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腐臭的洞穴

自從治安官諾爾的未婚妻納蒂亞上周離奇失蹤之後，沒有任何人再敢單獨踏入這倫福德附近的森林。這片森林不算廣袤，但是依然密布著參天的橡樹和灌木叢，陽光難以穿透層層疊疊的枝葉，整個林子也常年被陰冷的霧氣所籠罩。塔夫握緊腰間的長劍，在靜謐的林地仔細搜索著，他警惕環顧四周，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棵樹木與灌木叢，試圖尋找到任何一絲可能與納蒂亞失蹤事件有關的蛛絲馬跡，但除了一些之前參與搜尋的村民遺棄的火把殘骸之外，他一無所獲。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森林深處依舊寂靜無聲，只有陰冷的霧氣在樹木之間緩緩飄蕩，塔夫的漸漸感到茫然。

就在他準備繼續擴大搜索範圍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沙沙」聲，突然從不遠處的密林深處傳來，塔夫趕緊拔出劍，一只健壯野豬從一片濃密的灌木叢中猛地衝出，鬃毛倒豎，供著獠牙，朝著塔夫衝過來。塔夫迅速側身躲過，野豬咆哮著衝進了另一片樹叢，消失在視野中。

正當塔夫失望的收回劍，這時，樹冠上傳來一陣細微的動靜。他抬起頭，看見一只胖乎乎的灰色松鼠正扒身旁高大的橡樹的樹榦上，圓溜溜的黑眼睛警惕的盯著他。塔夫突然想到了什麼，他低聲念了一段咒語，柔和的綠色光芒，如同漣漪般在他周身擴散開來。隨後，他放慢腳步向那棵樹靠近。

「丑… 丑東西！ 走開！ 別過來！」，那隻灰松鼠用一種尖細又稚嫩的聲音「說話」了，它聽起來並不喜歡眼前這個突然闖入它領地的陌生人。

塔夫沒想到這片森林的動物如此不友好，但他還是放慢語速，盡量用一種輕柔的語氣，還用手指在空氣中緩慢地比劃著，「你好，小傢伙，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問問你…你有沒有看到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比如說… 有沒有迷路的人，或者奇怪的生物，曾經在這片森林裡出現過？」

灰松鼠尖叫著，「有！ 當然有！前幾天，來了一群你這樣的丑東西！」，塔夫揉了揉眉心，「不是..我是指…」，「但是…上個禮拜，我看到了比你更丑的東西！ 可怕的怪物！ 」，灰松鼠從樹榦上探出小腦袋，它誇張地張開毛茸茸的前爪，齜牙咧嘴，露出兩顆門牙，前爪在空中胡亂地揮舞著，彷彿在模仿一只怪獸。

