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上 餘波-各方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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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1-08
這起事件,被日方稱為「東沙諸島事変」,中台方則稱為「東沙群島事件」。
而這,就是那位被關在台北看守所的前行政長官陳儀在這一事件爆發的當天晚上,從收音機中聽到的爆炸性新聞,他被這個新聞震驚了:
「這可不得了了……」陳儀低聲說著,目光複雜,彷彿已經預見了此事將在台灣、日本,甚至美國引起的震動。
東沙事件的大概訊息在當天晚上就被台灣島內各大媒體得知。一時間,日本與中共的軍機在東沙附近空域交戰的突發性新聞立刻傳遍全島,更是在第二天早上登上了全島報紙的頭版頭條。
比如,國民黨黨報《中央日報》發表社論,盛讚日本為「自由世界的堅定盟友」,將其描述為「對抗共產主義的先鋒」。而島內的一些不怎麼嚴謹的八卦報紙則繪聲繪色地憑想像描寫了空戰過程,甚至誇張地提到日本飛行員「單槍匹馬擊落三架匪機」的「英勇事蹟」,引發了熱烈的討論。
日本駐台北大使館對此現象深感擔憂,畢竟撤僑行動原本是高度保密的。然而,台灣政府對此卻以「新聞自由」為理由搪塞,聲稱政府「無權」封殺媒體,僅對外宣稱此次衝突與國府無關,同時公開否認「利用日本軍艦進行護航」。但實際上,這次事件的訊息是台方有意洩露的。國民黨當局希望藉此讓日本進一步捲入國共內戰,從而為自己爭取更多支持。
與此同時,中共方面也迅速對事件進行了公開報導。第二天,新華社、《人民日報》等黨媒立刻發表措辭嚴厲的文章,公開譴責「日本帝國主義勢力」死灰復燃,公然干涉中國內政,支持國民黨反動派,炮製「東沙群島事件」,侵入中國領空、偷襲我空軍巡邏機隊。聲稱這是對新中國的重大挑釁行為,並重申東沙群島是中國不可分割的領土,必將回到祖國的懷抱。文章警告日本「不要重蹈侵略覆轍」,但對戰鬥細節和己方損失隻字未提,特別迴避瞭解放軍的慘敗情況。
幾年後,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還專門出版了連環畫描繪這一事件。故事中,邪惡的日本鬼子偷襲中國人民空軍在海上領空巡邏的機隊,但被我人民空軍在劣勢的情況下英勇擊退。是個完全顛倒黑白的故事。
隨後,中共在其控制的大陸掀起了新一輪的反日運動浪潮。抗議遊行和譴責日本的集會迅速在大城市中蔓延,許多地方的民眾還自發組織了對日本產品的抵制活動。
中共宣傳機構利用這一事件,進一步強化了民眾對日本的敵視情緒,同時也試圖以此掩蓋東沙空戰中解放軍的失敗,轉移公眾的關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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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翔號的指揮室內,板谷隆一大佐正站在舷窗前,眺望著剛與船隊匯合的冬月和梨。他的臉色有些複雜,因為剛剛收到的海軍省電報內容讓他感到沉重。這封措辭嚴厲的電報中,明確要求船隊在高雄補充燃料和物資後,立即返回日本,全部船員除特別情況不準登岸,並在回國後提交詳盡的行動報告,同時還特別強調要避免再與任何其他國家發生新的外交糾紛。
此時,艦內廣播正播放著從台灣和大陸的電台收到的新聞。船員們聽到台灣媒體將東沙事件描述為日本海軍擊退共軍、幫助「自由世界」的壯舉,甚至連一些聳人聽聞的八卦新聞都被放進了廣播內容裡。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大陸廣播卻是一片憤怒聲討,指責日本企圖復活帝國主義,挑釁中國主權。
