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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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3-22
就在元施命摸不著頭腦的時候,秦宇拉著他,短促地道:「跟我走。」
於是,在沒有任何守衛跟隨押送的情況下,這兩名「囚犯」大搖大擺地行走在城裡,其中元施命還穿著囚衣,被路人誤以為秦宇是押送人。
途中,元施命好奇地悄悄問道:「為什麼不逃跑?」
秦宇瞪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從未得到過這樣的信任,所以不明白背叛的可怕。我剛來時,跟你想法差不多。」
元施命似懂非懂,自顧自忖道:「既然城裡有曾定乾這般高人,諒咱也跑不掉。」
穿過層層守衛,到達之前見到魏云松棲的大廳里,再沿著曲折精緻的鏤空旋梯往二樓走,兩名衛兵擋在迎面的走廊入口兩側,裡面就是議會大廳。
衛兵顯然認識秦宇,其中一名衛兵朝裡面高喊了一聲。
隨著裡頭傳來魏云松棲的聲音,衛兵聞言,紛紛側身讓開,秦宇當先,接連進入大廳。
大廳內十分寬敞,裝飾得簡樸莊重,紫檀色的牆面,刻著一些飄逸的云紋浮雕,燭台遍布,燭光垂著淚,拒絕了大琉璃雕花窗戶外的黑暗。
暖色調的光線包裹下,形形色色的人們圍坐在大廳中央的一張大圓桌前,元施命迅速數了一下,二十六個人,各自面前擺著一些食物和酒杯,幾名年輕的侍女端著酒盞,在大廳中像蝴蝶般穿梭著,為大人們勸酒。
魏云松棲端坐上座,白髮白須,老態龍鍾,神情疲憊,不堪重負般單手支著下巴。
魏云松棲對面空著兩張座位,在下首和下首右邊的位置。
雖說賓客坐上首,然而北面稱臣,在朝廷的場合里並不適用。
未等兩人入座,魏云松棲首先發問:「秦宇,你身旁這位小友是何人?」
竟然是梭圖語,儘管略顯生硬,發音也帶著札洛人的腔調,仍然讓元施命剎時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位大人竟如此博學。
兩天前才見過面,他似乎完全忘記了,竟稱元施命為「小友」,讓元施命既感到親切,又覺得別有用心。他手裡捏著汗,顯得局促不安。
「這點梭圖話,是為了應付外交場合,跟秦宇學的。」魏云松棲看出了他的驚訝,隨口道,語氣平靜,彷彿只是掌握一門普通的技能。
秦宇泰然自若,鞠躬行了一禮,用札洛語向眾人介紹元施命。
話落,眾人嘩然,幾名年長的官員微微皺眉,並未開口,一名年輕武官猛地拍案而起,滿臉怒容,激烈陳詞。
魏云松棲似是見慣了這種場面,咳嗽一聲,眾人立刻安靜,也有人小聲嘀咕。
「那麼,請這位小友坐下首吧,你是股肱之臣,理應坐尊位。」
元施命心下一沉,這座位安排雖是客氣,實則仍在提醒他:你只是俘虜。
座序已定,兩人這才就座。
這時,魏云松棲用札洛語說了一句,秦宇對元施命翻譯道:「守護說請用餐。」
元施命看著眼前的食物,委實說不上豐盛,一碗白飯,幾個清湯寡水的蔬菜,沒有酒水,白豆腐倒算驚喜,不過他也不挑剔,畢竟總比在梭圖軍中三天餓九頓強,那時還得自己從海里打魚、撈海帶吃,幾百號人分一點可憐的魚湯。主食可是緊缺。
可這畢竟是朝廷,怎麼能這麼寒酸?元施命不禁狐疑地扭頭,看向秦宇,好傢夥,那叫一個一應俱全,葷素搭配,金黃的烤雞彷彿淌著汁水。
雞這東西,元施命倒是見過活的,沒吃過,從小在席府吃剩飯剩菜,雞肉是不會給他留的,軍中更別提了。
聯想到自己的俘虜身份,元施命釋然,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就開始吃飯,不時偷偷地打量著魏云松棲。
在梭圖國,他不知道議會是什麼東西,但這位居上位的大人,一定是位掌控大局的關鍵人物。
只見魏云松棲眯著眼,滿臉笑容,與眾人談笑風生,幾個文官搶著向他敬酒。
看來在哪都有拍馬屁的,元施命暗笑。
正當元施命以為自己完全被遺忘時,聽見魏云松棲漫不經心地問道:「小友覺得這裡的食物,比起你在軍營嘗到的如何?」
元施命想都沒想,脫口而出:「簡直天壤之別,好太多了。」話出口才覺得失態,彷彿丟了梭圖的臉面。
是不是應該撒謊吹牛比較好?
