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再見童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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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1-29
樂綏拿著溫熱的濕毛巾輕柔的幫昏迷中的秋雲暮擦臉,邊擦邊說道:「雲暮,我等不及你睡醒了,明日天未亮我就得離開,睡夠了你便醒吧!」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回不來了,你就忘了我,找個人,自己好好過日子。」
「不用顧忌我,我不會妒嫉的,真的…不會妒嫉的。」,樂綏失落的神情聲音越來越小。
「不然就偶爾想起我就好,不用太多……算了,你還是不要想我好了,我捨不得你難過。」
最終長嘆了一口氣:「我還是放不下你,我會盡一切努力活著回來見你……」
樂綏自言自語了許久,和衣側身趴臥在秋雲暮的身側,頭枕在他的胸口,聽著他微弱的心跳聲,用心感受秋雲暮仍活著。
「晚安,雲暮。」
攥緊秋雲暮的大手放在臉龐,輕吻著他的柔軟的唇瓣,嘴角勾起一絲淺淡的微笑。
猝然,樂綏忽然覺得握著秋雲暮的手腕間,手感有些許異樣,彷彿少了缺少了什麼。
全然未曾注意到,一直以來戴在秋雲暮手腕上從不離身的玲瓏骰子早已不翼而飛。
樂綏輕笑出聲,腦補地對著秋雲暮的臉自嘲道:「還沒走,心裡就神經兮兮地覺得缺了什麼,應該是我真的捨不得你。」
隔日尚未拂曉,眾人皆已整裝待發等在王府外。
樂綏亦一身戎裝意氣豪邁,頗有少年將軍的英姿,站在秋雲暮的床前,深情地望向紋絲不動的秋雲暮。
神情湧動千絲萬縷的哀傷,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又彼有情,生死別離,愛戀泣淚,亦如海水。
一聲出發,樂綏筆直著身子神情肅殺,帶著壯士斷腕的絕決,駕著戰馬領著眾人朝著京城北城門口出發。
料想樂綏出城,夜王誓必會有所行動,只不過事情竟比預想中的快的許多,還看見料想不到的人。
北城門口京畿衛精神抖擻站列一排又一排,京畿衛的副統領童陣手持長搶立於最前方,身姿挺拔如蒼松的擋在眾人面前。
童陣直接隸屬於統領林傑將軍麾下,如今擋在眾人面前,所奉之意溢於言表。
童陣聲音渾厚道:「奉陛下旨意,樂王殿下不得擅自離京,殿下請回吧!」
柳前上前一步嘲諷道:「是陛下下的旨令還是夜王下的旨令?」
童陣:「臣只接收宮內發來的御旨,只聽從陛下的吩咐。」
「所以說你並未確認消息的來源,陛下絕對不會攔阻樂王殿下出京。」
童陣道:「本將軍只認皇上的御旨。」
柳前聞言竄上火氣怒道:「你這是愚忠!」
童陣仍不為所動,「殿下請回。」
隨著童陣的這句話落下,槍桿於虛空中畫出犀利的弧度,槍頭於落地剎那發出一道迫人的金鳴聲,所有的京畿衛神色一凜剎時氣勢磅礡一湧而出,大有千軍萬馬的聲勢。
弄月神情複雜地偷偷的從人群中看向英姿挺拔的童陣,心中不免一陣酸澀,無奈昔日戀人如今卻是刀劍相向。
雙方人馬眼看就要僵持不下,一方是身經百戰的攻無不克的振武軍,另方是保衛京城實力強悍的京畿衛,兩方勢鈞力敵,誰也不讓誰。
樂綏利落地縱身一躍翻身下馬,手持太子令徐步向前,沈聲道:「我有太子御令,請童將軍放行。」
童陣冷聲道:「本將只認陛下御令。」
