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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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1-20
「……我要留下。」
「主上?」
「黎淵先生,即使你這麼說,我還是相信至少我們可以減少一些犧牲的。」穗抬頭,堅定的望著黎淵,「既然你不救,那我們救。即使可能只是杯水車薪,但我還是會選擇去救。」
「因為不救的話,就什麼都沒了啊。」
對此黎淵沉默了半晌,在氣氛變得越來越尷尬時突然開口。「隨便妳。我只能說這附近共有五十三組隊伍,其中有三十二隊有審神者跟來,然後目前正在交鋒的有四十八組。而被下拌子的——」
「一共四十八組。」
「妳要先去救誰?」
這是個相當殘酷的選擇,無論是救哪一個其他人都會處在危險之中。顧此失彼,但眼下情況卻也只能這麼做,因為沒有更好的解答了。
對此,穗沉默了。
「走了。」不是很想繼續在原地浪費時間,黎淵重新邁開步伐往前走。
「你要去哪?」
「去救人。」出乎意料的,黎淵給出了讓他們意想不到的回答。「順便搞清楚那傢伙到底是從哪弄來這些東西的。」
「不論是什麼,掐斷源頭總是個相當有效率的方式。」不知為何,明明他的語氣十分隨意,卻讓人聽上去毛骨悚然。「釜底抽薪,我看他還有什麼把戲。」
「可是你只有一個人……」
「我曾經孤身作戰。」沒有停下前行的腳步,黎淵用著平靜的語氣陳述著。「花了半個月殲滅對方數量將近百萬的軍隊後全身而退。對我來說,只是我想不想做,而不是做不做的到。」
「辦得到的,完成叫理所當然。辦不到的,豁出性命也要達成。」輕輕的說著,黎淵的語氣十分平板。「沒有這種決心,我活不下來。」
「因為我是「武器」,我的使命就是斬除阻礙,無論原因,我都得去達成。」
「所以,適時的展露一下實力也是相當重要的,免得讓人小瞧了。」
再度停下步伐,彷彿啟動了什麼開關,原本平靜的風忽然騷動了起來,它們翻騰著、湧動著,隨後以他們為中心往外擴散出去,緊接著,此起彼落的粗啞哀嚎自四面八方傳來,難聽尖銳的聲音讓聽者都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比預想的、還要沒用啊。」靜靜的站著,感受著風的流動,黎淵忽然冒出了這句話。
「發生了什麼事?」
「我把它們全殺了。」用著平淡的語氣說出驚人的話,黎淵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動。「原本只是想試探一下,但它們實在弱的太不正常了。」
簡直就像是速成的一樣。
速成?
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一絲重點,沒有將這點說出口,黎淵繼續往前走,打算去離他們最近的戰場看看。
眼見黎淵沒有跟他們多作解釋的打算,其他人也只能選擇跟上去。
一路沉默,帶頭的那人像是在思考什麼不發一語,後面跟著的人也不敢出聲打擾,就只能默默的走路。
因為專注在趕路的關係,他們的腳程比平時快上不少,抵達最近的戰場時,入目的是一片狼藉,四周的東西及地面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削過般,滿布著一條條雜亂無章的深刻刮痕。
「那裡有人。」察覺到稍遠處的動靜,山姥切國廣說道。
「麻煩你們先去問問看他們遇到了什麼事,我想先在這裡調查一些東西。」也察覺到那支隊伍的存在,黎淵隨口說道,然後不等他們的回答就往另一頭走去。
「嗯。」現在他們之間的氣氛著實有些尷尬,彼此之間避開一小段時間也好,所以沒有任何反對,穗就帶著一行人往那支隊伍走去。
「那個,不用緊張,我們跟你們一樣是響應召集的人,不是敵人的。」在接近時對方也注意到他們,在他們戒備的目光下穗主動先釋出了善意。
「抱歉,可以先請你們停在那裡嗎?我們有點……」對面為首的刀劍男士勉強扯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在他後面的應該是他們的審神者,只是不知為何她並沒有起身面對他們。
「好。」順從的停下腳步,察覺到對面的氣氛有些詭異穗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們,一時也不知道該站在原地還是該轉身離開。
「清光,是誰來了?」帶著鼻音的女聲響起,在他背後的女人抱著懷裡的東西站了起來,眼角帶著哭過的薄紅。