廣播的內容引起了船員們的議論,尤其是航空隊的飛行員們,他們對台灣媒體的吹捧感到尷尬,也對大陸媒體的憤怒指控感到無奈。
赤松貞明大尉嘀咕道:「還單槍匹馬呢,我們只是在完成任務而已,這些記者是怎麼能編出這種故事的?」高橋小次郎少尉則半開玩笑地說:「赤松大尉,你們這也算是給我們掙了點面子吧,至少台灣人對我們印象相當不錯。」
然而,岩井勉少佐則顯得更為嚴肅,他說道:「不管怎麼說,接下來我們必須小心了,至少目前上頭肯定不願被捲入任何形式的衝突。」他的目光轉向板谷,帶著幾分擔憂問道:「司令,您覺得台灣和大陸這兩邊的反應會對我們造成什麼麻煩嗎?」
板谷擺了擺手說道:「麻煩肯定是有的,但這些已經超出了我們的職責範圍。我們是軍人,只需要完成任務。至於政治上的後果,就交給東京的那些老爺們去頭疼吧。」
板谷說完,將手中的電報放到桌上,轉身對艦橋上的值班軍官說道:「通知全艦隊,等到了高雄,全員沒有命令不得擅自離艦,完成補給後立刻啓航,返回佐世保。我們不希望再生任何事端。把這條命令傳達到每一艘船上,嚴格執行。」
與此同時,在機庫裡,撤僑的平民也聽到了廣播內容。那些日本僑民和台灣人都感激日本海軍的行動,甚至有幾個台灣人主動找到艦上的軍官,表達他們的感謝。然而,那些中國撤離人員的反應卻更加複雜。一些人對日本的幫助心存感激,另一些人則對廣播中透露出的複雜局勢感到憂慮。
一名在中國人小聲對旁邊的同伴說道:「這些日本人明明可以保持中立,但現在看來,不管是共方還是我方,都會覺得他們偏向我們一邊了。這對他們的外交方針而言未必是好事……」
船隊在這片微妙的氛圍中,繼續向高雄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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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船隊在抵達高雄港後,整個港口早已人山人海,擠滿了前來歡迎的台灣民眾,其中有數百名手持中華民國與日本國旗的民眾在碼頭迎接。這些人中既有學校的學生和市政工作人員,也有不少普通台灣民眾。甚至有民眾「自發」舉著寫有「中日攜手抗共」「感謝日本海軍友善協助」之類口號的標語。
高雄市長與台灣省保安司令部的長官親自到場迎接,現場甚至還有樂隊演奏《軍艦行進曲》。官員們表面看似鎮定,但心中卻期待能通過這次事件向外界展示中國(台灣)與日本的友好關係,甚至有官員在心中盤算著如何利用這一事件爭取更多日本的經濟與軍事援助。
船隊緩緩靠岸時,甲板上的日本海軍官兵整齊列隊,身著筆挺的制服,軍帽在陽光下反射下格外顯眼。雖然海軍省明確下令,不允許官兵擅自下船,但為了回應岸邊的熱情,幾位艦長還是組織了船員進行「帽揮」儀式——官兵們站在甲板邊緣,整齊劃一地摘下軍帽,高高舉起並揮動,以整齊的動作向岸上的人群致意,這引發了岸邊的一陣歡呼聲。
作為船隊司令,板谷隆一大佐下了船,在日本駐高雄領事佐藤正勇的陪同下,與高雄市長等官員簡單握手寒暄。他態度禮貌卻略顯疏遠,全程微笑著回應中方的問候,但始終保持克制。面對中方官員提出的「是否願意發表講話」的建議,板谷以任務繁忙為由婉拒,同時請領事代為轉達:「日本船隊此行僅是為撤僑與補給,並無其他政治意圖。」
而面對蜂擁而至的台灣記者,佐藤領事以「海軍正在執行任務,官兵仍需休整」為由,果斷回絕了所有採訪海軍官兵的請求,並表示「一切相關問題由我來回答」,態度冷靜且堅定。
這種熱烈的場面背後,日本方面卻並不如表面那般從容。簡短的官方歡迎儀式結束後,回到鳳翔上的板谷隆一站在艦橋內,透過望遠鏡觀察著港口的盛況,神情凝重。他低聲對旁邊的副長說道:「這陣仗,太高調了…海軍省的命令是儘量低調行事,但台灣這邊似乎有他們自己的小算盤。」
在岸上的佐藤領事心中同樣不快,雖然臉上還掛著營業性笑容。他已經察覺到,台灣方面有意將此次事件渲染成「中日共同對抗共產黨」的標誌,甚至有意引導輿論將日本塑造成國民黨政府的軍事支持者。儘管他能理解國民黨方面希望藉此事讓日本更加深入介入國共內戰,但作為外交官,他清楚這樣高調的歡迎,已經違背了東京要求的「中立撤僑」的外交基調。