「怪物？在哪？」，塔夫趕緊一邊比手勢一邊急切的問道。

松鼠小爪子指向西南方向，那裡是森林的邊緣。「那邊！ 就在那邊！快走！醜八怪！」，它再次發出尖細的叫聲，說完便迅速爬上橡樹頂端，消失在茂密的枝葉中。

塔夫不認為這隻膽小的松鼠有騙他的理由，他不敢再耽擱時間，立刻沿著灰松鼠所指的方向快速前進。 穿過最後一排稀疏的樹木，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連綿起伏，綠意盎然的山谷展現在他的眼前。他沿著山谷底部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溪，繼續向前搜尋，希望能在這裡找到一些與納蒂亞失蹤事件相關的痕迹，但山谷中除了清脆的鳥鳴和潺潺的流水聲之外，依舊一片寧靜，沒有任何異常。沿著溪流向上遊走去，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就連原本清脆的鳥鳴聲也消失不見，只剩下溪水拍打著岩石的單調聲音。清晨的奔波讓塔夫感到有些疲憊，他彎下腰，準備捧起水洗把臉。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冰涼溪水的那一瞬間，一股腐肉的氣息不知從何處傳來，讓他立刻清醒了起來，疲憊感也隨之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塔夫立刻放棄了洗臉的打算，他直起身，再次仔細分辨著空氣中瀰漫的腐臭氣味，試圖判斷氣味的來源方向。最終，他確定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味，是從山谷深處飄來的。他沿著氣味傳來的方向，開始在山谷中折返尋找。很快，他來到了山谷的盡頭，發現自己已經走入了一條死胡同，三面都是陡峭而光滑的岩石山壁，只有他來時的溪流小路，蜿蜒地通向山谷之外。 然而那股腐臭氣味，卻依舊在這片狹小而封閉的空間揮之不去，而且周圍寂靜得令人感到不安，就連一聲鳥鳴，一聲蟲叫都聽不見，彷彿所有的生物，都怕驚醒了某個可怕怪物。 塔夫微微眯起眼睛，再次仔細地掃視著面前布滿青苔的岩石牆壁，他似乎發現了什麼端倪，這面泥牆的形狀，以及牆壁上苔蘚的分佈，竟然和旁邊的岩石牆壁完全一致，簡直就像是一對孿生兄弟一般，這明顯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致。 他伸出手臂， 緩緩地將手掌貼在了那面覆蓋著翠綠苔蘚的泥牆上， 試探性地向前按了按。 結果他的手掌毫無阻礙地，如同穿過一層水幕般直接穿過了那面看似堅實的泥牆。

「是幻術..」，塔夫喃喃自語的收回了手，他再次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在確認自己沒有被監視之後，他深吸一口氣，握緊長劍，走進了那面虛幻的泥牆之中。

穿過那層虛幻的屏障，是一個如同深淵巨口一般的幽深洞穴， 只有一絲微弱的光線從狹小的洞口透射進來， 勉強讓人看清周圍的環境。 洞穴深處的空氣變得格外濃稠而潮濕，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腐爛霉味，越往洞穴深處走去，那股惡臭也變得愈發濃烈，幾乎讓人窒息。 藉助黑暗視覺，塔夫迅速適應了洞穴深處昏暗的環境，他看見在洞穴深處的陰影中，有兩個高大而臃腫的人形生物正毫無防備地躺在地上， 發出震耳欲聾的鼾聲。 它們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如同苔蘚般的暗綠色，如同腐爛的樹皮般粗糙，布滿了醜陋的膿包和噁心的褶皺，而四肢異常細長，幾乎是身體的兩倍，關節處生長著骨刺狀的突起，手指和腳趾上，都生長著野獸般鋒利而彎曲的爪子。 洞穴地面上散落著大量動物的骸骨，有鹿，有野豬，甚至還有熊的，其中他還看見一副布滿了暗紅色的乾涸血跡的騎士板甲，以及一柄斷裂成兩截的長劍。他從腰間緩緩拔出了長劍，屏住呼吸， 悄無聲息地靠近那兩個正在沉睡的怪物， 準備先發制人。

正當塔夫離怪物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洞穴口突然傳來一陣沉重的撞擊聲，「咚…咚…咚…」，每一下都發出巨錘敲擊地面的聲音，沉悶的聲響在洞穴中回蕩，彷彿有某種巨大的的金屬造物正在緩緩逼近。突如其來的響動瞬間驚醒了沉睡中的怪物， 它們如同彈簧般猛地從地面上彈了起來，雙眼露出野獸般的豎瞳，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紫色光芒。塔夫當機立斷，一個箭步衝上前，劍鋒劃破空氣，精準利落的地斬下了一個怪物的頭顱，暗紅色的血液噴涌而出，濺落在洞穴的岩壁上，發出如同沸水蒸發一般的「滋滋」聲響。

另一個怪物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它揮舞著利爪猛地撲向塔夫，想要將他撕成碎片。塔夫身形靈活地向側面一閃，怪物龐大的身軀直接狠狠地撞得塔夫身後的岩壁碎石四濺。它笨拙的轉過身，咆哮著準備再次發動攻擊。然而就在塔夫架起長劍準備迎擊時，那個怪物卻停止了所有動作，僵硬地站在原地，紫色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洞穴入口的方向。一個通體由鉑金色金屬鑄造而成，表面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的巨大金屬魔像，如同鋼鐵巨獸般，緩緩地出現在了洞穴入口處。魔像緩慢地轉動著金屬頭顱，金屬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鑲嵌在金屬頭顱上地兩顆紅寶石眼睛掃視著洞穴內的一切，最終將目光鎖定在塔夫和怪物身上。緊接著，魔像邁開沉重的步伐走向他們，每一步都讓地面在震動。

