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記憶的碎片

隔天，我的女兒打給了我，關心我昨天怎麼沒有回家，我說我很好，要她不要擔心。從那天起，我經常去那條河邊的三岔路口。

白天，我依然會在市場裡閒逛，買菜、喝紅茶，和熟悉的攤販聊聊天。但夜晚，當街道漸漸安靜下來，我總會忍不住走到那條河邊，坐在長椅上，靜靜地看著水面反射的燈光，讓思緒慢慢流淌。

那些記憶的碎片，似乎在這裡變得更清晰了一些。

有一次，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那種混合了河水和泥土的氣味，突然勾起了一幅畫面：年輕的我，穿著藍色的連衣裙，站在一個院子裡。陽光透過大樹的枝葉灑下來，我的手裡拿著一本書，旁邊的桌上放著一杯熱茶。

那是我的家。我確信這是我曾經住過的地方，但那段生活為什麼會從我的記憶中消失？

我努力回想那個時期的細節，卻只能抓住一些模糊的碎片——院子裡的大樹，爬滿藤蔓的紅磚牆，還有一個模糊的身影。他是誰？他的臉就像覆蓋了一層霧，我無論如何都看不清。

這種不完整的記憶讓我既懷念又痛苦。它們就像散落在時間長河中的小石子，每一顆都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卻無法拼湊出完整的圖景。

「為什麼記憶會這樣破碎呢？」我低聲問自己，聲音被河邊的風吹散。

答案似乎藏在那位男人的話裡：「妳的每一次指引，都改變了他們的命運，也改變了妳自己的命運。」也許，每次幫助別人，我的某一部分記憶就被命運拿去作為代價。

但為什麼是我的記憶？這是什麼樣的交換？這些問題像漩渦一樣困住了我，讓我無法逃脫。

一天傍晚，我正坐在河邊喝著咖啡店老闆遞來的紅茶，一位陌生的中年婦人走了過來。她穿著一件樸素的風衣，手裡提著一個小包，神色猶豫不決。

「不好意思……」她停在我面前，聲音有些遲疑，「妳是那位市場裡的阿嬤嗎？」

我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茶杯。「是啊，妳需要幫忙嗎？」

她的眼神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像是掙扎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聽說妳很會指路，我……我想問問該怎麼走，才能讓我的孩子回家。」
這句話讓我愣住了。她的語氣並不像尋常的問路，更像是一種沉重的請求。接下來，她告訴我，她的兒子和家裡吵架後，說要離家出走，她試圖溝通，但每次努力都失敗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來尋求「好運的阿嬤」的幫助。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上妳的忙，但我可以試試。」我輕聲說。

她的眼睛裡瞬間湧上了淚水。於是，我開始詢問她兒子的習慣、喜歡去的地方，試著拼湊出一條他可能會走的路。就在這過程中，我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了一個片段——一個少年坐在紅磚牆旁的台階上，手裡抱著一本舊書。他看起來很憂鬱，但目光裡又帶著一絲倔強。

「去河邊的那家舊書店找找看吧。」我說，雖然不確定，但直覺告訴我，這個方向應該是對的。

幾天後，婦人又找到了我。她握著我的手，眼眶濕潤，連聲說著感謝。她告訴我，她真的在書店找到了她的兒子，兩人終於和解了。

我笑著點頭，心裡卻有種難以形容的感覺。這次的指引，又讓我的腦海裡少了一點什麼，但那究竟是什麼，我卻再也說不清了。

回到河邊時，天已經暗下來，星星一顆一顆地爬上夜空。我抬頭望著那些微弱的光點，心想，也許我的記憶就像這些星星，逐漸消失在夜幕深處。但即便如此，它們的微光，仍然照亮著某些人回家的路。

「也許，這就是我的命運。」我輕聲自語，然後低下頭，靜靜地喝完最後一口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