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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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1-31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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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運時說:「小村,你夠厲害,居然不說多少年來流行的套話觀點『生產發展了,人民生活自然就會好起來的』,而是說你自己獨立思考出的個人思想『想方設法盡量減少貧困』這麼深刻的觀點。你的這個表述跟流行的套話觀點雖是一句之差,卻鮮明的反映出兩種著眼點不同的本質區別。你怎麼就能從這個角度看問題呢?」李小村說:「很簡單,就憑兩條兒:一,包括我們家在內,我們村兒的長期貧困戶兒甭管怎麼苦幹苦熬,多少年來就是怎麼也翻不過身。二,我個人的人生前途實在是暗淡無光毫無希望。」吳運時說:「行,小村,真是站什麼立場說什麼話。我吳某人非常理解你。」周路平也說:「小村,我也非常理解你。流行的有關政治思想和套話觀點再廣再多再深,也是『紙上得來終覺淺』。而你對生活,對人生的看法兒就是再少再窄再淺,也是根據你自己的實際生活實踐與具體人生感悟一點一滴親自得來的獨特體驗。就是比我們厲害。運時,還是沿著剛才的話題說吧。我覺得,『生產發展了,人民生活自然就會好起來的』,反之亦然。從這個意義上說,生產和生活的正反關係難道不是一回事兒嗎?」吳運時問:「你們家兩個老編輯也是這麼看問題嗎?以前我跟我哥縱論天下、橫觀世間之初時,我跟你現在的看法兒一樣。後來我們發現:一個國家生產搞的很好,但是並不說明老百姓的日子必然就能過的好,因為不同的統治者如何支配國民經濟總收入的取向是大相徑庭的。比如多少年來,兩報一刊經常揭露出的蘇修國內的情況不就是這樣兒嗎?報上說:『一小撮兒蘇修叛徒集團不顧國內人民的死活,竟然把國民經濟總收入的絕大部分,都投入到了以發展軍工生產為主的重工業建設上了。如此這般,對外加劇了國際局勢的緊張狀態。對內使得蘇聯人民怨聲載道的嘆曰:「真是國富民窮啊!」』」周路平問:「這些內容不還是你哥去兵團前的東西呢嗎?」吳運時說:「蘇修集團現在只能更加變本加厲。我跟我哥都認為:國家富裕了,當權者可以找出種種理由、編出似是而非的理論,甚至製造出撲朔迷離的借口,故意不給百姓前花,誠心不讓百姓富裕。兒統治者卻在國家內政外交的諸多方面任意支配國民總收入。長期把國家建設與百姓富裕嚴重對立起來,使得國計民生老是處於重前者、輕後者的一頭兒沉狀態。這就是所謂的高積累、低消費,重國利輕民生現象。報上說:『這是一小撮兒蘇修叛徒集團的慣用伎倆。在坐著這些勾當時,他們不是動輒挖空心思的向全蘇聯人民大肆哭窮兒就是美其名曰:「長期的艱苦生活可使廣大人民經常想著世界上正處在貧困中的無產階級勞苦大眾。」』」