事前,佐藤曾按照東京的指示,向高雄政府表達了擔憂,也說明了日方的顧慮。但得到的答復卻是,這次歡迎活動沒有政府組織,全部都是民間自發的。對此,佐藤也不好再說什麼,他心中明白,目前處於戒嚴狀態下的台灣不可能存在不被政府允許的群眾自發行動,所謂的「自發」不過是台方的藉口罷了。
與港口的歡迎儀式同步進行的,是從鳳翔上的中國人與台灣人陸續下船。儘管中國人與日本人之間的隔閡尚未完全消除,但這一路上日本官兵的友善與專業態度還是打動了絕大多數中國人。
其中岩井勉的舉動起了關鍵作用,他把用來安撫孩子的木製零戰模型直接送給了那些小孩,沒有要回,孩子們抱著「玩具」愛不釋手,監護人們也向岩井連連道謝。這種友善的氣氛,在船隊剛到海南接走中國人時,是難以想像的。
多年後,其中一位男孩成了歷史學者,他曾不止一次在著作中和課堂上感慨,每當回想起這段經歷,他都有種複雜的感覺,因爲岩井對他的態度十分友善,令他至今印象深刻,但每次讀到歷史書中關於抗日戰爭的部分,又想到這位友善的飛行員參加過當年的重慶璧山空戰,擊落過中國飛行員,這令他倍感矛盾。
鳳翔上的氣氛變得前所未有的融洽。當最後一批平民在船員引導下走下舷梯時,甲板上的日本官兵們幾乎都站在甲板邊緣列隊,正在向岸上行「帽揮」禮的他們也順便向即將下船的平民致意。很多中國人也停下腳步,雖然依然有些人面露複雜,但更多的人回以鞠躬或揮手,甚至有些孩子不舍地朝著甲板上的岩井、赤松等人揮手告別。
赤松也與其他飛行員一樣,穿著筆挺的禮服站在甲板邊沿,手上揮舞的軍帽之下是他嚴肅而略顯疲憊的臉龐。他看到了遠處港口的人群在揮舞著兩國國旗,然而,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輕鬆的表情。
他側過頭,低聲對站在旁邊的柳谷謙治吐槽道:「等我們回到日本後,恐怕除了我們海軍自己的人,其他人可不會像高雄人一樣友善迎接我們了吧?那些反戰主義者恐怕已經在佐世保基地的門外準備抗議了。還有東京的那些老爺們,十有八九會把我們抓去問話,仔細盤問我們有沒有違反什麼命令和政策。」
旁邊的柳谷聽罷,嘴角微微揚起,卻只是輕聲回了一句:「沒辦法,『戰後政治』嘛,總少不了平和ボケ(和平笨蛋)和國會議事堂中的官老爺。」
赤松「呵~」了一聲後沒有再說話,只是繼續看著那些下船的人,直到他們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高雄港的接待人群中。
在下船的人之中有一些日本顧問,包括根本博和藤原岩市,他們早就接到了東京的命令,要留在台灣繼續為國民黨政權效力。尤其是藤原,他將成為台灣政府根除共產黨的有力幫手。很快在他的幫助下,蔣介石要開始抓大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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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隊順利抵達高雄的同時,東京的政界也掀起了一場波瀾。
面對中共的公開譴責,日本政府迅速採取了行動。內閣官房長官增田甲子七緊急召開了一場特別記者會,會場內座無虛席,各大報社的記者們蜂擁而至,閃光燈此起彼落,整個會場的氣氛異常緊張。
增田表情嚴肅,在開場白後直接進入正題:
「日本政府對3月20日於東沙諸島附近發生的空中衝突表示遺憾。然而,我必須強調,日本海軍是基於人道主義精神執行撤僑任務,在公海上合法航行,並且全程保持克制,絕無主動挑起事端的理由。對於中共指責日本『公然干涉中國內政』的說法,我方完全不能接受。」
說到這裡,增田特意停頓了一下,環視了在場的記者們,隨後繼續說道:
「根據艦隊司令部提供的報告與證據顯示,我方艦艇在事發前多次通過國際無線電緊急頻道表明自身國籍與中立立場,然而對方戰機未作任何回應,甚至主動接近威脅我方艦隊安全。日方採取自衛反擊完全符合國際法規定的自衛權原則。對此,內閣已經指示海軍省,一旦我方船隊回到日本,將立刻整理艦隊的航海日誌、雷達記錄及無線電通話記錄等證據,隨時向國際社會公開,以示日本立場之公正。」
