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師徒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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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2-07
翼日朝堂之上湧動著一觸即發,壁壘分明的兩方間宛若一旦脫閘就會蜂擁出嘶咬對方脖梗的恐怖氣氛。

何仁恪及胡不言黑著青下的眼框,正惡狠狠盯著一臉驕橫獨坐高位的夜王,思索著接下來的一場硬戰。

對著同盟的同僚醞釀著彈劾夜王假傳聖旨的節奏,這是他們這幫人連夜想出來的計劃。

一旦失敗尚有其他後續的救人的方法,甚至劫獄的路線都已然想索個遍,誓必將忠肝義膽的童陣將軍給救出。

就在舖除著幫童陣撇罪的狀態之下,同朝官員一陣口戰爭執,目的即是順勢地言明把童陣摘出之際。

眾人爭論不休的當下,就聽到夜王在大殿對著眾人道:「眾卿所言有理,童陣將軍確實純屬冤枉,經查證無怠忽職守的事實,特令當場無罪釋放。」

不僅兩人不可思議的齊齊看向夜王,幾乎所有的官員都瞪大著雙眼,不可思議的盯著夜王的臉,深怕錯過任何一個表情。

眾人驚呼夜王殿下莫不是瘋了,就這麼放過與他對著幹的敵人,那人放走的可是樂王。

這段時間看來,樂王的實力亦不可小覻,這回逃跑了,若自立為王或直接去投靠太子,對夜王而言都是縱虎歸山的事,就算他再怎麼反覆無常,也不能這麼瘋吧!