「主上,是同樣響應召集的審神者。」回過身,名為加州清光的刀劍男士低聲說道。
「是嗎。抱歉,如果你們想問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我現在恐怕沒辦法很平靜的告訴你們。」女性走到了加州清光前,看清她懷裡的東西時幾人都倒抽一口氣。
那是一把斷掉的刀,刀身斷成兩截,刀刃上面滿是密密麻麻的缺口,而以那把刀為憑依的付喪神已經消失無蹤。
「主上……」隸屬於她的刀劍男士都低下了頭,表情也是十分哀戚。
畢竟只要刀碎裂了,他們的同伴也就回不來了。
「……」面對這種尷尬的情況,幾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只能站在原地沉默著。
「你們好了嗎?」在眾人陷入一片寂靜時,黎淵已經效率非常高的調查完整個戰場,也找到了一些可以證實他猜測的證據。
如他所猜測的,這裡真的有「那個東西」,雖然非常微量,但已經足以影響到這個時空的生物了。
難怪敵軍會多成這樣,既然找到了原因,那就得去追查源頭是哪裡來的,一舉扼殺才能斬草除根。
「我們……」完全沒進度。
「這位是……?」在山姥切國廣回答前,對面的女性也發現了他,疑惑的看著這個披著一身黑色斗篷的人。
「他是政府派來的協助者,不是敵人。」穗連忙開口解釋。
「妳好。」對著他們略一點頭,注意到那把碎裂的刀黎淵很識相的選擇不開口多問。
「你好,原來你就是那位協助者。」對黎淵微微一躬身,女性說道。「當時我也有向政府提出申請一名協助者的請求,只可惜被退回了。」
「因為許多人提出申請,但我方能派來的協助者僅只有我一人,只能從中做出選擇。」回以一禮,黎淵實事求是的說。
「原來如此。如果今日你是來到我們本丸,也許他就不會……」輕輕的撫摸著懷裡的刀,女性的臉上滿是哀戚。
「請節哀。」有禮而疏離的說著。對於這種換個角度來聽就是「為什麼你不選擇我們,如果你選擇了我們那他也許就不會死掉了」的變相指責,黎淵表示他不想、也沒必要負擔起這個責任。
畢竟要是他決意負擔起這些生命,那他所背負的早已沉重到讓他難以前行。
「剛才那陣狂風,是出自於你嗎?」雖然哀傷,但到底還是個被政府所徵選進來的審神者,幾句話間女性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改問起另一件讓她在意的事。
「是我沒錯。因為敵軍數量過於龐大,情況緊急,無法即時通知各位我要出手,還請見諒。」
「不,請別這麼說。要不是你出手的及時,只怕會有更多傷亡產生。」對黎淵深深一揖,女性說道,而她身邊的刀劍男士也跟著低頭致謝。
「所以,剛剛是……?」有點搞不懂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穗小心翼翼地問道。
「在我們瀕臨潰散之際,突如其來的狂風席捲了全場,狂暴的風撕裂了那些突如其來冒出的黑色敵軍,我們才得以倖存。」幾句話將剛才驚心動魄的場景敘述完畢,女性實在不認為自己能將剛才發生在自己眼前的場景詳細的敘述。
那是風,卻不是平常的風。在一切看似沒有任何轉圜餘地之際,寂靜無聲卻聲勢浩大的橫掃整個戰場。那些敵軍被沉默的風纏上,在刺耳的悲鳴中被撕扯成碎片,大量的黑色液體落下,將地面溶出一個個坑洞。
到處都是哀鳴,到處都是被撕裂後還來不及崩解的醜惡軀體。
那場景,簡直是地獄。
而現在,製造出那個地獄的人,就站在她面前。
這是何等令人戰慄之事。
突然對於眼前的人害怕了起來,那一閃而過的細微表情只有黎淵捕捉到,但他僅是默不作聲的看了女性一眼就將視線移開,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畢竟強大帶來的除了是信任外,相對的也會讓人感到畏懼。而女性這種神情說實話他已經看過不下數千次,該麻木的,早就不起波瀾了。
「你們現在回的去嗎?」很懶得去理解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抱著「與其讓他們留在這裡增加他的麻煩、不如能早點讓人回去就趕快讓他們回去」的心思,黎淵問道。
「可以……嗯?」掏出懷裡像是懷錶的儀器,按下去後發現沒有起任何動靜,女性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訝異。
「奇怪?是壞掉了嗎?」加州清光也掏出一模一樣的儀器,按下去後卻也一樣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果然啊。」看著他們的動作,黎淵語氣聽上去完全不感到意外。