周路平愣了一下,猛的抽出挎著吳運時的胳膊,一掌拍在吳運時的肩膀兒上。倆人同時「哎呦」了一聲。吳運時沖著周路平吼道:「你小子要瘋呀?差點兒把我半邊兒膀扇兒給卸了。」周路平也朝著吳運時嚷道:「你小子肩膀兒上有什麼呀,把我手都扎破了。」說著,周路平扒了開吳運時正揉著肩的手,胡轆著他的肩:「你們家怎麼用這麼硬的勞動布打補丁呀?怎麼沒把布塊兒犄角兒小成鈍角兒呀?把我手扎的都快流血了?」吳運時說:「就是要讓你記住,別凈拍人肩膀兒。」仨人都笑了。周路平說:「你哥跟你果然厲害,就是不同凡響。我就從沒聽我爸從這個角度說過發展生產和人民生活的關係問題。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李小村聽了吳運時的話,就像頭腦里打了個悶雷。心裡一下子湧上了好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覺。……周錄屏想了想說:「得了,這個題目太大,也更難說。要是沿著這個話題延展延深的往下說,還更危險。咱們還是按照剛才的思路說吧。」吳運時問:「什麼危險不危險的,你到底想說什麼呀?怎麼連我們倆都信不過了?」周路平說:「什麼信得過信不過的,我不是怕你們分辨力太差,誤會了我深刻豐富的思想而中了毒嗎?」吳運時說:「沒的說就趁早兒住嘴,別在這兒煩人。」仨人都笑了。周路平說:「我在不久前也問過我爸關於如何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問題。我爸雖然說了不少話,可也都是當前報刊雜誌上的流行思想和基本觀點,並無他個人的新意。我不大同意他老人家轉述的觀點,可又拿不出什麼相應的新鮮理論反駁他。我想先聽聽你的看法兒,萬一你要是說出了比我爸高明的觀點我不是就瘦到啟發了嗎。比如你剛說的『一頭兒沉』的觀點我就很受啟發。這種觀點我爸跟我媽就是感想也不敢說,至少當著我是這樣兒。他們生怕我聽后隨意聯想無限想象,一旦有失,可就給他們找了大麻煩了。」吳運時說:「我哥去兵團前,我們倆還真就說過這個事兒。總的觀點就是:人類自從誕生以來,不管處在什麼時代,一直是把追求幸福生活作為理想來實現的。想方設法逐步縮小貧困人數、減少貧困程度,就是實現這一理想目標的手段之一。」周路平問:「人類誕生以來是什麼時候呀?算上類人猿、類猿人、北京猿人和山頂洞人的時代嗎?」吳運時說:「你要不想好好兒說話咱們乾脆就回宿舍吧,省的在這兒白費時間空抬杠。」周路平說:「我是想調劑一下兒氣氛,至於你這樣兒嗎?你又不是整臉子人,在這兒玩兒什麼不苟言笑、裝哪門子深沉呀?行了,我住嘴還不行嗎?」仨人都笑了。吳運時說:「貧困是分為絕對和相對兩種情況的。無論社會發展到何等水平,一部分人的生活怎麼樣也無法得到發展,他們的生活狀態離不斷向前發展著的社會越來越遠,這就是絕對貧困。能夠按照一定的落後距離跟隨社會不斷向前發展的生活狀態就是相對貧困。」李小村說:「運時,你跟你哥真會分析問題。要不是今天在這兒聽你這麼說,我可永遠也想不到貧困還能分成絕對和相對兩種呢。你跟你哥的腦子可真夠厲害的!」周路平笑著說:「那是了,參加過全國學哲學運動的人嗎。」仨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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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運時接著說:「第一,絕對貧困不但不能人為製造,而且還要盡全力把它徹底消滅,因為它對百姓和國家沒有一點兒好處。剛才小村說的『最終徹底消滅貧困』指的就是這種貧困。第二,從歷史進程和社會發展的大量現象上看,相對貧困是人類社會發展不平衡造成的客觀現象,只要沒辦法兒叫人類社會的發展形成同步的全面均衡,相對貧困就無法被消滅。