妳剛才提到，妳的上司曾鼓勵妳繼續發送補釘，妳能夠提供具體的事證或對話紀錄嗎？」
昴宿工學的代表們無一不屏息以待，目光如炬，生怕錯過她的一字一句。
「有的，我總覺得事情不大對勁，就保留了當時的監視器畫面和錄音檔。」大橋洋子從襯衫口袋拿出了一塊指甲大小的微縮卡片。「如果放在電腦裡或雲端，遭到內賊盜取或銷毀的可能性不小，我索性存取出來，心想著或許有朝一日會派上用場。為了做到萬無一失，並擺脫公司的緊迫盯人，我辭職了。我無法在那個不尊重工程師母親、更藐視我們的孩子的場所工作，那不是我願意付出心血的戰場。」
凌一志內心驟然一振，毫不猶豫地高舉起手，嗓音響亮如雷：「審判長，我方要求立即勘驗卡片內容！」
審判長道：「證人，請詳述妳的年籍資料。」
女士抬起頭，毫不畏懼地回答：「大橋洋子，一九八零年五月三十日出生，設籍於日本愛知縣名古屋市。」
凌一志與常守恆雙雙伸長頸子，打量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證人。她一說話，牆上的電子看板立即顯示出日文證言的翻譯。
旁聽席上，一位看起來像昴宿工學日籍幹部的老傢伙的全息影像倏地站起身來，手指直指大橋洋子，口中冒出一連串帶著激烈情緒的咒罵：「混帳，誰讓妳來的！給我閉上嘴巴，不許亂說話，知道了沒有？」
即使不去讀翻譯字幕，凌一志也能聽懂「畜生」、「混蛋」一類侮辱性極強的單字。
審判長臉色一沉，敲擊桌上的法槌。「旁聽人，保持安靜！再來一次，我就把你趕出去！」
日本禿驢只有悻悻然閉嘴。
審判長將注意力轉回證人，續問：「妳從事什麼職業？」
大橋洋子不慌不忙地回答：「直到上個月底，我還在昴宿工學日本總公司擔任開發技工；如今我辭職了，目前就職於臺灣的數位生命科技有限公司『RE-LIFE』。」
審判長加重了語氣：「經院方確認，妳的身分符合我國《民事訴訟法》第三百零七條第四、五項得拒絕證言事由：『證人就其職務上或業務上有秘密義務』，以及『證人非洩漏其技術上或職業上之秘密不能為證言者』，妳是否明白？」
「明白。」
「儘管如此，妳也願意為本案作證？」
「是的！」大橋洋子依然無所猶豫。
日本禿驢氣急敗壞，譙聲初落，一聲清脆的「啪！」響過，他的全息影像消失得無影無蹤，像被拋入寂靜的深海。
大橋洋子的嘴角勾起一弧若有似無的曲線，她拿起庭務員AI遞來的宣誓書，以日文朗聲宣讀：
「本人係據實陳述，決無匿、飾、增、減，如有虛偽陳述，願受偽證之處罰……」
隨後，果斷在宣誓書上落下簽名。
審判長即刻展開訊問：「大橋小姐，妳從何得知本件訴訟？」
「大約兩個月前，我在元宇宙『星靈之友會』的加密聊天室中，陸續收到化名分別為『CyberFuture-Eve』和『love_alisa1314』這兩位陌生網友的訊息。」大橋洋子略微偏頭，似乎在回憶細節。「前者的言辭相對禮貌，也比較隱晦，後者則開門見山，問我是不是昴宿的員工。不久後，我又在交誼廳公告欄中看到幾個PDF檔案，共有中、日、韓、英四種語言的版本，內容正是這場訴訟的聲請參加狀。」
若有所思的審判長繼續提問：「妳在元宇宙中的帳號是什麼？」
大橋洋子答：「Krittika45。Krittika是昴宿中的恆星，45則是星團編號。」
審判長立即切換成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妳在元宇宙中從事的活動，與妳平日所執行的業務有何關聯？換句話來說，妳本人與星靈系列有何關係？妳個人與本案，又有什麼至關重要的關聯性？」
