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 始終無名

0000自覺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人已經所剩不多。

其中再細分還活著的人，大概只剩下roommate與technician而已了。

此時此刻，若有人自稱是自己朋友的人，只會是死人。

死人是不會復活的。

「這裡並沒有生與死的界線，肉體也只會是累贅……但你還沒辦法捨棄到那種程度吧。」

「……藏鏡人。」

「啊啊，說起來我確實已經沒了名字啊。」

自己，何嘗沒有遺憾呢？

對於那無法改變結果，就算只是一天的萍水相逢，但0000在心底某處仍然感受出具體的缺陷。

明明已經死了，但還能以這種形式見面嗎？

就算是已經非常絕情的他，此時也難掩感動之情。

不過敵人並沒有義務去讀氣氛。

僅僅只是被擋下一招的程度還不足以成為阻止現況惡化的契機，只見對手變化招式成連續攻擊的電流，超微機關的人形身後迸發，既細微又具有高強能量的攻擊跨越巨大黃色手臂，從四面八方襲向0000。

「單純的訊息，沒辦法通過我身邊呢！」

一聲不是那麼熟悉，卻能喚起其面容意象的女聲，卻一反給予0000壓抑情緒印象，以高亢聲音倏忽現身於0000的背面，僅僅只是一記旋踢，便將周遭的攻勢一齊驅散。

若說在藏鏡人的身邊必然會出現於左右的人，那必然只有那個人吧。

「1111，果然我還是沒辦法習慣妳真實的面目。」

「費那麼多心力的結果才有現在的我，怎反而不滿意了啊，男人真是個難以捉摸的生物。」

「不是，那句話原本應該是拿來形容女人才對。」

「就是在說你優柔寡斷的像個女人啊。」1111對於藏鏡人的埋怨回以抱怨：「武斷冷血的你，難道真的只是奇蹟般恰巧生出來的嗎？是吧0000。」

「呃……啊……咦咦？」

藏鏡人與1111藉著超微機關現身，不管是以人形出現還是先以巨大手臂阻止攻擊，0000都不覺得這有甚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但是那個，口吻與說話風格，就算0000把剛剛的對話重播一次，都覺得自己必須大驚小怪一番。

現在電極沒有自動辨識出這兩人身份，恐怕是因為並不是真正的活人才如此吧，但即使如此，0000卻也知道現在出現的兩個意識無疑是1111與藏鏡人。明明在決策每一步都需要高智識水準來判斷的現在，理應會把這兩人當作麗塔或是希妲那般的其他意識，可是憑靠著過去僅有一天邂逅的印象與現在不到五分鐘的對話，0000就是這麼篤定。

0000並不會因為意外的訪客而產生混亂，他已經超越那種歷程。所以篤信至此的他才感到混亂。

藏鏡人的語氣比起自己所知的溫柔許多，也不像是與自己一同行動時一般冷血，不過這部分還沒有脫離0000心中對他的認知。重點是1111，就算自己只與她說過幾次話，講的還是圍繞著居家裝潢與電極0000的事情，即使把自己昏迷後與0110對話內容考慮進去，也從來沒有如此陽光開朗的印象過。

「雖然能及時阻卻攻擊，但也不知道我們的手段能爭取到多少時間，暫且先這樣吧。」

此時周圍似乎被藏鏡人佈下了某種機關，使得mind的人形掙脫黃色光芒束縛後仍然沒辦法直接穿過0000周圍五公尺內的防護。

『出現過去死去的藏鏡人與1111，觸動了過去的再現嗎？』mind眼見無法短時間內突破對手的防護，藉超微機關顯現的身姿從巨人模樣回到了一般成年男子大小的形象：『不可能是早有計畫所以是運氣問題呢，明明壓低了這方面的要素，卻還是抽到了機率最低且對我而言需要花最多時間來解決的阻礙，撿回了一條命啊0000。』

「也證明了我們兩人在這地方還是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呢mind。」藏鏡人回到0000身前，顯現出他熟悉的身姿：「不過仔細想想，我們都擁有相似的情形，能有現況才應該是合理的不是嗎？」

『你想說這也是being的考量嗎？區區一兩個生命的餘火，誰會對你們有所期望呢？』

「嗚哇，好歹也是1111與末代家法頭頭，論腦袋與技術沒你說的那麼不堪吧。」1111偏頭輕笑：「奶奶的想法也不是區區一個走不出暗室的意識能隨便猜想到的，老宅在家裡面不攝取一些新鮮空氣的話，哪天孤獨死去誰也不曉得喔。」

『從構造上就不一樣了，倒是仍被生死概念束縛的人類而言才有的後果，怎麼可能拘束著我呢？』

果然對方不是個人啊！過程中0000或多或少有這種想法，但畢竟對方自稱是家主候補，心中還是沒能放下那丁點可能。可是對方似乎擁有著局勢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改變的自信，現在嘴巴倒是沒一開始那麼緊了，至少從想要奪取自己肉身這點來看，對方顯然沒有一副隨時可供自己使用的肉體。