樂綏神情晦暗,冷冽道:「父皇病重已不問朝政,如何下得御令,請將軍不要錯把夜王雞毛當令箭了。」
弄月適時上前對著樂綏道:「讓我與童將軍私下說幾句,或許會有轉機。」
「可以。」
接著她五味雜陳對童陣,「將軍意下如何?」
童陣靜默一會,隨之扭頭就走,做為昔日的戀人熟悉彼此的身體語言,弄月明白,童陣是答應了,亦步亦趨跟著童陣的腳步,兩人便至一處僻靜的小巷中。
童陣神情冷冽面無表情猶如對待一名陌生人道:「妳還有什麼要說?」
弄月嘆氣道:「你一定要這般對我說話嗎?」
童陣眸色中斗然出現一絲怒氣,口氣不免有些尖銳怨懟道:「不然呢?你都拋棄我了,難不成我還要反過來好言好語的對妳,妳未免太過於自大了。」
她目光暗淡,再次嘆息,眼神中帶著濃厚的愧色,「對不起……」
突然間,童陣大吼出聲,「不要說對不起,我不配妳說的對不起,我再怎麼也比不上妳的主子高貴。」
「我……」
「有事說事,樂王應該不用靠妳來給我打感情牌,他應該已經知道你我決裂之事,不會臉皮厚的還要你來求我吧?」,童陣沒有半分情面冷眼道。
「樂綏確實不知道你我之事,但我確實是自願來求你的。」,弄月神色痛苦道。
聞言,童陣眼底更是表露出濃濃的失望,失望過後便是暴怒,一把掐住弄月的脖梗,猛然收力。
「妳為什麼不反抗?」
隨之,他神情一頓,卸了幾分力,仰天長嘆,最終恨恨地收回了手,對自己的心軟更是痛恨。
「是我欠你的,這條命你拿去便是,但夜王已然控制皇廷,樂綏此行關乎滄國黎民百姓,算我求求你——放行。」
童陣神色一凜,眸光刺痛,「難道你就不擔心放行後,我會發生什麼事?」
「去何將軍府,他會助你度過難關。」,她關切道。
童陣不再言語,只是「呵..呵..」兩聲。
「童…童將軍,請您以江山社稷為念,放行吧!」
弄月對著童陣躬身行了大禮恰恰隱去眸光泛著的氤氳,不忍再看童陣一眼,那怕再一眼,眸框就會潰堤。
童陣仰頭望天胸口一陣抽痛,沒有見到弄月前方地面斑駁的幾些濕意。
早預想她說出的話,沒想到還是這般令人心酸苦澀,在她的眼中永遠都只有樂綏的存在。
他苦笑著剛毅的眼角卻泛著薄紅,「在她的心裡,他到底算什麼?往昔的感情又算得了什麼?"
「好,我答應妳,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他冷淡地留下最後一句,頭也不回的朝來時去離去。
「謝謝…謝謝你…」,直至人走後,弄月支撐不住的背過身子,無聲地淚止不住的往外流。
待兩人都回到北城門口,雙方的仍是劍拔弩張的狀態,氣氛不算良好。
與童陣交好的同僚,更是對弄月存在不少憎恨,個個深覺弄月竟然還有臉敢這般寡廉鮮恥的來求他。
兩人回到雙方陣營,就算童陣想放行也不能違抗命令說放就放,凡事總需要有舖陳。
弄月朝樂綏點了點了頭,樂綏會意道:「雙方既然僵持不下,為免雙方損傷,兩方各派人出來迎戰,點到為止,不傷和氣,直到最後一人認輸,童將軍以為如何?」
童將軍心領神會,自然知道樂綏用意,為避免夜長夢多,他直接走到廣場中央,沈聲道:「可以,我先來,殿下欲派何人迎戰?」
樂綏見狀亦欲上前,本意是想自己上場,沒想到弄月身形飄移便閃現站在了童陣對面,她道:「我來。」
樂綏擔憂地盯著場中央的弄月,他並不想弄月下場,昔日的相戀甚至差點就成親的兩人兵戎相見何其殘忍。
只見弄月對著樂綏緩緩一笑,雖然掛的笑容,但樂綏卻看得出她眼底的濃烈哀傷。
樂綏不能不顧忌弄月的臉面,只能對著弄月無聲動了動唇瓣道:「別鬧,快下來。」
弄月看到了樂綏的唇語,繼而笑了笑,轉頭面對童陣眸光似火似焰璀璨。
一別經年,世事兩茫茫,頻叫離恨淒涼。
風雨飄泊無定,情絲幾徬徨?
