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02：「人類輸給AI，成何體統？」之4

視訊畫面上，眼神空洞的亞里沙搖晃著歪斜的頭顱，形狀極佳的兩片朱唇抿成一抹怪異的微笑，好比一位喪失神智的癡呆兒。
常守恆左手輕撫她的肩，右手指著螢幕：「里沙，向凌律師問好。」
「林律師好……」亞里沙的嗓音猶如故障的唱片播放器，既沙啞又含糊。
「你……這是回復原廠狀態了，還是沒回復？」凌一志的眉心和兩鬢又開始不斷抽搐。
「其實……我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要跟她在好好道別之後，再按下重置鍵的。我還叫來幾位支持我們結婚的好友，連告別宴也辦了，一切都準備好了……可是，正當我準備伸手觸摸她的後頸上的重置鍵時，她叫了我一聲：『恆恆！』，還問我『恆恆，今天是不是要出去玩？』」
螢幕彼方，亞里沙以憨兒似的口吻，用黏膩的電子合成嗓音重複著那一句話：「恆恆，今天是不是要出去玩？」
「好，待會就帶妳出去玩。」常守恆握住亞里沙的手，反覆摩挲著她冰冷的手心與手背。「你說這樣，我怎麼捨得把她還原？」
凌一志直想跨過螢幕去揍人。他偶爾會想，如果自己的賽博格腦袋能進化到足以用腦波殺人的境界，世間的荒謬和苦難會不會減少一些。
「這位先生，你知道嗎？」凌一志的語氣陡然變得陰冷嚴厲。「萬一讓昴宿工學的律師知道你修改過程式，咱們就等於高舉白旗投降了。」
重點是，他的訴狀已完成了泰半，其中也包含聲請法院當庭勘驗上訴人常守恆的AI伴侶亞里沙。屆時，若她猶然是這一副癡呆駑鈍的模樣，將無助於己方的訴訟方針。
常守恆低聲道：「對不起，可是……我還是沒辦法放棄這個亞里沙。如果，我懷念以前那個聰明、活潑、才華洋溢的她，我只要再次進入元宇宙就好，那裡有她最優越美好的形象。以前，我們還會一起進入交流廳，跟許多網友、同好一起參加同樂會和星靈好朋友的慶生會。」
什麼鬼慶生會？星靈系列的出廠周年紀念日嗎？
凌一志實在氣極，不僅錯拿了易芙瑩的馬克杯，還把一整杯抹茶拿鐵充當卡布奇諾囫圇吞入腹內。
「你打算以當前這種充滿破綻的狀態去和對造爭訟就是了？」
「拜託你了，凌律師，我全權委託你處理這個案子。你要什麼資料、要多少費用，我都會全力配合。」常守恆雙掌合十，不斷懇求。一旁的亞里沙見了，也依樣畫葫蘆，有如拜大佛一般。
這一句「多少費用都可以」還真能打中凌一志心頭最柔軟的部位，他正需要大筆資金，用來裝修頂樓天台和三樓臥房。
凌一志深吸一口氣，讓語氣聽起來沉穩冷靜：「好吧，今天結束前，請將經過電子認證、你親自簽名用印的委任狀寄到我的公務信箱裡。另外，幫我收集星靈高階款使用者們的參加訴訟狀，格式我待會寄給你，內容都是固定的，他們只需要填具姓名、證號、通訊方法和簽名就好。愈多份愈好，光靠我助理一人，無法在短時間內完成。」
「什麼參加？什麼狀？」常守恆與亞里沙一起歪頭。
「你剛才提到了『星靈慶生會』吧？」凌一志挑了挑眉。「星靈高階款終止維修保固服務，苦主絕對不只你一位。把有意與公司爭訟，想延長保固期限的人們全都請過來，讓他們以參加人的方式加入訴訟，拖延期程，避免法官倉促下決定；如果不行，連署書、意見書、聲明書什麼的都好，外文也無所謂，就算敗訴，我們也要讓日本總公司明白，並正視每一位買家及使用者的需求。」
常守恆愣了一下，隨即重重點頭，眼神中迸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決心。螢幕上，亞里沙依然歪著頭，以機械化的笑容呆呆地望著彼我。
萬分艱難的一役這才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