魏云松棲道:「看到你,就彷彿看到當年的我,也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小卒,不過我那會,吃得可比你這頓好。」
秦宇瞥了元施命的食物一眼,解釋道:「這是札洛普通犯人的伙食。」
敵國戰俘當然不算普通犯人,所以對元施命,這還算優待。
眼看著酒足飯飽,宴席已畢,魏云松棲終於進入正題:「本守護不知道秦宇跟你有何故事,他效命於本城多年,功勛卓著,這是他第一次幫戰俘說話,必然有很深的淵源,和不得已的苦衷。」
元施命感到心下一寬,本能地感覺到眼前的處境並沒有想象那麼差。
秦宇肅然道:「謝守護大人諒解,是卑職辜負厚愛。」
魏云松棲又說了幾句札洛話,
眾人聞言,一陣交頭接耳,不一會,坐在守護次席的一名老年文官起身陳述意見,話畢落座。
眾人沉默,並無異議。
魏云松棲看向秦宇,目光如炬,一改隨意的語氣,問道:「秦宇,你是否泄露軍機與這位小友?」
秦宇坦然道:「卑職以生命起誓,絕無此事。」
「我相信你。」魏云松棲轉而對元施命責備道,「小友,你軍輕啟邊釁,妄動刀兵在先,致我生靈涂炭,臣民倒懸,我軍驍勇,將你擒拿,本應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
接著秦宇用札洛話向眾人翻譯。
座中幾名武官紛紛鼓掌稱是,魏云停下了發言,有人起身怒斥,狀極憤慨,令元施命心生忐忑,想要辯護,卻被秦宇拉住。
待場上情緒宣洩得差不多了,魏云話鋒一轉:「然而,你也只是一介無名小卒,身不由己,連梭圖,都不願為了這樣的小兵,而與我交換人質。罪在貴國之朝廷,帝王將相。縱然殺了你,也不能告慰泉下,我臣民斷不能因此而滿足一二,就諸位以為如何?」說完,示意秦宇翻譯成札洛語。
方才大家罵了一通,心頭的恨意暫時消解不少,覺得魏云這番話倒也在理,並未引起強烈抵觸。
這時魏云接道:「秦宇是本守護信賴的大臣,也是大家的同僚,他信的過的人,本守護也信得過,若小友棄暗投明,有意為我效力,歡迎之至。」
棄暗投明,不只是軍隊里多了一個人,更能在政治宣傳面上佔盡便宜,是以戰時不少國家不惜虛構此等佳話,大肆宣傳。
元施命頓感窘迫,儘管他對梭圖朝廷的信念已經搖搖欲墜,可叛國仍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他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草......草民......厭倦了..軍旅生涯,願解甲歸田,終老故鄉。」
願望是美好的,他沒有田,也沒有家。
魏云松棲見他還算識趣,倒也不強迫,淡然一笑,正色道:「無論你作何選擇,本守護都會放了你。但你要明白,你未來的路,取決於你的選擇。」
元施命知道這意味著自己獲釋了,心中五味雜陳。
這位大人在宴席中表現出的豁達和仁厚,令他印象深刻,有別於從前認識的所有人。
先生不是說,札洛人都是殘暴不仁的異類嗎?也許,這一切只是另一種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