夜王面對這群人,似乎沒什麼耐性,帶點不奈煩道:「童陣將軍敬忠職守卻糟此一遭,作為補償晉升為京畿衛統領,與林傑將軍同時保護京畿。」

隨之,童陣神態自若的進殿領賞,整套流程下來全然看不出任何不妥之處,只不過匪夷所思的是他對於夜王的態度卻是異常的敬重。

何仁恪與胡不言面面相覷,不能理解夜王的操作,望向童陣之時亦是無語,頓時原本想說的話全部吞回肚裡。

兩人一直到下朝都還是處於茫然的狀態,直到一前一後走進將軍府兩人仍感到不真實,事情順利的彷若一場夢。

胡不言眼中迷茫道:「我是不是昨夜整晚沒睡,做夢了?」

何仁恪回覆道:「別想了,都是真的。」

「那為何夜王今個沒有發難?」

何仁恪聞言面露些許呆滯之色,對著胡不言道:「昨天真的童陣放行的嗎?不會是冒名頂替吧?」

胡不言不解道:「不可能啊!是樂綏親自派人送來的消息,童陣還與弄月交上了手,不可能有假,何況樂綏還讓我們盡快去牢裏撈人。」

「別說撈人,上朝時他被夜王褒獎受封了。」

「夜王對他如此看重,你說他不是夜王的人,我還真不敢相信。」

兩人對視一眼,仍感覺不可思議,雙方均尋思著夜王到底圖的是什麼?扶持敵人,這明顯不符夜王的性格,除非有更大的陰謀或利益。

何仁恪沈思片刻後道:「難道是童陣被夜王所收買了。」

胡不言斬釘截鐵道:「不可能,他既敢冒險放樂綏等人離開,就絕對不是貪生怕死的小人,應是心中仍有國家大義之人,不可能簡簡單單被夜王所收買。」

「今日朝堂的事你也看到了,童陣對夜王的態度明顯不同,鞠躬哈腰的如同夜王身邊的一條狗。」

胡不言思量許久,仍想不出個理由,他其實聽過路欽竹在醉酒失意時,含糊說過弄月與童陣的關係,雖然整體不甚清楚,案理來說,童陣不應該會背叛樂綏等人。

何仁恪卻沒有這方便訊息,他不相信童陣,更不相信無緣無故地怎麼會人敢冒生命的危險,去放走與自己亳不相干的人,除非有陰謀,否則就真的是有著大事大非的人。

他頓時皺起眉,擔憂道:「難道是個陷阱?夜王早與童陣串通好,讓童陣放樂王等人離開京城,然後在京城外派人劫殺,若是如此,他們可就危險了!」

胡不言不加思索道:「應該不致於,樂綏剛在朝堂站穩腳步,大有與夜王互別苗頭之勢,依一般猜想都不會想到樂綏會在此時逃出京。」

何仁恪不認同地搖了搖頭,「可夜王不是普通人……」

「我們此次派出去的振武軍個個都是頂尖高手,且明裏暗裏的人數不少,就算是對上夜王的死士,也能護住樂綏逃命,不用太擔心,我反而擔心的是到達西南邊境太子的態度,這件事影響太過深遠,很難令人不多想。」

「這一切皆是樂王的選擇,我等所做之事,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朝堂上的事,童陣加官進爵的事輾轉傳到樂綏手中,已過去了數十天之久。

樂綏雖焦急著趕往開州,但為避免弄月的傷口擴大,只能在有限的狀況之下趕路。

弄月的體質果然非同一般人,為方便養傷她多數在趕路之時在馬車內休養,一直到快到開州之時,身體也好了七七八八。

樂綏剛收到消息不禁的皺起眉頭,難以致信地反覆看著傳來的消息。

「不應該啊…」

他堅信童陣的為人,相信弄月的眼光,曾經與弄月相知相惜之人絕不可是二面三刀之人,更何況在弄月受傷昏迷期間他表現出有情有義的性情,絕對不可能做假。

他揣揣不安地收起紙條放入袖裏,胸口隱隱發悶,好似有什麼不好事縈繞在心間。

這件事就不用讓弄月知道了,弄月現在最重的是養好傷。

從京城至開州這一路上暗殺從沒間斷,可想而知,夜王想除掉樂綏的慾望有多大,幸好夜王對於樂綏出逃的計劃並不知情,臨時能調度過來的暗夜軍及死士人數不多。

加之振武軍派來的均是高手,人數眾多的一路保安護駕,均能將伏擊於路上的敵人一一殲滅,相比於敵人,樂綏眾人的死傷算是輕微。

樂綏等人策馬奔馳的趕路總算是看到有二人高左右的地碑,過了開州便是青州,接著離西南邊境就不遠了。

這一路不算輕鬆,總算是快到開州地界,樂綏輕嘆了一口氣,手上捏緊了屬於路家的玉珮,思酌是不是該去路家拜訪,見一見路欽竹。

弄月看出他內心的糾結,真心建議道:「想見就去見一面吧!不要最後留下遺憾。」

樂綏道:「是該去見見,當初路先生對我竭盡心盡,明知他所為事事為我著想,我仍是辜負了他的期望,我該補償他一句道歉的。」

半天後,路府內。

路欽竹在樂綏第一腳踏入開州地界時,他就已經知道他來了,甚至可以說樂綏在半路上時,他便收到京城來的消息,知曉樂綏必定穿過開州地界前往邊境。

只不過,路欽竹沒想到他會來見他,因為秋雲暮的事,他做的這般決絕,路欽竹雖心中有愧實則卻是傷心的。

乃至於當路欽竹看到那隻玉珮時,出乎意料的是呆愣了好一會,聽到來的人是樂王不是胡不言後,久久不能回神。

他願意來見見自己,自己是見還是不見呢?

「什麼!樂綏來了…」

相異於路欽竹的反應,其妹遙竹卻是興奮的不得了,如炮彈般風風火火便飛奔而去。

路欽竹見到路遙竹雀躍歡騰的心情,除了心情有些複雜外,尚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妹妹真是活潑好動的令人頭痛。

樂綏雖說不是不想見到路遙竹,但他主要想見是路欽竹,沒有心裡準備的就見路遙竹從府郡大門內衝了出來。

她小跑著出門,卻在看到樂綏後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當初騙他同去青苔岩一事,導致兩人之間鬧了矛盾,現在她竟有些踝足不前,原本喜悅之情轉而不安。

