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檢查

長城是沿著世界屋脊建成的建築奇蹟，而為了盡可能的將戰鬥武器部署在地表上，因此許多的非戰鬥的支援後勤設施都被深埋在岩層內。
醫院、宿舍、食堂甚至是燃油、飲水槽，以及都向長城各處的鐵路和通道，全都被數千噸的鋼筋水泥和岩層包裹住。可能就算氫彈砸下來，長城也能依然堅挺在大地上。
而就在這座長城深處的地下醫院裡，身披白袍的陳醫師正坐在辦公桌前，悠閒地翻閱著資料。
儘管有著厚重岩層，但地面上幾乎不停歇的戰火聲，讓聲波依然可以隔著上千米深的岩層傳至地底，使低沉的轟鳴聲無時無刻都迴盪在醫療室內，宛如一隻令人煩躁的蒼蠅徘徊在耳畔邊。
只是這些擾人的噪音跟逃避戰場上血肉橫飛的畫面相比，這樣的生活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陳醫師簡單的翻閱完後，就將資料放在一旁的櫃子上，將椅背放下一段距離。
隨後他默默的從口袋裡拿出一根菸點燃，抬起頭仰望著日光燈管吐出不少的白煙。
叩！叩！
這時門被敲響，於是陳醫師不慌不忙的說道:「請進，門沒鎖。」
在氣壓活塞的做動下，門被絲滑的拉開。
雖然裝備和步槍都已經被收回整備室，但從那一臉的疲憊和肩膀上的徽章來看，大概是一名剛從任務中回來的特種兵。
「先坐在那邊吧！看你的樣子應該頂多少塊肉吧？ 壓好傷口把受傷的地方掀開，我去拿止痛和消毒劑。」
陳醫師每天的工作就是不斷替從戰場上回來的士兵，在下一場任務開始前，使他們可以重新舉起武器戰鬥。
但是與黑尤的戰爭中，一旦受傷就都不會是什麼小傷。
黑尤的利齒就連鋼鐵都能咬碎，就連鋼鐵洪流的戰車都不太可能毫髮無傷的離開戰場。
如果戰場上發生會使士兵需要和黑尤短兵交鋒，那麼缺臂少腿的事情就會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陳醫師熟練的起身，轉身準備拿出止痛藥、消毒劑和一大箱用來止血的紗布。
「醫生同志，不是我要來檢查啦！」
看著已經起身的陳醫師，石中尉趕忙的說道。
「我是帶著她來的。她需要做一次全身檢查，包括感染的檢驗。」
陳醫師在疑惑中轉頭看向石中尉，這時她才看到抱著大腿的嬌小身影。
仔細一看，那是只有幾十歲出頭的女孩。她有著一頭蒼白如雪的細長白髮，並且在那雙鮮紅的雙眼搭配下，細緻的臉龐就跟瓷娃娃一樣精美。
「嗚──！」
女孩探頭探腦的不斷打量著陳醫師，以及四周令她感到陌生的環境。
就算沒有發生戰鬥，但長城地下也算是戰場的一部份，因此一名女孩的出現著實讓陳醫師感到驚訝。
「雖然我不該問，但這應該不是哪位高官的孩子吧？」
「不是、不是，她是我們剛才任務中遇到的。放心，我剛才已經聯絡民政局，只要感染檢查結束就會把她帶去收容中心。」
「是嗎？但那個孩子好像不想離開你呢！」
「誒？」
女孩似乎聽得他們的對話內容，而反應就是那個不想要被拋棄嬌小的身軀，無力卻用力地抓緊了石中尉的大腿。
從研究人員並不知道她的存在來看，女孩身世目前還是個謎團。
可能是倖存的平民，也可能是國境上某戶貪玩而離家出走的孩子。
但不管身是如何，幾十歲的嬌小身軀，獨自一人出現在沒有人類的大地上，或許她也有著不輸他們這些特種兵的痛苦經歷。
發現女孩對剛才他們的對話感到恐懼，於是石中尉蹲下說道: 「放心吧！不然這樣，我答應你，直到你找到家人之前，我都會陪伴著你。好嗎？」
同時石中尉也摘下手套，溫柔地輕碰著女孩的頭頂。
「嗯……那說好了。」
隨後石中尉將女孩帶到板凳上坐好，陳醫師在丟掉點燃的香菸後，也戴上聽診器坐回桌子前。
「小妹妹別害怕，這只是簡單的檢查而已。會寫字嗎？」
陳醫師說著從櫃子的文件夾中抽出一張表格，放在了女孩的面前。
大概是不管從哪裡找到的倖存者，幾乎都會第一時間送往醫療室，所以民政局就直接在醫療室放置了臨時的身分申請單。只要檢查全部通過，就可以在短時間內完成臨時身分的申請程序。