一時間,記者席上議論紛紛,有人舉手提問:「那麼,請問政府是否考慮與北京進行直接外交對話?」
增田鄭重回答:「目前我國與中共並無外交關係,因此無法直接對話。內閣已經通過與雙方均有外交關係的印度向中共傳遞了日本的立場……」
…………
在艦隊返航途中,海軍省已經開始了對板谷隆一大佐的內部調查,同時也準備整理詳盡的航行與戰鬥記錄,以備公開。
由於兩國並無正式外交關係,日本與中共方面通過印度政府的斡旋,在新德里展開了緊急外交會談。然而,從一開始,雙方代表的態度就異常強硬,彼此毫無退讓之意。
中共代表:「日本方面一再強調自衛,但貴方軍艦、特別是航空母艦,出現在中國近海已構成對我國內政的粗暴干涉!我方懷疑貴國與國民黨當局存在軍事勾結。」
日本代表:「我方艦隊嚴格遵守國際法,完全是在公海航行。而且我需要再次重申,衝突的直接原因是貴方軍機對我方艦隊的挑釁,甚至在我方多次廣播國籍聲明後依然無視,主動接近威脅我方軍艦安全。我們完全是正當自衛!」
隨著雙方的爭吵,會議室內的氣氛愈發緊張。最後,忍無可忍的中共代表擲出一份文件袋,只見一攤影印的照片和紙質報告被推到了桌面上。照片顯示日本顧問與國民黨軍官一同出現在海南的防禦工事旁,一旁的報告副標題為「日本軍官顧問團直接參與蔣匪軍在海南島的防禦規劃」。
中共代表冷笑道:「這就是貴國聲稱的『中立』?日本不僅派遣顧問支持國民黨,而且還有軍官顧問團直接協助海南守軍建設防禦工事。這難道不是干涉中國內政?」
面對突如其來的指控,日本外交官臉色鐵青,他壓抑著憤怒,冷冷回應:「這些所謂的證據究竟是何來源?確實有日本人在海南活動,但完全是從事商業等民間活動的人,而且您口中的顧問團是受中國(ROC)政府邀請的日本民間人士,協助進行戰後重建,這都是公開的事實,絕非貴方所說的『軍官顧問團』……!既然貴方無法尊重事實,那麼會談也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說罷,日本代表憤然起身,直接離席,中共代表則冷笑了一聲,也站起來離場。雙方的調停會談至此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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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與中共的關係緊張外,東京與華盛頓之間的外交氛圍也因為「東沙群島事件」明顯緊張了起來。儘管兩國都對外表現出堅定的盟友關係,但私下裡,美日高層的交流卻充滿了火藥味。
白宮新聞秘書查理·羅斯公開表態:「美方理解日本政府撤僑的必要性,也理解在遭到武力威脅的情況下採取自衛行動的正當性。同時,美方敦促所有相關方保持冷靜克制,避免局勢進一步惡化。」
然而,白宮對日本政府的舉動私底下表達了強烈不滿。國務卿迪安·艾奇遜主動致電日本外務大臣岡崎勝男,通話一開始便直接表達了美方的不悅:
「岡崎,我們理解撤僑行動的必要性,但你們完全可以通過更透明的方式避免與中共的直接軍事接觸,比如提前公開撤僑的詳細計畫,通報各方,減少誤解。可是,你們完全就像個賊一樣,偷偷摸摸的,連我們也不告知。」
岡崎勝男語氣堅定但克制地回應:「艾奇遜閣下,沒有通知盟友確實是我們的失誤,但我必須重申,我國艦隊在公海上合法航行,而且整個撤僑過程中均以最大程度的剋制在行動。我們多次使用國際無線電頻率表明國籍和中立立場,但共機無視警告,主動逼近,我方在完全正當的自衛權框架下進行了反擊。此外,我們是決無可能主動挑起衝突的,因為我們派去的Hōshō是世界上第一艘(真正意義上的)航母,老掉牙了,根本不具備主動攻擊能力。」