雖然無法消滅它,但是要把它控制在不至影響國計民生和社會正常發展的程度上和範圍內,叫全國百姓與國家在發展中共同得到實際利益,還是可以基本上做到的。從積極地角度上看,只要滿足了我剛說過的大前提,相對貧困在一定的意義上說,也是支撐社會發展的動力之一,因為有落差才有動力嗎,只是要讓百姓真正關心國家的發展與命運,就得把全國百姓的利益牢牢兒綁在國家整體發展利益上。民窮國窮,民富國富。只要國家在發展過程中不忘與百姓分享利益,百姓就一定會把國家的發展與命運視為己事。總之,人類世世代代追求幸福生活的總目標兒就是:增加財富總量;消滅絕對貧困;減少相對貧困;縮短貧富差距。」李小村說:「你跟你哥說的真好。過去老百姓老是覺得,誰愛當皇上就當去吧,只要我足稅完糧,朝廷事與我無關。反正誰坐天下都一樣,老百姓該幹嗎還得幹嗎。甭管天下怎麼鬧騰,老百姓連一丁點兒皇光兒都甭想沾著。只要天下事不鬧到我家門口兒,就愛誰誰吧。對老百姓來說:家裡死了頂梁老人,上下驚天動地。江山換了國君朝代,動靜兒不如放屁。叫我看,長期懸殊國富民窮,一旦有事百姓無聲。當局保持民富國強,百姓樂業天下興邦。民富國真強。民窮國虛強。文革前,我在我爺爺的礦石耳機里聽見過老舍的話劇《茶館兒》。裡頭的常四爺說過一句很震人心的話:『我愛咱們的國呀!可誰愛我呀?!』我爺爺也老念叨:『民為邦本,本固邦安』。」周錄屏說:「小村,你說的對,你爺爺說的更直接。運時,你跟你哥說的太好了。跟我家老編輯相比,不但語詞不同,而且意思相異。真乃英雄所見不同,卻有高人一籌之妙。」吳運時笑著說:「嚯,沒想到我跟我哥也有高出老編輯一籌之妙的觀點呀。」仨人大笑。笑過之後的周路平問:「小村,你的看法兒怎麼樣?」李小村笑著說:「太棒了!你們雖然『英雄所見不同』,但是雙方都能直抒胸臆。就算內容有所差異,也是個人探索的結果嗎。總而言之,都比我高明,我還有什麼可說的?」仨人又笑了。李小村說:「可惜呀,這些話不能在排里說,要麼也能聽見宋雅詩、劉小溪、傅饒、苗春雨、冷若霜跟陶李節這些很能說又會說還敢說的同學的想法兒了。路平運時,你們說說,人們什麼時候才能在大伙兒前頭說說心裡話呢?」周路平說:「這個你著什麼急呀?等到了能說心裡話的時候你就能說心裡話了。」吳運時說:「路平,你怎麼什麼時候都忘不了耍貧呀?」仨人都笑了。吳運時說:「剛才咱說的這些才是真正的討論憶苦報告呢,像今兒個上午說的那都叫什麼玩意兒呀?」周路平說:「那以後要討論事兒的時候,咱就來它個在排里說排話,在咱仨人這組裡說組話吧。」仨人都笑了。
李小村問:「那不成了順情說話、陽奉陰違的兩面派了嗎?」周路平說:「順應形式誰能不從,性命之憂孰敢碰硬?文革以來,上頭不是一直嚴格要求全國人民對首長的指示:『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在執行中加深理解』嗎?在這種形式下,誰要敢提出不解或疑問,誰就得遭到被動員起來的廣大革命群眾嚴厲批判和猛烈圍攻,弄不好,賞你一頂現行反革命份子帽子,叫你淪為遭人隨意踐踏的野草賤民,你又敢怎樣?!每一種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具體情況,要是在什麼時候、什麼事情上都用一把鐵尺、一個標準硬性衡量所有的人,還要強逼著人們按照他們的規定做事說話,天下不出問題才怪呢?」里小村聽了周路平這番話,心裡一下子蹦出了:「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這樣兩句話。