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索

本章節 2289 字
更新於: 2025-03-27
原樹城街頭鬧市,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曾乾定穿著城裡隨處可見的布衣樣式,頭戴一頂遮陽帽,踩著木屐,一副休閑打扮,在人群中彷彿融進去了一般,沒有人認得出剛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這個人是首席捕神。
  
  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隱藏在帽檐的陰影下,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人群中的某處。視野的焦點,鎖定住元施命。
  
  魏云令元施命孤身出城,臨走前,特意洗了個澡,還換上了秦宇送的札洛民族服飾。秦宇留在魏云身邊繼續服務。
  
  而曾乾定也接到命令,悄悄跟蹤元施命。從上午到下午,他都跟著元施命在偌大的城裡,來迴繞圈,左右往複,像一只無頭蒼蠅。
  
  目標作為俘虜被押進來,似乎根本未記住路,他試圖向人問路,然而沒人聽得懂他說什麼,甚至有人隨手掏出幾個銅幣給他,銅幣越來越多,弄得他哭笑不得。
  
  他來到賣糖葫蘆的攤販面前,掏出陌生人給的銅幣,然後使勁比劃。攤販二話不說,接過錢,遞給他一串糖葫蘆。
  
  就這樣,眼看著落日西斜,曾乾定終於沉不住氣。
  
  「散值時間到了,再見。」曾乾定自言自語,轉身便走,嘴裡哼起了小調,腦子裡已經開始盤算晚飯是吃碗熱湯麵還是去酒肆喝兩盅,腳步也跟著輕快起來。
  
  魏云松棲的目的,是想通過觀察元施命是否熟悉城裡的路,來試探他是不是姦細。現在答案呼之欲出,曾乾定也就沒有繼續跟的必要。
  
  他並不關心元施命到底能不能順利出城。守護大人沒吩咐,他自然不會操心。
  
  留元施命一個人,叼著糖葫蘆,繼續在街頭晃蕩。眼瞅著天要黑,元施命倒也不急,即使今天出不了城,大不了打道回府,借宿秦宇家,住旅館也不錯。
  
  分別時秦宇塞給他五六根大金條,滿含熱淚地殷切叮囑他「照顧好你娘,告訴她,我一切安好,不得已留在異國他鄉,我沒用,對不起她。這是我這幾年的全部積蓄,夠你們娘倆買地置產,過上不錯的生活了。」
  
  元施命從小就沒接觸過金錢,對錢沒有概念,並不太清楚這筆財產的意義,不過他見過總兵家的佃農,在屬於別人的土地上耕作,滿身都是生活的苦難。
  
  「買地置產,這個主意不錯。等回到梭圖軍里,我就提出退伍。」元施命心想。他厭倦了戰爭,經過這許多事,對朝廷的信仰,和對札洛的仇恨,都已經在無形中改觀。
  
  如果不是無路可走,他絕不想再拚命。以前夢想能成為英雄,現在才明白,總兵的孩子還是總兵,自己大概率只能成為屍骸。
  
  正想著,一股香氣迎面而來,縈繞鼻尖。元施命抬眼一瞧,人群里出現了一抹杏黃色,卻是之前施捨水的少女。
  
  她穿著杏黃色的札洛裙裝,輕盈飄逸,衣袖只到上臂,大荷葉邊的薄紗袖口,幾乎透明,拼接著大圓領的絲綢上衣,領口一直開到肩膀,露出雪嫩的肌膚,和深深的鎖骨。米色裙子造型奇特,卻極具美感,包裹著圓潤的臀部曲線,到中段位置忽然縮窄,然後又展開,像一個兩頭寬中間窄的花瓶,讓人想起魚的尾巴。裙子長度只到腳踝略上面一點的位置,露出一截蓮藕般潔白纖細的小腿。腳上穿一雙編織精巧的蒲草鞋,一根根蒲草帶整齊排列在鞋面上,帶子之間隔著一些距離,從中露出玉足白嫩的皮膚。鞋尖呈一個尖銳的三角形,小巧可愛的腳趾就暴露在空氣中。
  
  她美的像風中的垂柳,弱不禁風,婀娜多姿。
  
  在梭圖,如此暴露的穿著,無疑會被斥為傷風敗俗,可元施命並沒有多想,只是感受到一股本能的吸引力,和欣賞美的愉悅感,心跳像漏了一拍似的,一時怔在原地。
  
  生活中他接觸的女性少得可憐,母親,席夫人,疏梅姐。幾乎沒有其他女性能引起他如此強烈的反應。
  
  少女卻沒有認出他來,畢竟那時元施命是一個穿著囚服蓬頭垢面的罪犯形象。她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來,一陣茉莉清香,幾令他一時窒息。
  
  元施命呆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正要尋找出城的道路。
  
  在少女經過時,他趕緊攔住,手上一頓比劃,同時不死心地用梭圖語問話:「這位好心的小姐,我見過你,請問出城的路怎麼走?」
  
  沒準她懂梭圖語呢?
  
  一對上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令他不禁感到臉上燥熱,坐立不安,目光向四周遊移。
  
  他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只是想問路,還是想搭訕。
  
  少女停下了腳步,微微一愣,竟用梭圖語答道:「如此說來,亦覺似曾相見,君操梭圖之言語,應非本地人士,何以至此?城門距此處尚遠,天色已晚,何不尋客棧借住一宿,或雇一馬車啟程。」
  
  她的梭圖語非常流利,但有些過於書面和嚴肅,活像個書呆子,卻不符合少女氣質。
  
  元施命管不得這些,頓時只覺得遇到了救星。
  
  「太好了,你會梭圖的語言。你也是梭圖人嗎?」他下意識地問道。
  
  少女搖了搖頭,面色閃過一絲不悅,黯然道:「非也。我乃附近鄉人,就學於城內。自梭圖開釁,我族中陣亡者眾,皆你等之過。」接著用札洛語說了一通,周圍的人登時圍了過來,瞪著元施命,開始嘰里呱啦。
  
  元施命自知梭圖作為入侵者並不受歡迎,兩國交戰,血海深仇,想到那些怒睜著雙目死在自己手下的札洛士兵,不禁自責道:「今是而昨非,對不起,我知錯了。」隨後開始自我介紹,「還記得前天你在刑場給我了一碗水嗎?」
  
  從那時起,少女就在他心底投下了深深的影子。
  
  少女恍然大悟,甩了他一個白眼:「今見君性命無虞,我自作多情矣。」
  
  言語中流露出惋惜,好像他沒死對不起她的臨終關懷。
  
  元施命只覺得對她善良的形象忽然反轉了。卻也不難理解,畢竟兩國交兵,血海深仇,臨終關懷已經仁至義盡了。
  
  他朝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誠懇地道:「對於參戰的事,我感到抱歉。」
  
  大家壓根聽不懂梭圖語,不過看他很禮貌的樣子,紛紛散開了。
  
  少女神色緩和下來,只是感慨似的輕輕嘆了口氣。戰爭帶來的傷害深重,可參戰的每一個個體,真的是自願的嗎?
  
  他們更多是被裹挾進浪潮的人,命運推著他們向前,無可阻擋。
  
  「我想退伍回家,過普通的生活。」他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像彙報似地,一邊小心翼翼觀察著她的反應。
  
  少女「咯咯」綻開笑容,像春日的陽光,炫目得他想要伸手阻擋。
  
  「你發誓。」
  
  「我發誓。」元施命大聲道。
  
  「我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