表格上只需要填寫簡單的基本資料，然而女孩在看了看錶格後，她臉上很快就露出的難色。
在女孩搖了搖頭後，陳醫師很自然地看向了她身後的石中尉。
「那麼解放軍大──哥──哥，就好心的幫她填寫吧！」
這鍋甩的直接讓石中尉一個猝不及防，但女孩也帶著期望的眼神相繼轉頭，於是他只好無奈的拿起筆。
「可是我也不知道……」
「沒關係，只要合理就好。這些年的假身分可不少，反正有辦法留下姓名找到人就行。」
現在他們所面對的戰爭，慘敗的國家之一正式曾經人口世界第一的印度。
當人口大國崩潰的瞬間，成千上萬的難民便湧向了四面八方，那時的混亂程度可不是任何一場難民潮可以比擬的。
就連中國都只能維持著最基本的秩序，保護每一名靠著自己的力量進入國境線的難民。
就算到了現在，也沒有任何單位有餘力，去調查所有難民身分的真假。
只要不危及到體制，不危及國家安全就好，社會問題在物種存亡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那麼你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子嗎？」
「樂……兒，應該吧？」
這名子不是女孩的隨意取名，而是一段她內心深處所傳來不明的語言。
她不清楚是哪種語言，至少不是此時聽見的中文。
然而樂兒卻不知為何的，能夠知道那段話語正在不斷重複著她的名諱，彷彿她本來就應該知道一樣。
話語中帶著一絲的古老氣息，甚至比起人類幾千年的歷史還要更加的悠久，但此時的女孩腦袋依然混亂，並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思考話語的源頭。
「那有姓氏嗎？」
「不知道。」
那段神祕的話語並沒有提到姓氏，因此樂兒說著搖了搖頭。
「那就姓石吧。石樂兒，這樣也蠻順口的。」
大概是看到石中尉正在低頭努力思考假資料的填寫，所以陳醫師直接順口的選擇了「石」做為姓氏
「這樣真的可以嗎……？」石中尉嘗試的問道。
畢竟中國人的姓氏可是關乎血脈的流傳，如果這麼隨便似乎不太好。
「噯喲！別這麼婆婆媽媽的，都甚麼時代了，反正只要叫的順口就行了。樂兒，我們先做點其他的檢查，先跟我來吧。」
這還是石中尉第一次填寫這種假資料，所以看著陳醫師從容不迫的神情，多少還是有些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要幫助樂兒順利申請到身分，石中尉實在是不太願意違反良知與道德，做出這種如同偽造文書的事情。但面對跟自己的妹妹差不多年紀的樂兒，他實在沒有抵抗的能力。
「好了，這樣資料就都齊全了。石中尉，麻煩你帶她去隔壁的床上躺著，我等等就過去。」
很快石中尉就在腦力激盪下，填寫好除了名子以外的全部造假資料。
而就在石中尉絞盡腦汁填寫資料的期間，陳醫師已經幫樂兒坐完諸如身高、體重、聽力和視力等基本檢查，現在只要在經過最後一項檢驗就可以結束了。
醫療室的隔壁有一間隔離用病房，房間中央有著一張標準的掃描複合式醫療床，而四周的架子上擺滿各式各樣的醫療用品。
隨後石中尉帶著樂兒來走到醫療床旁邊，將樂兒溫柔抱起放在了冰涼的醫療床上。
「放心，很快就會結束了。」
最後的一項檢查是感染檢測，只要抽去一小部分的血液就能很快知道結果了。
這是最簡單也是最危險的一項檢測，因為在中國的面前，已經有一個區域大國因為大意而輸掉這場戰爭。
戰爭初期的印度，雖然在武器質量和士兵素質參差不齊，但畢竟還是世界人口最為龐大的國家，依然靠著龐大的軍事力量勉強穩定住了黑尤的攻勢。
然而就在一切看上去充滿希望時，印度就在悄然間徹底崩潰。
生活在恆河沿岸的四億人口，在沒有任何警惕的狀況下，他們接觸並飲用了被黑尤屍體汙染的河水。
短短幾個小時內的感染死亡人數就已經超過戰爭死亡的總和，印度脆弱的醫療系統轉眼間就陷入癱瘓。