他真想把這兩句話說出來,可他轉念一想:「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你可千萬別逞一時之快信口開河呀!你才知道多少古文古事兒就敢膽大妄為借古喻今呀?當前形式跟你要說的話是什麼關係你好好兒琢磨過嗎?別不知天高地厚世態炎涼了。雖然在路平、運時和我仨人里現在不至有什麼麻煩,但是往以後看,往別處兒想,也就難說了。事事無常,人生多變。由壞變好是趨勢,好里有壞是現實,還是小心無大過,謹慎莫小違吧。」一陣小風襲來,小村威覺涼意。他聽周路平說:「如此一來,人們對自己不理解的,對自己不利的指示,就只能在私下裡想對策,在表面上窮對付了。還甭說兩面派了,不斷向前發展的革命形式,叫你做幾面派你就得乖乖兒的做幾面派,當此之時之事,誰敢以卵擊石?!兩面派又算個什麼呀?」仨人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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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村問:「你們說今兒晚上,咱仨能把問題討論到這份兒上,是不是說明咱仨又更進一步成熟了?」吳運時說:「我看,準確的說應該是更進一步覺醒了。」周路平說:「那就說咱們是更進一步的成熟性覺醒吧。」李小村說:「路平,你說話總那麼會概括。我什麼時候也能這樣兒就好了。」吳運時說:「小村,你也不用這樣兒自愧不如的。咱仨今兒晚上能把問題說到這麼又深又廣的程度上,就說明你也挺了不起的。」周路平說:「運時說的對。不是咱自吹自擂,在討論憶苦報告的全校師生員工里,能像咱仨這樣兒把話說到這麼深刻,這麼廣泛,這麼獨特,這麼新奇的人能有多少呀?」吳運時說:「連大管、武軍、梁滿懷在內,恐怕連十個人都超不過去。」周路平說:「你這個估計恐怕還是保守了些。」李小村笑著說:「我看你們還是口留餘地心存厚道,廣進善言多積陰功吧。」仨人都笑了。吳運時說:「今兒個晚上這兒還真安靜。路平,你說現在在大操場上,除了咱們還會有第二波兒人閑遛嗎?」周路平問:「怎麼了,你又在心裡犯嘀咕了吧。你放心吧,這時候大操場上除了咱仨絕對沒別人兒。要麼咱仨在這環形跑道上跟推碾子推磨似得一圈兒一圈兒的轉悠這麼半天,怎麼連一個人都碰不上呢?」吳運時說:「現在可起風了。就算此處無人,難道一陣陣清風就不能把咱說的話送到常老師那兒不成嗎?」周路平說:「就是送到常老師那兒也是耳旁風。」仨人都笑了。李小村說:「我看還是小心無大過吧。你們倆人兒一個眼神兒好,一個耳音好。就跟阿慶嫂一樣,來它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吧。不讓運時滿腹狐疑是小,要是咱的反動話被人家偷聽見,上老師那兒咬吃去,正好兒趕巧老師不痛快或正撞上學校工作焦點的槍口上等,咱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周路平笑著說:「我看你們都快成了《紅樓夢》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楊妃戲彩蝶』里的紅玉和墜兒了,又想說被人的話,又怕人偷聽了去,在心裡沒完沒了的煎熬自己,那受的可叫什麼罪呀?!你們還是聽我一句良言相勸:怕的不說,說了就不怕。反正說都說了,就愛怎怎地,愛誰誰吧。