艾奇遜沉默片刻,算是接受了對方的辯解,隨後放緩了語氣,但仍帶著強烈的質問意味:「你的說法我理解,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們,我們早就知道你們派遣軍事顧問團協助國民黨軍方的舉動。這種『秘密軍事援助』實際上已經越過了人道主義或民間活動的範疇。如果你們繼續如此明目張膽地涉入中國內戰,將嚴重影響到我方目前的外交努力。中共贏得內戰幾乎是既成事實,美國的對華立場是尋求穩定的合作而非對抗。」
岡崎聽罷,輕歎了口氣,回應語氣雖然仍比較克制,但話鋒也逐漸強硬起來:「閣下,請恕我直言,美國去年發表的《中美關係白皮書》已經嚴重打擊了國民黨軍的士氣,宣佈停止援助他們也向國際社會傳遞了一個極為危險的信號,那就是美國要拋棄台灣。而且,杜魯門總統兩個月前關於『不介入台海爭端』的聲明,更是直接助長了中共的氣焰,當時我們就表達了不滿。就美國現在這舉棋不定的態度,真的是在保護西太平洋地區的自由?還是在將盟友推向火坑?」
艾奇遜有些不耐煩,但也有些無奈地回應:「我必須強調,岡崎,美國沒有打算放棄台灣,我們也不會允許中共佔領台灣,但是,我們希望採取更為審慎的方式,避免引發全面對抗。我們希望你們能理解美方的考量。」
岡崎此刻已經完全把對美方曖昧態度的不滿放在了檯面上,語氣中透著譏諷:「不放棄台灣?Prove it.」
言下之意就是諷刺美國一方面對我說要保護台灣,卻通過各種方式打擊國民黨的士氣並放棄對台軍援,簡直自相矛盾。
艾奇遜語塞片刻,但沒有繼續爭辯,而是換了個話題:「我們不會放棄台灣的…最後,我要提醒你們,任何進一步的軍事行動都必須更加審慎。我們希望日本避免在敏感的局勢下主動挑釁中共,這對我們共同維護遠東地區的穩定非常重要。」
岡崎略顯冷淡地表示認同:「閣下,我們一直致力於穩定地區局勢,並且從未主動挑釁,但我們也必須捍衛我們的國家安全。這一點,是日本國防軍的職責。」
通話結束時,雙方都保持了外交禮節,但可以感受到彼此心中都存有不滿和分歧。不過目前來看,這些分歧還不至於影響到美日安保體系,畢竟美國還需要日本在遠東穩住蘇聯。
放下電話的艾奇遜無奈地歎息了一聲。他在去年的國家安全會議上已經秘密對總統杜魯門提出,讓台灣被聯合國託管或獨立對美國的利益是最好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認岡崎對他的不滿部分正確,因為此時的他也確實拿不出具體的方案來確保台灣不被共產黨入侵。
不過,艾奇遜仍然相信,從中共的國內政策和之前的親美表現來看,仍然是可以對話的對象。為此,作爲民主黨人的他沒少受以約瑟夫·麥卡錫為首的共和黨強硬派的攻擊,此人也在近期就此事發表了評論,盛讚日本海軍「英勇與無畏的精神,證實了日本是美國的可靠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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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武兵曹長來到東沙島上已經有個兩三天了。
雖然語言不通,但他與張衛民等國軍官兵們相處得還算融洽。憑藉著手勢比劃和用中日通行的漢字書寫的「偽中國語」,溝通也順暢了許多。島上的國軍逐漸放下了對他的戒備,尤其是看到藤井除了講禮貌外,完全沒有傲慢的姿態,甚至主動幫忙搬運物資,讓許多對日本人仍抱有敵意的老兵都不再排斥他。
然而,平靜都是間歇性的。中共似乎察覺到島上有日軍飛行員迫降,開始加大了對東沙島的空中偵察與轟炸強度。解放軍的圖-2和佩-2編隊接連出現在東沙上空,國軍士兵無能為力,只能與藤井一起躲到防空洞內。藤井對這一切也感到內疚,但他無能為力,只能緊握著飛機的攝像槍膠捲,那是他記錄下戰鬥的關鍵證據。
這幾輪空襲中,藤井的烈風二二型已經徹底被炸毀了。它早就受損嚴重,經過一輪炸彈轟擊,整架飛機被炸得破爛不堪,但藤井提前取下的攝像槍膠捲完好無損。他拆下膠捲的時候,也指導國軍士兵把飛機上的槍砲卸下,沒准這在未來共軍奪島時能派上用場。張衛民也為飛機惋惜,但他更關心的,是如何把這位日本飛行員安全送走。