但真正令印度戰場崩潰的並非是因為大量的人口死亡，而是那些沒有死亡的感染者，徘徊在生與死之間的亡靈。
這完全超過了當時生物學的所有概念，在沒有任何軍隊駐防的醫療機構中，絕大多數的感染者內臟都被融化成一灘灘的黑色液體，直接當場死亡。而少數倖存下來的感染者，他們的身軀在沒有人做好準備的狀況下，被溶解成了一灘灘的黑色液體，並從中誕生出無數的黑尤。
很快一場又一場的屠殺隨即在每座城市與村莊發生，當後備部隊被從前線調回後方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鮮血與屍體堆滿了每座工廠與醫院，有著森嚴防衛的政府機構，也在缺乏重型的火力支援下，難以抵擋黑尤的突然襲擊。
轉眼之間，政府指揮體系便徹底瓦解，曾經不斷為戰場輸出血液的軍事工業也停擺了下來。戰爭的勝負此刻已經不言而喻。
隨著最後一支軍隊撤離首都新德里，曾經的南亞大國印度正式在開戰後的幾個月內就宣告滅亡。
「樂兒，這很快就會結束了，別太緊長。」
陳醫師在將石中尉趕出病房後，拿著針筒走來說道。
看著針筒前端的細長針管，樂兒不由得向後退縮了一點。
「那是什……麼？」
這是樂兒第一次看見針筒，但她混亂陌生的記憶中，卻有著痛苦萬分的模糊感覺。
在鐵籠痛苦的敲打……
不斷在生死之間徘徊的疼痛……
這種種的不明緣由的感覺，令樂兒有些膽怯。
「別擔心，感覺就會像是蚊子叮了一下。你看，就像這樣。」
陳醫師看得出樂兒的膽怯，因此做為示範，她將第一根針管扎向了自己，讓鮮紅的血液迅速注入了針筒內的儲存管內。
在用來觀察容量的刻度被鮮豔的紅色給淹沒後，陳醫師才將針筒拿起，並貼上止血用的棉花和紗布。
「好了，這樣就完成了。很快吧?」
看著陳醫師的笑容，樂兒緊張與恐懼的心情有了稍稍的舒緩，雖然不是完全不會害怕，但女孩還是鼓起勇氣將手伸出。
隨後陳醫師溫柔的托起樂兒的左手，將一根新的針管小心翼翼扎進女孩細嫩的皮膚下。
「嗯──嗯！」
刺痛的感覺讓樂兒發出微弱呻吟。
女孩能夠清晰感覺到，針管冰涼的感覺深入皮膚。
但很快的樂兒的身軀開始躁動起來，彷彿是要將作為異物的針管給排出體外，有某種異樣的感覺從心底湧現。
「沒事的，快好了。」
感受到樂兒的手在顫抖，陳醫師於是伸出手讓女孩的小手能夠握緊她。
當液面緩緩越過畫著刻度，陳醫師便將針筒拿起，然後緊接著用紗布和棉花包裹住傷口。
「這樣就好了。樂兒你很勇敢，來這根棒棒糖就送給你啦！」
陳醫師說著的同時，從口袋拿出一根七彩的棒棒糖給樂兒。
這樣所有基本的檢查都已經結束，接下來只要等待儀器分析幾分鐘，就可知道分析報告的結果。
但陳醫師憑藉著經驗來看，樂兒的外表並沒有任何的感染特徵，從基本檢查來看是現代社會中十分健康的小女孩，所以就算有感染，也應該會在安全的範圍內。
等待儀器將報告分析完所有數據前，陳醫師便先將樂兒和石中尉帶到隔壁的休息室中，並將自己珍藏許久的餅乾和飲料拿出來給樂兒。
過了一段時間後，陳醫師拿著馬克杯回到辦公桌的電腦前打開分析報告。
然而當看到報告中的一行被鮮豔的紅色標註的數據後，就算是經驗豐富的陳醫師也呆愣在了原地。
她不敢置信自己所看見的分析報告，但各項數據都沒有任何的錯誤。
難道這又跟以前一樣嗎？
腦海中浮現剛才樂兒各種普通女孩的表現，難道那一切都只是假象嗎？
不──陳醫師不敢相信這樣的數據，於是重新檢查了一翻系統，但系統並沒有任何的問題。
曾經的她為了大義，犧牲了如同親人般的朋友。
原本離開戰場就是為了逃避那段過往，但現在她又要再來一次了。
用著顫抖的手，陳醫師拿起了一旁話筒。
「喂？這裡是四區駐紮所，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裡是五號醫療室，我這裡發生了一級事件。」
「知道了，詳細資料依照流程傳到系統上就好，我們立刻出發。」