我之所以如此說,並非要顯示我周某人如何處變不驚臨危不亂,主要還是別叫你姓吳的老在心裡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沒完沒了的折磨自己。」李小村說:「路平,沒想到你還挺重義氣、有肝膽的。」吳運時說:「算了吧小村,他這也是為了拔高自己,才來個瘦狗拉硬屎——愣撐的。其實他心裡比我還怕的厲害呢。」李小村笑著說:「行了,你們都別說了,應該沒事兒。萬一有了事兒,你們就都推我身上,反正國家跟咱校也不管我們農民盲生分配工作。畢業、開除還不都是一回事兒。大不了我立馬兒走人、逃之夭夭,有什麼了不起的?!反正咱們還差好幾年才畢業呢,要真是這麼著,還能叫我們家少花好些冤錢,多還好些錢糧呢。」周吳忙說:「小村,你這麼說,把我們至於何地呀?」吳運時說:「行了,我看咱們仨就來他個面不改色心不慌跳,榮辱與共肝膽相照吧。」周錄屏笑著說:「算了吧你,你別在這兒逗我樂了。明明是你色厲內荏外強中乾,卻還硬要裝出衣服大義凜然無所畏懼的慷慨形象,而且還凈撿那些微言大義的絕妙好辭兒在這兒玩兒悲壯。你說的話,我怎麼聽著怎麼都像咱仨冥頑不化頑抗到底的攻守同盟呀。」仨人都笑了。李小村身子一悚:「你們聽。」周吳側耳諦聽,遠方傳來若有若無似段不斷的呼喚聲:「小六兒,家吃飯來!小六兒!……家……吃……飯來!……」陣陣微風把這喊聲搖晃的遠近高低顫顫巍巍。不聽像有細聽卻無。時而似乎在地面,時而又似在空中。……仨人頓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他們在這莫名的恐懼氛圍里,身披漸濃的夜色,在沉默中緩步向回宿舍的方向走去!
十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冀藝強拉著樊小無一聲兒不吭的來到大操場西北方的校牆根兒的犄角兒處。他問:「你好好兒往遠處兒的四周圍看看,到底有沒有人?」樊小無問:「你到底要幹嗎呀,弄的這麼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我可膽兒小,你可別嚇著我。你要是把我嚇病了,你得掏錢給我瞧病去。」冀藝強說:「什麼叫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呀?這叫小心謹慎無大過。你大冬天三更半夜的上咱校地理偷蘿蔔時,又是出主意又是領著人們乾的怎麼從來不害怕呀?我好不容易求你一回你怎麼就裝起孫子來了?」樊小無說:「我操,你這求人的怎麼比被求的還橫呀?」冀藝強笑著說:「樊小無,咱們排里,我就信周路平、商無悲和你。他們倆我找不著,我就問問你吧。」樊小無說:「什麼事兒這麼急?到吃飯的時候他們倆就回來了,你不是就能問了嗎。」冀藝強說:「不行,我心裡急的慌,找你也一樣。剛才我正在床上躺著呢,胡為文從外頭一進來,二話沒說就冒冒失失的給我出了個謎語。我總覺著這傢伙不正常、太邪性,可我又猜不透這小子是什麼意思?我的記性,就是算上離校的『老四屆』,在咱全校二百多師生員工里,也是並列第一的前五人里的,這是你早就知道的呀。可是『老四屆』一走,現在全校就剩我一人兒了。」樊小無問:「誰說就剩你一人兒了?不是還有咱連一排的郝云呢嗎?她不也是當年前五名里的嗎?」冀藝強說:「咱都是男生,你提女生幹嘛呀?我跟郝云比算什麼英雄呀,要比也得跟男生比才算好漢呢!要是分析事兒、猜謎語什麼的我就不行了。