就在這時，一股潮熱粘稠的觸感從塔夫背後傳來，一雙彎曲的手臂如同鐵箍一般從背後死死地抱住了塔夫，讓他動彈不得。塔夫驚訝地發現，這身體屬於那隻被他斬首的怪物，那怪物竟然還沒有死去！那顆剛剛被砍下的頭顱此時歪歪扭扭地朝著塔夫咧開大嘴，一邊露出滿口如同鋸齒般鋒利的牙齒，一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咯咯怪笑。與此同時，另一只怪物也不再猶豫，張開大口咆哮著沖向被抱住的塔夫。

在這隻怪物的唾沫星子已經甩到塔夫臉上，馬上要和他來個「熱吻」的時候，一道耀眼的火光撕裂了洞穴深處地黑暗，將整個空間照得亮如白晝。鋼鐵魔像胸口的一個圓形裝置中噴射出一道熾熱的火焰，精準地擊中了那隻沖向塔夫的怪物。火焰瞬間將怪物吞噬，暗綠色的皮膚在灼燒下變得焦黑蜷曲，發出一股烤肉的「香味」。怪物發出痛苦的哀嚎，它在地上瘋狂的翻滾，徒勞地試圖撲滅身上的火焰，但火焰卻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的纏著怪物的身體。魔像邁著沉重的步伐逼近，它高高舉起巨大的金屬拳頭，隨著一聲骨骼被擊碎的悶響，怪物哀嚎聲戛然而止。

塔夫趁著這個機會，奮力掙脫了背後無頭身體的束縛。他迅速後退幾步，與那個怪物的身體拉開距離，然後將劍柄舉至面前，口中默默祈禱著，下一秒，熊熊的火焰驟然從劍柄處升騰而起，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纏繞住劍身。這失去頭顱的怪物發現形勢對自己極其不利，彎下腰抱起自己的頭顱拔腿就跑，動作顯得怪異又滑稽，但是它剛剛邁出一步，馬上被鋼鐵城牆一般的魔像擋住去路，隨後而至的塔夫揮舞著火焰劍，一劍從背後貫穿了它的身體和抱在手裡的頭顱。

塔夫劍上的火焰漸漸散去，看著怪物倒下的身軀，他並沒有放下手裡的劍，而是轉過身警惕地看著這個魔像，想確定它的真實意圖，這魔像只是靜靜站著，用它那雙紅寶石雙眼一動不動盯著塔夫。突然，它毫無預兆的發出一個既陌生又熟悉語調：「塔夫，來洞穴外見我。」，話音剛落，魔像龐大地身軀便被一耀眼的藍色光芒包裹，那光芒迅速向四周擴散，只過了片刻，魔像便隨著光芒中一同消失不見。塔夫沒有多少選擇，他看了看周圍，然後決定遵循那神秘的聲音指示，去洞口尋找答案。

當塔夫走出幽暗潮濕的洞穴時，明媚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驅散了洞穴中的陰冷和壓抑，他終於喘了一口氣。在洞穴口不遠處的空地上，一個身穿藍綠鑲金長袍，身姿挺拔而修長的年輕男人，正雙手交叉在胸前，姿態隨意地斜靠在一棵橡樹旁。 令人奇怪的的是，他身上穿著的長袍，無論是款式，顏色，還是鑲嵌在袍服邊緣的金色絲線，都與之前遇到的魔械師艾格尼絲的毫無二致。

「那些是洞穴巨魔，一種難纏的低等生物，它們擁有極其驚人的生存和再生能力，即便頭顱與身體被徹底分開，只要不超過一整天的時間，就不會真正死去，那些被砍斷的四肢，也可以在短時間內完全再生，除非使用火焰，或者強酸等具有強烈腐蝕性的元素，才能徹底殺死它們。不過它們的血液是很有價值的煉金材料，經過特殊提煉之後， 可以用來製作各種效果顯著的恢復活力藥劑， 以及…」, 年輕男人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巨魔血液的各種功效。