「什麼意思?」
「意思是,在搞定主謀前,我們誰都別想離開這個時空了。」平靜的說,黎淵看上去絲毫沒有因為這種突發狀況而動搖的意思。
「「什麼!!!?」」
「所以、所以要是我們沒辦法解決他……」
「那我們會永遠困在這個時空回不去。」
平淡且冷酷的下了結語,黎淵看了看天空。「我去附近一趟把剩下的人都帶來,人多一點比較安全,如果你們不想走你們可以待在這裡……算了,還是先麻煩你們找個能休息過夜的地方吧,等會依循我指引到來者就麻煩你們協助了。」
「好。」
「勞煩了。」交代完畢,黎淵腳下一蹬,在因為移動而揚起的塵土都還沒落地前人就已經消失無蹤了,留下兩組被共同指派任務的人面面相覷著。
輕咳了聲,穗試探性的開口。「那、我們就先找個地方休息?」
「好。」
.
也不曉得黎淵到底是怎麼知道他們的位置的,在他們找到一處還不錯的營地沒多久就有人陸陸續續的自各個方向抵達,每個人都是一臉疲倦和凝重,幾乎沒有人是毫髮無傷的抵達。而所有人當中就以穗他們最乾淨整齊,看上去頗為格格不入。
「都到齊了。」隨著最後一個隊伍抵達的黎淵掃過數量龐大的一群人,也不知道是怎麼算的他很肯定的說,然後他輕輕的一個擊掌。
剎那間,所有人都感受到一陣奇異的波動自他們腳下擴散出去,不少人反射性的警戒起來,所有人看向了黎淵。
「這是結界,以防外物入侵。」面對眾人的視線完全沒有壓力,黎淵平淡的解釋著。「那些敵軍穿透不了這個結界,各位可以放心在裡面休息。然後個人建議諸位最好不要離開這個結界的範圍,不然後果自負。」
「你不是來保護我們的安全嗎?」其中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審神者怯生生的開口發問。
對此黎淵看了過去,即使他的大半面孔被帽延遮住,但下意識的他們就是覺得這個人應該有著平靜到令人膽怯的眼神。
「我接下的任務是「消滅異常出現的敵軍並找出原因」,而不是「保障眾人的安全」。」平平淡淡的說著。「我會盡量減低犧牲,但我不能保證不會出現犧牲。」
「我言盡於此,各位去休息吧。」說完黎淵轉身就走,絲毫不給其他人發問的時間,擺明了就是對這種場合感到厭煩。
「那個人是怎樣啊,多說幾句是會死喔。」其中一位審神者不滿的碎碎念著。
「就是啊。不過跟我們一樣是政府受聘來的,跩什麼跩。」
「到底是在高傲個什麼勁?」
「就憑我能隻身一人殺光你們對付不了的敵人、就憑我有那個能力而你們只會在背後碎嘴。」輕飄飄的聲音傳來,原本整個抱怨的人瞬間驚嚇的抬頭看向距離他們有好一段距離的黎淵。
「如果你們認為你們有那個實力你們大可離開這個結界,我說過,我不負責保護。」明明是平靜的聲音,卻讓剛才口出惡言的人渾身戰慄,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依靠別人才能存活的傢伙,還是閉嘴吧。」說完,轉瞬間黎淵的身形倏地消失,留下一票被他嚇到的眾人。
「黎淵先生是不是心情不好啊?」頭頭湊近山姥切國廣耳邊,穗小小聲的問。
「不知道。」看著那人消失的地方,再看看周圍又開始發出細碎言語的人們,山姥切國廣突然能理解為什麼黎淵一開始並不想救人了。
人多嘴就雜,而且總有些不明事理就一昧責怪別人或只想依靠別人的人。
人心就是這麼複雜的東西。
(不要跟別人說你們是跟我一起的,要找我的話穗小姐不要來。)突然間黎淵的聲音在他們腦海中響起把他們嚇了一跳。他們對看一眼,確定剛才並不是幻聽。
「你覺得……」「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 在穗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前,山姥切國廣極為快速的打斷她的話,叫同隊的其他人跟上後選了一個比較安靜的角落席地而坐。
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在注意他們後,山姥切國廣湊近了穗,壓低了嗓音。「主上,什麼都不要說,別人說什麼也都不要聽。」
「可是……」「主上,黎淵先生這是為了保護我們。」截斷穗尚未出口的話,山姥切國廣的表情很嚴肅。「要是我們被知道是與他一起的,難保其他人不會有什麼想法。」
「主上,請忍耐吧。」在遠離不明事理的人之前,保持沉默吧。「黎淵先生已經做到我們希望他做到的事了,所以我們也應當要回應他的期望。」
「……我明白了。」最終,穗也只能點頭答應。
.