晚上,在防空洞內,張衛民召集了屬下與藤井一起討論如何將他送回日本。藤井用漢字和手勢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他首先否決了用飛機撤離的方案,理由很簡單:「敵機監視、是非常危険。」接著,有士兵用漢字寫道:「用軍艦或快艇接走如何?」,但藤井看後仍然搖頭,繼續寫道:「共軍航空機封鎖、船舶目標大、容易迎撃」然後,他在紙上寫下了「潛水艦」三個漢字。
「潛艦?」士兵們面面相覷,有人低聲嘀咕:「怎麼可能?潛艦還能用來運人?」
藤井點點頭,繼續用漢字寫下:「昭和(劃掉)1941年、真珠灣、潛水艦航空機操縦士救助」他還特別寫了了「失敗的」三個字。張衛民等人雖然看得有點雲裡霧裡,但知道藤井想表達的是,日本海軍在珍珠港事件中嘗試過潛艦接走落難飛行員的方法,但似乎失敗了。
此時,通訊班長「小墩子」突然走近眾人,手中拿著一封電報:「報告排長!台北的急電!」
張衛民接過電報,仔細閱讀,發現電報內容極為簡短:「付日本飛官閱:old way,二丸午丸,海上。」
其他官兵看得一頭霧水,紛紛不解其意,但藤井一看這幾個詞,立刻露出了瞭然的表情。他指著「old way」三個英文單詞,用力點頭:「潛水艦!」
接著,他解釋「二丸午丸」,這是日本海軍的計時術語,其中「二丸」諧音為二〇,指〇二〇〇,「午丸」諧音為五〇,指〇五〇〇,也就是淩晨2點到5點之間的時間段。藤井的解釋讓張衛民更疑惑了:「可是日本人為什麼不直接說清楚要用潛艦呢?」
藤井搖了搖頭,用漢字寫下「秘密」這兩個字,意思很明確了,就是為了保密。其實是因為日方對台方的保密措施缺乏信任,尤其是猜測對方高層有內鬼的情況下,因此電報盡可能簡短隱晦,以免洩密。
儘管仍有些疑慮,但張衛民立刻下令加強夜間警戒。他命令夜間哨兵密切監視海面,尤其是在淩晨2點到5點這個時段。
第二天淩晨2點左右,東沙島的海面十分平靜,遠處只有海浪拍打著礁石的聲音。然而,3點剛過,一名哨兵突然低聲呼喊:「排長!有燈光信號!」
所有人都變得有些緊張,但張衛民手一揮:「別緊張,可能是日本人的潛艦。」
海面上出現了一連串短促的燈光閃爍,那是日軍打出的摩斯信號:「我是伊47」,表明自己是伊號第四十七潛水艦。緊接著,一艘小型馬達驅動的充氣船緩緩靠近,船上有三名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日本海軍水兵,到了距離岸邊約20米的地方,其中一人用日語喊了句:「藤井兵曹長!」
藤井立刻走上前,用日語回應:「是的,我在這!」
那三名士兵向藤井敬了個禮後,迅速將他引導到橡皮艇上。臨走前,藤井深深鞠了一躬,隨後與小艇上的士兵們一起向送行的張衛民和他的下屬敬了個標準的海軍軍禮。
張衛民也立正回禮,儘管心中仍有疑慮,但他已經明白了,這些日本人確實是有著嚴謹精神的軍人,不是戰時宣傳中說的那樣邪惡可憎。
小艇快速開向了暗處的潛艇方向,隨後,海上的黑影緩緩向東南方遠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雖然中共和日本沒有開戰,但海軍還是很擔心遭到中共報復性攻擊,於是採用了潛艦接人這種穩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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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終於登上了「悠娜」(伊47的愛稱),長長地舒了口氣,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地。他略顯疲憊地環顧了一下狹小的船艙,與幾位在附近忙碌的水兵點頭示意。儘管這些水兵面色嚴肅,但看見藤井平安無事,還是有人朝他露出了一個稍縱即逝的微笑。
藤井快步走向站在艙內的艦長鈴木義雄少佐,立正敬了個標準的軍禮,低聲報告:「藤井兵曹長,平安歸隊。」
鈴木艦長回以軍禮,面帶微笑:「辛苦了,歡迎來到『悠娜』。」