此去經年,天涯路遠,各自安好,說再見,再也不見。
童陣乍時神情複雜的對上弄月那雙純粹的眼眸,一時間竟有茅塞頓開之感。
原來至始至終她一直都是那個執著、善良、責任感重的姑娘,是自己一直蒙閉著自己雙眼看不清,妄想在她的眼裏只有他。
他深吸了一口氣,併除雜念,長槍一計平舞橫掃列於胸前,如同與弄月之間的距離陡然斷開成了楚河漢界。
「請。」
隨著雙方氣勢急遽提昇,弄月雙劍出鞘尖刃映照出幽光,行劍剎那,一舞劍器動四方。
咻咻的劍氣奔著童陣要害而去,童陣瞳孔猛然一縮,本能長槍一挑交錯的劍身堪堪自臉顂擦身而過,但亦猝不及防在臉頰上多了一道紅痕及濕意。
童陣始料未及怔愣瞬間,弄月的下一招式再次步步進逼,揮刃而入躍其左右偏如騰兔,殺招盡現。
他顧不得胡思亂想,正面迎上從上往下猛刺迅速擋下追形逐影的雙劍,雙方有來有往的追逐,就在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之間。
樂綏站在一旁觀站亦不由的皺起眉頭,弄月的狀態不對勁,宛如瘋魔般橫衝直撞的攻擊童陣。
他神情緊繃地站立,雙眼死死盯著打的有來有往的兩人,隨時準備弄月出問題時,立刻能加入戰局將童陣救出。
沒錯,就是將童陣救出,樂綏對於弄月有極大的信心,弄月的武力值比童陣高明不少,就算是童陣被打死了,弄月都不會有事。
樂綏十分了解弄月,弄月在正常情況之下,是不可能傷童陣一分一亳的,除非特殊情況之下,就如此刻,他也察覺到弄月不正常的情緒。
童陣亦有所感,驚險伏低下腰彎身閃過劍花後,低沈著嗓音怒不可遏道:「弄月,你是瘋了嗎?真想殺了我?」
原想做做樣子罷了,沒想到弄月竟然來真的劍劍致命直取面門,要不他閃躲的快,就真成了劍下亡魂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呢,匹夫也有匹夫之怒!
他火氣層層疊疊了上來,嚥不下這口惡氣,深覺被人戲耍,尚存的感情在這刻間盪然無存。
此時他猛然躍開距離數之丈遠,長槍近戰遠不如遠攻,閃著銀光一氣如相貫,過影走金蛇迅速地緾上弄月的雙劍。
舞動的長槍進退迅捷神速,盤旋、屈斜遊刃靈動的如金蛇蜿蜒挑刺地將弄月全身各部位都壟罩在槍影的攻擊範圍。
嘶嗞——
尖刃入體的聲音傳來,眾人先是一愣,然後不可致信的看著長槍刺穿弄月腹部的一幕。
要不是在最後一刻,自己硬是狠不下心攻擊弄月的要害,故而偏了角度刺向腹部,否則她就得死在當場了。
童陣難以言表的神情,說不出話顫抖著仍緊握長槍的雙手。
等樂綏反應過來朝弄月方向狂奔,童陣已然就近將人虛虛地摟在懷中。
童陣微顫著雄偉的身驅,神情驚怖擔憂道:「明明可以躲過去,妳為什麼不躲開?」,隨之,顫抖道:「妳故意的!你想求死!」
弄月雙手貼放在血泊上,目光瑩瑩不眨眼睛的對上童陣飽含擔憂的眼神。
她臉上勾起一抺淺淺笑故作輕鬆道:「本想以命還情債,既然是你下不去手,欠你的就以此傷代償,可否?」
童陣撇開臉,沈默不言,直至樂綏喊到快叫府醫過來治傷時,童陣小心溫柔地將人緩緩抱起,深怕顛著了弄月的傷處,樂綏讓開了位置,示意童陣將人移至馬車內。
童陣道:「她的傷不適合長途跋涉,讓她留在樂王府養傷吧!」
弄月許是傷口疼痛咬著牙糟道:「我身體良好,休養一陣子便無礙,我必需跟著樂綏。」
童陣恨鐵不成鋼地憤怒看向弄月,「妳當初也是這般奮不顧身地跟著樂王走了,現在妳還命都不要了也要跟他走!」
樂綏聞言心情極為複雜,贊成童陣的建議,配合勸道:「童將軍說的有道理,妳確實不適合跟我去邊關去,養好傷再來與我會合。」
弄月搖了搖頭,神情堅決道:「我答應在養好傷的這段待在馬車內,聽從醫囑,誓必在到達邊境之時將傷養好,絕不拖後腿。」
樂綏與童陣兩人同時道:「不行!」
弄月臉色越來越蒼白,但仍威脅道:「如果你不答應,我會偷偷跟著,路上可能發生危險,死了,你不用再管我便罷,直接去邊境就是。」
樂綏被威脅的不知該如何回應,依弄月執著的個性真的可能這麼幹,他可拿不起弄月的性命做賭注。
同樣的話聽到童陣的耳裏,又是另外一種意思,他悲涼的起身,早該知曉她的選擇,早知今日長相憶,不及從初莫作雙。
他在即將走出馬車的那一刻,暗啞道:「你剛剛問我的事,我答應了,從此妳我兩清,山高水遠,來日不見。」
弄月噙著淚化作堅定,目光不瞬地凝視遠離的背影,猶如訣別慢慢的吐出道:「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
我不再想你了,你也別再想我了,把從前你對我的心對著你的未婚妻……
童陣聞言停頓一刻,心彷彿被利劍狠狠一札,疼的不可自抑,緊緊攥著拳頭,半闔著眼簾,低聲道:「可。」
樂綏不安的望向兩人,忍不住出言道:「童將軍,弄月不是這個意思,她……對你是真心的。」
隨著,著急著對弄月道:「妳快解釋清楚,他就快走了,妳會後悔的,只要妳開口他會留下的,求妳了,不要任性。」
童陣沒有心情理會樂綏的解釋,弄月亦不願再次開口,直至馬車內一切歸於平靜,弄月已經因傷口的疲累昏睡過去了。
當樂綏走出馬車發現京畿衛的人均已離開了北城門口,僅剩下幾名正常的門衛,對於樂綏等人彷若視而不見。
樂綏心裡暗道,童將軍這是放行了!