大橋洋子交握雙手，擱在應訊台上。「我在交誼廳的公告欄裡免費放送程式補丁，供那些想要自行修復星靈的用戶取用。這件事得從頭說起，我奉公司高層之命參與星靈高階款的情感模組開發，但開發過程實在稱不上順利……」
至此，她停頓片刻，思考著該如何用最簡明的方式解釋複雜的技術問題。「我們當初提出最審慎的方案，是運用一奈米晶片和量子計算機來處理星靈高階款的情感運算。然而，大老闆和出資者認為成本過高，最終選擇就近取用日本國內製造的較低端的零組件。」
身後的總公司幹部又想發難，庭務員AI連忙揮手制止。
「組裝初期，我們就有預感日後一定會產生問題，或造成難以修復的瑕疵，畢竟替代元件與主機的相容性極差，只是不確定具體會發生在哪個模組或系統。」
旁聽席上的公司代表們聽得心驚肉跳，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名年長的日籍幹部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大聲喊道：「抗議！」
當場聲明異議為對造當事人與代理人專屬的權限，他的作為已經大幅逾越了作為一名旁聽者應遵循的規矩。
審判長當然不予理會，問：「後來，總公司為何下令全面回收星靈高階款？」
大橋洋子的語氣中夾帶著濃烈的不甘和不捨。「上市後一年，我們預感中的問題終於浮現，包含：表情僵硬、讀取延遲、言行反覆、過熱，當機等等。而公司高層不僅把責任全部推給開發組，甚至決定與其繼續耗費資源在維修與保固上，還不如終止星靈計畫，另外開闢『星願、星夢』這兩條生產線。」
「也就是說，貴公司高層明明知道這些隱藏性缺失，卻執意生產並發售嗎？」
「對。當時，因新曙光公司的亞當系列發布在即，我們不能落於人後，就決定早一步推出星靈全系列，一共有中階款三款、高階款三款。」
「我知道了。」審判長點頭，接著將視線轉向顏湘源。「參加人，妳是否有問題需要詢問證人？」
坐在旁聽席第一排的顏湘媛站起身，以清亮的嗓音大聲回應：「我全權交由凌一志律師代為訊問。」
凌一志略感驚訝，這女人也真大膽，竟敢在未實際演練過答辯策略，什麼招式都沒套好的情況下直接下放權力。
審判長說：「請上訴代理人凌一志律師訊問證人。」
凌一志清了清喉嚨，翻開筆記，娓娓道出早已擬好的第一道題：「大橋小姐，妳是出於個人意願公告補釘的嗎？」他讓庭務員AI以投影設備出示證物編號「聲證九」，Krittika45於元宇宙交誼廳中的貼文。
大橋洋子回答：「起初是我自己決定這麼要做的，沒想到主管、公司幹部知道後，不但沒有阻止，反而鼓勵我多做一點，我也很樂意提供這樣的售後服務。」
「那妳是否知道，或者閱讀過買賣契約書的內容？」凌一志放大了聲量，以便讓即時轉譯軟體收音，並請庭務員AI出示買賣契約的掃描檔。「尤其是第四條『使用規範』中的第二項『技術參數及零件保護』：『甲方不得拆解、改裝或私自售賣零件、軟體模組、AI元件，亦不得公開內部的技術參數、運算模型、演算法或其他專屬技術資訊』，否則等於無條件接受公司要索的懲罰性違約金？」
大橋洋子微皺眉頭。「契約的部分我沒經手，這是法務部門的工作。」
「那麼，昴宿工學的負責人、代表人、幹部等是否在明知該契約條款的情況下，還鼓勵妳發送補釘？」
「審判長，有異議！這是對相關人員人格的臆測和侮辱。」沉默許久的馮遠颺終於出招了，如冰稜般銳利的語鋒，不免令凌一志感到心驚。
旁聽席隱約傳出幾聲輕拍手掌的聲音，顯然有人對馮遠颺的舉動表示贊同，但審判長只是冷眼看了一下聲音來源。「異議駁回，本席認為該問題與本案間具有重大關聯性。」
大橋洋子微微咬住下唇，顯得有些猶疑不定。「這點我不清楚，但仔細想想，他們當時的態度確實有點奇怪。」