藤井在與鈴木對視時,注意到他微微皺起的眉頭,隨後便聽到鈴木以略帶歉意的口吻說道:「我們的條件比較糟糕,還請忍耐一下。潛水艦出海行動,環境艱苦,還望見諒。」
「哪裡的話,長官,您的關心讓我受寵若驚,我很好,沒問題的!」藤井立刻回應,語氣恭敬且客套。但與此同時,他的飛行員本能卻讓他留意到了幾個正在忙碌的水兵在聽到「糟糕」一詞時,表情微妙地僵了一下,甚至有一個年輕的兵士微微皺了皺眉,但迅速恢復正常,繼續埋頭於儀器調整。
藤井心裡暗自狐疑,但並未多問。他理解潛艦水兵的環境比航空兵更加艱苦。悶熱、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了燃油、機油和汗水的特殊氣味,讓這位習慣了高空清冷空氣的飛行員有些不適,但他知道,自己作為一個客人,也是個海軍軍人,根本沒有資格抱怨。
「這邊請,我帶您去休息艙。」一名年紀不大的兵曹走過來,向藤井敬了個禮,然後領著他穿過狹小且佈滿管線與閥門的通道,來到了為他準備的「房間」。
嚴格來說,這裡根本稱不上房間,僅僅是一個狹小的通鋪艙室,只有一排雙層床位,空間被利用到了極限,每個鋪位僅勉強能讓人躺下。旁邊還堆著一些備用雜物和食品箱。
兵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兵曹長,這裡條件艱苦了些,不過還算好的了。現在不是戰時,我們的衣服還能保持乾淨整潔,如果是戰時,尤其是長時間出航,一兩個月不洗澡,回港後大夥都會變成叫花子。」
藤井擠出一個微笑:「能平安回來已經是幸運,你們能在這種環境下堅持執行任務,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正準備躺下,突然想起剛才控制室裡水兵們的反應,好奇心讓他舌頭癢癢,忍不住低聲問道:「話說……剛才艦長說『糟糕』的時候,我注意到你們的表情有些微妙……我是不是犯了什麼禁忌?」
聽到這番話,那名兵曹的笑容頓時消失了,左右看了一下,確定四下無人後,才壓低聲音回答:「不是您的問題,兵曹長。其實…這是我們這艘船的『小問題』。」
「小問題?」藤井皺眉。
兵曹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該不該繼續說,但最終還是開了口:「您知道吧,這艘伊47,在戰爭末期曾經搭載過『回天』特攻魚雷,執行了好幾次自殺任務。雖然是執行命令,但…搞過特攻的潛水艦,總是會被認為沾染了不祥的『怨氣』。我們都知道這是迷信,可……」
他又壓低了聲音:「可我聽一位老兵說過,在美國佬把這艘船還回來、重新服役後,遇到了幾次詭異的事情,比如有船員在夜間值班時,聽到隔壁艙室傳來腳步聲,但去查的時候卻沒人;還有啊,一位水兵半夜在魚雷艙打盹,驚醒後說他看到了穿著舊軍服的幽靈站在魚雷發射管前;還有人説在夜間聽到有東西抓撓船殼……」
藤井一聽,心頭猛然一緊,作為一個受過現代化訓練的飛行員,他當然不相信鬼神之說,可當年「回天」特攻作戰的慘烈他也在軍校教科書上學過,未免讓他不寒而慄。
「總之……」兵曹尷尬地撓了撓頭,「這事您就當聽個故事,千萬別到處說。不然……其他人恐怕會不高興的。」
藤井點了點頭,心中感到一陣複雜,既有對這些迷信的無奈,也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感。
他向兵曹道了謝,鑽進了狹小的鋪位裡,感受到頭頂的艙壁壓抑得讓人窒息。深吸了一口氣,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閉上眼睛,試圖讓疲憊的身體進入睡眠。但腦海裡回蕩著剛聽到的傳聞,久久揮之不去。
不過好在沒過多久,「悠娜」就回到了她所屬的第5潛水戰隊駐扎的佐世保海軍基地,藤井也沒遇到靈異事件。
赤松貞明等人早就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在此期間,海軍省調查組的人已經盤問了板谷隆一司令和參與「東沙事件」的飛行員好幾次,總算最後證明他們的舉動是正確的,沒有問題。但他們還是要去東京,參加國會就此事件展開的聽證會。