一股濃郁的高級女士香水的味道對著塔夫撲面而來，「艾格尼絲？」。

「是我。」年輕男人回過神來，優雅地整理了一下長袍，然後微微點了點頭，「不過，我沒想到您可以這麼快識破我的偽裝，我甚至還使用了月淚百合製成的香水來掩蓋我的氣味…」，她聽起來有點沮喪。

「艾格尼絲小姐，恕我直言，您的偽裝恐怕不是外形的問題。不過這不是重點，您怎麼跑這來了？」

「塔夫先生，我的金幣都是我親自附魔過的，只要離我的範圍不超過整個卡爾德里西亞的領土，我就都能通過魔法追蹤到它們。」，一枚金幣像變戲法一樣出現在艾格尼絲纖細的手指之間，它流暢的在指間翻滾三圈之後又再次消失不見。

塔夫拿出口袋裡的金幣，這枚金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但是除了很新之外，和普通金幣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區別。

「好吧。那剛才那個構裝體呢？」，塔夫把金幣收回口袋。

「那是我從黃金軸心城召喚過來的鋼鐵魔像。我可以通過特殊的魔法鏈接，在一定的範圍內遠程控制它的行為，以及與它共享視覺和聽覺等感官信息，但是，這種遠程召喚和控制，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而且持續時間也十分有限。」，她揉了揉肩膀，然後直起身慢慢走到塔夫面前。

「總而言之，塔夫先生，治安官諾爾·桑頓失蹤的未婚妻納蒂亞小姐，恐怕已經被這兩隻巨魔吃掉了。另外我剛才也在洞穴里看見了雷納德的盔甲，看來我們的假聖武士遇上了真正的怪物，也算是罪有應得。「，艾格尼絲不屑的說到，「現在，既然我已經幫您除掉了這兩隻巨魔，倫福德小鎮的危機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我這裡有個委託… 」，

「艾格尼絲小姐，我相信像您這樣聰明博學的人，不會意識不到，設置在洞穴門口的那層幻象屏障，絕不可能是兩隻洞穴巨魔乾的吧？」，塔夫打斷了艾格尼絲，「而且在戰鬥時，我發現那兩隻巨魔的眼睛散發著奇怪光芒，他們看起來像是被控制了，我們要麼是在找一位精通幻術的法師，或者更糟糕…一個邪教徒。」，他凝視著漆黑的洞穴，似乎想要返回繼續調查。

「塔夫先生，需要我提醒您，就在短短兩天之內我們都差點被送去命運閥城接受審判了嗎？您為何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幫助這些與您無關的平民？ 」，艾格尼絲無法理解塔夫這種行為。

「因為他們需要幫助，就像你昨晚需要幫助一樣。」塔夫直視著神裔，「艾格尼絲小姐，如今艾瑟爾的人們要面對的最大威脅既不是來自七層地獄的魔鬼大公，也不是來自無底深淵的惡魔領主，而是自身的恐懼與絕望，這個時候如果我們對同類的求救都視而不見，那還有誰會去幫助他們？即使我聖武士的力量已不在，那不代表我在本可阻止可怕的事情發生的時候能選擇一走了之，不然我將如何面對我的誓言，如何問心無愧的直視審判者的雙眼？艾格尼絲小姐，請您幫助我，我需要您的專業魔法知識。」，塔夫鄭重的舉起右手，語氣近乎懇求，「我對諸神起誓，我將會用生命保護您，並且徹底找出真相之後，不論是什麼委託，我都會接受。」

艾格尼絲眼中出現了複雜的情緒，她嘴角動了動， 但欲言又止。枯黃的落葉從樹梢飄落，在空中無力的翻滾著，最終無聲飄落在塵土之中，寂靜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過了許久，在塔夫灼熱的目光下，艾格尼絲冰冷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她長嘆了一口氣，」您最好信守您的誓言， 塔夫先生。 因為那些高高在上的諸神， 早就已經聽不見的我們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