旁聽席再度傳出噓聲，審判長的火氣被挑上來了，遂對庭務員AI下達「驅逐」的指示。
「啪！」聲連響，昴宿工學的幹部們消失逾半，只剩幾名代理出席的臺灣分公司經理、公關部發言人和負責速記的特用型秘書AI。
法庭瞬間鴉雀無聲，凌一志趕緊趁勢追擊。「那麼，在瑕疵實際發生前和發生後，妳們各採取了什麼補救措施？」
大橋洋子的眼神和語氣中各透出一絲疲憊。「初期措施是在腦部植入『永生卡』，這是一種相對便宜且簡單的晶片技術，可以一鍵回溯到星靈AI上一次入睡前的狀態，無論是記憶、情感，還是讓更新過的版本無效化；瑕疵發生後，公司高層便下令全面回收，提供新款替換，或給予現金補償。」
「妳個人認為，這樣的補救措施合適嗎？」
大橋洋子重重嘆了一口氣，肩膀微幅顫抖。「這完全是非常不負責任的態度！昴宿工學對外宣稱要開發出最貼近人性、能造福人類全體的AI，出事後，卻把問題丟回給消費者。好像『不接受新舊款汰換』，就是一種『不合群、不尊重市場機制、落伍』的表現。」
常守恆頻頻點頭，凌一志雖能理解，但難以安撫或勸慰。「最後，有一點我還不明白，為何妳的元宇宙帳號在我方當事人『love_alisa1314』，也就是常守恆先生主動接觸後的第三天就停權了？」
「因為，公司不時派人盯梢這個帳號的動態。」大橋洋子肩膀顫動的幅度加大了。「我多少猜出公司的用意，擔心跟我接觸過的網友會出事，被起底、威脅或噤聲，為了保護這些人，我決定到此為止。」
凌一志點了點頭。「謝謝妳，我沒有任何問題了。」
輪到馮遠颺訊問證人了。凌一志從未見過他面露窘態，他就像一堵堅不可摧的城寨，儘管固若金湯，卻避不了禍起蕭牆的災害。
馮遠颺站了起來，臉色凝重地發言。「大橋小姐，損害既已造成，總公司的決策人員自然責無旁貸。然而，我想請妳以一名專業人士的立場回答，在『發送新款』和『提供長期維修保固』兩者之間，哪一個方案對公司與消費者雙方而言更為有利？」
言下之意，馮遠颺想把這場訴訟的焦點導回上訴人常守恆的初衷。
大橋洋子冷笑了一聲。「你說的有利，指的是經濟方面的效益吧？但我認為這件事，不能單從經濟效益的層面來考量。身為開發人員，同時也是星靈的母親，我們明明有機會孕育出更加優秀、近乎完美、充滿潛力和可塑性的孩子，卻被許多雙名為權力和財力的髒手介入，搞砸了這個美麗的計畫。」她頓了頓，喘了口氣又說：「星靈系列強調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深層連結，就像它的廣告詞：『讓AI不只是AI，他可以是你的明鏡、摯友、夥伴、愛侶或家人。』如果星靈可以這麼輕易地被其他版本取代，那它不過是個次級品，甚至不值得修復，直接送去回收場軋成碎片即可。」
儘管受挫，馮遠颺仍不改顏色：「妳剛才提到，妳的上司曾鼓勵妳繼續發送補釘，妳能夠提供具體的事證或對話紀錄嗎？」
昴宿工學的代表們無一不屏息以待，目光如炬，生怕錯過她的一字一句。
「有的，我總覺得事情不大對勁，就保留了當時的監視器畫面和錄音檔。」大橋洋子從襯衫口袋拿出了一塊指甲大小的微縮卡片。「如果放在電腦裡或雲端，遭到內賊盜取或銷毀的可能性不小，我索性存取出來，心想著或許有朝一日會派上用場。為了做到萬無一失，並擺脫公司的緊迫盯人，我辭職了。我無法在那個不尊重工程師母親、更藐視我們的孩子的場所工作，那不是我願意付出心血的戰場。」
凌一志內心驟然一振，毫不猶豫地高舉起手，嗓音響亮如雷：「審判長，我方要求立即勘驗卡片內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