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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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3-19
街道兩旁擠滿了人,都來圍觀孔家小姐的送葬隊伍,白紙錢漫天揮灑,一路鑼鼓喧天,爆竹不斷地「劈里啪啦」。
  
  我穿著常服,擠在人堆里,聽周圍交頭接耳地談論著。
  
  「聽說了嗎,這孔小姐真是個烈女子。」
  
  「得了老李頭,別賣關子,你想說啥?」
  
  「自那賊人把孔小姐擄了去,手段沒少使,大獻殷勤,軟硬兼施,想著讓小姐就範,妄圖當知府家的便宜女婿。」
  
  「結果哩?」
  
  「軟磨硬泡了兩個多月,見孔小姐死活不鬆口,那賊頭心急啊,一怒就要霸王硬上弓。誰成想我家小姐當即拔出發簪,以死全節。」
  
  這時旁邊有人啐了一口,插嘴道:「什麼你家小姐,你個馬屁精知道個屁。」接著煞有介事地說了起來「小姐其實是恩霖娘娘轉世,賊子根本奈何她不得,故意被抓,是為了加重賊人的罪業,這不,娘娘捨身發願,把匪徒們都帶走了。」
  
  聽他們從胡說八道逐漸演變成爭執,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地甩著唾沫星子,我不禁咧嘴苦笑,在人群的縫隙里穿梭,生怕跟丟了送葬的隊伍。
  
  兜兜轉轉地跟了半天,隊伍終於停在郊區陵園的入口,這地兒雖不豪華,規矩卻森嚴,只准士族入葬,即便官宦家的女人也是不準的,而孔小姐能夠葬在這裡,想必朝廷已經批了貞節牌坊,並賜誥命。
  
  孔家的權勢又壯大了,我嘆息一聲,貓著身子躲進了陵園的灌木叢里。隨著棺槨入土,所有人漸漸散去。孔夫人哭得站不起來,被丈夫攙扶著,直到最後才離開。
  
  等陵園只剩下一個看守人的時候,天色黑了下來,陵園入口的一側,老看守的木屋裡亮起燭光,微黃的光暈,晃啊晃地,窗戶紙上映出黝黑的人影。
  
  我竄出灌木叢,摸向那座新墳,用手在土堆上挖了個小洞,隨後從懷裡掏出裝著張問龍骨灰的小瓶子,潦草地埋了進去,然後重新整理附近的土,以免被人看出動過的痕迹。。
  
  「張大哥,孔小姐,你們留了我一命,可眼下,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沒能幫到你們,對不起。」
  
  做完這一切,我抬起頭,天上明月正皎,隱約有蝴蝶雙雙對對地繞著玉盤追逐。
  
  木屋裡,老看守倚窗坐著,雙眼半眯,好像在打盹,忽然,一個像貓一樣敏捷的黑影猛地從眼前竄過去,嚇得他一下子就醒了,連忙起身出門,想看清是什麼東西。
  
  「眼花了,不中用了。」看守搖搖頭,折返木屋。
  
  我連夜竄出陵園,緊接著前往號稱連雨城最風流的長安西街。
  
  席恩勝常去的地方,我卻是第一次見識這聲色犬馬之地,繁花弱柳,鶯歌燕語,脂粉香宛如迷魂湯,令人心蕩神搖。
  
  溫柔鄉,英雄冢。
  
  推開一雙雙熱情的玉手,我佩著刀,單槍匹馬,來找席恩勝!
  
  我要他死!
  
  這時女人們彷彿也覺察到了熾烈的殺氣,紛紛退避。
  
  前面擋著一張氈毛靠椅,一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女人半倚著靠背,一手托腮,翹著二郎腿,絲毫不顧光潔的小腿從裙底露出。
  
  她一笑,帶起眼角細微的皺紋:「這位公子,大駕光臨我們如歸院,既不找姑娘,也不賭錢,更不喝酒。」語氣陡然變冷,「可是來找麻煩?」
  
  我眼角一瞥,樓上隱約人影閃動,便知不可用強。能在這兒做這行,多少有點能耐,誰知道背後牽扯了多少勢力。
  
  「在下奉命來此,有公務在身,不知席恩勝總兵官大人在不在此?」我隨口撒了個謊。
  
  「誰敢擾我雅興?」席恩勝的聲音從二樓傳來,我抬頭看去,只見席恩勝站在欄杆后,滿臉不悅。
  
  一見到他,我只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也不再掩飾,在眾人的驚呼中,抽出刀,足尖往地面一點,借力猱身而上。
  
  「是你。」席恩勝神色慌亂,胡亂地拔出身邊人的佩劍,堪堪格擋住暴起發難的一擊。
  
  如歸院本就客流龐大,顯得空間狹窄。眾人見動起武來,大多哄散,眨眼只剩幾個不怕死的在那一邊看著,一邊指指點點。
  
  我不由分說,瘋狂搶攻,打得他左支右絀,狼狽不堪。原本席恩勝可以接下我百招,然而此刻我憤怒出手,不留情面,甚至連章法都亂了。
  
  這使他疲於應付,陷入被動。
  
  第二十招,席恩勝衣襟被挑破,地板上灑落幾滴血沫。
  
  他更加手忙腳亂,一個不慎撞上桌椅,跌倒在地。
  
  刀尖逼近席恩勝胸口,僅剩一寸。
  
  我口乾舌燥,要試他的血。我差點就成功了,忽覺腰間一麻,竟動彈不得。
  
  不知誰暗中偷襲,用暗器點了我的穴道。
  
  「啪啪」,這時,那半倚的美婦站起身來,撫掌媚笑,「公子好身手。」正要漾開的笑容陡然收斂,「不過,如歸樓不是你砸場子的地方。如歸如歸,賓至如歸,公子請回吧。」
  
  席恩勝驚魂未定,踉蹌起身,氣沖沖地道:「你竟敢贏我,你怎麼敢的?」
  
  我頓時想起與席恩勝的那一場比試,百招開外,我擊落了他的劍,並險些刺中他,大概也是從那時起,席恩勝就對我很不滿。
  
  只是他藏得太深了,我到現在才明白。
  
  席恩勝一如往常地俯下身來,在我耳邊輕輕道:「比我強的人,都死了,那我豈不是最強?」
  
  我怒火中燒,吐了口唾沫,啐道:「無恥。」
  
  席恩勝撿起我的刀,正要出手,只聽美婦冷冷道:「總兵大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在這裡尋私仇,怕不是丟了朝廷的臉面。」
  
  這老小子倒識相地扔了刀,然後把我五花大綁,用獅子驄拖回了總兵衙門。
  
  路過萬家燈火,我拚命地追趕著馬屁股,以免被拖到地上,儘管如此,到衙門的時候身上已經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地面擦得肌膚火辣辣生疼,沙礫嵌進了血肉。
  
  隨後我被扔在了衙門的監牢里,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