「紀哥哥…不對,不是紀哥哥,是樂王殿下,您來找哥哥啊!」

路遙竹一時口誤叫當初樂綏至開州時化名,頓時反應過來,改稱樂王殿下。

「就像以前叫我樂綏即可。」,樂綏道。

路遙竹聞言原本陰霾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她知道樂綏這是不再追究過往,本性灑脫的她,更是開懷地朝著樂綏自然的開朗一笑。

樂綏回以和煦的對著路遙竹展露笑容,剎那間整個人就像榮曜秋菊華茂春松般耀眼,直令身為顏控的路遙竹乍時瞪大了雙眼,直勾勾泛著花癡地神情痴痴的看著樂綏。

樂綏面對灼熱的目光,雖然知道路遙竹心中並無齷齪想法,但被人這般一錯不錯的看著,感覺難勉有些不自在。

隨著他的輕咳了兩聲,路遙竹反應過來後剎時面色微紅,低低道:「樂綏,對不起呀!不過,您真的是太好看了,太久沒沒看到,一時忍不住,就多看了兩眼。」

樂綏無奈的輕笑,「妳還是跟以前一樣活潑調皮。」

路遙竹嘿嘿的訕笑兩聲,親切招呼著樂綏往路府內走。

「哥哥在書房,我這就帶您過去。」

樂綏跟著走了兩步,欲踏出的腳步頓了頓,他突然想起路欽竹不知道是否還願意見自己,於是他試探性的開口問道:「是路先生讓妳來帶路的?」

路遙竹不明所以的晃了晃腦袋,「您見哥哥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他不是您的幕僚嗎?」

「路先生回開州後都沒跟你們說關於京城的事嗎?」,樂綏順勢繼續問道。

路遙竹狐疑中夾雜著對兄長的擔心,道:「哥哥回家時心情不太好,只說在京城太累了,回家休息一陣子,難到是哥哥發生什麼事?。」

樂綏聽到路遙竹什麼都沒說,沈默了一會後道:「沒什麼事,許是路先生在京城太累了,所以氣腦回了開州,妳幫我去問問路先生願不願見我?」

「那好吧!我去問問…」

路遙竹滿臉疑問的轉身朝府郡大門方向往回走,口裏還嘟嘟囔囔道:「怎麼回事…」

半響後,再次從府郡大門走出的不是路遙竹,而是不苟言笑的府內管事,明明生得眉慈善目,此刻卻是嚴肅的滲人。

管事歉疚道:「不好意思,少爺昨日偶感風寒,今個下不來床不便見客,更怕傳染給貴人,便讓小人給貴人致歉,少爺說了,貴客途經開州所需的一切費用均由路府買單。」

樂綏聽到管家說辭,立馬便知路欽竹是不願見自己了,神色失望地頓時淡沉了下去,輕嘆道:「先生,他還是不願原諒我…」

他苦笑著對著管家道:「多謝管家傳話,麻煩轉告路先生,就說是本王對不起他,希望他能看一場師徒情份上原諒我,至於買單一事代本王感謝他,但就不需要了。」

管事彷彿聽到什麼關鍵字,眸光亮了一瞬,先頭嚴肅冷漠的神情頓時融化,猶如恢復了本性般笑容和藹。

樂綏不解地抬頭就見管事恭敬地將手中之物緩緩遞了出去,道:「少爺說東西既然已經送出去,就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樂綏滿頭霧水的看著判若兩人的管家,以及迷茫中接過來的東西,定眼一看是房門代為送進去路家的玉珮。

尚未恍過神,管事便已作揖行了一禮,笑了笑便往回走,隨著大門緩緩閉合,樂綏這才真切的感受自己吃了閉門羹。

他深究地望了一眼手上的玉珮,不明白管事突如其來的前後態度改變,攥緊了手中的玉珮,對著路府躬身行了大禮,算是最後告別。

一入戰場是生是死,終有著極大的不確定性,路欽竹終是受得了他這個大禮的。

他亦未多做停留,隨後,帶著一票隨行的人員失落的離開。

府郡的書房內,傳來大吼大叫的少女咆哮聲。

「哥,你什麼意思?樂王殿下不是你的跟隨之人嗎?他都到門口了,你為什麼還不去見他?」,路遙竹怒氣沖沖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路欽竹繃著臉不悅的回懟道。