你幫我猜猜胡為文說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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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小無想:「說到『要是分析事兒、猜謎語什麼的我就不行了』的話時他怎麼就不說『這是你早就知道的』了?其實我知道這個的時間還遠遠早於前者呢。這傻傢伙為了顯白他自己是現在全校唯一記性好的人,還編造借口不與郝云比記性。看來這傻傢伙到底是個往裡傻不往外傻的奸貨呀。」樊小無凈顧上想心事兒了,沒聽清冀藝強說什麼。他問:「你說什麼?」冀藝強問:「你小子在心裡又憋著冒什麼壞水兒呢?我說話你怎麼都聽不見呀?我說胡為文給我出的謎語呢。姓胡的說:『一聲不響,二目無光。三餐不食,四肢不勤。五官不正,六親不認。七殼兒不通,八面威風。久坐不動,十分無用。』他叫我猜是什麼?你猜猜,這是什麼?」樊小無聽完意想就全明白了。他差點兒笑出了聲兒,怕死要面子小題大做的冀藝強吃心多想,忙憋足了一口氣往下一沉,才把笑聲兒強壓了下去。他想:「胡為文這小子嫉妒心太強了,簡直是有縫兒就下蛆。也罷,待我玩兒玩兒這小子。」想到這兒,樊小無問:「這事兒都誰知道呀?」冀藝強說:「就是剛才的事兒,除了他和我,沒人知道。」樊小無說:「你小子也推沉不住氣了。怎麼把個屁大的事兒弄的就跟天大的事兒似得?至於你裝神弄鬼的把我拉到這兒來嗎?明明是姓胡的放個蔫兒屁,你怎麼就聽成是晴天霹靂了?冀藝強,哥們兒對你怎麼樣?」冀藝強說:「沒的說呀。你想,你要對我不好,我能把你拉到這麼保密的地方問你這事兒嗎?這可是說心裡話的好地方呀?!」樊小無問:「不就這麼點兒破事兒嗎?當什麼心裡話說呀?」冀藝強說:「不是我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胡為文這東西太壞、太渾、又太愛胡攪蠻纏,還更愛瞧不起人。要是姓胡的知道我猜不著他的謎語,不定得美成什麼樣兒呢。我就不給他這個瞧不起我老人家的機會。就不叫他又吹牛逼又踩禍我的到處兒臭美去。上這兒來,就是為了躲開他跟他的耳目。」樊小無聽冀藝強這麼說,使勁憋著一口氣硬是不敢笑:「怪盜人們常說『傻奸傻奸』呢?感情還真是這麼回事兒呀?」想到這兒他跟冀藝強說:「這事兒我能給你說清楚,但是你千萬不能跟別人把我說出去,知道嗎?」冀藝強說:「那還不知道,我要是跟別人說了,你就罵我八輩兒祖宗。」樊小無笑著說:「行了,你別逗我樂了。」然後他故弄玄虛、語氣神秘的小聲兒說:「這是老百姓說的歌謠,諷刺的是廟裡的泥胎,說它們毫無用處,簡直就是廢物點心。」冀藝強問:「性胡的跟我說這個幹嗎呀?」樊小無說:「你想想,最近你有什麼好事兒?」冀藝強想了想說:「我最近在咱校的野營拉練總結表彰會上,代表連里在全校做了學毛著講用報告,而且還要跟咱們學校的代表團,去出席區里的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代表大會呢。這怎麼啦?」樊小無說:「你好好兒想想,他怎麼早不說,晚不說,丹丹現在跟你說這個?這不明擺著是說:雖然你能代表咱校到區里參加學代會,你小子到底不還是個吃嗎嗎兒香,幹嗎嗎兒不成的廢物點心一塊嗎,連廟裡的泥胎土相都比你還強呢!這不就是由羨慕到嫉妒你,又由嫉妒你到憤恨你嗎!依著我看,反正他也沒跟別人說,你又說不過他。你就忍了這口氣兒吧。」冀藝強一聽這話,立刻跳著腳兒的大吼一聲:「忍他媽了個逼!胡擁,我就操你八輩兒祖宗!」樊小無忙伸雙手捂住冀藝強的嘴,笑著小聲兒說:「你幹嗎?不是剛說完不讓你跟別人說嗎?你怎麼就嚷出來了?」冀藝強說:「我實在忍不住。