「像是機械神那樣，mind是加工著其他人意識後變質的意識嗎？」0000總算能重新開始思考：「實在不覺得是同樣的東西，不如說如果一樣的話，being是不會讓它作為候補的。」

「抓到些對付這種敵人的訣竅了呢，我們死去後也經歷不少啊。」

「托你的福我現在仍身處水深火熱中。」不過這也再次證實自己沒有想錯吧，0000凝神沉吟：「mind，不屬於人範疇的意識卻擁有類似人的思維，如果是比照類似helix另一個人格的情形，難道他脫離了現實人類的架構？是憑自己便成長到現在這種樣態的意識？」

「但這樣的話就必須要有個成長的基礎，一開始的種子到底是什麼呢？」

1111清楚0000在說些什麼，但她卻把臉面向前方，意味深長地凝視著藏鏡人，顯然的她生前作為藏鏡人手下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雖然我以前是幹這行的，但不是所有的異樣技術或是空想理論我都見識過。」藏鏡人說。

「你答不出來的話，在場沒人解的了他啊。」1111噘嘴道。

「這麼說也是啊……但妳也知道的，多數手段都能實現同一狀況的前提下，不能保證有其他可能。」

「我倒是覺得不用去想這事，感覺奶奶就是有意設計出我們出場的狀況，否則大可把我們關得更徹底一點。」

因為握有的正是正確答案，且必須讓0000知道，才會讓兩人成功出現嗎？說起來雖然不在這密閉空間中，being確實也是另外一個足以用高度智識水準干涉整體事件的存在。雖然不敢心存僥倖，但若朝這方面考量，0000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並不是單純被單方面宰殺的一方了。

「在我心中也只有一項技術符合……說的也是，這安排與其說是巧合，倒不如該認為是被設計過的吧。」在高智識水準將巧合壓到可控程度的前提下，某方面代表允許在反推思考時一定程度的倒果為因，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再有其他顧慮了：「mind……嚴格來說並不屬於異樣技術或是空想理論，就算在being這個家族握有的知識中也算是非常特別的存在。」

「嗯？」不算是既成的技術與能自圓其說的理論嗎？「也就是沒有被完成，研究還在進行的意思嗎？」

「對，卻也不對。比起歸類為未完成，認定它是個沒有答案，只能無限更新下去的專題研究比較合適。」藏鏡人說：「所以別把那傢伙當作是能單純靠0000習得技術來克制的對象，會吃大虧。」

「吃虧什麼的早身有體驗。」不過吃的是被先下手為強的虧就是了，0000自始至終從未對mind抱有鬆懈心態：「至於那個專題的名稱，照這邏輯來看，該不會就是……」

「那傢伙的根本基礎，是盡可能蒐集這世間所有作為人的行動因果關係，而後被統整成一個稱為『心智能設計圖』的資料庫。」

「心智能設計圖？家裡還藏著這種東西嗎？」1111露出為難的臉色：「雖然不是不相信，但事到如今告訴我奶奶和being有沒能徹底了解與掌握的東西，總覺得沒幾分真實性啊。」

「只存在非常少數的例外，但在being中確實是有的。日後如果出現針對相關領域知識，擁有高度『配對水準』的人出生並做相應的培育的話，或許being就能完全掌握了吧。」

「配對水準……結果解決難題的部分與外面相差無幾，都必須期待著天才的橫空出世，繞了一圈回到挺現實的方式呢。」

0000知道那是being透過染色體去評斷一個人對某領域是否具有資質的專業術語，但如果being已經把一般能拓展的研究與技術都完善透徹，那期待難題突破的部分回歸到單純等待天才也沒什麼奇怪吧。

不過突破難題這種事情先放一邊，既然是尚未解決的研究，並且由藏鏡人宣稱對方是人行動因果關係衍生的意識，那麼「自己仍有能出對方意料外的情形」，是否能這麼認定呢？

『別天真地去想那種可能了0000。』

「嗚。」

『我的基礎確實存在著能被突破的漏洞，畢竟人心誰也沒辦法完全透徹了解與重現，但要由你去找出來就是個天大的笑話。』mind有恃無恐地說：『或許作為實際意識消散經驗保存的藏鏡人與1111及時現身而保住了最後的幾分自由，但只要我順利找到他們兩人檔案的儲存位置並暫時封鎖起來，一切都會回到十分鐘前的對峙……「人心」這道前人都無法攻克的難題，並且顯然不具有相應配對水準的你，怎麼可能馬上擊敗我呢？』

「……不幸的，這是事實喔0000。」雖然像是在幫腔對手滅自己威風，但事實就是事實，為了讓0000明晰現況，藏鏡人不得不肯定著對方的宣稱：「心智能設計圖，暫時通用名稱為 Mental INtelligence Diagram，既然對方敢以mind這個資料庫的簡稱來自我介紹，你就必須做最壞打算。」

『培育我的是整個書庫的資料，說這麼白就了解了吧，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