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無法回首的0000

果然只要與電極相關的事情，就絕對會牽涉到這兩類人。

0000一連串獨斷的推論，雖然也部分源於特殊殺伐環境下所造就的思考慣性，但有時也很難說沒有事先預設答案，畢竟對他來說，能與自己勢均力敵或令自己毫無招架之力的敵人已然屈指可數。

不過縱使如此，0000還是需要判斷對手究竟出於何種意圖方來攻擊自己。

「與0110訣別後的我已經是被通緝的狀態，大概能猜想到會不問生死。」0000說：「再怎麼查也沒辦法理清楚剩餘電極擁有者的意圖，但在那時間點後會主動找我的人，而且能動用比較多資源建造這般廣闊封閉空間對付我的人，也只剩下家主後補了吧。那麼，真相到底如何呢？」

『……「mind」。』

「啊？」此時對方突然丟出一個單字，0000對愣了會兒，隨後才恍然理解：「名字？你的？假名吧。」

『事已至此就不需要再裝神弄鬼，也不必繼續第一百零一次了，所以在此以真名示人吧。雖然是個挺諷刺的名詞，但姑且是能以英文單字mind指示我的身份。』

雖是這麼說，但入耳的發音確實是英文發音而不是被0000塗改後的結果，現今正式英文名字是以兩字以上為主流，mind這稱呼終究僅止於對方自稱而已。

不過一直用「光臨神」稱呼不願意出現的主使者，0000總有種被佔便宜的感覺，心中一直不是滋味，即便是暫時的暱稱，有明確的稱呼可好多了。

「那真身呢？」反正能多問就是賺，不問沒機會，0000索性得寸進尺的繼續問：「都說自己一個人，現在又全神貫注的和我玩異世界家家酒，你總不會連個真面目都不願意表現出來吧。」

『這個封閉空間並不是想進來就進得來啊。』mind說：『因此我才用含糊間接的方式來對話。』

「倒是很乾脆的放一百個陌生人進來，都不知道篩選的條件是嚴是寬了。」0000先是粗俗的抱怨一聲後，卻也不打算就此放過這點：「與其說具有進入限制，不如說要活著從這裡走出異常艱難吧，你到底把我關在什麼地方啊。」

『好奇嗎？但我不會告訴你這裡在地球的哪個地方。』

「在這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結束後，你也不打算讓我知道吧。我想你大概會用某種方法讓我昏迷，之後再把我移回原本的地方吧。」

『……要是我肯定你說的這句話呢？』

「『不曉得自己處在世界的哪個地方』這件事情依舊不變，但相反的能確定更多事。」

『要是我否定這句話呢？』

「在沒出現其他徵兆下，你的這句話有和沒有一樣。」0000瞪視著水晶球說：「相互的智識超過一定水準後，高手間的過招與計策設計會喪失所有巧合要素，所以只有列出證明後，對話與說服才會有意義。」

『這樣我豈不是沒有辯解的餘地嗎？』mind抱怨道。

「但你是能主動的一方，我能做的也止於嘴巴了。」0000反唇說：「恐怕我現在所做出的所有的回答，是完全無法改變你想做的事情吧。」

這就像是人類在玩弄螞蟻，或是肉食動物捕獵草食動物一般，相互的關係是單方面的絕對支配，只要有意讓對方死於非命，那結果便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過這又回到最原始的問題，若不是以殺戮為目的，那灌輸那麼多知識又是為了甚麼？

『和你猜想的一樣，現在的家主候補被通知對於0000的通緝是不問生死，而這與其他兩項通緝都有以從專用手機送達訊息的方式告訴各個家主。』mind，這個幾乎承認自己是家主候補的主使者說：『只要在三個找人項目中只要完成一項的話，家主候補的競爭就能取得穩定的領先位置。』

「我想也是。」0000皺眉，自從與0110訣別後就斷送了Being端的情報，著實沒辦法知道這種內幕：「但突然提這幹甚麼？要說為什麼不把我殺掉而是改用活捉攏絡的原因嗎？」

『因為並不是在家主候補選拔累積實績就能成為家主，還有一些必須要滿足的硬性條件。』到此地步的話mind索性也放開來說：『雖然一般來說，這些條件要靠家主候補自己摸索，但being這次非常乾脆的說出一些關鍵，估計是打算開始著手對剩下的家主候補做最後篩選了吧。』