你說我該怎麼辦?」樊小無說:「這事兒只有一個法子,找常老師。不過你可千萬別說出我來。」冀藝強說:「你放心吧,這裡沒你事兒。正好兒我要找常老師呢,我的腳全好了。我把那瓶張老酒還給常老師。」冀藝強說完,就急急的找常老師去了。樊小無問:「你怎麼一人兒走了?」已經走出十幾步的冀藝強回頭大聲兒說:「咱倆不能一塊兒走,要是叫人看見了准說咱倆密謀什麼呢?那不是咱倆人給自己找病呢嗎?」樊小無笑著心想:「這傻傢伙,拉著我往這兒來的時候小心翼翼謹小慎微,如今走的時候怎麼就大大咧咧首尾難顧了呢?就沖您紙糊的驢——大嗓門兒的這麼一嚷嚷,沒病也招上病了。」
胡為文來到備課室:「常老師,您找我?」常老師說:「慪,你來了。找個地兒坐下吧。最近怎麼樣啊?」胡為文從遠處兒拉過來一把椅子,來到常老師跟前兒,滿不在乎的往椅子上一座,背靠著椅背兒,晃動著翹起的二郎腿,揚著臉,看著房頂子說:「我最近還可以。比如積极參加拉鏈活動,為此,在全校還受到了表揚。我在今天上午咱們排里學習紀念巴黎公社的文章時,也不甘人後積極發言,這都是您聽見了的呀?雖然我分析問題的能力和表達出的思想水平有限,但是我的態度卻是十分真誠、非常實在的呀!您平常不是老跟我們說嗎:『一個人的能力有大小。甭管做什麼事兒,做的好不好是能力問題,做不做可就是態度問題了。』這麼多年以來,我可一直都是按照您這話做的呀?」常老師笑了笑問:「聽說你給冀藝強出了個謎語?」胡為文心裡「咯噔」一聲,立刻坐直了身子、放平了雙腿:「怎麼這麼快常老師就知道了?憑冀藝強那傻傢伙不可能知道我玩兒他?不定是哪個壞種挑撥離間呢?等我查出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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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他面對常老師說:「常老師,您的消息還挺靈的。我是給冀藝強出了個謎語,那是我跟他鬧著玩兒呢,並無惡意。」常老師說:「是什麼意思,你心裡最清楚,我也不想跟你多說什麼。我只想告訴你,冀藝強到區里參加學代會的事兒不是咱們排和連里決定的,對此你心裡要有個數兒,別給自己找麻煩。人有進取心不是壞事兒,但是要表現不當,那很可能就適得其反了。冀藝強對此心裡很不平,你一定要在晚飯以前把這事兒跟冀藝強說清楚,解決好,否則出了一切事情由你負責。你心裡怎麼想的我不管,我只再次提醒你,別給自己找麻煩,別給咱們排找麻煩,也別讓冀藝強再找我。明天下第一節課時,你把跟冀藝強解決的情況給我說清楚。你要沒有什麼別的話,就這樣兒吧。」胡為文想:「這姓常的怎麼這麼絕情呀?我剛進屋的時候還是滿面春風笑臉兒相迎的呢,怎麼說變就『呱嗒』下子把大驢臉撂下來了?也推不通人情、不開面兒了。可了而你這把歲數兒、這個身份了。屋兒里就你我倆人,至於你這麼犯狗嗎?」想到這兒,他滿臉慍怒起身就往外走,連剛坐過的那把椅子都沒管送回原處兒,一把推開門就急急的竄出了備課室。門簧被他推的「嘎嘎」亂響。他都竄出半天了,才聽見身後遠遠兒的傳來「咣當咣當」的關門響。不知那一聲慢似一聲的門響來回「咣當」了多少下子,門簧才在一次次徐徐釋放完了它的全部回彈能量后,安靜了下來。