在交代了其他人後,山姥切國廣起身去尋找剛才消失在眾人面前的人,繞了結界一圈,憑著對黎淵的認識他在一顆最高的樹前站定,然後抬頭。「黎……」「上來吧。」
「呃?」感覺到一陣氣流支托著他的身體,在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前他已經被帶到相當高的地方,而他找的人正坐在一根枝椏上,雙手枕在腦後,一副悠閒愜意的樣子。
「坐吧。」懶懶的說著。那些風讓他坐到了附近另一根枝椏上然後就消散,山姥切國廣看了一眼下面,然後抓緊了身旁的枝幹,同時決定再也不往下看了。
「找我有什麼事?」沒有改變坐姿,黎淵懶散的問道。
「你……為什麼突然改變心意去救人?」這是他所不解的,一開始在穗質詢他時他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副「好麻煩,我不想救」的樣子,不過後來卻還是出手了,這讓他不禁好奇這人到底為什麼會改變主意。
對此黎淵只是打了個呵欠,像是在表明為什麼他要問這麼無趣的問題,不過他還是開口回答。「因為有人在嘮叨了,為了圖個清淨只好救了。」
「是這樣嗎。」直覺黎淵口中的「人」指的並不是穗,但想想當時的情況他又找不出符合他敘述的人,於是也就只好半信半疑的應道。
「就是如此。你還有想問的吧,說吧。」
「你為什麼要把大家集合起來?」雖然這人說是為了方便一起保護,不過山姥切國廣總覺得這當中有些不太對勁。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於是他決定問出口。
「你居然能察覺到一絲端倪啊,還真不錯。」依舊是懶懶散散的語調,黎淵漫不經心的繼續說著。「當有足夠的誘因時,潛藏的危險便會貪婪的現出身形。這麼說你懂嗎?」
先是困惑的想了一下,想通後山姥切國廣猛然瞪大眼,要不是記得自己在樹上不然他可能已經站起來了。「你把我們當成誘餌!?」
「別說的這麼難聽,不過大致上是沒錯。」
「你怎麼能這麼做!」
「等價交換。」終於坐直身子,黎淵轉了個方向面對山姥切國廣,雙腳在空中晃啊晃的。「我提供保護,你們提供我任務上的協助。這種交易不是很公平嗎?」
「哪裡公平了!你根本是在罔顧人命!」死死的瞪著一臉平靜的人,山姥切國廣夾帶著憤怒。
「我沒有罔顧人命,在利用你們時我同樣給予了充足的防護來保證你們的安全,我不會讓搞不清楚狀況的人進入我的棋局,那隻會增加更多不安定因子罷了。」對於他的憤怒黎淵還是一貫的平靜。「況且,誘餌不是拿來讓捕食者吞下的,而是拿來引誘敵人深陷陷阱的。」
「引誘、擊殺,我的任務只有這樣而已。」
「……我無法與你進行對話了,讓我下去。」完全無法平心靜氣的繼續溝通下去,山姥切國廣沉著臉說道。
「如你所願。」揚手一揮,風將山姥切國廣捲了起來,緩慢的帶著他下降。
「對了,如果不想晚上被吵醒就去結界的東南方,主謀者今晚就會行動了。」隨口說著,黎淵又靠回樹幹上,姿態慵懶。
在棋子落定之前,先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