「從0110身邊離開導致被通緝我也認了，但我什麼時候又變成了關鍵？」自己不過就是想摘下電極罷了，事情至於發展成這田地嗎？0000詫異喃喃自語。

『最好更新一下對自己現在的價值認知喔0000，在電極擁有者中你也算是數一數二活躍的人物，成為被爭奪的關鍵也是理所當然。』

「……然後你便立刻設計這些鬧劇是吧。」

『一方面還是得感謝0110的浪費呢，明明三個項目中最容易辦的的就是拋頭露面最多的0000，眼睜睜地把掌握在手中的勝利條件放掉，真不知道她心理在想甚麼呢。』

「去期待她會朝成為家主候補而努力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她哪想得到那麼多？0000嗤聲：「倒是剛脫離時還會對自己的安全感到些許膽顫心驚，但現在看來已經成功鞏固自己的價值，大概不會隨隨便便被殺掉了啊。」

『是嗎，那還真是太好了呢。』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言外之意嗎？」0000皺眉：「有價值的東西會被利用是理所當然，現在的我就是試圖被你塑造成想要的樣子不是嗎？『不會死』這三個字並不代表能夠有尊嚴的活著。」

『原本從不想死為出發點而想盡辦法回復原狀的你，什麼時候那麼在意人的精神自由了？』

「『不能被過度深奧的知識控制自我』，0000就是會讓我的認知時時在走這危險的獨木橋，提醒自己這件事情的電極……說來諷刺，這似乎已經根深蒂固在我腦中了。」

『畢竟再怎麼不想被汙染，活命終究得是第一優先，有沒有那個腦子獲得自由才是之後的事情。』mind先是頓了頓後，緩緩問道：『那麼，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你現在還這麼正常呢？』

這方面0000不用對方提出來，連自己也十分意外。明明已經在此處連續分析了上百個甚至近千個未來技術並精熟，也確實感到知識牽引人格改變的巨大力量，但自己現在卻能維持最初一貫的語調與人格在這裡說話。

不，或許這種情形更像是機械神那樣吧。

自己還能譏笑對手，但卻不是出於一無所知，而是領悟到自身狀況後的反應。

自己還能與幕後黑手談笑風生，但那不是因為自己擁有自信，而是對自己未來會落到何種下場而有了確切的認知。

作為人格骨幹大方向的個性沒有變，但自己確實在某方面已經徹徹底底的變質了。

『雖然沒有roommate那樣執著，但以前的你非常希望解除0000回歸一般人的身份。可是在這裡為了生存只能強迫自己過度使用0000，其結果便是身心都被先驗單位過度侵蝕，原本不想沾血的信念也被一百具屍體破壞了，要回復原狀恐怕是難上加難喔。』

「……那早就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順應著難題做出變化就是成長的一環，0000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但他原本不需要承受這一切非常規情況，一想到此處，0000那一肚子火便壓過這陣子關在暗室所修練的心性：「我已經知道太多東西，已經不是單靠失憶或偽造過去等手段讓being與i放棄對我關注的程度了。」

『腦袋塞那麼多東西思考還能這麼清楚，果然i讓你戴上0000是有理由的呢。』

mind微微嘆了一聲，但0000知道他心裡絕對不會產生諸如惋惜的心情。

『剛剛說的對極了，既然你已經習慣了殺戮與使用0000，繼續舉辦異界邀請對現在的你便沒有什麼意義。』

「你不會乖乖放過我，我是知道的。」

『不，會放喔，只是就像產品出工廠時要再加些包裝，必須讓你知道你被召來做這些事的原因才能結束。』

聽這話似乎是肯主動告訴自己沒辦法靠推理推出的東西了。

可是另一方面，雖然自己認為掌握事態全貌的七成，但除了現在自己身處的位置，0000實在想不到究竟能有甚麼難題需要經過大費周章的事前行動，再靠自己來解決。況且要成為家主的話，似乎需要取得自己願意效忠的證明，那隻要在不控制心智的前提下，現在做的一切不是很奇怪嗎？

他認為讓自己分析這麼一大串東西就能取得信任嗎？

不對，不能這麼想，倚靠著飄忽不定的前提什麼的，現在已經不可能出現這種水準的策略。

所以應該說，對方「肯定」著通過這一連串的動作，自己絕對會從隸為他的手下。

而所謂的從隸，並不是只有自願效忠或因威逼利誘受制於人這種手段而已。

雖然不是單純的知識與技術，但被「大量的資訊」砸在腦袋上進而失去自由心智的案例，自己早在剛開始就見識過了。

也就是說。

『你那身被先驗單位浸染的身軀，成為我未來全新的軀體吧。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