路遙竹不可置信的扁了扁嘴,緩了好一會道:「你以為我愛管,但你憑什麼拘著我也不讓我出門去見樂綏!」

路欽竹煩燥的拿起書便看了起來,眼底卻看不下書中的任何內容,只不過是不想理會妹妹的控訴,裝裝樣子罷了。

路遙竹又道:「他好不容易來了一趟,我見見他又怎麼了!」

路欽竹終是煩不勝煩的反駁了一句:「妳這是賊心不死,他在京城有人了,看不上妳的,妳死了這條心吧!」

路遙竹聞言溢發生氣,「你這是瞧不起誰呢?我早就放下了,我現在是純欣賞,純欣賞懂嗎?」

「總之,我是不會再讓妳去見樂綏,而且他趕著去西南戰場,說不定現在早就走遠了。」,路欽竹幽幽道。

路遙竹快氣炸了,道:「那你還不讓我出門!」

路欽竹無奈道:「妳那有不出門,妳剛剛不是飛似地跑出門見著人了。」

路遙竹傻眼的數著手指道:「我跟樂綏說不到三句話,就火急火燎的趕回來找你了耶!」

就在兄妹爭吵之際,管事在門外糾結徘徊許久,到底要不要進門說明樂王的情況,但明顯現在似乎不合時宜。

管事年邁的老眼中佈滿鬱悶,最終還是抬起手輕輕在門框敲了敲。

當管事走進書房,路遙竹還稍為消停一會,閃身一步走到管事面前道:「樂綏走了沒有?」

「樂王殿下已經離開了。」,管事道。

路遙竹哀鳴一聲,「啊~~~真走了…」

隨之,假裝搖搖晃晃扶額之際狠狠的瞪了一眼路欽竹,說著狠話道:「明日再來找你算帳。」

路遙竹這當然是藉口,得知樂綏剛走不久,她恨不得立馬追了上去,於是順口說了拖辭,意圖趕緊離哥哥的書房。

不過,路欽竹顯然預判了她的預判,對著門衛道:「這兩日看好小姐,不准她善自出府。」

路遙竹聞言身體沒有平衡好差點來個倒栽蔥,狼狽地憤憤道:「算你狠!」

看妹妹憤恨地離去,路遙竹失笑了一會,才又扳回表情嚴肅了幾分,神情晦暗地對著管家道:「東西呢?」

管家道:「送出去了。」

聞言,他即刻輕抬眉眼,眼裏的陰霾頓時消散了幾分,緩緩的吸了一口氣道:「他說了些什麼?」

「殿下說他對不起您,希望您能看一場師徒情份上原諒他。」,管家一字不落的覆述樂綏的原話。

路欽竹終是舒展了睽違已久的心結,面色未變但在眼中明顯閃過一絲柔和,道:「沒想到他竟然道歉了…師徒情份…是嗎?」

管家道:「是的,殿下是這麼說的。」

路欽竹與樂綏之間雖然一直都如師徒一般相處,路欽竹亦是不餘遺力的傾囊相授,但師徒關係卻是從來都沒有放至明面上來說,如今樂綏乍然提及,顯見他道歉的誠意。

路欽竹沈思片刻,沈聲道:「點集府郡的兵馬,派人暗中護送樂王穿過青州。」

管家不解道:「少爺,您這是…」

半響。

路欽竹反悔道:「算了我親自去送,既然他都認為我為師了,師父保護徒弟可不就是天經地義。」

隨後又婉爾一笑,章顯著此刻不錯的心情。

他偷笑,雖然算是樂綏的第二個師父,但此後輩份自是高出胡不言一個輩位,等下回再遇,至少也得佔佔胡不言的便宜,想及致此,他忍不住的竊笑幾分。

管家自然不知道路欽竹因何而傻笑,只是不由的跟著勾起唇角。

少爺自京城回來就一直陰鬱寡歡悶悶不樂,很久沒有這般發自肺腑的笑,沒想到樂王一行人連人都沒見,就能令寒冬還暖大地回春,可見少爺對於樂王有多重視,連傳家王珮都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