他神色糾結的反過頭望向背後的馬車,往日雲暮與朝堂的事已足以令他感到焦頭爛額。
以致於童陣與弄月這對佳偶走成這個一別兩寬的地步,他異常自責的佇立在原地良久。
時間不等人,他只好在腦海中認真思考該如何在路程中給她最好的治療及照顧,思考著未來她若與童陣緣份尚在,便準備好豐富的嫁妝放弄月出府,不再讓她跟著耽誤自己的感情。
想著想著之間,眾人便順利的出城,前往開州。
當午,皇廷便以童陣私放樂王出京怠忽職守的名義打入了大牢,與此同時奪去京畿衛副統領的官銜。
何仁恪與胡不言同步收到了消息,預備於隔日早朝時在眾官員面前狠參夜王假傳聖旨,彈劾夜王並想辦法撈人。
牢房內,童陣面無表情的坐在髒亂不堪的地上,從放人的那一刻,他便料想會有這一刻,所以心裡並未有任何的驚訝,只有平靜的再不能平靜的心情。
或許在這時,他已然不在乎自己的結局……
牢內不見天日,亦不知今夕是何夕,外面天色漆黑,一陣登登登的腳步聲自遠處漸現,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腳步聲直至停在牢房前,童陣恍惚間抬起頭,眼瞳瞬間驚訝,赫然是一身矜貴的夜王駐足在面前。
他不卑不亢道:「殿下降尊紆貴的到此,所為何事?」
夜王雖然臉上帶著笑意仍卻處處令人感到陰寒,笑而不言,夜王不避諱地上下打量著童陣。
許久,才緩緩肯定道:「是你放走了七弟!」
隨之,又自言自語道:「還聽說你傷了七弟最親近的心腹,那心腹與你關係不一般,當真有趣極了。」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將人從七弟手上搶來,你只要從此歸入我的麾下,如何?」,夜王道。
童陣冷淡的回答:「不用了,我不需要。」
他放走樂王除了因為弄月,另一部份的原因是因為他亦認為夜王並非一位明君,為了滄國,他才會拚死一搏,只是他沒想到夜王竟然會至牢裏對他遞出橄欖枝。
隨著,童陣的回應,原本由淺笑的夜王逐漸演變成大笑,笑的胸口起伏不斷,斷斷續續道:「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真是太好笑了……」
童陣不解的冷眸防衛地盯著夜王停不不下來的笑,抿著唇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神情。
笑聲久久未散,許久才漸歇,夜王道:「本君不是與你商量,既然你不識好歹,就做本君魔奴吧!做為奴隸生生世世效忠於本君,就權當是你放走七弟的懲治。」
童陣全然不明白夜王說什麼,魔奴是何物?夜王該不會是得了什麼憶症,才會的如此胡言亂語。
就在童陣胡思亂想之際,牢外的徐徐地抬起手臂,手指一捉,童陣就身不由己的飛身朝手指方向移動。
童陣心中驚駭不已,暗道不好,難道是妖術!
他驀地低頭就發現夜王的手掌已然穿過鐵框貼靠在他的胸口,自己卻是僵硬的完全動彈不得。
此時他驚懼失神的望著胸口的手掌逐漸漫出黑霧,濃密不透光的黑霧正源源不絕鑽入他的心窩。
他恍惚一瞬,神智隨著黑霧的灌入慢慢變的不清醒,腦海中彷彿有股聲音不斷的一遍又一遍的催眠他,臣服於眼前之人,眼前之人是他的主人,而自己將是永遠忠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