赤松正不爽呢,藤井忽然安全歸來了。赤松先是祝賀他平安回到日本,然後劈頭蓋臉毫不留情地臭罵了他一頓。
附錄
伊47與日本海軍潛艦部隊
伊號第四十七潛水艦,是日本海軍在二戰時期建造使用的諸多潛艦之一,屬於巡潛丙型(伊十六型,注意不是蘇聯的那個伊-16戰機),一等潛水艦,曾搭載回天自殺魚雷執行過自殺任務。回天是一種有人駕駛且沒有逃生裝置的人操魚雷,非常不人道的武器,被二戰末期的日軍所使用。戰後的日本國防軍對此持全面批判態度,文官政府掌控下的國防軍也不被允許再向官兵灌輸任何鼓勵「特攻」的行為。
真實的歷史中,包括伊47在內的戰後倖存的日軍潛艦基本都被美軍繳獲,然後被當靶艦擊沉,或直接當廢船鑿沉。不過,在本故事中,重建武裝後的日本獲得了美國歸還的全部繳獲潛艦,除了一部分保存狀況糟糕、設計落後不適應現代戰場環境而被退役拆解以外,其他都在經過維修和改裝後,重新進入海軍服役,其中就包括了巡潛丙型的伊47、潛特型的伊400等,其中伊400、伊401還在五十年代中期憑藉大體型優勢一度成為早期潛射彈道飛彈實驗平臺。
日本海軍在潛艦命名規則上遵循「伊呂波」規律,來源為平安時代的和歌《伊呂波歌》。一般來說遵循以下規則:
大型潛艦即一等潛水艦以「伊」開頭,全名為「伊號第x潛水艦」,這裡頭包括海大型、巡潛型、潛特型、潛高型等,特徵是排水量大,航程遠,適合執行遠洋任務,其中最離譜的潛特型(伊四百型)滿載水下排水量可以達到驚人的6560噸,與輕巡洋艦相當甚至更重,續航能達到37500海里。
中型潛艦以「呂」開頭,全名為「呂號第x潛水艦」,其中包括二等潛水艦海中型,以及一些從外國引進的潛艦,比如著名的呂500,就是德國IXC型潛艦U511,特徵就是體型中等,滿載水下排水量在1200噸上下,一般用於執行近海防禦任務。
小型潛艦以「波」開頭,全名為「波號第x潛水艦」,包括部分二等、三等潛水艦,特徵就是體型小,滿載水下排水量一般幾百噸,用於執行一些隱秘運輸任務或訓練任務。其中也有一些從外國引進的潛艦,包含戰間期或一戰后獲得的小型潛艦。
其實二戰中日本海軍的潛艦發展思路進入了一個誤區,即重視伊號潛艦的開發而非呂號。伊號潛艦定位為大型遠洋潛艦,雖然聽起來性能不錯,但舊海軍給她們的任務定位是服務於「水面艦隊決戰」的遠洋偵察和支援主力艦作戰,而不是破交作戰。在此思路下,伊號潛艦因為噸位大而普遍不靈活、易被發現、消耗大、建造成本高,而戰爭證明潛艦更適合用於破交而不是決戰支援,因此,其實德國和美國的潛艦發展思路在二戰時才更正確,呂號潛艦才更符合二戰潛艦的作戰要求。
戰後國防軍也是這麼認為的,並打算徹底放棄掉伊號潛艦的研發,但是這個想法很快因為一部分思想前衛的美日海軍軍官的抵制,暫時未能付諸實踐。他們認為,伊號的大型化只是不符合二戰的時代背景,是超前,而不是落後。實際上大型潛艦能攜帶多樣化的武器,而且長時間滯航能力讓其擁有所謂的「戰略巡航」功能,可以長時間威懾潛在敵國的海岸線,這在冷戰的對抗中顯得尤為重要。此外潛特型的潛艦+航空打擊的思路,更是讓思想前衛的美國海軍軍官大加讚賞。因此,他們認爲,伊號只是因為時代背景與技術限制而未能發揮實力,現在已經不是二戰了,海軍發展應該向前看,伊號潛艦的潛力不該被忽視,那些美國軍官甚至號召美軍潛艦的發展思路應該向日本的伊號學習。
因爲如此,日本海軍暫時沒有拋棄伊號,而是選擇繼續遠洋大型潛艦的思路。這在後來的冷戰高峰中被證明是正確的。
PS:
查理·羅斯、迪安·艾奇遜、約瑟夫·麥卡錫、岡崎勝男是真實歷史上存在的人物。
羅斯全名查理·格裡菲斯·羅斯,是美國的第五任白宮新聞秘書,也是杜魯門的好友。
艾奇遜和麥卡錫為歷史著名人物,不在此贅述。
岡崎在真實歷史上,1950年還尚未成為外務大臣,歷史上此時的日本外務大臣由首相吉田茂兼任,岡崎是在1952年的第四次吉田內閣時期才被任命為外務大臣。他參與的最出名的活動是45年日本的投降儀式,他是被派到密蘇里號上簽署投降書的官員之一,很多關於那起事件的照片中都拍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