樊小無問李小村:「小村,你覺著今天晚上的醋溜兒白菜怎麼樣?」李小村說:「口味兒非常好。我沒想到白菜還能這樣兒做,還能做的這麼好吃。這種醋溜兒白菜,用料不多,醋和團粉我們家那兒也有,而且都是自己做的。只是沒人能想到把這幾樣兒東西放在一塊兒做。等放暑假以後,我跟我媽說說,趕到今年立冬砍白菜的時候,也讓我們家,也讓我們那塊兒的人,嘗嘗醋溜兒白菜的好口味兒。」周路平說:「我覺著要是再加上點兒胡蘿蔔片兒,口感和口味兒就更別緻了。看來只要把人們熟悉的物質變一種組合方式,就能給人帶來新奇感。」吳運時說:「物質組合如此,思想意識的不同組合又何嘗不是如此呀?」周路平說:「那可不成。物質組合錯了,最多也就是不好用或者不能用。要是思想組合錯了,那可就有一人獲罪全家遭殃之險呀!」樊小無說:「我說運時、錄屏,我們這兒說吃喝兒,你們怎麼又玩兒起高尚了?」大家哄到:「慪慪!寒磣吳運時、周路平一炮慪!」周路平笑著說:「小村,你要是真這麼做了,從一時看,是傳播了一道菜的做法,但你要是把能在你們家那兒因地制宜能做的菜,從咱這兒一道一道的全都傳過去,長此以往,你傳播的就是飲食知識、飲食技術、飲食科學和飲食文化了。這可是功德無量的大好事兒呀!如果你們家那兒再有好事者替你一煽惑,你就成了你們家那兒一帶的名人了。」樊小無說:「我說路平,我剛說完你們倆,你怎麼還那麼來勁兒呀?看來,守著你和吳運時,想不高尚都難呀!不過我可提醒你們,你們要老是這麼假模假式的玩兒假惺惺、假招子,那可有嚴重脫離群眾之險呀。你們還是聽我良言相勸,到此適可而止吧。不然一下子玩兒露了餡兒可就後悔莫及了。」人們哄到:「慪慪!寒磣周路平、吳運時一炮慪!」樊小無心想:「往常,這麼熱鬧的場合兒,哪兒少得了胡為文呀?看來這小子一定是挨了常老師狠呲兒以後,成了破門帘子——掛不住了,不然哪兒能蔫兒成趴在床上裝孫子的樣兒呀?」冀藝強說:「路平,你剛才說的變一種組合方式的話還真好。就是有的挺煩人的組合你想變也變不了,還得老乾受著洋罪。對這樣兒把人煩的要死的組合你有什麼好法子嗎?」樊小無問:「冀藝強,什麼組合把你煩成這樣兒呀?」冀藝強說:「幹嗎老讓咱們在上課時間沒完沒了的學那麼多政治文章呀?這可是上課呀?要是正經八擺的上課,學科學文化知識怎麼著都行。可是拿爹媽的血汗錢買的是學政治文章就是花錢買罪受了。就拿今天上午說吧,學的紀念巴黎公社的文章又臭又長,還一學就是一上午。難受的人就跟在小日本兒憲兵隊的刑訊室里上大刑一樣。」樊小無說:「我說冀藝強,你可夠反動的,怎麼能把政治學習當成在小日本兒憲兵隊里上大刑呢?也就仗著你是未成年人,又是盲童,還是在咱宿舍的鐵哥們兒堆里你才敢胡唚。要是沒有這麼老些好條件護著你,再換個時候換個地方兒,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經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戰鬥洗禮過的廣大革命群眾,一定得叫你小子飽飽兒的嘗嘗無產階級專政的大鐵拳,到時候看你還怎麼神氣活現的窮得巴?再說了,你是那個時代的人嗎?進過小日本兒憲兵隊的刑訊室嗎?」冀藝強說:「姓樊的,你怎麼越來越渾蛋了?我說的是比喻。指的是心裡、精神、思想等感覺。我就這麼說了,你怎麼著吧?!有本事你別在這兒窮叨逼,上老師或者大管那兒咬吃我,邀功討封兒去呀!這麼多人,怎麼就你事兒逼呀?我就操你大爺。」大家哄到:「慪慪!寒磣樊小無一炮慪!」商無悲問:「老冀呀,你應該是文對文,渾對渾才對呢。樊小無為了提醒你別給自己找麻煩,也是一番好意呀,你怎麼就給他來上渾對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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